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兔｜Amy

　　28歲了。

　　那年木兔回日本要和家人一起迎接新的一年，被家人塞了相親照片的他第一次對社會規範的約束感到窒息。他將話題呼攏過去便跑出家門，想著剛剛看的那些照片腦子一團亂，拿出手機正想問高中隊友要不要回學校看看卻在路邊先遇到了赤葦。

 

　　「赤葦？」

　　「木兔學長？怎麼在這裡？我以為您今年會在國外過年。」

　　「我是被拗著回來的！還讓我看那些……」習慣一股腦就把想講的話一口氣說出來的木兔講不下去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不想讓赤葦知道這些。

　　「看什麼？」

　　「沒什麼啦！你接下來要去哪裡？」

　　「想去買個冰淇淋，買完就要回家了。」

　　「那你先陪我回一趟學校好不好？」

　　「啊？」

　　「走啦走啦！」

 

　　被木兔拉著的赤葦沒有多做反抗，一開始被拉著手產生的距離，走著走著看起來倒像他們只是單純地牽手散步。

 

　　「喔！是我們以前最常路跑的坡！赤葦我們來比賽看誰先到，預備……開始！」木兔沒有等赤葦回過神搶先邁開腳步，只留給赤葦一個背影。

　　「等一下……木兔學長！」要他跟現役運動員比賽，怎麼可能贏啊。

 

　　「我第一名！」先抵達終點的木兔對著天空大喊，一個連後來居上前的赤葦都能聽得見的音量。希望沒有嚇到附近的小鳥們，赤葦在心中默默祈禱。

　　「赤葦你快點看！太陽正好要下山了！天空好橘！」還在喘氣的赤葦沒有馬上注意到時間 的變化，聽木兔說太陽快要下山了才驚覺原來他們走了這麼久。

　　原來木兔牽著他走了這麼久。

　　深呼吸後他才抬起頭來看。再往前幾步就是下坡了，讓他的眼前沒有任何阻礙便能看見底下像骨牌排列好的房子往天際線延伸，好險他不算晚抬起頭，冬天的太陽可是沉沒得快。

 

　　橘黃的光打在他們身上，赤葦有意識地去呼吸讓鼻腔灌入冷空氣，感覺剛剛走路時亂想的事情都一掃而空。

　　只要像平常那樣就好了。

　　這樣一來，今天就會像以前一樣什麼都沒有發生就這樣結束。

 

　　他轉過身，像以前一樣嘮叨著木兔剛剛跑成那樣有沒有流汗，現在這麼冷吹風容易感冒。

　　木兔沒有聽到赤葦在說什麼，就這樣陷入了回憶裡。

　　他記得這個場景他有看過，很久很久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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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他忘記帶作業，下了課原本想和平常一樣直奔社團更衣室卻被抓到導師辦公室，被要求當下補一份繳交。高中與國中不同，即便考試可以低空飛過，該繳交的作業還是不能少的。木兔隨便撇一撇塞給了老師，跟對方承諾明天他會帶來就一溜煙地跑得不見人影。其他人早就已經出發路跑，落單的他換上運動服也隨即跟上。

　　木兔以為超越了其他人的他是最快的那個，但赤葦早已在終點喝水，日光附著在赤葦的身上，照得赤葦的黑髮閃閃發亮，甚至會讓人誤會那是不是假的頭髮才會有這樣的光澤。

　　他對這個畫面有印象。

　　高一的時候每一天他都保持自己的節奏跑著，其他人跟不上他的速度，看著木兔的背影遠去已經是社團活動的常態。他記得那時候也一樣，他以為他是第一個到達的，沒想到已經有一個看起來比他年紀小的男孩子已經在這個點休息。

　　應該是國中生吧！可以從學校跑來這邊還不倚靠任何人的監督，木兔在心裡讚賞著這個年紀比自己小卻又自律的人。

　　對方看到木兔愣了一下，向他鞠了躬便往反方向跑走。對面下坡就是另一個鎮了，他原本想跟上問他是哪裡的學生，但對方跑得太快只留給他一顆黑色腦袋。

 

　　直到赤葦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手叫木兔的名字他才回過神來。

　　「木兔學長？怎麼了，笑成這樣。」

　　「沒有啦！你很可愛耶！」

　　赤葦搞不清楚木兔為什麼突然稱讚他，不過既然木兔學長看起來沒有異樣他也就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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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看到這個畫面的時候，他們還不認識。

　　第二次看到這個畫面的時候，赤葦已經是他最信賴的舉球員。

　　第三次看到這個畫面的時候，他覺得這之間他們錯過了彼此很多。

 

　　從木兔畢業開始，可能是升上三年級加上擔下了隊長的責任，赤葦很少主動聯絡他。雖然他去找赤葦的時候，對方還是跟平常一樣，但是他很清楚有一些東西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

　　他說不清楚，只是覺得赤葦離他越來越遠。

　　他不喜歡這樣。

 

　　「赤葦。」

　　「是？」

　　「赤葦，我喜歡你。」

　　「……作為前輩後輩嗎？」

　　「……什麼意思？」

　　「沒什麼。」

　　「才不是沒什麼！赤葦，你告訴我，你反過來問我是不是作為前輩後輩的喜歡……是什麼意思？」

 

　　赤葦想他腦袋裡面一定有某個地方故障了，剛剛吸入冷空氣的醒腦過程彷彿從沒有過。

　　他的手被木兔抓住，他想他從來沒有過身體跟心靈同時這麼遲鈍過，他好想跑，他不想講，甚至開始想像如果他不會說話就好了。

　　

　　「我已經不是你最喜歡的學長了嗎？」

　　「赤葦。」

 

　　他曾經聽過同樣一句話，在他的夢裡。

　　只是抓住他的手比起在夢裡溫柔許多，對方只是輕輕地握住，只是赤葦還是沒辦法掙脫那雙手。

　　「怎麼會。」

　　夢裡做不到的事，他現在可以做了。

　　「從我第一次看見您起跳飛躍的樣子，我就在心裡跟我自己說，我不可能有一天能夠將視線從這個人身上移開了。」

　　「可是我第一次在這裡遇到赤葦你還跑走，剛剛也是，都不看我。」

　　「木兔學長您要不要讓我說完？」

　　「好啦。」

　　「我想……我並非是一個多有勇氣的人，每一次每一次，做著這些與您有關的決定，都在挖著我為數不多的勇氣。就像拿著湯匙去挖冰淇淋一樣，總有些弄不起來的還硬要去挖，我這麼說您能理解嗎？」

　　「赤葦，我雖然笨但我不傻。」

　　「我想這兩詞是同一個意思。」

　　「我覺得你應該要多多尊重你的好學長！」

 

　　他們一來一往的對話講到太陽都沉了，今天沒有月亮，但附近的路燈與家家戶戶的電燈陸續點亮，倒也不會多黑。他明明知道彼此的意思但木兔還在等赤葦說到最重要的那句話，赤葦雖然平常囉嗦，但大部分都是在囉嗦木兔，很少像今天這樣講這麼多自己的想法他覺得很新鮮。

　　木兔感覺到赤葦稍微回握住自己，開心之餘他也感受到赤葦有些緊張於是開始捏起赤葦的手掌幫他******，希望他可以放鬆下來。

 

　　「喜歡您已經消耗掉我太多力氣了。我沒有停下來的時候，只是一直挖著。我想知道，什麼時候我才能完全挖空這盒冰淇淋？可是，不管我怎麼挖，每一次自以為都挖空了，又能再看到角落有一點點。」

　　「嗯。」

　　「我應該怎麼做才好？」

　　「嗯？啊？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喜歡您，況且，我們也已經不年輕了。」

　　「為什麼不？我喜歡赤葦，赤葦也喜歡我，世界上沒有比這件事情更棒了！」

 

　　赤葦猜木兔沒有聽懂他的意思。

　　木兔拉著赤葦的手往前走，體溫比剛剛跑完步還要高。

 

　　「赤葦！」

　　「是？」

　　「我好喜歡你。」

　　「木兔學長！」

　　「赤葦在害羞耶！」

 

　　「赤葦。」

　　「……是？」

　　「你一直講冰淇淋害我現在也好想吃冰淇淋。」

　　但是，勇氣、力氣、年齡、性別這些東西，會不會他的人生中偶爾也可以……管他的？

　　或許就如同木兔說的，為什麼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