【兔赤】单相思11

  佐佐木回来时,木兔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赤苇还在原位,见她回来,道:“时间不早了,把他们叫醒吧。”

  或许是灯光的问题,她恍惚觉得赤苇有些朦胧,她多看了几眼,有些不踏实,问:“你的脸很红。”

  “我刚才偷偷喝了一点。”赤苇举起手边的杯子,又放下,和学姐打商量,“请不要告诉其他人。”
佐佐木这才安下心来,说:“恩,不过以后还是不要……不要喝。”

  “恩。”赤苇将空杯推远了。

 

 

  从饭店出来,街道上的车比来时稀疏了很多,带着醉鬼不好搭电车,赤苇先拦了辆的士,扶着几人进了后座,自己拉开副驾驶的门,朝佐佐木示意:“那我先送他们回去,”他拉着门把手,靠着佐佐木的木兔听见他讲话,稍稍醒了,见他要走,努力抬起眼皮,问他要去哪,赤苇跳过木兔的问话,坐上副驾驶的位置,将窗户放下一半,只对清醒的佐佐木讲话,“木兔前辈就拜托你了。”

  像在告别一样。

  的士的车尾灯闪烁,发动机嗡嗡两声,车的影子在街道尽头的大楼下右拐,然后消失在佐佐木的视野里。

  木兔见那辆的士没带上他,往前走了几步,佐佐木拉住他的手腕,他甩了甩,回头问:“赤苇去哪?”

  “回家。”佐佐木说,将木兔拉回自己身边,一手提着装了礼物的袋子,一手和木兔十指相扣,她用挂着袋子的手向街道外扬了扬,拦下另一辆的士,好说歹说地让木兔上了车,自己跟着坐进去,报了木兔家的地址。

  车胎碾过平稳的道路,车身轻微摇晃,木兔的眼皮渐渐沉重,脑袋向下点,又突然醒过来,像在听昏昏欲睡的数学课。

  怕他扭到脖子,佐佐木往他身边坐得更近了些,拍拍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木兔喝得最多,再轻的颠簸效果也被放大,他好似被丢进了一台老式洗衣机里,身体随着机器翻搅,四周都是滑溜溜的水,从五官淌入他的大脑中,于是他听见闷闷的晃荡声,还有隔着洗衣机的朦胧说话声,嘴边还有水润的、潮湿的感觉,喉咙却很干渴。他的声音在水里传播,在洗衣机外的人听不见,在洗衣机里搅得一团乱的木兔说不出。

  他隐约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像在混沌中,难以辨别,一会是女声,一会是男声,先是在叫他“光太郎”,后是叫他“木兔前辈”,他用鼻子哼哼两声,应了后面那个,模模糊糊地应了:“赤苇。”

  佐佐木握着木兔的手一紧,力气太大,木兔皱了眉,她便松开了。

  “光太郎。”佐佐木试图叫醒他,让他听清自己的声音。

  “恩?”木兔睡得太迷糊,表情也不大好看,似乎在做梦,但其实还没睡着,时不时嘀咕两声,也不是在认真说话。

  佐佐木侧头看他,用脸颊蹭他的头发,也许是的士的环境太密闭了,把酒精都困在了窄小的空间内,她今晚没喝酒,现在大脑恍惚,好像也醉了。

  木兔第二次叫赤苇京治时,喝醉的佐佐木捏着木兔的手指,顺着他的话问:“怎么了?”

  就好像输入了正确的密码,打开了木兔心里的第一把锁,佐佐木顶着赤苇的名字走进去,木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请认真一点!”他突然拔高音量,用力拍了拍腿边的坐垫,佐佐木几乎被他吓醒了,惊愕地坐直,与前方开车的司机在后视镜里对视了一秒,两人都无言地躲开彼此的视线,佐佐木又照着木兔的思路说:“我很认真。”

  “不,你不是。”他挥挥手,坐起来,看了眼坐在身侧的佐佐木,又将头靠在对方的肩上,他的语气充满了较真,“你一点也不认真。”

  “我哪有?”佐佐木哭笑不得地牵着他的手,完全不能理解木兔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你忘记送我生日礼物。”木兔说道,他像在告状,弯腰翻地上的袋子,从里面找出大家送给他的奖牌,指着奖牌表面,道,“你送我这个。”

  “是。”佐佐木没反驳他。

  木兔用指尖点奖牌表面,很用力,接着把奖牌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包里,忽地靠在窗边,离佐佐木很远,佐佐木道:“你怎么了?”

  “你没送我礼物。”木兔说,又往角落缩了些,头靠着窗,似乎要和她隔开距离,恰巧的士经过减速带,他的额头磕到车窗,掠过的斑驳光影像万花筒的图案,木兔望着窗外,努力营造他有点生气的样子。

  佐佐木并不是很想笑,但还是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她压低声音:“我送了。”

  木兔却更用力地扭过头,不看她,佐佐木去拉他太大胳膊,木兔便躲开,往更角落的地方缩,躲了会,见没有人来哄他,角落里才传出闷闷不乐的声音:“我不要护膝。”

  “我送的是……”刚开口,佐佐木卡壳了。

  她送的不是护膝,是腕带。

  “你根本不认真。”木兔重复着他的抱怨,“骗我。”

  “你都忘记了。”他越说越来劲,“一点也不认真。”

  到底是谁不认真。佐佐木没靠近木兔,两人间的距离不止隔了一个车座,还隔着浪费了的很多个月。

  佐佐木揉了揉眼睛,天色再暗,后视镜里也能看清她的眼睛通红,那些甜蜜的、快乐的、期待的种种,就像这万花筒里的碎屑,虚有其表,实则看得久了眼睛会酸,拆开后发现里面不过是剪得稀碎的纸片。

  她没再理会司机探究的目光,眼泪流淌过的痕迹像一条划开后视镜的线,左边是木兔,右边是她,她无助、伤心、失落,她近乎崩溃地对不清醒的木兔说:“我没有不认真。”

 

  木兔半梦半醒,睡得不踏实。

  他感觉自己在车上,摇摇晃晃地,比起汽车更像是火车,已经到了深夜,他靠在床头,床尾还有个人,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嘴巴张合,让他想到不久前的某个时刻。

  他们说了一会话,这时火车经过了一座隧道,光线很暗,空气穿过山洞引发低低的呼啸声,听在耳里像某人的呜咽,眼前的景象迷蒙,坐在床尾的人耸动肩膀,低着头,他听到与山洞里同样的啜泣。

  这个人的头发是黑色的——他认识大多人都是黑色的,但和其他人不一样,眼前的人的头发是有些翘起来的黑色,手感比较软,微微卷,后颈的部分也有些卷,被制服衬衫遮挡住了。他撑着身体靠近对方,手背突然被滚烫的水滴砸中,他立刻缩回手,有些慌张地觑着对方的神色,才看清了这人在哭。

  他浑浑噩噩,不够清醒,抬手擦掉了对方的眼泪,但很快接住了更多泪滴,木兔捧起对方的脸,用拇指抹开那人脸上的泪水,看不太真切,他又想,隧道太长了,景象很压抑,令他喘不过气。

  “不要哭,”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安慰道,“别哭。”

  好像没有用,眼泪越来越多,他听见隧道外雨水的声音,簌簌的,春夏交际时会遇上的雨,过了很久他们也没出隧道,但火车停了,雨也停了,泪水也停了,那人站起来,他也下了车,黑暗铺天盖地,他的梦被掩盖在了隧道里。

 

  生日过后的第一个早晨,木兔睡过头了。

  他从床上滚到床下,带着手机也一起摔到了床下,这时姐姐刚巧来敲门,催他起床,问他要睡到几点才够。

  木兔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进了浴室,叼着牙刷换上制服,他抓着头发,将泡沫吐掉,开了水龙头漱口,再用清水冲了把脸,站起身,和镜中的自己对视时顿了顿,抬起手,摸了摸他的下唇。

  还有一些很奇异的感觉停留在嘴唇上。刷牙时泡沫和清水滑过唇瓣,手上的动作停下来,浴室里的暖灯和他脑中的吊灯很像,不是很刺眼的暖黄色,离他很近,然后他闻到浓郁的酒的气息,还有藏在酒里的更甜的味道,有点软糯的食物和不是很解渴的水,他闭上眼,想那到底是什么食物。

  他又打开了水龙头,用双手接了一点水漱口,不小心喝了两口,姐姐在房间外敲门,叫他:“光太郎!”他被水呛得咳嗽,没空再整理头发,抓起书包冲出了家门。

  他脚步快,到学校还能赶上半节晨练,进了部活室发现木叶也在,面色惨淡,说是昨晚喝得太多,回家把胃吐干净了,早上半死不活地起来参加晨练,其他人正在体育馆排队挨训。

  先教育的是经理,没有制止这些没点谱的三年级,木兔到的时候经理已经受完教育了,灰溜溜地躲到一旁,听教练教育唯一一个被点名的二年级赤苇。

  “怎么也不看着点木兔?”教练道,见木兔已经进了门,招手让姗姗来迟的两人也过来听训,“为什么迟到?”

  两人垂着脑袋,不敢吭声,教练又问了一次:“为什么迟到?”

  木兔偷偷瞄了一眼教练的脸色,没讲话,木叶也偷看了一眼,老实地开口:“聚餐,喝多……”话未说完,他快速地抬起手,捂住嘴,像是反胃,仗势十分唬人,教练赶忙往后退了几步,他才把手放下,“……喝醉了。”

  “抱歉,我没制止前辈。”赤苇主动认错,教练戒备木叶这枚定时炸弹,随便训了几句,摆手招呼众人******训练,乱喝酒的事才翻篇,过去了。

  剩余的时间太短,还有几人还没从宿醉的状态里恢复过来,教练把人放了,晚上训练取消,让所有人今晚都回去休息,调整状态。

  木兔自觉还好,听说不能打球反倒更加低落,他回部活室换衣服,一边唉声叹气,一边溜到赤苇身边,打商量:“赤苇,放学以后来练习吗?”

  更像是直白的邀请。

  不想好说话的后辈看了他一眼,木兔一愣,被对方看得一阵心慌,部活室足够亮堂,他却又想到那个昏黄灯光的小包间,他喝醉了,但没有睡着,意识昏沉,有人离开了,赤苇帮他拆开了礼物盒子,他很失望,因为赤苇送的礼物和去年的没有区别。

  他换了个话题,明知故问:“我昨天喝醉了吗?”

  “恩,很醉。”赤苇不再看他,拿起背包,其他人陆续出去了,两人还在更衣柜前说话,赤苇照着教练的提醒,道,“以后不要再喝那么多了。”

  “哦……”木兔抿了抿嘴唇,早上他太匆忙,喝的水太少,现在唇瓣干燥,他下意识地用舌尖舔湿,记忆掉回昨夜,身边的赤苇已经转过身,准备离开,而缥缈的记忆里的赤苇则是靠近了他,坐在他的面前,越来越近,直到他们的唇瓣贴在一起,干渴的症状才得到缓解,光线被他的身躯遮挡,衣料和地板摩擦的声音很小,听起来还有些干燥,他换了个角度,然后又吻了赤苇的下唇,应该不止一次,比桌上的酒还烈,比糕点还甜。他稍微起身,赤苇就从他的手边溜走了。

  木兔抓着赤苇戴着手表的那只手腕。

  赤苇回头,看着他,无声地问他有什么事。

  “啊,没什么,”那虚影和感触太真实了,他分不清是回忆,还是他做的梦,不管哪一个都指向一个危险的方向,他稍稍卸掉一些力,手指松开,低下头,发觉抓着的手腕上有一处伤口,很小很新,已经结痂了,有点像手表摁得太用力了,表带蹭破了皮肤,木兔抬头看赤苇,对方将手腕从他的手心里抽出,背在身后,木兔道,“你的手怎么了?”

  “不小心碰到了。”当然,这是最常见的解释了。

  而那个在他的身下的赤苇的表情越发清晰,染上红晕,仿佛在酒酿里浸泡了很久,散发醇香。

  木兔吞了口唾沫。

  “赤苇,”他犹豫地开口,“昨天……昨天我喝醉以后,有没有做奇怪的事?”

  “没有,你睡着了。”赤苇道。

  木兔听完,没有露出放松的表情,他向赤苇迈出一步,语速加快:“我怎么记得我对你做了什么?”

  赤苇面不改色,问:“做了什么?”

  “我亲了你。”木兔几乎笃定道。

  两人看着彼此,都没说话,赤苇先笑了,令木兔不大舒服,赤苇说:“你没记错。”

  “你压着我亲了很久。”

  木兔睁大眼睛,周身的压迫感消散了,他退了两步,撞到了身后的柜子,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说:“对不……”

  “骗你的,”他没讲完,赤苇话锋一转,道,“请不要什么都当真,”他将木兔扶好,“你睡着了,然后佐佐木学姐送你回家了。”

  木兔怀疑地看着赤苇,但对方连眼睛也没眨,不像说谎——赤苇不会对他说谎的。

  但木兔没有多放下心来,他再次求证:“是吗?”

  “是的。”证人还是给他做了伪证。

  木兔相信证人,但对没有证据的结论持怀疑态度,他的梦太真实,以至于就算这一切没发生,他也无法对“梦到亲了赤苇”这件事坐视不理。

  他喝醉了,不省人事,他梦到他和赤苇还没离开小包间,他们在包间的地上亲吻,他的手指试图伸进赤苇的表带下,最后是没成功,表带很硬,压在他的掌心上,也很疼。

  “我先走了。”赤苇没等他思考完,招呼道。

  “等等我!”木兔带上包,两人出了门,他边走边出神,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才暂停了深究。

  佐佐木给他发信息,问他身体怎么样。

  木兔说很好。

  佐佐木说那就好,然后赶着上课前给他发了最后一条消息:“这周约会的时候我们好好谈谈。”

  谈什么?消息未发送,******响了,木兔将手机关了声音,丢进背包,听了十分钟课,睡着了。

 

  佐佐木说的“谈谈”来得不快不慢,他们在三年级的走廊上经常见面,说两句话就分开,有一次木兔走得慢了一些,听见佐佐木的朋友问佐佐木他们是不是真的是情侣,一点也不像,他立刻就想反驳他们在交往,不过最后还是没有这么做,一来是佐佐木走得很快,二来是他稍稍迟疑了一会,像网络延迟带来的卡顿。

  他遇见佐佐木时会主动移开目光,也难怪会被人说不像情侣,他有些看不了佐佐木的眼睛,既有主观的原因,也有客观的原因——客观原因在于佐佐木的眼睛和他认识的某个人很像,主观原因则基于客观原因产生,他因此想到那个认识的人,赤苇京治。

  由于他做了一个稍稍有些旖旎的梦,而对象不是正在交往的女友,是他的学弟赤苇,这让他暂时无法有十足的底气面对女友,也没有十足的底气面对学弟。

  令人稍稍安心的是他和佐佐木相处的时间都不长,短的时候一分钟不到,长的时候也就是一个课间;令人苦恼的是他每天都要持续几个小时地和赤苇待在一起,比和其他人的距离都要近,都要长。

  昨天加练时他被落下的球砸中了脑袋,起因是赤苇在他的身边用手背挡住了下半张脸,木兔试图揣度这个动作的用意,像是擦汗或者什么下意识动作,然后赤苇身上那件和他一样的藏蓝色T恤被手部动作带起褶皱,抬起的那只手的手臂露出来更多,木兔不敢正视赤苇的脸,于是作出无意瞄了一眼的动作,实际上却比他自以为想的时间长得多,时长算得上在分神,分神期间他又看了赤苇的手心,仿佛能透过手心看到被挡住的嘴唇,甚至能说出唇瓣吻起来的感觉,总归不像梦。

  但他本不该做这样的梦的,对方是他的后辈,还是男生,最重要的是他有一个正在交往的女友。尽管梦不是真的,藤曼般的愧疚感和罪恶感还是顺着他的每一根血管攀爬疯长,侵略了身体的每一处。

  球落下来,不偏不倚地砸醒了他的胡思乱想,赤苇看着他,稍稍走近了一些,木兔呼吸一窒,下意识地后退了。

  赤苇不走了,他在原处,问:“你累了吗?”

  “没有,”木兔说出第一反应,“我没有累。”只是很难专心。

  他抓起衣服领口,用T恤擦了擦脸,道:“继续吧。”

  赤苇没再追究,他曾被同社团的人开过“像机器人”的玩笑,像一种超智能的AI,什么都能第一时间知道,开发者为了防止AI威胁人类,给他导入了一个一定会致命的强制关机键,叫分寸。

  好比他和木兔的距离只有五步,木兔退了一步,就踩到了这个按钮,将他强制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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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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