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次方】生日吻

“2017年刚到上海，生日那天《变身怪医》发布会，那个生日印象如何？”

二十九岁半的郑云龙看着问题有一点出神。

是二十七岁的生日啊，那一年……

那一整年都很难忘，郑云龙想。

决定走出舒适圈，一个人拖着行李来到陌生的城市，面对无穷无尽的孤独，感到无助。虽说和剧组新同事熟稔到可以打闹的地步，但要想说说交心的话还是困难。

然后他来了。

很讶异事情可以巧成这样，那年的六月他正好在上海排练和踢馆。两人平时都忙，好不容易在一个城市了，见面的机会却屈指可数。

阿云嘎提过一句，大龙是不是快过生日了呀。但是被郑云龙搪塞过去了。今年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昂贵的房租、难度不小的剧本、内心的挣扎。我来对了吗，我的未来在哪儿？郑云龙每天都在问自己。

仅有的那次出门是阿云嘎他们剧组刚到上海的时候，一落地阿云嘎便打电话叫老同学出来“叙叙旧”。当时郑云龙处在孤立无援的状态很久，排练再累也还是去了。

很难说为什么，只是看见那个人就心安。

夏初的上海已经有了些热乎气儿，晚上撸串的温度刚刚好。他们在南方最繁华最国际化的城市当了回老炮儿，对着弄堂喊窄胡同，指着老洋房叫四合院。郑云龙说，唉，好想万寿路上那个老大爷摊的煎饼果子啊。阿云嘎说走，回去我请你吃。

阿云嘎少有的没管郑云龙抽烟，甚至还陪他喝了两口啤酒，微醺的郑云龙把到上海后的种种害怕、孤独、挫折一一吐露，阿云嘎听他讲我都不敢和人说我多怕，又听他讲是失眠有多痛苦，起疹子多难捱，生理心理双重不适。

“有时候想想毕业都四年了，可我还是会梦见咱班那帮人，唉，好多毕了业都再也没见过。”郑云龙念叨。

阿云嘎扶着醉的有些迷糊的郑云龙上车，把他送回出租屋又赶回酒店，睡觉前心里已经盘算起要给郑云龙的生日礼物。

再出门就是郑云龙生日。那天是变身怪医发布会，阿云嘎怕剧组的人抢了先，早早让郑云龙把时间空出来。

因为晚上有约，白天剧组提前给他过了生日。吹灭蜡烛的时候郑云龙想总有一天我要让台下坐满观众。

发布会一结束他就去了阿云嘎发过来的定位，进了餐厅他照着阿云嘎的描述找座位，没走几步就看到放在哪里都出众的人坐在靠墙的位置玩手机。

郑云龙喊了声嘎子，阿云嘎抬头，看到他惊喜地站了起来，说大龙生日快乐！然后给郑云龙的一个好热切的拥抱。

总是这样，他们俩总是有事没事就抱一下，拍拍后背是兄弟，身体相贴是支持和依靠。

阿云嘎说我们大龙都二十七岁啦，郑云龙笑说那也没有你老，阿云嘎说咱俩先吃，覃子萱晚点才来。

郑云龙点点头，又抬头想说些什么，被阿云嘎及时制止：“吃完再说。”

香肠味道一般，郑云龙说干嘛选这么贵的餐厅，阿云嘎说大龙生日当然要吃得好一点啦，你看你在上海都饿瘦啦！

郑云龙说哪有，我这是减肥。然后又低头去戳香肠。

郑云龙想到凌晨班群里突然的热闹，好多人都在@他。他刚回家不久，打开微信，就看到满屏的生日祝福和插科打诨。

再往上翻是阿云嘎零点发的两段视频，配的文字是“北舞09级音乐剧班祝龙哥生日快乐，新戏大卖！”

郑云龙点开视频，第三秒就哭出了声。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梦里出现过的面孔，在不同的地方对他说着生日快乐，祝他新剧顺利、演出成功。那些人有的胖了有的瘦了，甚至有的携家眷携子出镜，可是他们的语气还是原来那个语气，该损的损，该关心的也还是在关心。

两段视频加起来六分钟不到，郑云龙硬生生哭满了十六分钟，bgm是很欢快的一首歌，可他还是忍不住眼泪。

班群里已经聊到某某的儿子好可爱，寿星终于出现，说谢谢大家，我爱死你们了，那几个说我嘴欠的给我等着。

阿云嘎这时候发来了消息，问他看完啦？

郑云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刚刚视频里阿云嘎好像没出镜，其实稍稍联想就能知道这个视频是出自谁的手笔。

郑云龙又抽了张纸捂住眼睛。

阿云嘎的电话终于进来，第一句就是大龙生日快乐呀，这句被同学们翻来覆去说了很多遍的话终于落在了班长的口里。

郑云龙在电话这边呜咽，阿云嘎打趣他说不哭了大龙，生日这么开心的事情不要掉眼泪啦。

郑云龙说我这是被感动的，你就让我哭会儿嘛，阿云嘎沉默地听了一会抽噎声，然后说大龙快去洗洗脸，眼睛哭肿了明天发布会就不好看啦。

郑云龙拿着手机去洗了把脸，阿云嘎还没有挂断，于是他又开口，说谢谢嘎子啊，接着又鼻酸得想掉眼泪，阿云嘎说不哭啊明晚就看见了哭什么哭呀，明晚见了面再抱着爸爸我哭哈。

郑云龙噗嗤一下被逗笑了，说行，明晚见。

挂断电话，郑云龙的心脏仍被什么温暖的东西攥住，他打开很少用的微博，把两个视频都传了上去，打下谢谢各位四个字。

他也不知道阿云嘎从哪里找来这么多同学给他录生日祝福，甚至好多人的联系方式自己都没有，那只能希望有一天他们能看到我说的谢谢吧，郑云龙点击发送的时候是这样想的。

覃子萱来的很匆忙，那时候他和阿云嘎已经快吃完了，还好覃子萱没有很在意。他们聊了聊手头各自的剧，又一起追忆了一下大学生活，一切都是以前的样子。提到祝福视频覃子萱还打趣，你看看班长对你可真用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郑云龙抬头看了一眼阿云嘎，发现他也在盯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散伙后阿云嘎跟着郑云龙回出租屋，美名其曰生日不能一个人过呀会孤单的。

郑云龙没好意思开口你从来都不让我陪你过生日，可是转念又一想也许嘎子是想在我生日这天多体验一下生日的氛围。

出租房很小，两个一米八的男人同在就显得有点挤巴，阿云嘎很兴奋地开始讲因为他的生日，和好多好久没有联系的同学都搭上了腔；又说第一次剪视频还不是很熟练，背景音乐挑了好久；还说大龙你发没发现视频顺序也是有讲究哒！

郑云龙想到那些画面，想到一个月前自己随口那句“好多人毕了业都再也没见过”，想到今天刚查的I’m yours的背景音，眼泪又冲出眼眶。

阿云嘎看到人哭了终于噤了声，走到郑云龙面前张开双臂，郑云龙像抱Angel那样让阿云嘎环住自己的脖子，自己则蜷在阿云嘎怀里。

阿云嘎轻轻抚着他的后背脊梁骨，说，你看大家都在啊，我们龙哥新的一岁会演更多更好的剧，变成中国音乐剧的绝对男一号，台下全坐满了人！

郑云龙很紧实很紧实地抱着，埋在他颈窝动情地放声大哭。

郑云龙不明白，也不敢想，为什么阿云嘎要做这些给他。他轻轻歪了歪头去嗅阿云嘎颈侧的气味。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嘎子，大学时候叫我起床，拉着我压腿，现在又来陪我过生日的，为什么。

郑云龙不敢问，只是抽噎的越来越厉害，阿云嘎看人不知道又想到哪里去了，把郑云龙从自己怀了拉开，扶住人肩膀定在自己面前，伸手擦了擦郑云龙脸上的泪，打趣说，都这么大了还哭鼻子。

郑云龙眼睛里盛不住水，还在一个劲往下流，阿云嘎命令他闭眼，郑云龙听话照做，阿云嘎想这怎么给哭懵了呢，然后把嘴唇轻轻贴上郑云龙的嘴角，吻他的泪。

郑云龙猛地睁眼，阿云嘎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想要退开，郑云龙一歪头就咬住他的唇，舌头迅速钻进去，要尝对方舌尖上自己泪水的咸意。

阿云嘎承接着他的喜悦、他的痛苦、他的悲伤、他的思念，泪水的咸和津液的甜混杂在一起，构成了此时此刻，试探又不再试探，剖白又不用剖白。

接吻对他们来讲不算陌生，四年前就曾发生过，可是那不是现在，不是完整的、彻底的阿云嘎，不是对抗着生活和梦想的郑云龙。

吻毕，阿云嘎舔舔郑云龙唇边干涸的泪痕，说，大龙，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郑云龙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他的生日礼物，是阿云嘎给他准备的独一份的生日礼物。

郑云龙不抗激，眼看着眼泪又要落下，阿云嘎不说话，凑上前继续和他接吻。

所以啊，那天是怎样的呢？

郑云龙想了想回答，2017很难忘，原因就别问了，我永远都忘不了。

我永远都忘不了，他说我们还有一千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