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赤】单相思17

  噼啪。火星爆裂。

  靠得极近的两人分开,木兔恍惚地站在原地,他正对着穿着布偶装舞蹈的滑稽的人,舞蹈停了,那人转过身,步伐僵硬,在众人惋惜的声音中离场。

 

  看热闹的人群散开后,木兔还在发呆。

  佐佐木将他往后拉开,远离了燃烧的篝火,离得太近,被火焰的热度感染,他的脸颊也烧得滚烫,跳舞的人成双成对地从他的眼前路过,木兔头也不回,对着人群,问:“你说……?”音乐换了一曲,人们换了舞伴,木兔这才转向佐佐木,“……赤苇?”

  佐佐木只是抬头看他的脸颊,背着手,说:“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就当作我胡说吧。”她伸手,一手的拇指描摹过另一手的掌心中的纹路,停在指节的位置,刚才气氛太好,以至于她说再见和秘密时都不假思索,说不出口的话真正说出口了,才发觉也不是太难,才发觉也不是太难过,篝火中火星炸开的声音莫名很像几天前雨水下落的声音,那时的赤苇不闪不躲,坦坦荡荡,向她承认自己心有所属。

  说完后,赤苇没有像他们之前在楼梯上的对话那样——低头或是顾虑,一句“抱歉”也没说,佐佐木似乎也找不到一个理由来怪罪赤苇,她只是干巴巴地说:“这样啊。”

  “恩。”

  佐佐木又重复了一遍“这样啊”,说“我知道了”,她先是往边上退让了一些,但赤苇没有要先走的打算,木兔的声音的确靠近了,佐佐木便说:“那我先走了。”

  再后来那两个人说了什么,佐佐木也无从得知。

 

  佐佐木没有佩戴手表,她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木兔看了她很多次,但没叫她,也没开口,耳边的音乐又一次接近了尾声,人群中,女孩的长裙裙摆摇曳,像在冬夜里盛开的、仅有几秒花期的花朵,给干燥的空气里注入湿润的芬芳,班级中的刺头穿着长裙,小心翼翼地牵着女孩的手,舞伴踩脏了他的裙子,刺头将裙子卷到膝盖上,样子相当不美观,佐佐木伺机留了照片,将手机收好,在乐声中回应了木兔按耐不住的好奇:“不过我也不会说谎哦。”

  歌曲进入最后的倒计时,佐佐木接着说:“也谢谢你。”她闭了闭眼,又睁开,“第一次和你说的话是真的,我是真的喜欢你,没有随便。”她的侧脸被长发挡住,木兔只能看见她的嘴唇微动,“谢谢你带给我这么多开心,光太郎你呢……”

  “优子……”木兔嗫嚅道,想说对不起,但止住了。

  佐佐木在婉转的提琴声中转向他,双眸中有亮闪闪的光点,她依然背着手,笑了笑,说:“你今后也要像我喜欢的那样,一直、一直、一直闪闪发亮。”

  音乐声停下来,佐佐木嘀咕:“啊,我喜欢的不算数。”她一面摆手,一面转身,道,“我先走啦,今天不用送我回家。”

  木兔追上前,在佐佐木的身边说夜路很危险。

  “你以为和你交往前我是怎么回家的啊?”佐佐木拍他的胳膊,“好了,我和朋友还有约,不要跟上来。”

  木兔这才没追上前,他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握着原本想送出的纸巾,看着佐佐木渐行渐远,直至彻底看不见了,这才调转方向,加快脚步,穿过喧闹的人群,进了教学楼,一路不停地走到了二年级六祖的教室门前,教室里亮着灯,但没有交谈的声音,木兔放慢脚步,探头往里看,所有人都不在教室——除了中途离场的那只滑稽的玩偶。

  他从教室后门进,戴着玩偶的人坐在靠后的位置上一动不动,木兔走到了玩偶身侧,用手指间敲了敲桌面,对方才动了动大脑袋,受阻的视线转动,对上木兔。

  “嗨,”木兔道,“只有你在吗?”

  玩偶似乎还在角色里,以为自己不能讲话,于是没回应他。

  空荡的教室和一个沉默的玩偶,这样的组合着实诡异,木兔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继续问:“你有没有看见赤苇?”

  玩偶还是不说话。

  过了会,木兔想从桌边离开,下楼再去寻找时,坐在桌边的玩偶动了,它身躯肥大,一动作便推动了桌子,桌腿划过瓷砖地面,玩偶抬起双手,放在大脑袋边,企图将玩偶服的头套取下来,奈何手指被玩偶服包裹,动作不便,取了两次也没能成功,木兔见状,伸手将双手放在头套边,一把将对方的头套向上提起,摘走了。

  他抱着头套,看向玩偶服中的人,随即忘记了将头套放下。

  “赤苇,怎么是你?”

  他找了半天的人就安安静静地独自坐在教室的角落里,额头前的头发被汗水浸湿,脸颊被闷出一层薄薄的淡红色,表情有些木,在不算很明亮的灯光照射下,有一种荒唐的、需要被保护的脆弱感。

  木兔把头套放下,搬了椅子坐在赤苇对面,他叫了声:“赤苇?”

  “恩?”这次有了回应。

  “你怎么在这里面?”

  赤苇动了动脑袋,却没把玩偶服剩下的部分脱掉,他解释:“其他人的身高不合适,所以我来顶替这个位置。”

  “……哦。”木兔点头,他将椅子又拉近了些,声音放轻,讲话时总是带有一种孩童般的天真和真诚,赤苇不讲话,木兔就沉默着,等晚上的种种在脑中放映完,才挑了一个话题,“你刚才在下面跳舞吗?”

  “恩。”

  木兔又“哦”了声,然后他们一同等了几秒,期间无人上楼,音乐刚好也停下来,有人在楼下大声尖叫,随着新的音乐声想起来,木兔也说话了:“你还记得,比赛之前,我叫你等等我吗?”

  赤苇看了他一眼,木兔追着这一眼过去,放肆地打量赤苇湿成一缕缕的黑色卷发,道:“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眼神移到赤苇的耳垂,赤苇一直为他保留了120%的耐心,听他说那些重要的、不重要的话,赤苇愿意陪伴他走很长很远的路,尽管有更加便利的交通工具;只有赤苇每天都陪他加练到很晚,也只有赤苇在加练结束后提醒他添外套;只有赤苇知晓他的所有,只有赤苇向躲在桌下、一点也不帅气的他伸出了手。

  很多事情只有赤苇,很多事情全都是赤苇。

  赤苇是出于什么原因才愿意做这些呢?

  有没有可能是佐佐木说的那个原因呢?

  木兔趴在桌上,盯着赤苇的眼睛,忽然叫赤苇:“赤苇,”他问,“你是不是一直喜欢我?”

  一定是这样的,那些他未曾注意过的小细节都浮上脑海,赤苇的耐心也好,纵容也罢,并不是没有根据的。

  赤苇垂眼与他对视,良久,木兔给出的无尽等待时间就快用完了,赤苇终于回答他:“没有。”

  “我并不喜欢木兔前辈。”

 

 

  没有,不喜欢。这些都是木兔意料之外的答案,他措手不及,扶着桌沿坐起来,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倘若赤苇说的是肯定答案,他就会提出交往,但赤苇否定了他所有的猜想。

  他坐着,赤苇则站起来,脱掉了身上笨重的玩偶服,似乎是受够了这种折磨,再也不想多忍受一秒了。

  “没有喜欢?”木兔看着赤苇将玩偶福脱掉,穿上外套,从位置上拿起背包,他扯住对方的包带,“为什么?”

  赤苇扯了扯,书包纹丝不动,他站在木兔面前,面向木兔,道:“喜欢、不喜欢都是没有理由的。”他说完,拉着包带的手还是没松开,于是又道,“何况——一定要说理由的话,木兔前辈很麻烦,随便就给人带来困扰,从来不考虑对方的心情,完全随心所欲,一不高兴就甩手不干,总是忘记把用过的东西放回原味,穿错我的队服,占用我的时间,也稍微该替其他人考虑一下了吧?任性也该有一个度吧?”他越说越大声,几乎不像赤苇了,木兔才觉察出一丝微妙的不对劲,赤苇用力拉过包带,问,“这些理由够了吗?

  “不够的话,随便禁止我提醒你注意天气,又抱怨我不关心你,轻轻松松把我丢下,又不让我离开,为什么能毫无负担地问我是不是喜欢你呢?

  “为什么刚刚和学姐跳过舞,接过吻,却要来确认我的感情呢?”

  木兔手一松,赤苇便撤开了,他情绪激动,全是木兔感到陌生的指责,不等木兔插话,他说:“我不喜欢你。”

  说完,他看了一眼腕表,第一天的活动就要结束了,楼下的人再过一会就要上来,他转过身,没打招呼,迈步向门外走,走了两步,包带再度被身后的人拉住了,赤苇铁了心不想再说,一边要挣脱一边道:“我说了我不……”

  “可是赤苇,我喜欢你。”木兔靠上来,额头抵着他的肩,打断他。

  “虽然才搞懂这件事,但我已经……不能不喜欢你了。”木兔抓着他的包带,在他的身后说,声音如羽毛般绕过他的脖颈,有些痒,“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稍微、喜欢我一点点?”

 

  有木兔在的地方,气氛总是开心、轻松的。

  他擅长把不是很好笑的笑话描述得绘声绘色,也会做一些在常人理解范围外的举动,在他人看来感到陌生或者有趣,因此总是被他带动起来,感到喜悦。

  木兔会开无厘头的玩笑,也会分享趣事,赤苇的右肩被语调不再高昂的木兔浸热了,肌肤隔着衣物相贴,他身上一定带有玩偶外套的不太好闻的味道,他想,自己也许不该把那套玩偶服脱掉,至少穿上它的时候还有一层遮挡,哪怕被当作木兔的一个玩笑,也能说自己本来就在扮丑,至少声音不会这么清晰,至少话语和气息碰到肌肤的时候,皮肤不会感到刺痛。

  赤苇往前移开脚步,右肩上的温热消散,他说:“请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木兔在灯下看着他,五官向中间皱,表情似乎很受伤,他面向木兔,所以木兔便用右手拉他的左手手腕,掌心对着他的表盘,掩盖流逝的时间,道:“我没有在开玩笑。”

  离后门一步的距离,赤苇面对着木兔,背对着门外的走廊,好像在作诀别,身后成了万丈深渊,只要他们放开手,赤苇就会张开手臂,向后倒下,落入深渊里,木兔抓着他,绝不让他抛下自己坠落。

  “我想清楚了,赤苇。”木兔说,屋外的光能从很远的地方穿过门框投入室内,在木兔的脸上跳跃,“我就是喜欢你。”

  他想要什么的时候一直表现得很坚定,仿佛没有备选选项了,也不管之后的事,只是因为他想要就必须立刻得到。

  “如果我再拒绝你呢?”赤苇问。

  被呛了一句,木兔的眉毛和嘴巴一同动了动,赤苇已经替他想好了台词,一定充满诱惑力,说“那么我就一直向你说喜欢直到你答应”之类的,看上去相当中意对方,却不多过问一句对方的感受。

  然而木兔的手松开些,头往下低了小小的幅度,说:“那也没有关系。”

  赤苇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没有关系,”他说着,实际上眉头耷拉,嘴角向下,眼中堆满失落,“就算赤苇拒绝我,我也一样喜欢赤苇。”他迅速抬起眼皮,偷瞄了几眼赤苇的反应,抓紧时间补充,“但是请不要讨厌我。”

  “我会学着多考虑你的感受的,不要讨厌我。”

  “然后,”他彻底放下手,“我想再争取一下下,不要拒绝让我争取,”他看着赤苇,眼睛里有光在闪,“可以吗?”

  赤苇没走,没有跨出后门。

  连手腕上的温度也渐渐消失了,赤苇的眼眸在自己没有注意的情况下移动,视线在木兔的眉间扫过,想违抗他的命令,擅自抚平眉间挤出来的皱纹。

  他的拇指碰到食指,在能做出答复前的很长很长的时间里,他不断地想,也许木兔不是出于冲动,也许木兔说的是真的。

  他差点就要说“可以”,甚至想几分钟前被情绪驱使而说出的气话是不是太重,他想重新抓住木兔的手,不让木兔看起来这么……可怜。

  “我已经和优子分手了。”像是犹疑的时间太长了,木兔又说,“刚才我们也没有接吻。”

  赤苇眨眨眼:“分手?”他不再看着木兔,目光移向室内的桌椅,又移到地砖缝隙,始终找不到落点,移动得越来越快,那天佐佐木的脸庞和表情尚在眼前,与木兔突如其来的疑问一起接上轨,他压下慌张,问,“为什么突然?”

  “是她跟前辈说我……?”

  “因为如果不喜欢对方的话,是不能交往的吧?”木兔小心翼翼地说道,他说得很慢,说完后像在和赤苇对答案,他摸了摸鼻子,肯定了赤苇的问题,“是优子告诉我赤苇也喜欢我……”他蹲下身,有些苦恼地撑着下巴,“果然还是生气了吗。”

  她告诉木兔了。赤苇闭上眼睛。

  木兔吹了吹看不见的灰尘,皱着一张脸,似乎很郁闷,仰起头看了眼赤苇,仿佛一下子被两个人放弃了。

  赤苇将手指收拢到手心里,尽管说得痛快,木兔也为此苦恼了,但他并没有感到放松,相反,他感觉空气也有了味道,一呼一吸间能尝到丝丝苦涩。

  他稍微倾身,木兔的眼睛亮了些,他想,木兔应该为此苦恼吗。木兔本来只该为打不好的球、丢掉的分而烦恼,这世上的人形形******,有的人聪颖过人,成绩优异,却不敢在人前说话;有的人学习烂得一塌糊涂,却能言善辩;有的人文采斐然,说话刻薄;有的人擅长画画,不擅长音乐;有的人擅长学习,不擅长体育……那么木兔呢,木兔在球场上闪闪发亮,木兔像一个永远燃烧的太阳,木兔给他人的那么多,他该为自己不擅长的事情而苦恼至此吗。

  赤苇和佐佐木都喜欢着闪闪发亮的木兔,因为喜欢,就该要求木兔在感情上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尽善尽美吗?

  “不要蹲着。”赤苇向他伸出手,“木兔前辈。”

  他的手立刻被木兔拉住,木兔的手掌很热,也很干燥,赤苇的掌心与木兔的掌心贴在一起,他垂眸,又想,他喜欢木兔手上的茧。

  是赤苇主动伸出的手,木兔便不放了,他紧紧地牵着赤苇,像被鼓励了,紧追不舍地问:“那可以不讨厌我吗?”

  赤苇感到鼻尖有些酸。

  “我不讨厌你。”他转过身,跨出了后门,木兔跟在他的身后,笑意放大,向他再三确认,“真的吗?”

  “真的。”

  “谢谢你赤苇。”两人路过其他教室,到了楼梯拐角,赤苇将手放开了,木兔也没反对,他侧着身,侧脸被远光照亮,很爱得了便宜卖乖,他说,“如果你喜欢我那就更好了!”

  赤苇看着他的笑脸,抿了抿嘴唇,下压嘴角,道:“哪有前辈说的那么轻巧。”

  说完抬脚下楼,木兔一步下好几节楼梯,追上前,大声道:“我会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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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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