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妻书/忏悔录

黎深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尽管或是因为伤口疼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粗重。
你又安静地在他身旁坐了半晌，用沾水的棉签湿润了他因失血而干裂的唇。你无法忽视那种感觉，在焦急的等候中，你的心被拧成皱巴巴的一团，连同着锋利的碎石一起滚下悬崖。但现在，那颗受了些擦伤的心被稳稳地接住了，落入一片柔软的雪地里，冷冽却安稳。
你等了又等，直至确定黎深睡熟了，才小心翼翼地抱着他换下来的衣服走出门去，不发出一点声响。
你关上了门。嗒。但这声音却不是锁舌归位发出的。你顺着声音的来源向下看。是纸，被叠成四四方方巴掌大小，看来是从黎深的衣兜里掉出来的。
出于一种无声的默契，你们从不在未经对方同意的情况下阅读彼此的信件。但这张纸被血浸湿了一角，刚好透出你的名字。
于是，你展开了这张纸，这是一封黎深写给你的信。

与黎深一贯的风格不同，纸面保持得不是很整洁。或许是那只被拿来写这封信的笔实在是临危受命，一时流出过多的墨，一时又什么也没有。因此，你在那纸上既看到了几次划写才留下淡淡的几笔，又或是墨没干透而被手蹭开的痕迹。
信的开头是他对你的爱称。你情不自禁地轻抚了一下他的字迹，你感受得到他写得那么认真，甚至是庄重。
你开始读这封信：

信号受阻，联系不上你。我想了很久，决定给你写这封信。
我刚刚从风暴眼里救出了编号为32538的猎人，虽然已经对他做了急救，但他的情况依然很危急。我决定尽快前往基地。
还记得你曾经问我有没有让我感到畏惧的时刻，当时没有正面回答你，现在我可以大方承认了。当下，我不知道是否还能再见到你，我感到恐惧。
我想，“万物相生相克”这句话未尝不是真理。你总是在我的意料之外，我的所有诡计在你这都难起效，我的所有伪装都要被你无情的撕碎。但我必须承认我像一个瘾君子一样沉溺其中。
只是如果关于我们的故事注定不能长远的话，或许我早应直白一些的。我现在多少有些后悔。
你大概永远也猜不到，小时候我很羡慕夏以昼。你整天叫他哥哥，和他打闹、拌嘴。难过的时候也会扑在他怀里哭，开心的时候还要他抱。为什么我不能是你哥哥？我曾经在夜里无数次思考过这个问题。
我不是什么迟钝的人，于是有一次带你去了水族馆，看你实在喜欢海豹，就用evol捏了三个小海豹送你。我原以为你会很高兴，然后跑来感谢我，就像你经常对夏以昼做的那样，但我等了很久你都没有出现。后来……
没想到再一次见面就是十多年后了。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后悔过很久，为什么不再多写一张纸条给你，或许你没想到这是我送给你的，又或许你没能明白我的意思，毕竟你那时还小。
直到后来你告诉我，你把它们认成了冰弹。我当时有一瞬间不知道作何反应，事后我又很庆幸，在离开之后因为想念你，用evol团过许多有关你的回忆。如今再也不用担心你认错了。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其实并没有离开那么久。或者说，其实我偷偷跑回来看过你。我想，我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像你一样鲜活的色彩，从一开始，你就将我套住了。但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已经沉得很深很深，已经无可自拔了。
后来，为了再遇见你，我回了临空，做了心外科的主任医师。你应该早就猜到，我能成为你的主治医师并不是什么巧合，这是我拙劣的网。我也问过自己，如果这之后的每一步，没有你的配合会怎么样。我不敢想，我尝试把自己放在一个旁观者的位置上，默默守护你，只在你有需要的时候出现，但我做不到。原谅我的自私，不征求你的同意就把自己塞进了你的生命里。
这些心思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起过，你知道我嘴犟，但我怕如果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我现在在尝试给自己缝合伤口，麻醉剂已经用完了，缝合器每落下一针，我的眼前就浮现出一个你。勇敢对战流浪体的你，在路边救助流浪小动物的你，不听医嘱熬夜写作战计划的你，耍小脾气还要哭鼻子的你，靠在我肩头睡着的你……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思念可以这么痛。我很想你，希望你在这里。
不。我说得太多了。希望你永远也不会读到这封信。否则，我只能再次恳请你的原谅。原谅我的恐惧，如果我注定要失去你，请不要把我忘记。
我忏悔，我祷告得太少，临到最后才向你剖献我的虔诚，我会千万遍默念：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

信没有署名，那些爱还没有被说完。
你站在基地昏暗的灯光下沉默了很久，你原本皱巴巴的心被一股酸涩的潮充满了。那么饱胀，以至于那些细小的伤口往外渗出血珠，但它们是甜的。
廊道的另一头稀疏站着几对情侣，看起来都是刚从险境中逃出来。他们依偎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你忽然有些恨，恨你们为什么生在这个时代。

Ich war allein in meinen Träumen.
梦中我独自一人
In meinem Kopf hab ich geküsst.
想象中我吻过
Eintausend Mal.
千百次
Heut sah ich dich vor meiner Tür stehen.
今天我看见你站在门前
Frag mich, suchst etwa du nach mir.
问我，你是否在寻找我
Ich kanns in deinen Augen sehen.
我能看透你的眼睛
Nur ich kann diesen Blick verstehen.
唯我能懂你的神情
Du bist alles, was ich will.
你就是我想要的一切
Du bist alles, was ich will.
你就是我想要的一切

不知道是那些爱侣中的谁播起了音乐，那异国的调子充满爱意，又是那么的悲伤。
你几乎把自己放逐进了那些音符，直到听见背后的门被打开了。

Komm und trag mich durch die Welt.
来吧，带我走遍世界
Komm und nimm mein ganzes Leben!
来吧，和我共度一生
Du bist alles,was ich will.
你便是，我想要的一切
Du bist alles.
你便是一切

就像是知道黎深会稳稳接住你一样，你转过身去。他向前迈了一步便将你拥入怀中。你们什么都没有说，却像是诉尽了所有。如同其他爱侣一样，你们拥抱着彼此，跟随着这音乐声轻轻摇曳。

Uns bleibt nicht lange, unsere Zeit verrinnt.
我们不会停留很久，我们的时代已经结束
Siehst du nicht, wie die Welt zerbricht?
你没有看见世界是如何毁灭？
Ein tausend mal.
千百遍
Mein Herz, es fühlt sich und zerfließt.
我感到我的心将要融化
Weißt du denn nicht, was du mir bist.
你可知晓，你对于我的意义？
Ich hab dich viel zu lang gesehen.
我已望眼欲穿
Ich habe dir das nur nie erwähnt
我只是从未向你提及
Du bist alles, was ich will.
你就是我想要的一切
Du bist alles…
你就是一切

你想你的眼睛应该很红，因为它们刺痛着。你突然拼命地抬起头去找黎深的眼睛，望见的却是盛不住泪水的一汪湖。
你吻去了他滑到下巴的一滴泪，又将自己的唇贴上他的唇。
你们在这个不平静的夜里吻别死亡，又在彼此的体温中获得重生。

Dieser Stern verglüht im Nu.
星辰闪烁了一瞬
Unser Glück hängt jetzt am Morgen.
我们的幸福就在今晨
Du bist alles, was ich will.
你就是我想要的一切
Du bist alles…
你就是一切
Komm und trag mich durch die Welt.
来吧，带我走遍世界
Komm und nimm mein ganzes Leben!
来吧，和我共度一生
Du bist alles, was ich will.
你就是我想要的一切
Du bist alles…
你就是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