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兔赤】Mess – 黑啤酿造厂</p>
【兔赤】Mess
Mess
———————–
“为什么总有人喜欢拍那种情节坎坷曲折,主角命运颠沛流离的爱情电影?嗯?”西装革履的主讲人将双手撑在临时拼凑的讲台上,犀利的目光透过镜片审视着底下的观众们。赤苇到的有些晚,好位置已经被人占满了,只剩下最前排;他又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退出去,于是只好坐在了第二排靠边的地方。他那个位置离主讲人还挺近的,甚至能看到对方的唾沫星子在灯光里飞舞,就在他质问全场观众的时候。
人群中有人回答:“因为这种跌宕起伏的剧情充满了层次感,让人回味无穷!”主讲人听完笑了,很快脸色沉了下来,大声反驳:“错了!那是因为你们喜欢。可你们知道为什么你们会喜欢吗?是因为你们关心主人公的命运?还是说你们在意电影的剧情?”
这下观众们全部沉默了,没有人再出风头。
赤苇在座位上不安分的扭了扭,主讲人这种审判官的态度让他浑身难受。说实在的,他只是回家路上经过学校的影院,心血来潮想要看场电影而已。没想到居然遇上了电影系定期举办的讲座。学校电影系有时候会请电影的制片人或者导演在电影开场前半个小时跟大家一起聊聊电影,本意是让学生和专业影视人互动,给他们一个更加直观的学习机会。但是赤苇并不是学电影的,他对这些导演心得也不关心,他只是想随便看场电影而已,而他也没想看爱情电影——哪有爱情电影叫《狗》的。
“别假惺惺的装作你们在欣赏电影的内涵了!不管导演在片子里塞多少东西,它本质上就是一部爱情电影,而爱情电影不需要有剧情!人物的命运同理——要么主角爱上谁,要么主角没爱上谁,完全的二元走向,就这么简单!”主讲人,《狗》的导演得意的拍了怕面前颤颤巍巍的讲台,像是对着观众们宣布自己的胜利。
观众们依旧安静,赤苇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挑这部标题和海报都极具欺骗性的电影了。他真的以为自己会看一部关于大型犬类的故事,最好是纪录片,煽点儿情也可以的。
“而你们,喜欢看曲折爱情故事的你们,只是喜欢看被爱情折磨的主角们在煎熬下露出的最原始的丑态……对,没错。你们就是喜欢看这个。折磨人的爱情电影让你们有机会看到一个人最柔弱的样子,你能看到他们捧着自己破碎的心,暴露出自己最脆弱,最不堪的一面。”
然后导演的声音安静了下来:“我讨厌爱情。”
赤苇坐在观众席里,瑟缩了一下。那个语气高高在上的导演说的最后一句话让他有点儿猝不及防。接下来导演在台上沉默了将近一分钟,目光慢慢的扫过座下的观众们,而观众也寂静无声,接受着导演的审视。这短暂的沉默让赤苇如坐针毡,大脑在颅腔里尖声叫他离开,可周围的空气里却钻出了无数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让他逃走。他总觉得这个导演在用这让人窒息的沉默批评他的所作所为,尽管对方肯定不认识他。
他现在越来越后悔这个心血来潮的决定。亏他以前还觉得自己是个深思熟虑的人呢。
——不,也不能说是深思熟虑吧。顶多不冲动,喝多了说不好,但哪个想要保持理智的人会把自己搞的醉醺醺的呢?
不对,好像也不能这么说。他想起了自己和木兔光太郎的一//夜///情。冷静的人应该不会像他一样看到一///夜///情的对象发来的信息就心跳加速,头脑昏乱。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究竟为什么会那么在意导演那故弄玄虚的沉默?是因为对方用了“讨厌”这种意义绝对的词吗?
电影的内容赤苇没怎么仔细看,故事有些没头没尾的。大概讲述了一个孤独的男人心中钻出了一条狗。而那条狗却头也不回的跑向了另一个人,让他无法控制。所以男人把狗锁进了箱子里。多年以后男人再次打开箱子,狗却变成了一座冰冷的雕像。
电影结束之后,赤苇和人流一起走出影院,和他同场的观众们大多讨论着宵夜吃什么,哈德逊河辺新开的酒吧,或者百老汇新上的音乐剧。几乎没人提起电影里主角的不幸——赤苇心里莫名的有些得意。观众们的反应就像是否定了导演的话,每一句都是错误的。
没有人喜欢备受爱情折磨的主角,也没有人讨厌爱情。
没人讨厌爱情。赤苇在心中重复道。
赤苇回到他和几个室友合租的小公寓已经十一点过了。他承认自己浪费了周一的傍晚去看了一部莫名其妙的电影,而且这部电影让他到现在都有些别扭。他轻手轻脚的穿过厨房和客厅,毫不意外的看到水槽里尚未清洗的锅碗瓢盆,他皱了皱眉头,大概知道是谁的杰作。淡黄色的光线从室友们的房间里漏出来,看来大家都回来了。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吓得他一个激灵。来电显示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木兔光太郎。
赤苇闪身进入房间里,深吸一口气,接起了电话:“你好,木兔桑。”
“晚上好啊,甜心!”木兔活力满满的声音在电话的那头响了起来。赤苇心跳开始加速,看吧,他果然不是个冷静的人。自从他来到纽约读书,他和木兔之间就没怎么打过电话了。两人几乎都是用短信交流。信息内容无非是随意寒暄几句和草草的回答,然后木兔问他有没有空,他回复“有”或者“没有”,简单的二元向答案——有的话他晚饭过后就去木兔那里,通常都在周末。当然,他仅去木兔那里和他上////床,简单而纯粹。最开始他连夜也不会过,做完就离开,不管多晚。后来有一次遇上地铁修路,深夜时分不在木兔家附近的那一站停靠,木兔就叫他留下来,等第二天早上地铁通车了再走,而他也同意了。第二天一早木兔给他做了早餐。赤苇当时还觉得有些别扭,却丝毫不意外,毕竟木兔就是那样的人,对谁都很好,包括床伴;木兔和他共进早餐的时候表现得十分自然,好像两人一直以来都这么相处似的。或许木兔就是对这一套流程很熟练?顺便一说,木兔做的早餐真好吃,虽然只是简单的煎蛋三明治和咖啡。
“今天过得怎么样?”木兔在电话那头继续,把赤苇拉扯回此时此刻。是赤苇熟悉的开场白。在赤苇还没来纽约的时候,木兔在电话里经常这么问他。那时候木兔每次开车去外地比赛,就喜欢在来回的路上给他打电话,从木兔上车到下车,有时候一聊就是好几个小时,不过自从来了纽约,大概是两人“见面”变得频繁,木兔也没怎么给他打过电话了。
“挺好的。”赤苇回答,他总是这么回答木兔。接下来两人陷入了沉默。这种情况倒是挺少见的。一般情况下木兔会自顾自的开始跟他说话,木兔会说自己要开车去什么地方比赛,然后他会问赤苇有没有去过,赤苇通常回答没有——他大学期间几乎全部都呆在学校里——木兔就跟导游似的给赤苇介绍目的地的风物,哪里必须去,什么东西好吃等等。赤苇一般会不自觉的在电话那头点头,然后简单的回应, 偶尔听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也会问一问。接着木兔会开始向他介绍自己比赛的对手,对方的风格,对方的经历,甚至是对方的业余爱好。听起来像是木兔一厢情愿的说话,但赤苇却总是听得津津有味。电话那头的木兔也一定明白这一点吧,所以才会毫无顾忌的对着赤苇喋喋不休。
但是这次木兔却没立刻说话。赤苇捏着电话的手心有些出汗,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这种沉默让他非常不安,就像是几小时前《狗》的导演那让人不舒服的一分钟一样,似乎是提醒他要注意分寸。赤苇的大脑开始不受控制的疯狂运转,一件一件的筛出最近和木兔之间的点滴。从那次因为地铁停工意外留宿之后,他就开始更加频繁的在木兔那里过夜了,尤其是最近。赤苇这才意识到,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他竟然每次去都会留宿。他们做完爱,洗完澡之后会再度躺回床上,钻进同一床被子。现在已经进入深秋,天气寒冷,老旧的暖气设施有时候会跟不上时节的变化而慢半拍。而木兔则像个天然的大暖炉,把整床被子烤的暖烘烘的,赤苇总能睡个好觉。第二天一早木兔总是提前起床做好两人的早餐,饭后再走路送他去地铁站。赤苇单肩背着书包,把他和木兔隔开来。赤苇之前从没在白天好好看过这片街区,毕竟总是来去匆匆。有一次在他们快到地铁站口的时候,木兔突然指着对面的一条小街说,那里有家特别不错的酒吧,用的都是本地酿造厂的啤酒,要不下次赤苇来的时候直接在酒吧里见面吧。末了他补充了一句,那家的晚饭其实也很不错,赤苇你早点过来,最好七点之前,不然他们家的特色牛舌卷饼就卖空了。
“你今天晚上有空吗?”电话那头的木兔终于再次开口,打断了赤苇的思绪。赤苇吃了一惊,心情有点莫名的雀跃。一般对方不是只会在周末的时候会这么问吗?木兔是什么意思……
冷静、别多想。赤苇提醒着自己。
于是赤苇委婉地提醒他:“木兔桑,今天是周一……我早上才从你家离开的。”说完赤苇感觉自己的脸颊烧了起来。脑子里情不自禁的出现了昨天晚上从地铁站对面的酒吧里一起吃晚饭回来后跟木兔急不可耐的在客厅的沙发上纠缠的画面。
“啊……哦。”木兔在那头声音变小了,手机似乎远离了他。“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我明天一早去外州比赛,也不是很远,就两个多小时吧,但我可能一个半小时就能开到。啊,就是想在走之前在见你一面。不过没关系,我想你周一晚上应该挺忙的。”
赤苇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木兔要去比赛的事情。但是木兔刚刚说什么?想见你一面?
木兔没给赤苇回话的机会,继续说道:“我本来想明天开车的时候给你打电话的,但是我猜你应该要上课吧?所以没关系,你哪儿也别去,我一定会拿着冠军回来的!嘟——”
木兔飞快的挂掉了电话。
赤苇看着自己的手机上通话结束的字样,愣愣的看着屏幕。赤苇还来不及消化木兔的那番话,仅仅简单的几个词,“想见你,”“哪儿也别去”,他的心脏就擅自跳个不停。赤苇感觉自己有点分不清楚木兔的话里哪些是对他说的,哪些是美国式的客套和关心。这种感觉,糟透了。
赤苇坐在房间的地板上,捂着脸,想要平静下来。木兔明明也没说什么,但他的话却像一颗狠狠砸进水潭的大石头,水潭产生剧烈的震荡,水花四溅。
啊,对了,木兔是不是说了自己打算一个半小时开完两个多小时的路程?赤苇迅速爬了起来给木兔编辑了一条短信:木兔桑开车的时候请遵守交通规则。他闭着眼睛点了发送。然后他把手机扔到了床上最远的角落。
“天啊……我在干什么。”赤苇在地板上蜷缩成一团,把脸埋进双膝间。
****
赤苇在床上睁着眼睛从周一躺到了周二。脑子里不断重复播放过去两天所发生的一切。他周六晚上乘地铁去木兔的公寓,刚出地铁口就看到木兔在楼梯口等他。木兔穿着一件皮夹克,脖子上围着一条大围巾,双手插在口袋里。看到他出现开心的跑过来揽过他的肩。地铁口的夜风吹的他直哆嗦,他出门有点着急,没戴围巾。
木兔笑嘻嘻的解下自己的围巾给他戴上,赤苇立刻就不抖了。“抱歉。”他下意识的说道。
“抱歉?”木兔挑起一边眉毛看着他,“赤苇你真的很日本啊!”
“那当然了。”赤苇理所当然的回答。“说起来,木兔桑你怎么在外面等我?”
“我出来买点东西——其实就是上次跟你说的那家晚餐很好吃的酒吧,他们家新出了秋冬季的啤酒,我就想要尝尝看。”木兔得意的转身给赤苇看自己被酒瓶子撑得鼓鼓囊囊的背包。
赤苇点点头,没说什么。
到木兔家之后他俩分别洗澡,木兔先洗。赤苇洗完之后随手套上了一件了木兔的T恤。木兔比他高半个脑袋,所以T恤刚好到他大腿,从背后能看到半边******。赤苇走出浴室,过低的室温让他想赶紧跑上床捂进被子里,却意外的看到木兔穿着连帽衫坐在沙发上喝啤酒。赤苇走过去,推开木兔手中的酒精,分开双腿跨坐在木兔的膝盖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不做吗?”赤苇问道。木兔却递给他自己刚喝过一口的啤酒反问他:“你要尝尝吗?”赤苇凑近嗅了嗅,张嘴咬上瓶子口,牙齿和玻璃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咔”。他就着木兔的手喝了一口。啤酒的味道清澈,入口一股小麦的醇香,咽下去之后还回甜。
“如何?”木兔问他。
“甜的。”赤苇回答,伸手擦了擦嘴角。“挺好喝的。”
木兔把啤酒塞进赤苇的手里,伸手揽住他的腰,脑袋靠在他胸口,长长的嘘了口气,闷声闷气的说了一句:“你喜欢真是太好了。”然后整个人放松了下来。赤苇反而僵硬了,手里拿着啤酒,不知道往哪里放。他有点后悔自己穿的是短袖,早知道就拿木兔的长袖套上了,于是他最后屈服的抱住了木兔毛那颗茸茸的、散发着和他同样洗发水味道的脑袋。木兔在他怀里安静的散发着热度,烤的他暖洋洋的。木兔明明比他年长,有时候却会做出这种孩子气的动作——不过这些都是赤苇开始整晚留宿之后才逐渐发现的。还以为他是更成熟的大人呢。好像木兔也这么说过自己吧,明明做///爱的时候很热情,电话和短信又十分冷淡。
顺带一说,木兔用的是头发和身体二合一的沐浴液,味道是甜橙。而且快要用完了。
“啊,赤苇闻起来是甜橙的味道啊,好像夏天。”木兔在赤苇怀里拱了拱,说道。
“那是因为我用的你的洗发水。”赤苇回答,手里的啤酒瓶有点碍事,又找不到机会放下,于是抬起头来猛喝了几口。他有点明白木兔为什么要大冷天的专门跑出来买啤酒了,味道的确很不错。
“你说下一瓶洗发水换什么味道比较好?冬天里我喜欢暖洋洋的那种味道,你呢?”木兔问他。赤苇心中生出一股奇妙的感觉,木兔在问他下一瓶洗发水的味道……他喝光了剩下的酒,酒精让他的神经和肌肉放松,他将重量全部放在木兔和身下的沙发上,腰软了下来,脑袋轻轻地靠在木兔的头上,他觉得他俩现在看上去像两只大雪天里互相依偎的企鹅。
“我喜欢……我不喜欢肉桂味。”赤苇抱着木兔的脑袋回答,呼吸中带着一丝丝酒精的气味。“但是百花香我就觉得很好……里面有肉桂,但是和别的香料平衡了。”
“啊,我知道百花香!”木兔的脑袋从他胸口钻出来,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我妈妈就很喜欢这种味道。她自己经常做,分装在小袋子里,放在衣柜或者抽屉里。我小时候还帮她做过,我想想……她喜欢用干橙子片,柠檬皮,肉桂,生姜,肉豆蔻,苹果,八角,松树皮,广藿香……还有什么来着?”
“野花?”赤苇问道
“啊,对!各式各样的野花什么的。可好闻了。冬天闻起来就暖暖的。赤苇你怎么知道!”
“一般百花香里都有野花吧。”赤苇回答。
木兔愉快的回答:“她现在还做,每年都会给我寄一些。虽然味道和我小时候用的不太一样了——毕竟她都是选取当地的植物嘛。今年圣诞节之前应该就能收到,我叫妈妈也给你做一些!我会让她少加些肉桂的!”
赤苇本能的拒绝了:“不……这怎么好意思。”他心中的别扭被放大了。木兔这句话说得如此自然,可赤苇觉得自己不应该和木兔的母亲出现在同一个句子里。
“哎?完全不会啊,我妈妈做的香囊很好闻的!我感觉你一定会喜欢。”木兔抬起头来,看着赤苇的脸。
“不是……”赤苇的思绪变得有些乱,当然也可能是酒精的影响,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他想说他们两个什么也不是——既不是情人也算不上是朋友,只是在生理上互相慰藉而已。为什么要告诉他关于他妈妈的事情?为什么要对他妈妈提起他?木兔天生就是个表达欲望很强烈的人,以前和木兔之间的对话总能听到不少私事,但大多都是木兔的近况,极少提到幼年时代或者家人。不过最近变了。木兔会在白天送他去地铁站的时候讲途径的店铺的历史,比如这家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糖果店,那家理发店以前是他爸爸最爱逛的二手黑胶唱片铺子,等等。今天木兔又说起了妈妈,还说要给他做多余的香袋——
就像是一直在看电影的人突然被打破了四次元的‘壁垒’一样,电影里的角色看到了观影人,让他突然暴露在了聚光灯下。
赤苇心烦意乱的推开木兔,忍不住问道:“那你……要怎么跟你妈妈说?”
“哎?”木兔张大了眼睛,好像不是很明白赤苇的意思:“怎么说……当然是告诉我妈给‘赤苇京治’也做点百花香啊……”
赤苇沉默了。木兔没有说朋友,也没有刻意隐瞒他的存在,而是直接说了他的名字。他还想进一步问木兔为什么要在他母亲面前提起自己,但是恐惧和不安让他闭了嘴。
赤苇转身从茶几上拿过一瓶新的啤酒,熟练的用牙咬开瓶盖,咕嘟咕嘟的喝了好几口,说道:“今天不想操///我吗?”
木兔挑了挑眉毛:“哇哦——”说实在的他对于赤苇突然用喝酒换话题感到一丝意外。他承认突然把妈妈扯出可能过于直接了。他是喜欢赤苇的,而他直觉赤苇也不讨厌他——但是赤苇本能上似乎在拒绝。不过木兔一向不会拒绝赤苇的热情。
“当然了。”木兔回答,手从T恤下摆伸进了他的背后摩挲,啃上赤苇仰头喝完最后一滴啤酒的脖子。“可以去床上吗?”赤苇沙哑的回应着木兔,感觉酒有些上头。“冷。”
“当然了,甜心。”木兔回答。赤苇满足的叹了口气,带着酒精气息的吻亲上木兔的嘴角。木兔终于再次喊他甜心,模糊的称呼让他有了实感,他感觉自己终于被电影里的人放了开来,重新建起壁垒,退回了黑暗中。他心里有个忽略不计的小角落发出了一声遗憾的叹息。
他和木兔双双栽进柔软的被褥里之后他才觉得安心,他骑在木兔身上,腰肢上下摆动,每一次抽///插都不断的挤走刚才沙发上两人之间建立起来的东西——刚刚那个太危险了,他和木兔不该像那样互相依偎着聊天。
而这个,在床上和木兔纠缠在一起,这才是属于他的熟悉日常。
第二天醒过来已经中午了,木兔煮了咖啡,做了一堆豪华的熏肉煎蛋牛油果三明治,一口咬下去里面的奶酪丝拉的老长的那种;赤苇不得不伸长手臂仰起脖子才把拉丝的奶酪完全吞进嘴里。木兔在一旁嘲笑他,奶酪丝粘的满手都是。“嘿嘿,我在煎蛋里加入了马苏里拉奶酪,怎么样,是不是很天才的想法?”
赤苇嘴里塞满食物,脸颊鼓鼓囊囊的,顾不上说话,一个劲儿的点头。
吃完饭已经下午,赤苇想起有些文件得尽快提交,现在去图书有点来不及了,反正他带着电脑,就问木兔能不能借用客房。木兔点头说保证不会打扰他。等赤苇搞完手头的事情,天已经黑了。他惊觉自己埋头工作忘记了时间,大脑和肚子都提醒他该吃饭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走出去,思索着一会儿回去晚饭吃什么好。结果木兔正好在客厅等他,像是刚跑步回来,刚换好衣服。木兔见他出来就知道他忙完了,说正好想带赤苇去吃晚饭,就是昨天买酒的地方,也是上次木兔跟他介绍过,有好吃的牛舌卷饼的地方。然后赤苇就和木兔一起坐在了酒吧里,两人中间点着蜡烛。
这是两人第二次一起在外面吃饭。第一次是几个月前木兔来机场接他的时候。
木兔和他吃着酒吧引以为豪的牛舌卷饼,一边随意的聊天,木兔跟他说下周要出门去比赛,这次去的地方不远,感觉能拿冠军,然后又跟赤苇说起这次要去的地方以及会遇上什么样的对手。赤苇点头听着,在这轻松美好的气氛中感到一丝维和。并不是话题让他尴尬,而是别的什么……
直到两人从酒吧回来急不可耐的滚上木兔的沙发,赤苇才想明白。上次和木兔在外面吃饭之前,两人在木兔的后座上胡来了一发,吃饭只是填饱肚子的无奈之举;而这次,他们起床,吃饭,两人各自处理自己的事情,然后再吃饭,再上床……简直就像是日常。而他一点也不排斥,反而想拥有更多。
“你在……走神吗?”木兔敏锐的发现了赤苇的异常,一只手抚上赤苇汗湿的脸颊。
赤苇没有回答他,只是紧紧地抱住木兔的脖子,更加用力的回应着木兔。
做完之后木兔小声的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或者自己动作太粗暴伤到了他,赤苇摇摇头,转过身抱住了枕头,把脸埋进了被子里。他无法直视木兔关切的眼神,只想赶紧让意识陷入黑暗。木兔也没说什么,隔着被子把胳膊搭在赤苇的腰上,凑近他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赤苇急急忙忙的起床洗漱,吃了木兔做的早餐,然后木兔照常送他去地铁口,趁赤苇不注意的时候亲了亲他的脸颊跟他道别。赤苇满脸通红的挤进地铁里,身上还穿着前天的衣服。这还是赤苇第一次坐地铁去学校,平时都是走路或者骑车。地铁车厢像是快递送来的硬纸盒,而乘客都是塑料泡沫球,赤苇自己是泡沫球里的一员,全部一起被塞在这个没有货物的箱子里,被从一个地方送达另一个地方。
此时此刻赤苇身在人群中,四面都和陌生人帖在一起,所有人的目光都互相错开,赤苇也盯着窗外。他想起晚上木兔贴着他的感觉,和这群陌生人截然不同。他才喝了咖啡,足够清醒。大脑里却情不自禁的回想着他和木兔在沙发上喝啤酒的一幕,让他混乱不堪。他不应该和木兔那样依偎在一起喝啤酒,听木兔讲他家人的事。一想起那一幕,就让他觉得那个和木兔一起喝酒,听他讲母亲的百花香的人不是他,像是灵魂分裂出的一小块,留在了木兔的沙发上,和木兔一起挤在被窝里睡觉,一起出去吃饭,早晨急匆匆的洗漱,用木兔的剃须刀刮脸,在地铁口和木兔吻别……
那一小块灵魂碎片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赤苇管不了它。于是他只好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单手捂住脸。突然间赤苇意识到自己还跟个泡沫球一样跟别的乘客一起挤在地铁里,赶紧平复表情。幸好这里是纽约,没人会因为一颗泡沫球展露真心就大惊小怪。
这天剩下的时间赤苇过的有些恍惚,上课也无法集中注意力,他感觉全部的精神力量都用在压制自己不安分的灵魂。它似乎极力想要和赤苇分开,飞去别的地方。至于它要去哪里,赤苇也不知道。
不,你知道。他的灵魂在他内心可忽略不计的一角控诉他。
我想去八大道和百老汇交界处,坐上去下城方向的地铁。灵魂自问自答。
“停下!”赤苇站了起来,陡然意识到自己还在课堂上。他大梦初醒般的坐下,满脸通红的道歉。教授只是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讲课。
几个小时后之后赤苇平静了不少,终于撑到了一天结束,他仍然觉得没有实感,混乱的思绪被他刻意忽略,主动往脑子里塞了一堆新的东西,几乎都和课业相关。然后他经过学校的电影院,又进去看了一场电影,本意是想看点无关的东西,比如一条狗和他的主人,没想到被迫看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爱情电影,还被导演狠狠地指责了——对,导演那段含沙射影的话和故作深沉的静默就是在对他品头论足。接着晚上木兔的电话让事情变得更糟,那团乱麻一样的思绪又跳出来彰显存在感,让他彻夜难眠。
赤苇用了一整夜来屏蔽心中那股混乱的思绪妄图进入睡眠,但是在挣扎了一整晚之后,赤苇放弃了。他自暴自弃的抱着枕头,放任那些思绪堵住他的神经通路。最开始是《狗》的导演那令人难堪的沉默。然后是导演说的最后一句话,我讨厌爱情。
赤苇突然觉得愤怒,你是谁,凭什么这么说?你有什么资格讨厌爱情?是因为电影里的男主角得不到,受尽折磨,所以才讨厌吗?
赤苇脑海里的导演没有回答,只是用最后那股沉默和不赞同的眼神看着他。
赤苇坐了起来,想发火。外面天已经微微亮了,整个房间泛着薄薄的灰蓝色。赤苇想起了木兔的客厅,采光很好,白天窗帘总是敞着,半边窗框被橡树挡住,夏天是充满生机的绿色,现在则是温暖明亮的橘黄。木兔的笑容突然闯进他的脑海中,赤苇捂住了心口。
他突然嫉妒起自己留在木兔沙发上的那片灵魂了。那片灵魂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笑容留了下来。木兔没有找他要,是他自愿留下来的。这样的木兔,只是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而已,仅仅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动作,赤苇就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了。
那个沉默又严肃的导演再次出现在赤苇的脑中。赤苇大胆的注视着他,说道:虽然备受折磨,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然后他爬起来,从床的角落里捡回自己的手机。时间是五点半,木兔应该还没起床。
他发现有一条木兔回复他的短信,上面写着:“我买了百花香味道的洗发水,他们没有全身用的那种了。”
赤苇混乱的思绪一扫而空,他对着屏幕笑了。又给木兔打下了一串信息:
“我哪儿也不去,等着你。”
“你回来我们再去那家酒吧吃饭吧。”
“别的餐馆也可以。”
“吃饭的时候可以多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情吗?”
赤苇放下手机,打开百叶窗对着渐渐变成粉红色的天空伸了一个懒腰。他想:我可能也讨厌爱情吧。因为它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糟糕,也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美好。
END
彩蛋1:
木兔十分钟之后恢复了一个“当然了,怎样都行”后面跟着一长串的红心。
彩蛋:
木兔在二手书店拿起一本旧书,他把赤苇拉过来,对着他念到:“You know you’re in love when you can’t fall asleep because reality is finally better than your dreams.”(你因为恋爱而彻夜失眠,就是因为你意识到现实终于好过梦想了。)
赤苇凑过去问道:“谁写的?挺对的 。”
木兔凑过来吻了吻赤苇的脸颊:“苏斯博士。”
Series this work belongs to:
- ← Previous Work Part 6 of Brooklyn Love Story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