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鱼之梦

①
你在床上抱着被子看小说，祁煜走进来看你一脸的姨母笑，语气酸溜溜的：“看什么呢笑成这样。”他戳了戳你的额头，“你都没这么对我笑过。”
“这个小说，超级可爱。”你边说边回味：“主角是小猫，但是刚变成人不久，总是听不懂别人的潜台词，所以引起好多误会。别人都以为他受到了什么虐待，被迫******什么的，结果他只是在猫咖******。”
“啧，小恶魔是不值得怜悯的。”祁煜撇撇嘴。“就应该24小时打工，打完人工打猫工。”
“哇，应该把这话录下来给老唐听听。你这大剥削家。”
“好了别看猫了看我，不是，睡觉了睡觉了。”祁煜抱着你躺下，伸手关了灯。
你突然想到什么：“祁煜，你刚刚上岸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呢？会不会像那只小猫一样，傻乎乎的，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
“怎么可能，不要拿我和那种低智慧的生物比。利莫里亚可是有相当完善的教育体系的。”
“好哦好哦，博学的海神大人。”你一边敷衍一边又忍不住想象刚刚上岸的小人鱼，满满的天真与好奇，眼睛纯净又清澈。
第一次尝试用双脚走路而不是摇摆尾巴游动，明明格格不入，又努力想要融入人群。
他会看着天空痴迷吗？会为了娇嫩的花朵驻足吗？
他是不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波澜不惊，但是又忍不住雀跃的脚步，像精灵一样轻盈跳跃。
肯定很可爱，如果能看到那样的祁煜就好了。
这样想着，你渐渐沉入睡眠。
一旁的祁煜异样地挑了挑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思索半晌，看着你的睡颜，在额头轻吻一下，然后揽着你闭上了眼睛。

②
窗外下着小雨，绵薄的雨声被风吹进卧室。一个雾蒙蒙的早晨，温暖潮湿，似乎连睁开眼睛都变成一件难事。
你在晨光中醒来，但准确的说是在旁边人鱼的紧箍中醒来。
“怎么抱的这么紧啊。”你看着他睡的很不安慰的样子，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后背。
谁知祁煜一下子惊醒，眼中的光芒犹如实质，将你钉住。他一下子抓住你的手腕，压到头顶。
你动弹不得，脆弱的脖颈被迫扬起，像被捕食的猎物，所有的弱点都展露在他面前。他盯着你，眼中是让人感到压迫的热切和痴狂。
你虽然潜意识里觉得他并不会伤害你，但还是本能地感到了一丝危险。
“祁煜你……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吗？”你小声问他，“你好凶哦，放开我好不好。”
祁煜听到你的话，眼里光芒更盛，他歪着头看你，眸色好像都变深了一些。他一下子凑近，你瑟缩了一下，他停在你面前，鼻尖相蹭，呼吸交缠，你甚至能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下一秒他的吻铺天盖地地把你笼罩，刹那间夺走你的呼吸。你逐渐招架不住想要逃走，但他不给你一点机会，一只大手像炙烤得通红的镣铐，牢牢掐住你双手手腕。
“呜……疼，祁煜，你抓疼我了。” 你实在忍不住开始挣扎。
祁煜到你的痛呼，下意识放开了手，但又怕你跑掉，翻身坐起来，用手臂箍着，头埋在你的怀里。你坐在他的腿上紧贴着他，好在有了片刻的喘息。
他好像冷静了一点，似乎是有一些不安，但确实完全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你轻轻顺着他藤紫色的头发，柔声问：“怎么了小鱼，我在这里。”
祁煜的头贴在你的胸口，小声说着：“是我的，你是我的。”
“好好，我是你的，不会走的。”你看他态度有所软化，赶紧顺顺毛，又感觉祁煜好像委委屈屈，怪可爱的。
过了不知道多久，你怀疑祁煜是不是都睡着了。他的呼吸平稳下来，从你怀中抬起头，看着你，眼神认真又热烈，但却少了一丝幽深，多了些直白的天真。
这不是你熟悉的眼神。
面前的祁煜，好像也不是你熟悉的祁煜。

③
“祁煜，你认识我吗？你记得我是谁吗？”你冷静地问他。
“你是我最珍贵的宝贝啊！”祁煜直接又理所当然地说道，听你语气疏离，有些急迫地追问，“你是不是又忘记我了？我不是你的小鱼吗？”
你顿了一下，没想到对方如此直白，有点脸红。但是祁煜目光灼灼地盯着你，你感觉气势上不能输，连忙收起自己的不好意思。
“我刚刚还叫了你的名字诶！怎么可能忘记。那你知道自己是在哪吗？”
祁煜开始环顾四周，有点好奇地看着自己家，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又扭回头冲你傻了叭唧地摇摇头。
“你不知道在哪，却知道我。”你理不出头绪，只能从最基础的问起。“你还记得什么？”
“我记得，这是我第一次上岸。”祁煜直愣愣地看着你说道。
“啊？”这回你彻底傻眼。
你跟祁煜两个人驴唇不对马嘴地呱唧呱唧了半天，终于有了些眉目。
他大部分的记忆停留在第一次从海底来到岸上。
但奇怪的是，他一眼就认出了你，你们之间的点滴他都记得，但好像诗歌断章，因为少了中间的连接，有些词不达意，虚幻地漂浮在他脑海中。
只能把这归结于利莫里亚神奇的印记了。
脑子是一团浆糊的，解决办法是完全没有的。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你忍不住叹气。

祁煜也在试着回想，往事像是匣中珍珠，他知道其中璀璨，却无法清晰地道出所以。只有突然浮现的一些灵光，他尽其所能地捕捉。
只是醒后的一瞬间，即使别的都不记得了，他也笃信眼前的人，是他的爱人。是他寻找许久，失而复得的珍宝。是他生命中所有的光明与欢笑。
“只要紧紧抓住她就够了。”
只要有她在，身处何地是何境遇都无妨。

少年的思绪跳跃很快，你还在发愁，祁煜已经欣然地接受了现实。
你看他没心没肺毫不忧愁的样子，觉得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算啦，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着急也没用。”
又脑筋一转，有点坏心眼地笑笑，半威胁半引诱跟祁煜说：“小鱼，那你现在要叫我姐姐哦。不然我就让你自己在家看家，不带你出去玩。”
“我只是忘了，年纪又没有变小。”祁煜不满地反驳。
“但是你现在又不了解人类的世界，还不是都得靠我？那我就是你的监护人，叫个姐姐难道还委屈你了吗？”
“……”失忆的祁煜明显没有那么伶牙俐齿，半天想不到什么话反驳。半晌闷闷地说：“好吧，姐姐就姐姐，有什么不敢叫的。”
一旦叫出口好像也就没有什么心理障碍了，“姐姐”，祁煜眨巴着眼睛看你，一边蹭蹭你，一边从善如流地道：“姐姐说了会照顾我的，说过的话可要负责的。”
你心生不妙，往后退了退，谨慎地问：“你想说什么”
祁煜马上又欺身上来，额头抵着你的额头，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姐姐，我饿了。”
从他的眼神察觉出他说的应该不是腹中饥饿。你心想利莫里亚真是什么都教啊，然后就听到咕噜一声，但是来自他的胃。
看着祁煜瞬间黑掉的脸，你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在拍床大笑。

④
你背着一个大型鱼去做早饭了。
祁煜挂在你背上，跟你步伐一致地在厨房走来走去，胳膊圈着你的腰不松开。
走路的时候，你的头顶就是祁煜专用下巴支架；一旦站定不动，就有一颗毛绒绒的脑袋在你肩上侧颈乱蹭。
你快速地决定煮个馄饨，只需要等着水开，丢馄饨进去，等着馄饨煮好就可以，尽最大可能减少运动。
祁煜对你在煮什么不甚关心，但是看到你放的紫菜，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出声，“这个干巴巴的东西是水草啊！姐姐我不想吃这个。”
你忍不住笑，“祁煜，怎么这么大还挑食的。”
“就是不喜欢嘛。”
“放都放了，一会儿不给你盛就是了。”
“好叭。”

“对了！”吃完早饭，祁煜递给你一个手机，“这个东西，刚刚一直震啊震，我找了好久才在沙发缝里找到。”
看着屏幕上几百个未接来电，你倒吸一口凉气，看样子祁煜显然是不止今天一早上没接电话了，结果发现好像大家都习惯了他动不动就消失几天，反正打不通电话就接着打，直到联系上为止。而你身为一个临时监护人，被抓去处理老唐派发的紧急任务。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事务，就是有些琐碎。
你抱着电脑审阅文件，祁煜在旁边蛄蛹来蛄蛹去。
先是眼巴巴地盯着你看，过了半天看你不为所动，又拽过你的手扣住不让你打字，脑袋凑过来挡住电脑屏幕，满脸写着看看我吧理理我吧陪我玩吧。
像一只想引起主人注意的狗子。
你安抚地亲亲他，嘴上说着很快就好了，你先自己玩去，得到了一个不满意的噘嘴。
等你处理好事情，祁煜已经在沙发上迷糊过去了。
你弯下腰看着他的睡颜，戳戳他的鼻子，他伸手一把抱住你的胳膊，抓着你的手往脸上贴贴，小狗一样蹭了一会儿，又亲亲你的手心。
你被他的鼻息弄得痒痒的，想把手抽回来，一下没抽动，却被拽得往前一个踉跄扑倒在他身上。
他闭着眼睛把你抱了个满怀，搂着你的腰捏来捏去，把头搭在你的颈窝，嘴唇贴上动脉，摩挲了两下，又咬了一口。
“没听说人鱼还有吸血鬼的习性啊，祁煜别是坏了吧”，你想。
你趴在祁煜身上，两个人叠在沙发上发呆。祁煜无聊地又来闹你，你把手机丢给他玩，自己去继续前几天没看完的小说，没发现旁边的人看着手机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你看完这个小甜饼，才发现祁煜已经一个多小时没说话了。
探头过去看他在做什么，然后看到屏幕上一些翻飞的水果，被刷刷几下切开，同时完美躲避了一起飞起来的炸弹，最后在一个火龙果的连击中结束。
祁煜举起*********你炫耀：“我又破纪录了。”你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说不出话，今夕是何年啊，你恍惚。
看你不理他，祁煜又点开另一个游戏，跟你抱怨说这个过不去，总是死，你低头一看，神庙逃亡。
你略带怜悯地说：“傻孩子，这个游戏是没有终点的。”
祁煜脸色变幻莫测，先是不敢置信，又变成被欺骗的悲愤，最后撇撇嘴把游戏删掉。
你在一边憋笑一边安慰他，在他手机上下载了一个喵喵牌：“要不要一起玩，喵喵牌最近更新了奖励。”
祁煜看着猫猫满脸写着高兴，手机都不想碰一下，但是被你“可以把猫咪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说辞打动，过了一个简单的教学，自信地表示他已然******矣。
然后在跟你的对局中五连败。
祁煜沉默地看着你，眼神幽怨。你不好意思别开眼：“那个，多来几局说不定你就会了。”
“我一开始就想起来怎么玩了……”祁煜幽幽地说：“必不可能是我的问题，”他一下向你扑过来：“肯定是你跟猫合伙欺负我！”
你被推倒在沙发上，胸口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拱来拱去。你的手指******祁煜柔软的头发里，他抬起脸可怜巴巴地撒娇：“姐姐，让我赢一次嘛。”
“那你起来，再来一局。”
祁煜沉吟一下：“那算了，还是再抱一会儿。”
最后还是让他赢了一局，然后你马上就抽到了隐藏奖励。祁煜得意的尾巴翘上天了，“不用谢！下次再叫上我玩就好了。”
脸皮厚的让人无语。
你想说点什么怼回去，发现祁煜看着窗外发起了呆。你也向窗外看去，发现被乌云笼罩一天的天空在傍晚时分放晴了。

⑤
一个长夜过去，第二天果然是好天气，阳光透过纱帘洒在被子上，温暖但不刺眼。
你醒来时已是天色大亮，感觉一阵恍惚，昨晚你睡了但没完全睡。
旁边的人还在赖床，抱着你不撒手。你抬起他的胳膊放到一旁想要起身，但是腰一软又躺下了。
感觉到你的动静，祁煜钻到你怀里拱啊拱，你感觉牙根痒痒，拽过他的手就是一口。
“嘶……哪只坏猫咬我？”祁煜抱着你晃了晃，闭着眼捉住你的手咬了又亲。
你的睡衣被蹭开了一些，他半睁开眼，盯着你锁骨中间，突然凑上来舔了一下。用牙叼开你的领子，亲吻你的肩头。
灼热的鼻息在你的脖颈引起一阵颤栗，一声轻吟从唇边溢出。祁煜在你耳边呢喃：“姐姐好甜，让我吃一口吧。”
你伸手捏他的脸，没收着劲。撒娇的人被捏成了嘟嘟嘴。
“啊轻点轻点，杀鱼啦！”祁煜汪汪大叫。
“宝贝，这都是你应得的。”你冷幽幽地说：“我活到了今天早上就是为了取你狗命的。”
“姐姐，你好无情”，祁煜在一旁装可怜，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你听他叫姐姐就觉得小腹一酸，脑海里都是这个人一边叫着姐姐撒娇一边红着眼睛予取予求。
“呜……”你呜咽一声，把脸埋进被子里，准备养精蓄锐然后起来暴******鱼。
祁煜讨好地在一旁给你按肩膀捏腰，隔着被子力度适中地按压。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次醒来的时候空气中有熟悉的食物的味道。
“刚要叫你，你就闻着味道自己醒了”，祁煜从门口走过来，把你从被窝里挖出来。
你洗漱完坐在餐桌前都还没醒，回笼觉睡得脸蛋红扑扑的，像一颗熟透的桃子。
你握着勺子懵懵地发呆，祁煜挤在你旁边坐下，叭唧亲了一大口，满足地说姐姐好香哦，然后把早餐端到你面前。
“咦，又是馄炖，这么爱吃吗？”
“因为只看过你煮这个……”
“……哦。”
“但是我给你加了紫菜哦，我就算了，感觉像在啃绿化带”
“……哦。”
吃完饭你派祁煜去刷碗，自己走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
此时正是初夏，窗外光影交错，树影婆娑，海浪的声音仿佛也远远地打过来。
祁煜乖乖干完活回来，跑到你面前弯下身，挡住你的视线。他眉眼深邃，被挡住的阳光仿佛都汇聚在他眼中，看着你闪闪发亮，意思是你吃饱了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你心里大叫着不行不行，得想个办法给这熊孩子哄出去。
你把他拉近，他乖巧地蹲在你腿边，头靠着你的膝盖。
你忍不住摸摸他的脸，哄着他说：“鱼鱼，你想不想出去看看？今天天气很好的，也不是很热。”
“不想。”祁煜眼神一下也不错地秒答。
你沉默了一下，还想接着说点什么，祁煜已经像小狗一样往你面前凑了。
你腾的一下站起身来，祁煜被掀到了一边，坐在地上噘着嘴看你。
“那你……自己在家待着吧，我出门了。”你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
身后的祁煜嘴里嘟嘟囔囔，老大不情愿地在原地哼唧。
你走出两步，扭头看后面的泄气小狗，冲他勾了勾手指：“快来！”
“来了来了。”

今天天气如你所说，温和宜人。刚刚褪去春天的余寒，又未染上盛夏的酷暑。
阳光和微风，像是微微拂过脸庞的花瓣，柔嫩又带着一点清新的凉意。散碎的云飞在天上，像随波逐流的水母。
一切都是刚刚好，世界似乎是在欢迎祁煜再一次认识这个人间。
而身旁刚刚还说不想出门的小狗鱼，现在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拽着你兴致勃勃地看来看去。
你看着这样的祁煜，心像一捧柔软的融化的蜜糖。
祁煜面上还是保持着一分矜持，装作云淡风轻漫不经心的样子，嘴上说着：“也就那样吧，这些花花草草我们都认识，书里写了。”
“哇！好厉害哦小鱼！”你在旁边捧场。
祁煜知道你在哄他，但还是难掩上扬的嘴角和眼里的得意：“我们利莫里亚可是很看中教育的。”
话音未落，又一下子变得有点低落，“但是我好像感觉不到什么族人了，对利莫里亚的感应也很弱。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也不知道其他人还好吗。”
他看着面前翻腾的海岸和遥远平静的天际，忍不住伸出手去抓，掌心却只有流淌的海风。
你上前几步，紧紧抓住了他空握的手。
他牵着你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微微眯起眼睛，笑着对你撒娇：“我只有你了，姐姐。”
祁煜枕在你的肩上，轻的像是一声叹息的恳求，在你耳畔落下。
“永远，都不可以丢下我。”

⑥
祁煜的失落像潮水一样很快地褪去，你却半天不能平复，心酸交杂着内疚扯得你心脏发紧。
如果在他刚刚上岸的时候就知道再也无法回到利莫里亚了，他或许永远都无法跨过这道天堑了。
要是没有带他出门就好了，你开始后悔，但也明白他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的。
祁煜却好像已经不再纠结为什么他感受不到利莫里亚这件事了。牵着你的手晃啊晃的，突然指着海上：“看，那边有鲨鱼跳水！”
“哈？哪有鲨鱼？什么跳水？”你猛得抬头，对上了他狡黠的眸子。
“明明带我出来玩 ，结果都不理我的”
“哈哈哈那你别跟明明玩了，跟姐姐玩。”
“……啊？”
“……”
祁煜这小傻子刚上岸听不懂冷笑话，你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
“走吧，我带你去人类的世界看看。”
“好，那姐姐要牵好我。”

工作日的商业街依旧熙熙攘攘，人们行色匆匆，并不会在意路旁是否多开了一朵小花。
你拉着祁煜，他乖乖跟在你身旁，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
若是只有他自己，估计他在旁边静静观察一阵子，也就能把那些没见过的东西了解的差不多了。
但是由于身边有一个姐姐牌百科全书，从出了他家的海岛，你的耳朵就没清净过。
祁煜在你旁边小声但高频地问姐姐这是什么姐姐那是什么。你说的口干舌燥，他拉着你跑到刚刚问过的贩卖机面前试图买水。
你掏出手机要支付，被他看见，果不其然又是一波新问题。
很多时候你解释到一半，他就能够想起来什么，好像某些记忆只是陷入了浅眠，稍微触碰到就激活了。
但就像他说的，跟你经历过的事情他都无一例外都记得。很多你只能记得个大概的往事，只要一说起，他马上就能事无巨细地回想起来。
那些你在一开始和后来的日子里没注意到或是遗忘的点滴，像深藏在记忆里蒙尘的宝石，经他复述出来，就又变得明亮而鲜活。
仿佛遗忘这一切的人是你而不是他。
祁煜好像也发现了这一点，语气由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变得有些落寞，耷拉着眼角，有点委屈巴巴地问：“姐姐都不记得了吗？”
你有些心虚地错开视线：“那个，你既然都记得，就不用叫我姐姐了”，随后又解释道：“我当然没忘啊，只是有些细节比较模糊了而已。”
“我不！刚刚还说要照顾好我的！现在就想甩掉我了？”
“刚刚说的那你去找刚刚。”
“……”祁煜这次听懂了，气的直瞪你。“这么快就不想负责了！姐姐说话不算话要变成小狗哦。”
“哦那不用了不用了，这个家有一个小狗就够了。”
“嗯？什么小狗？”祁煜不解。
“哼哼”，你冲他笑笑不说话，祁煜非常警觉：“哪来的小狗？你背着我有狗了？”
“没有，就你一只。”你揉揉他的头发，“走啦走啦！我们去吃午饭！”
“谁家说一只鱼啊，我们都是论条的。”祁煜嘀嘀咕咕的，你拽着他：“快走！一会儿人该多了。”
“那我要吃海鲜！”
“吃吃吃！”

⑦
晚上回到家的你已经累地要往生了，直挺挺地躺在沙发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祁煜又能走又能说，你感觉你牵着一只喇叭走了一天，脚都磨没了，耳朵和嗓子也一直没能歇着。
只能带他去了游戏厅，给他一盆游戏币，这样熬过了半个下午。
最后他带着空空的盆和空空的双手回来，跟你说这个娃娃机应该被扔进海里。
“果然，失忆并不能让人变强，没有的能力也不能凭空出现”，你认命地想。
你脸朝下趴在沙发上，像个尸体，手指头都动不了一下。你感觉上了这么多年的班都鲜少有像今天这么累过。
祁煜在你身旁蹲下，亲你露在外面的耳朵，看你一动不动也没个反应，也知道你累坏了，开始殷勤地给你捏肩捏腿。
手劲拿捏的还不错，你被捏的哼哼唧唧的，下一秒就能睡着。
“姐姐，睡着了？真的睡了？姐姐？”祁煜小声地问。
你懒得出声，他看你没反应开始，又贴着你耳朵轻轻道：“宝贝，回房间睡好吗？我抱你，不用你走。”
你是真的一句话都不想说，想着祁煜应该会把你搬回去的，于是趴着装死。
结果这个人试探了两轮就露出真面目了：“睡得这么实啊。那，我不客气了。”
你吓得一个鲤鱼打挺……没挺起来：“祁煜你是不是人啊！我腰都要断了！”
“我……不是啊。”他无辜地看着你，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手在你脸庞轻轻摩挲，“白天不是还说我是小狗吗？姐姐。”
你在这声姐姐里听见了点不好惹的意味，色厉内荏地呼呼喝喝：“祁煜你没有良心，我陪你转了一天，现在出气多进气少了都。”
“是吗？可是我看你喊的这么有力气，还挺精神的？”
你被捏住了下巴，感觉自己难逃一死。最后挣扎一下：“呜呜小鱼，我好累哦。”胳膊环过他的脖子，他托着你的******站起来，你挂在他身上晃悠。
他带你进了浴室，“逗你的，洗澡吧。泡泡热水，明天才不会起不来床。”
“喔！是好小鱼！小鱼万岁！”你欢呼一声，然后指挥他给浴缸放水。
浴缸的水声哗哗响着，浴室里渐渐有水雾弥漫上来，鹅黄色的灯光穿过雾气晕染开来，仿佛置身于一个柔软的梦境。
你坐在铺了浴巾的洗手台上，头抵着祁煜的胸膛，感觉这两天的一切有种不真实的奇妙。祁煜揽过你的腰身把你搂的更近更紧了些，低下头与你接吻。你伸出手勾住祁煜的脖子，吻得又深了一些。
他嘴唇擦过你的唇，贴着你的耳边哑声说：“姐姐，好像不只有我饿吧。”
你被戳破，伸手去捂他的嘴，他也不躲，睁着一双琉璃眼睛看你。
你跳下洗手台，一把把他推出浴室，砰得一下关上门。
“我要洗澡了！快走快走！”
祁煜在门口低笑一声，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地走了。

⑧
你泡进热水里的一瞬间感觉整个人都升华了，变成了飘飘然的云在天上飞。
“呜……”你发出一声快乐的鸣叫，找不到什么词可以形容此时的幸福。放松之后随即而来的就是一串胡言乱语：“啊……太好了……我也要当人鱼我要一辈子活在水里呜呜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水凉了就放热水，脑袋昏昏沉沉，但是并不难受，像是微醺。
还有醉泡澡的吗？你瞎想着有的没的。
但是显然另外一个人不会放纵你一直活在浴缸里。
祁煜敲敲门：“这位小姐醒醒了！要睡回床上睡！一会儿着凉了。”
“什么这位小姐，叫姐姐，真没礼貌”
“怎么，这会儿又是姐姐了？真是善变的人类。”祁煜只能哄着你：“姐姐，来睡觉吧。不是困了吗，快出来了。”
“我不！我要当人鱼了。你今天自己睡吧。”
“……你再不出来我进来了。”祁煜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响起。
“诶别”，你一下惊醒，“来了来了，唉，你也是人鱼，怎么一点都不能共情。”你一边抱怨一边起身裹上浴袍。
可能确实泡了太久，踏出浴缸就腿一软眼一黑，你下意识伸手撑在旁边的不知道哪里，发出一声急促的惊呼。
眩晕的感觉还没过去，你就被捞进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泡太久泡晕了吧，还说要当人鱼，再过一会儿只能当水煮鱼了。”
祁煜捞着你的膝盖，打横抱起，你发梢上的水沾湿他的胸口。头在他的肩膀乱蹭，水滴甩到他的脖子上，又顺着脖颈流下来。
“不好吗？如果我是人鱼就可以一直陪着你了。”
“你是什么都得一直陪着我”，他把你放到床上，往你手里塞了杯牛奶：“泡完澡补充水分，不然一会儿要头疼了。”
你乖乖喝着牛奶，祁煜拿毛巾轻轻给你擦头发。
泡了澡又喝完牛奶，你感觉精神好像都回来了，没有愧对你超强的身体素质。伸个懒腰，身体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感觉像什么齿轮咬合好了。
“复活！耶！”
祁煜隔着毛巾的手顿了一下，一边轻缓地揉拨你的头发，一边微微抬起你的头。
你隔着微湿的头发看他，角落小夜灯的微弱光线照不清他幽深的眼眸，他的视线却错开你的眼睛向下。
“还有牛奶呢，姐姐。”他漫不经心地说。
“哪有……唔！” 祁煜的舌尖卷走了你唇上的牛奶，下一秒又重新被你尝到。
你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他舔了舔，然后一脸偷尝到了好东西的餍足表情。
“祁煜！” 你扑过去怼他，祁煜毫不设防，一下被锤倒，躺在床上偷笑着看你。平日时刻炸毛的小刺猬向你袒露他柔软的腹部，让人忍不住想欺负。
你伸出魔爪挠他痒痒，攻势凶猛，他躺着不好发力，很快就溃不成军连连讨饶：“我认输我认输。姐姐，饶了我吧。”
一阵打闹，祁煜终于抓住了你作乱的手，双手相握，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他的腰上，睥睨地俯视着他。
身下的人鱼被你闹得脸颊泛红，眼中一片潋滟，雾蒙蒙地氤氲着水汽，看起来漂亮极了。湿漉漉的眼睛目光迷离，带着全然的依恋和渴望，柔软地击中你的心。浓烈而温柔的爱意填满你的身体，令人目眩。
你一瞬间被夺走了呼吸，深深地凝望着那摄人心魄的眼睛，像望着一汪多情的春水，忍不住抚上他的侧脸，他半闭着眼睛用脸蹭着你的手心。
祁煜好像又成了那个刚刚苏醒，什么都不知道的小鱼，凭着本能索求你。
不满足于轻轻地触碰，祁煜把你压进怀里，像八爪鱼一样缠住，想要跟你贴的更紧一点。
如果祁煜是猫咪，这时候已经在咕噜咕噜地打呼了，你忍不住挠挠他的下巴，他舒服地眯了眯眼，面色潮红，拖着长调子撒娇：“姐姐，姐姐，好舒服，还要。”
你被他喊的心里发酥，捏着他的下巴，抬起他酡红的脸，“乖小鱼，告诉我，你要什么。”
“再给我一点吧，把你的爱再多分给我一点吧，姐姐。”

⑨
你从祁煜的储物间里找到以前的相册，数量庞杂，有些看起来已经有年头了，有些还是你们在一起之后拍的。
关于你还有你们一起经历的事，他像烙在了记忆里，清晰无比，但是其他的就模模糊糊。这些事你也并不都清楚，于是开始跟他一起探索那些躲藏起来的过去。
然后就是一段一段的旅途。
你们重新探访祁煜曾经独自走过的土地，壮丽的，旖旎的，破败的，荒凉的。祁煜跟着你的脚步，虽是重逢，却似初见。
又过了一段时间，祁煜想起的事越来越多。
准确的说，并不是想起，更像是按下了开关，点亮本就在那里的灯。
翻看着祁煜的相册，艺术家多少都有点收藏癖，每张照片都有保护膜，背面贴了标签写着时间和地点。
“这里有印象吗？”你拿着一张照片，与其景色别无二致的山林在你们面前。在人迹罕至的高山，高海拔的稀薄空气凉凉地通过身体。
祁煜翻看着相册里的照片：“其实这里大部分地方，我只去过一次。一次短暂的停留，在漫长的岁月中，早就被时间湮没了。”
他靠在你的肩上，平静地讲述着一些想起来的故事，在岁月的洪流中，被反复冲刷还依然在熠熠发光的宝石。
对于那些已经长埋在海底的碎片，“这些照片更像一座座坟墓，只能证明它曾存在过，除此之外，也不剩什么了”，祁煜勾了勾嘴角，眼中并没有笑意。
苍山密林，矗立生长在纯粹干净的土地。山风吹过，泥土和雨潮湿的味道洗刷你的灵魂，阳光穿过山间的白雾洒在你的身上。你感觉身体里流淌的不是血液，是一弯清溪。
“可能重要的事自然会被记得，无关紧要的就会被遗忘。但是或许在你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某个瞬间的所见所感，已经融进你的血液，刻进你的灵魂，让你成为现在的你。”你看着祁煜的眼睛，抚摸着他的头发，轻轻缓缓地说着，“那些你想不起来的刹那，或许已经跟随了你很久，陪伴你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呢。”
“那也只是曾经的我，现在的我已经都不记得了”，祁煜的眼神直白地像是能把你剖开，看到你内心最深处的犹疑。
“但是祁煜就是祁煜，不管记不记得，你永远是你……而且，就算你连自己都忘了，我也会认出你，找到你的。”
很少这样直白地袒露自己的想法，你感到有些难为情，顿了顿又说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失忆，但这或许也是一个契机，让你重新打捞起那些遗落在角落的碎片。而且这次，还有我陪你一起呢。”
祁煜怔怔地看着你，一动也不动。你难以形容他眼中复杂的情绪，带着一丝潮湿，如清风化作的箭，温柔地刺穿你的心脏。
祁煜握着你的手，扭过头看着面前的千百年静谧的原始密林：“沉睡的树，在梦中和大地相依。分离，便会死去”，说着死亡，他的语气却带着些羡慕。又半认真半自嘲地说：“逝去大多都如尘烟消散，生命和宇宙，谁能说得出哪个更有分量呢？”
在祁煜看不见的地方，你的脸上满是悲伤和苍凉。
你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说的生命的消逝，就像你不知该如何告诉他利莫里亚的毁灭。

⑩
你们又来到了海边，傍晚的风还带着一丝温热，你被温柔的大海的气息包围。
走到一个高点，在面对着海的石头上坐下。乌云褪去的天空一片澄澈，粉色和蓝色的云纠缠在一起，被落日镶上金边。
海浪拍打着礁石，浪花飞起，细碎的水珠随着海风落在你的脸上，咸涩而清凉，像是海洋的吻。
祁煜接起了一滴飞来的海洋碎片，他握住手中的水滴，指着太阳落下的地方：“往那个方向走的深海里，就是曾经的利莫里亚。”
你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骤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祁煜接着说：“一开始以为是我变虚弱了，所以才感应不到。但很快就意识到，或许是只剩下他们了。”
“祁煜……”，你呐呐地叫他的名字，双手捧起他的手握住。你其实也能感受到，祁煜已经渐渐变回了以前的祁煜了。
会耍小性子，说话不饶人，但时刻都在痛苦的刀尖上行走的祁煜。
那个叫着你姐姐快乐的少年，如吉光片羽，一闪而过。
那个在遥远的过去真实存在过的少年，和那些天真无忧的日子，或许也只是祁煜漫长生命中一瞬的掠影。
而如今，那已是他无法触碰的梦了；年少时困住他的海，也成了遥不可及的远方。
“你……都想起来了。”你堪堪找回自己的声音，仿佛有苦涩的海水倒灌进身体，粗粝的沙砾割破喉咙。
“可能不是完全都想起来，但我从一开始，也并没有忘记。这些记忆像是被锁在铁笼中，我可以窥见一二却无法看的真切。你拿着我记忆钥匙，我能回想起的，都是你对我提起的，只是记忆彼此相连，窥一斑而知全豹，有了一个引子，剩下的记忆也会随之而来。”
“原来，竟然是……我吗？所以你一开始会忘记，也是因为我想看到你刚上岸的样子，你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回应了我的愿望，才会变成这现在这样。”
你怔怔地看着拍打礁石的海浪，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样理解这场梦境的真相。
“原来并不是什么找回遗忘往事的契机，只是因为我的异想天开。是因为我，你才会又失去了一次利莫里亚。我握着你所有的爱与信任，被你寄托了记忆的钥匙，但带给你的却是故土倾覆的痛苦。” 你抬头看向祁煜，才发现视线模糊，海风吹过，脸上一片冰凉。
祁煜拥抱你，拥抱他遗失许久又找回的心，一声叹息消散在风中。
“与其说是你异想天开的畅想，不如说被唤醒的我心底的渴望。”
渴望让你见到全部的我，见到你未到场时的我的生命。我渴望你能一步步地走向我，打开那些记忆的匣子，然后带着我，把故事再讲一遍。
“这并不是劫难再临，而是隔着岁月长河，意外收获一份迟来的陪伴。给那个曾经年少时独自飘荡在人间，感受成长之痛的我。”
“有关于你的记忆，我从未忘记哪怕点滴，这些过去，串起了我漫长的生命。而重逢的希望，让我穿过血与枯骨的沙海。”
祁煜伸手触碰你的心跳：“利莫里亚的海，是不会干涸的。我的利莫里亚，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