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群山连绵,云游走在碧蓝的天际,这里的一切都是自由的,阳光不遗余力地庇佑这片土地。茫茫天穹下的原上草被雄鹰展翅带起的疾风推倒,绿波起伏跌宕。
稀松平常的毡房和牛羊三三两两地散落在草原上。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草香,正是草场轮转的季节,你随着部族一起迁到这片草场。早些时候,阿爸吩咐你带马群去山脚下,你却不愿走那么远,牵着头马在草场上寻找水源。
走了片刻,你攀上马背,劲风带起藏蓝色衣袂,额链缀满红色珊瑚,松石珠串成的流穗飘零在身后,此时间你仿佛一只自由的鹰,在天地间恣意驰骋。
你没想到前面会突然出现一个人,他好像凭空出现般,直直矗立在那里,来不及躲闪,马匹丝毫没有减速。
“快闪开!”紧急之下你只能迅速拽紧缰绳,然而胯下的马暂时还没被阿爸完全驯服,它喷了个响鼻,似乎被激怒了,奔跑的幅度越来越大。你几乎要被它从背上颠下来。
你牵制着马强行调转方向,却因为重心不稳向后倒去,那个人并没有被方才的场面所影响,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在思考什么,目光沉沉地投射在你的身上。
不巧,你恰好扑倒在他的身上,连带着陌生男子一起在漫天遍野的野草野花里翻滚,阳光透过飞扬的尘土轻柔地覆盖在彼此的面颊上,你撑起上半身——依然趴伏在他怀里,只觉得脸上微微发烫,今天出门前早知应该少穿一件的。
身下的人浑然不觉当下的窘态,他好整以暇地将一只手垫在脑后,极具攻击力的暗红色眼眸轻眯着,单薄的上唇衬得人中下圆润的唇珠格外显眼,他紧紧盯着你,好像在审视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
似乎是看得太久,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要保持这个姿势盯着我到什么时候?”
这时你才惊觉你的双手一直撑在他的胸肌上,虽然图拉嘎告诉你,草原上不讲究什么礼仪礼教,看上哪家男孩直接绑回来就是,但是面前的男人应该是彻头彻尾的外乡人,不知道会不会吓到他了。
你说着抱歉,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站起来,马疯跑了一些时候,这会已经自己回来专心致志地开始啃草了。
男人并没有立即起身,他维持着那个姿势,唇角微微上扬。
你以为是撞疼了他,连忙又弯下腰去伸手搀扶。他挑了下眉,握上你的手,顺势站起来。
“这里是哪里?”男人拍落肩上的草屑,状似随意地问道。
“草原……”
“算了,”男人轻笑,“我是想问,我迷路了,要怎么走?”
“那你是打算去哪里?”你觉得他说的话莫名其妙。
“找一个适合久住的地方。”
他顿了顿说道:“这里就很好。”
“现在正是转场的时候,多亏你遇上我了,我阿爸最爱招待外乡人,你就去我家住两天,我带你玩。”少女扬起明媚的笑,无忧无虑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慷慨大方。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同时将你的名字告知他。
“秦彻。”好久不见,猎人小姐……秦彻低下头看你,右眼偶闪过一道光芒,你以为是你的错觉。
不出你所料,你将秦彻带回家,受到了阿爸的热情款待,阿爸听闻他喜欢这里,还问别家借了一套衣服送给秦彻穿。
明明你已经见过旁人穿过无数次,却仍然为秦彻的身材所惊叹。
恰到好处的饱满胸肌,没有日积月累的训练是无法练就的,哪怕是每年草原上最勇武的第一勇士,也没有他看着健硕。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极富光泽,流畅的下颌线一直延伸到深邃的眉骨,你唯一一次见过还是在小时候,路过草场的西方商队里那些人高马大的波斯人。
皮革紧紧包裹住肩颈,将他桀骜不驯的气息略略收敛住,秦彻似乎有些不太适应这种装束,不自然地拉扯着胸口的皮带以及项圈上琳琅满目的狼牙、松石点缀。
你不觉笑出了声,他皱着眉抬眼望过来,四目相撞,你先敛了笑,假装望天,反倒秦彻看你一副被抓包的神情,微微勾唇。
赛马节临近,再加上秦彻初来乍到,阿爸许你不用去牧马,有时间可以带着秦彻去四处看看。
你自是欣然同意,草原上的夏季并不热,但是秦彻似乎不喜爱过足的阳光,总爱引你去阴凉的地方呆着。
有时是背阴的山脚处,在临溪的大树下,你们席地而坐,不知道谁家放的牛羊,三五成群沿溪谷小路寻觅肥美多汁的青草。起初你和秦彻还十分疏离,两人一坐便是一天,没有人挑起话头,便也一天不说话。
“这样不无聊吗?”你本想说可以带他去其他有意思的地方玩。
秦彻是如何回答的呢?他甚至没有睁开眼,惬意地仰卧在花丛间,树荫投下的斑驳阴影随风摇曳,落在他的脸上,影影绰绰。
他说,有你在,就不无聊。
你愣住了。不知该说些什么回应他。明明也才认识没有多久,明明你们之间甚至没有交流过几句话,可是他偏偏这样说,横亘在你们两人间如同山涧断崖的遥远距离一下子被斩断了。
冲动上头,你攥住秦彻搭在胸前的手,拉他起身,你突然想将这里无数的美景一一带他去领略,分明已经长大了,但此时此刻你犹如刚刚陷入欢喜的不谙世事的孩子,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热切地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心情,于是妄图用微薄的仅有的一点小东西将其留下,最好永远留在身边。
你写信告诉图拉嘎这件事,她笑你陷入了爱情的河流,并建议你让秦彻参加赛马节,她到时也会来,一定要看看被你吹得天花乱坠的帅气男人究竟有什么魔力。
秦彻也对赛马节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但是你怕他受伤,故意把要驯服的烈马说得吓人,这也是事实,自从你去年从马背上被顶下来以后,就再也不愿去凑赛马节的热闹了。
接下来几天秦彻都和其他男人们混迹在一起,他们教授秦彻御马的技巧,还带他去人迹罕至的山坳,秦彻回来都会说给你听,他们今天骑马掠过盘旋曲折的山路,一直攀登到山顶,云雾缭绕,凉爽的山风和草原上的完全不一样……
秦彻说得漫不经心,似乎没有什么值得新奇的,把他的日常说给你听反倒更显得重要。你本来想闹小脾气,听他这般娓娓道来,只能偃旗息鼓。草原的夜晚很凉,晚风习习,漫天的星子犹如镶嵌在天幕上的明珠,看似触手可及,可是你真正伸出手去够,才发现遥不可及。
你总是缠着秦彻问他的故乡,可是秦彻不愿多说,尤其是这样晴朗的良夜,他习惯望着低垂的夜幕星河,不置一词。而你侧躺在他的身边,耳畔萦绕着均匀的呼吸声,草汁青涩的气味混杂着秦彻颈侧飘荡的不知名香气,一同钻进你的胸腔,很怪异的感觉,你闭上眼,心脏跳得很快,这种感觉令人上瘾。
赛马节很快就到了,你赌气说不去看,但还是想亲眼领略一下秦彻的风采。果不其然,秦彻游刃有余地将草原中最顽劣的马驯服,骑跨那匹红棕色的骏马在草原上奔腾,阳光很耀眼,你担心秦彻的眼睛会不舒服,周围突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你恍然回神,秦彻率先冲过终点,他赢了。
你转身欲走,却发觉人群在你面前自动分散开,秦彻牵着那匹马走来,马的脾气好像真的很差,仅仅几步路打了不下五个响鼻。
但是你完全没有把关注分给那匹马,草原的风很烈,吹起秦彻的衣摆,飒飒作响。那些狼牙和珠石在空气里碰撞在一起,发出毫无节奏的******,伴着你的心跳声,“噗通——,噗通——”。
秦彻走得很散漫,好像从来没有让他着急的事情,等他走到你面前,你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咽下虚无的口水。
他一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极具风度地向你伸来,你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幅场景。
但是等不及你细想,你的手已经先一步塞进秦彻的手心,那里是温热的,有别于你薄凉的体温。
“要不要试试?”秦彻歪了一下脑袋。
“你陪我……好不好。”你牢牢抓住秦彻的衣服下摆,似乎有些忌惮。
秦彻没有给你肯定的答复,而是就着方才的姿势将你轻轻拽进怀里,随后微微弯腰,一把将你抱起扛在肩上。
你大惊失色,害怕地喊着他的名字,你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似乎在笑,鼻息喷洒在你的腰间,在旁人看来,他好像在亲吻你的侧腰,没等你再纠结当下的处境,秦彻把你安置在马背上,马出乎意料地有耐心,随即秦彻也翻身上来,他双手都牵住缰绳,将你包围在狭小的空间之中,不容许你逃脱。
马跑得很快,不愧是被秦彻选中的烈马,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你的发丝缠绕着头上的饰品叮铃响,秦彻的前胸紧贴着你的后背,感受到他起伏的肌群,你的身体十分僵硬。
在你无法窥探的背后,秦彻神色凝重,带有独特芬芳的发尾扫过他******在外的皮肤,每一寸都恍惚变得灼热疼痛,在颠簸的途中,对你时不时露出的洁白后脖颈他实在没有什么抵抗力。
秦彻把你带到山顶,虽然是山顶,但前面还有更高的山峰遮挡,你表现地有些懊恼,即使这是秦彻带你来的地方。
“这里就是之前我和你说的……”
“我知道这里”,你打断秦彻的话,你没有告诉过秦彻,你曾偷偷来过。
于是你们相顾无言,你先沉不住气,转过身背对他,站在群山环绕中,山风冽冽,你深吸一口气,转头想问他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却不慎撞进对方的眼睛里。
秦彻一直在看着你,以前是,刚刚也是。
在你们都沉默的时候,秦彻的目光总是肆无忌惮地落在你的身上,每一处,即使背对着他,有时因为那目光太过沉重,你也能感知到。
起初你以为他在看你,是外乡人的好奇,但是很多次你回看过去却根本对不上秦彻的眼神。
你不明白,那双宛如珊瑚石一般的眸子为什么如此黯淡,总是被浓墨笼罩,像阴天草原上的月亮,透着朦胧疏离的光。
他在看你,又没有在看你。
“你总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她是谁?”话到嘴边,你忍不住还是开口了。
“没有任何人。”秦彻矢口否认。
他又一次张开手,伸到你面前:“不早了,我带你回去。”
他在等你走向他,这一点也很奇怪,秦彻好像每次都在等待,等你主动,等一个未知的结果。但是每次你都误解了他,以为他不过是在逗弄你,就像逗弄一只小猫。
现在你终于明白了,横亘在心头的怪异的感觉。
回去的路上马走得很慢,不知道是它的原因还是秦彻的原因,山路崎岖,你被颠地东倒西歪,秦彻空出一只手环抱在你的小腹前,使得你有些心猿意马。直到快看见毡房,你终于下定某种决心。
你想挑选一个夜晚执行。于是你更加频繁地和秦彻躺在野外的草地上,夏夜草场上的草总是长势喜人,只有夜间才鲜有人迹。
每当你试图挑起话题,秦彻却突然打断你,开始为你讲解天上的繁星,一直讲到你困地打盹,到最后你只记得他提到的“菲罗斯星”,你总觉得他说起这个名称时,话音中饱含挖苦。可是秦彻应该不会拥有这样的情感,彻底睡着前,你悲哀地发觉,你完全不清楚秦彻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也就没有听见秦彻好像在喃喃自语:“不要说出来,否则,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第二天你在床上醒来,很奇怪,明明昨晚……你的脸涨得通红。
走到外面,罕见的没有看到秦彻,阿爸说他最近总是早出晚归。
临近中午的时候你终于找到他,在那棵你们一起并排躺过无数次的树下。秦彻睡着了,他背靠着大树,一条腿屈膝支撑着手肘,脸架在手上,漆黑犹如鸦羽般的睫毛在睡梦中也不安稳,轻轻颤动着。
你屏息凑上去,跪伏着膝行到秦彻跟前,睡着的他失去了攻击性,像一只温顺的黑猫,你很怕他的眼睛,血红色的火焰般燃烧,好像下一秒那团火就有如实质跳出来,席卷到你身上。所以现在睡着的秦彻刚刚好。
视线下移,你用眼神描摹着秦彻的五官,他长相太过于别致,以至于你很难忘记他的一颦一笑。尤其是挺拔鼻梁下的薄唇,即使不笑嘴角也会勾起,满不在乎的调调,你几乎能想到他无奈地望着你,会说……说什么都好,你喜欢听秦彻的声音。
你们之间的距离无限接近,这回换你的呼吸打在秦彻的面颊上,这次没有图拉嘎教你,但是你无师自通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唇齿相依,柔软的触感让你瞬间弹开,好在动作幅度并没有大到让面前的人惊醒的程度。似乎还是不死心,你又把头伸过去,这次你变得大胆了一些,在他唇上停留更久,甚至伸出舌尖轻轻舔舐他的唇珠。
秦彻没有转醒的迹象,你飞快地撤回自己逾矩的行为,然后掩面躺倒在旁边,心脏从来没有如此激烈地跳动,如果硬要比较起来,第一次见到秦彻的时候,那时的心跳和现在应该差不多。
认识秦彻的第三月,秦彻消失了。
如同他突然闯进来一样,走得猝不及防。
很多天里,你都在想念他,你回想过去你们相处的点点滴滴,试图寻找出一点蛛丝马迹,剖析出秦彻突然消失的原因。
也许他不够满意草原的环境,动身去寻找下一个宜居的归宿。也许他终于想家了,决定回家看看。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那天中午秦彻根本没有睡着,她偷亲了他,被发现了。
你突然记起某天你和秦彻在草原上漫步,你脑海中蹦出奇怪的问题:“秦彻,我总是觉得我在做一个梦,等梦醒了,我就见不到你了。”
可是秦彻还是那副游刃有余的神情,双臂交叠抱在胸前:“也许是我梦到了你也不一定。”
“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你惊讶于秦彻的悲观,想去安慰他,却看见他装瞬即逝的落寞神色,然而只是一瞬间,秦彻很快恢复成原来那个秦彻,你也就不好再开口说什么。
毕竟那个时候你们才认识不久,可是秦彻却经常表现出一副你们已经经历了很多,最终走到尽头的颓芜感。
秦彻好像在爱你,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Notes:
久违的休息日,没有流浪体,没有出差,不需要去医院复诊,你睡了很久,大有一种完全醒不过来的感觉。睁开眼睛心底翻腾起一阵茫然若失的惆怅。
梅菲斯特适时出现在窗边,它静静等待你开窗,认真负责,一字不落地替主人传递消息。
秦彻邀请你去郊外散步,虽说这份邀约有些无理头,但此时此刻你却也没有理由推拒。
当你赶到时,秦彻已经恭候多时了。你气喘吁吁地飞奔着跑向他,然后停在他面前距离很近的地方,秦彻没有催促你,仅仅是望你慢慢平复心跳,奇怪的是,你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秦彻,你相信命运的安排吗?”你的心跳根本无法平复,你想说这一切都怪那段完全回忆不起的梦境,但脱口而出的却是另外一句话。
“我早已经战胜过命运,不止一次。”明澈的天空下,体态轻盈的雄鹰盘旋在秦彻的上空,有一只试探着收起翅膀,落在秦彻的左肩,而秦彻置若罔闻,只是静静地看着你,赤红的眸色变得深沉,好像蒙上未知的阴翳,有许多你读不懂的神色。
心跳骤然加速,你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上一次复诊有问题,但是你清楚医生的专业水平。
她好像思念了秦彻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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