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回-岁月神偷
取半只柠檬果皮,削去白色内芯,切碎与白砂糖混合放置一小时。低筋面粉和泡打粉混合后过筛,打入鸡蛋,倒入砂糖、柠檬屑和少量香草精,搅拌均匀,放入冰箱冷藏。一小时后取出回温,倒入裱花袋……
“你都忙活一下午了,还没做好吗?”
沈星回的声音突然在耳后响起,吓了我一大跳。他什么时候闪过来的?
“快了快了,”我站在一片狼藉的料理台前,笨拙地一手拿着不锈钢盆一手拉着裱花袋往里倒,歪头向沈星回道,“来了就帮帮忙,去那边柜子下面把我的模具拿过来。”
“柜子里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右边第二个啊。”
“真的没有。”
“不会吧?那你看看中间那个柜子。”
“也没有啊。”他蹲在柜子前无辜地抬头。
我无奈地手上拿着东西挪过去,探头一看,中间的柜子里……果然没有。但右边第二个柜子里的收纳盒里明晃晃的,不是模具是什么?好家伙,找东西的眼神还挺有男子气概。
听见我沉重的叹气声,沈星回赶紧把那个大盒子抱了出来放在桌上,一件件把模具拿出来,乖巧地擦净了:“这个要多久能烤好?”
“已经预热了,十五分钟就行,”我一边说一边手肘推开了他递过来的模具,“唔,不要这个星星的。兔子也不要。拿下面那个眯眯眼猫猫给我。”
沈星回有点迷茫地瞪大了眼睛:“有猫咪就不喜欢兔子了吗?”
我低头仔仔细细地把面糊挤进猫猫脸里,随口道:“喜欢啊。但今天这个蛋糕又不是给你做的。”
“?!”沈星回的手捏在了模具盘边上,震惊得声音都有点沙了,“不给我,要给谁?!”
“黎大夫啊。前阵子频繁住院让他费了不少心,明天要去体检了,我带点点心去感谢一下他。上回也不知是谁在医院瞎动手,害人家被处分记过……”我声音小了下去,将面糊挤满了最后一个模具坑,自言自语道,“黎大夫朋友圈经常发流浪猫的照片,应该喜欢猫。”
沈星回站我面前大声******:“……上次不怪我,是他先不让我进病房的。”
“好了好了,是不怪你。快让开,我要放进烤箱里啦。”
刚午觉睡醒不久,一身白色毛线家居服、头发乱蓬蓬的沈星回跟在我身后,委屈得就像一只潦草的小白兔。我合上烤箱刚要回头跟他说话,兜里的手机响起了视频通话的声音。
匆匆敷衍地亲了他一口,我走出去几步接了电话,屏幕那头陶桃眉飞色舞地冲我大叫:“年终述职报告做完发你了!快帮我看看还有啥优化空间没,明年能不能升职加薪就靠它了!”
“好好好,这就帮你看。”我笑着挂了电话戴上耳机,点开了陶桃发来的视频。
与她看似毛躁咋呼的性格不同,视频做得相当严谨认真。入职一年来她在本职数分工作之余,一桩桩一件件整理了科室里许多流浪体芯核相关的陈年旧案,令许多尘封已久的人与事自泥潭中重见天日、沉冤昭雪……视频结尾响起了一首几十年前的老歌,陶桃本人的声音严肃地响了起来:“迟来的正义不是逝者的正义,而是来者的良心。我做的这些‘多余的事’或许不会有人欣赏,但这正是我身为猎人的骄傲。有些人狩猎芯核与力量,而我们数分组,狩猎的是真相。”
我的眼前模糊了。结尾飘过一串长长的仿佛永不见底的十年间流浪体悬案的编码——她把我家的案子,放在了第一个。
悠长的歌声回荡在耳边,我的鼻尖嗅到了酸酸的味道。
如果那天哥哥不跟出来买那瓶醋,如果我留在家里没有出门,如果我发觉不对及时赶回家……我望向客厅角落摆着的两张黑白照片和前面供的一盘饺子……饺子该煮新的换上了,都发酸了。
等等,是不是柠檬蛋糕烤好了,酸味都飘出来了!
我摘下耳机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走了几步,鼻子抽抽了两下,吸吸:这,这,酸味怎么这么浓,不像是柠檬啊?莱蒙的爆炸都没这么酸。
困惑地走进厨房,沈星回正蹲在地上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搞什么,见我一来,左右挪动******还想挡。我蹲下一看,好吧,原来是醋瓶子打翻了,碎了一地,正酸气冲天呢。
“对不起,刚想帮你收拾收拾桌面,不小心碰倒了。”他一边捡地上的碎片一边愧疚地看我。
我卷起袖子伸手帮忙:“没事呀,碎了就碎了嘛,碎碎平安。”
“你别碰,又脏又容易割手,我来收拾就行。”
“为什么我不能碰?我跟你一起收拾。”
等终于把地上的酸味处理干净后,我……想起了我的蛋糕。
太遗憾了,三分之一都焦了,果然还是得用传统模具,其他造型的太容易翻车了。我叹着气把焦掉的蛋糕挑出来丢进垃圾桶,把完好的一枚枚包装起来,装进玻璃纸袋。
沈星回围在我周围转啊转,盯着我的手欲言又止,那表情就像在说:给我吃一个吧?给我吃一个吧?
“别看啦,”我好笑地瞟了他一眼,“都给你做过多少回了,还吃不够?没焦的就这几个,要是再给你,连一袋子都要装不满了。”
晚饭时煮了饺子。
我吃到一半有点神游物外,问沈星回:“如果你能回到过去,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他筷子一僵,停住了。
我把筷子尖在醋碟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轻声道:“沈星回,我有时在想,如果我能回去那一天……也许什么也改变不了吧。那件事是蓄谋已久的,奶奶早就预料到了。即便不是那天,也总有一天会趁我不在时发生。我只能回去更早、更早、更早以前去改变……但是改变什么呢?奶奶的人生吗?小时候的自己的吗?那我和奶奶一起生活的那些美好回忆又要怎么办呢?”
沈星回放下了他的筷子,伸手过来握住了我的手。
“人能改变的只有现在。”他轻轻地说。
两人默默无言地吃了会饭,都过去半天了,他又补充道:“我会对你更好一点。”
晚饭后我坐在沙发上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给陶桃写repo,沈星回很难得地没有安******着看书,而是在厨房转转悠悠的,我一抬头看他,他就故作无事地冲我笑一下。
我眯着眼道:“沈星回,不许偷吃啊。偷吃一个月不许上床。”
他惆怅地哦了一声,过来坐下了。
我起身去厨房拿起被他虎视眈眈盯了半天的蛋糕袋,走进卧室藏了起来。
客厅里传来响亮的哼声,他说:“我做的蛋挞更好吃。”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要对我更好一点’?”
洗澡后,睡觉前,沈星回手里拿着他的条纹领带,两腿分开爬到了我身上,跃跃欲试地看。
“你答应过我的……”卧室昏黄的光线里,他发梢泛光,眼角带着一点魅惑人心的红晕,歪着头从上往下两眼亮晶晶地看,就像一只披着人皮的大妖怪。
我两眼一闭,让他把领带蒙在了眼睛上,系紧了。
满足的笑声中,刚换好的睡衣被一件件脱了。他俯身隔着柔软的丝绸领带亲了一下我的眼睛,接着热热的吐息一路从耳畔滑过胸腹,一直喷到大腿。我瑟缩了一下,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有点紧张,可是热源很快离开了,床垫一晃,沈星回似乎下了床。
我一下慌了,大声问他:“你去哪?”
沈星回闪了回来,握住我想拉开领带的手:“乖,不要乱动,我马上回来。这回不骗你。”
黑暗中的两分钟就像两百年一样,我的眼前都出现虚影了他才回来。我坐起身子几乎有点生气了,可是手里突然被塞进一个东西,他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来了:“摸摸,这是什么?”
触手软绵绵的,有三个凸起。
“嗯?是贝琪吗?”
“错了,是风向萝卜的叶子,”他半认真半促狭道,“要不明天拿这个去送你的主治?他不是说过儿科很需要这些吗?风向萝卜我们抓了七八个,送他一半都可以。”
“喂!”
不等我说他呢,他马上抽走了我手里的公仔,又换了个东西放在我手上:“来,再摸摸这个?”
触手圆圆的,硬硬的,像是塑料。
“是……星际小宝……的头?”
沈星回哈哈大笑:“是蜜桃果冻。”
搞什么呀,听他笑那么开心,我本来也想跟着笑的,可是听他笑得这么大声,又有点生气了——裤子都脱了,这种时候还跟我开玩笑,什么意思?
哼,不做就算了,我不想配合他的恶作剧游戏了,眼看就要去掀领带的手里又被塞进来了新的东西。
我没好气道:“星球钥匙扣的挂环,我不跟你玩了……”
沈星回笑着说:“猜对了。”
他拿走了那个环,捏着我的手,把那个环套在了我手指上。
我安静了。
“怎么不说话了?”沈星回凑近了一点,轻缓的话语声贴到了耳朵边,“星球的钥匙都挂在你手指头上了,星球飞不走了。”
“沈星回,你怎么能……”我笑着无奈地开了口,一开口就带上了哽咽,赶忙停了下来,默默调整了半天,才一字一句慢慢道,“你怎么能不问过我就给我这个啊?”
“哪个?星球钥匙扣吗?”他无辜道,“那晚点再给你。”
手掌一热又一凉,他竟然抓着我的手又把那个环取走了!
喂!!!!怎么还带这样的,送出去的东西还要收回?!给老娘还回来!
我扑上去伸手就要抓他,沈星回趁我蒙着眼睛看不见,床上闷声笑着躲来躲去,我手指一会摸到他肩膀,一会碰到他胸口,还有一次摸到了******……他故意的吧?
我发狠了,忘情了,认准方向,寻准时机,一个饿虎扑食把他按倒在床上了,气喘吁吁道:“钥匙扣呢?快给我!”
沈星回微微扬起脖子,嘴唇碰到了我的嘴角,低声道:“钥匙扣的回合已经结束了,该猜这个了。猜对的话……”
沈星回翻了个身把我压在了下面,手被他牵着,慢慢地碰到了新的“谜题”。触手饱满又沉甸,坚硬又柔滑,热烫下带着微凉,又是那个让人又爱又恨、欲死欲飞,带着光与能量的来去,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东西。
“光剑。”我冷漠地说。
“……不对。”
我手上握紧了:“就是。”
“你说是就是。那小流浪,光剑要捅你了,可以吗?”
“我说不可以有用吗?而且……”我竖起手臂压下了沈星回的脖子,“听好了,我才不是小流浪,我是有家的人。”
原来黑暗也是可以让人安心的。有宇宙的深黯,才有星辰的光耀;如果不是世间曾有过光,光又必将归来,黑暗又怎么会存在呢?
两手被一起用力地按在头顶,我被一波又一波猛烈的冲击撞得浑身乱颤,无规律地哼叫着,一口气都喘不匀。深夜的斗室里回荡着剧烈的拍打声,仿佛要以此掩住什么更加惊动天地、震撼人心的声音……
沈星回保持着跪在我身上的同一个姿势,一直闷头苦干不出声,唯有纷扬的汗水落在我身上。
今天有点不一样……他不那么耐心地来来去去地床上游戏了,也不在我耳边说些让人面红耳热的甜言蜜语了,就是很单纯很效率地服务我,尽管我还想再保持一会状态,可是身体已经有些受不住控了,不满地难耐地喊他:“你下来亲我啊!”
沈星回动作一滞,迟了几秒才回话,声音有些含糊道:“马上。”
他又骗人了。他拽着看不见东西的我,一拉一推,动作一换变成了后背位,还是没有亲亲。
眼看就要到了,我眼角含着泪水着急地频频回头要索吻,可他竟然还不肯亲我,我一只手挣脱了他的手指伸到后面要拽他,却撞上了他另一只手臂,顿时一片痒痒的东西落在了我后腰上。
??什么东西?不是汗?
我困惑地伸手在自己后背上摸了摸,干干的,粉末一样。
沈星回不让我细想,终于把我翻回正面,吻下来了。
啊,多么甜蜜的吻啊,带着泡在口水里的玛德琳蛋糕淡淡奶香与柠檬的味道……
我哗一下伸手掀开了蒙在眼睛上的眼罩,沈星回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床头柜上偷出来的蛋糕袋里最后一块塞进了自己嘴里。
啊,多么坦诚而明亮的目光,像仓鼠一样可爱鼓起来的腮帮……
他看着我,喉咙一动,把最后一口蛋糕咽了下去,自信微笑。
我气哭了。
我们仍未知道那天晚上的钥匙扣究竟是什么,但他蒙住我的眼睛却只是为了偷蛋糕。
“是我错了,对不起,不要哭了,好不好?”
“呜呜呜……”
“蛋糕没了也没关系,我们还可以给大夫送风向萝卜啊。”
“呜……你滚开……”
“……我给你烤一包新的,好吗?”
“呜呜……呜呜……”
深夜的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柠檬皮没有了,做杏仁味的可以吗?”
“呜呜……好……好的。”
第二天一早我三令五申沈星回在Akso门外等着不许进来(他或许已经被拉进黑名单,想进也进不来了),待到漫长的各项检查终于结束,我期期艾艾地从包里拿出一袋兔子形状的小蛋糕递给了黎大夫。
他接过去瞅了眼,抬头道:“眼睛这么红,就是为了熬夜做这个?”
我脸微微一红:“也没有……眼睛红可能是因为没睡好。蛋糕是沈……我男朋友做的。我本来想亲手做来感谢您的,但中间出了点意外……”
黎大夫淡淡嗯了一声,打开蛋糕袋的系带向内轻轻嗅了一下,微微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他不怕你误食吗?哦……你要做检查,早晨会空腹。”
“黎大夫,怎么了吗?”我紧张道。
“没事,回去吧。报告出来后如果没有大的问题,会像往常一样发给你。”
“好的,谢谢大夫,那我就走了。”
我起身向门口走了两步,握着门把刚要出去,忽然被黎大夫叫住了:“等等,腿为什么瘸了?”
“呃,呃……”我眼神游移了半天不敢说是因为昨天床上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今早起来腿疼,只好撒谎道,“可能电脑前坐太久……”
黎大夫起身来到药柜前沉吟片刻,拿了一瓶药膏给我:“睡前涂腿脚******。还有,你有过劳倾向,近期最好忌房事。”
我接过来胡乱道了谢,无地自容,逃也似地跑了。
医院门口沈星回正抬头望着九楼心外科走廊的窗户,手指摩挲着下巴似乎在考虑着从哪个方位闪上去,看我出来后喜出望外,接着又瞬间收敛了笑容,一脸担心道:“检查还顺利吗?蛋糕……大夫还满意吗?”
“不知道诶,他没说什么。但是……你个大******!是不是又故意在我身上留印子,被人家看出来了!还让我不要房事过劳……呜……害我脸都丢尽了。”
“啊,过劳吗?那最近少打一点哈特吧。”
“这是哈特的错吗?!”
九楼心外科,黎深把蛋糕袋子丢进了医疗废弃物的箱子里,摇头道:“下这么大的剂量,怕是想毒死大象。”
当天夜里。
“沈星回,你没事吧?”
“没……没事,就是下面……有点痛。”
“什么没事,都肿起来了啊!……喂,你该不会是在外面……”
“过敏!这是过敏!你在腿上涂了什么东西?”
“……黎大夫给的跌打药膏啊。”
“…………”
卧室一片鸡飞狗跳里,书桌上的贝琪娃娃眨眼微笑着,书架上的星辰密语轻轻旋转着,星球钥匙扣安安静静地挂在洞洞板上,流转的淡紫色光辉上落了一层浅浅的尘灰。
两张黑白照片前新放上去的饺子散发出温暖的香气,一张色彩明艳的新合照立在了边上。
时间是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岁月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旅行。
也许一切美好都将被时光窃取,我只愿抓住此刻的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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