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ternity

24年生贺

黎深x你

文‖瑜洲

0.

“钻石切割钻石是比利时谚语,指智者与强者之间冷静却惨烈的战斗。”

 

1.

“谢谢猎人姐姐!这个生日礼物星星很喜欢!”

面前的孩子面露欣喜地抱着一盒水彩笔,珍重地用小小的手掌轻轻摩挲盒子上的卡通贴纸。与女孩单薄瘦削的身体做对比的是旁边不停歇工作着的冰凉仪器,几道始终上下颤动着的细线在屏幕上闪烁,杂乱的管线仿佛绳索般咬在她身上,将她禁锢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约好了哦,画出来的第一幅画要送给姐姐。”你小心翼翼地绕过她布满苍白针孔的手背,钩住小孩的尾指,“拉钩——”

“嗯!拉钩!”

“咳嗯。”门板被人轻轻敲了两下,你起身看过去,见黎深穿着一身白大褂走进来,从胸前口袋里抽出一支笔,“查房。”

“医生叔叔!”星星对着黎深脆声叫道。

和那双黄绿色的眸子对视了一眼,你默契地不在黎深工作时间打扰他,退出病房阖上了门。

保洁刚刚拖过地,外面的走廊上笼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黎深每晚下班后,身上都带着这样的味道。

角落里蜷缩着不知道哪个病人的家属,不敢放生大哭,只能小声地捂着嘴抽泣。

你往黎深办公室里走去,路过心外科的展示墙,见到上面黎医生还要年轻几岁时的照片,旁边写着简短的介绍。

——黎深,主任医师,心脏外科中心行政副主任,2046年摘星医学奖获得者,2046年林德奖获得者,擅长芯源介入症(A型、E型、Y型)手术治疗,复杂先心病、重症瓣膜病、主动脉疾病的外科治疗。

不管驻足过多少次,再看他所取得的这些成就,依然会不由自主地感到惊异,同时又在心里涌起一些小骄傲。

“在看什么?”照片上那个人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

“在看你,”你随口开玩笑扯道,“黎医生年轻的时候真帅。”

“年轻的时候帅,现在呢?”

“也帅。再过五十年还是帅,”你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勾住他揣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飞快地在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上亲了一下,眨眨眼,“自己的醋也要吃?”

“……”

黎深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转身将渐渐红起来的耳朵暴露了个彻彻底底。

办公室里,黎深拉开抽屉,从里面找出碘伏和棉签,拆开了你脑袋上裹着的一圈纱布,凑近了观察伤口的恢复情况。

“让你休息几天是为了好好养伤,不是让你来医院当志愿者和搬运工,”黎深屈指弹了一下你另一边没受伤的额头,“到处跑什么。”

你弯起胳膊挤出肌肉,得意洋洋地拍拍,“只是头上受了点伤而已,胳膊腿都是完好无损。”

“脑袋才最重要,本来就是小学一年级水平,别再撞傻了,变成幼儿园小朋友。”

“黎!深!”

眼角忽然瞥见了他桌子上摊开的病历和片子,上面写着星星的名字,你正了正神色,认真问道:“星星情况怎么样?”

“只能说,比我预计得要好。”

那就还是不容乐观。

星星的病是先天性的罕见病例,从小辗转于各大医院,转来Akso之后一直由黎深担任主治医师,你跟着黎深见过她几次,小孩儿的身体状态却一直在下降。

七八岁大的小孩,病历却是厚厚一沓,大老远转院来Akso,也是因为已经无计可施,这种情况下,没有医院肯接收,只剩下参加实验,尝试新药物和新方法一条路可以走。

“还在看星星的片子?”

“嗯。”黎深点了点头,拿起桌子上的档案似乎想要将它们收拾好,却又忍不住盯着那张片子,陷入了沉默。

他无比熟悉这张片子上的每一处阴影,也正因为这样,每一次重看它,深深地无力感就会捏住心脏,让人透不过气来。

 

2.

“黎深?黎深?”呼吸科的主任已经头发斑白,见黎深会诊结束还坐在位置上走神,关切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没事,杨主任。”黎深回过神来,稍稍点头致意。

“你这孩子,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杨主任顿了一下,接着道,“你提出的方案太过激进,大家一时都不敢冒险,你别往心里去。”

“……”黎深的唇角抿了抿。

“如果这个方案通过,你就是主刀。”杨主任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这个青年,仿佛能透过他挺直的脊背读出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这场手术若成功,足以在履历上再添一笔厚重的医学奖项,但若是失败……

“我知道。”黎深收拾好桌上摊开的密密麻麻的笔记,站了起来,斩钉截铁道,“我提出来的方案,只能我做。”

“她这个情况太复杂……”

“没有人能挽救所有生命,”黎深顿了顿,合上笔记本的扉页,“但我不想先认输。”

走廊尽头,杨主任盯着黎深离开的背影,低声喃喃。

“这小子……真是我见过的,最像医生的医生。”

 

3.

“上次被上了锅的螃蟹吓得满屋乱跑,这次又跟买回来的活鱼大眼瞪小眼,该说不说,某人是不是跟海鲜犯冲?”

“才不是呢!不许笑!”

还不是听关轩说起今天黎深在会诊上舌战群“医”的事。以某人的性子,要不是关轩,这种事你是绝对不会知道的。

“好,不笑,猎人小姐只管收拾流浪体就好,收拾一条鱼这样的小事,还是交给后勤保障人员吧。”黎深熟练地将鱼刮鳞剔去内脏,“所以你原本打算怎么处置这条越狱的犯鱼?红烧还是炖汤?”

“既然你都这么问了,那……”

“小孩子才做选择?”黎深笑着反问道,“一鱼两吃,好主意。”

“这个周末要不要出去走走?”眼见晚饭上桌,你随口聊道。

“好。”出乎意料地,黎深立马点了头,“不过,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还没想好……”本来就只是想先找个借口转移他注意力,“可以一起找找。”

黎深淡淡道,“我有个地方要去,这个周末一起吧。”

“嗯?哪里?”

“齐云山。”

“诶?!”

……

齐云山算是周边远近闻名的景点,山上修了一座齐云寺,香火鼎盛,慕名前来烧香拜佛以求取庇佑的人络绎不绝。

很难想象黎深有一天会穿着休闲的常服和你一起沿着上路向上,去拜访那间佛寺。

山路不宽,来来往往衣着青春洋溢的游客挂着相机,中间有几对情侣,牵着手有说有笑地四处张望着。余下的几个人摸摸挤在角落,有两位老人步履蹒跚,艰难地在搀扶下一步一阶地往上爬。

“你还没告诉我呢,为什么突然想来这里?医生……也会信神佛吗?”

“不是。”黎深将目光收回来,很自然地像前面那对情侣一般牵住了你的手,“爬到山顶,你就知道了。”

“我们比赛好不好?”

“……你还真是有闲情逸致。”

齐云山的路不难走,胜在高度。

原本只是随口说的玩笑,哪成想两人真杠上了,都憋着不肯大喘气,以免暴露。

努力挪动双腿登上面前的最后一阶时,你干脆一******在树下石凳上坐下,“不行了……歇会儿……”

矿泉水瓶被适时地递到手边,你看也没看就接过来猛灌,冰的,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喝完索性靠在他肩上,仰头看树叶缝里漏下来的斑驳光点。

“医生,我的脚现在一动就疼。”

“那就别动。”

“30多度的嘴是如何说出如此冰冷的话的!”

“天太热了,帮你降温。”

“……这个不需要用嘴,用evol就行了。”

 

4.

正殿的檐角直挺挺地挑入天空,远处传来几声悠悠的钟声,惊起几只山鸟绕着树梢乱飞。

香火淡淡的烟雾里,行人熙攘。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为什么忽然想来这里?”你勾了勾他的掌心,轻声问他。

“这边。”他不答,反而牵着你的手绕到偏殿——挂签祈福求手串的地方。

“你信这个吗?”

“不信。”黎深摇摇头,“是星星的母亲信,大概是走投无路的时候,稻草再轻,那也是救命稻草。”

“她听说这里很灵验,想为女儿求个无病无灾,但她腿脚不好,来不了。”黎深看了眼队伍,“热不热?热的话再去买瓶水吧,我在这里等你。”

“您好先生,请问想要什么款式和颜色,不同的手串有不同的寓意,我可以帮您取出来看。”人群缓缓挪动,柜台前的服务人员热情地介绍着手串的寓意。

“祛病消灾的,有吗?”

“有的,您看这边这几款……一会儿可以到那边去开光……”

黎深接过手串,望向那些虔诚跪拜的人,没来由地想到了走出手术间摘口罩时,偶尔会有家属感激地给医生下跪磕头。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响了一声,他摁亮屏幕,低头看见最新的消息。

——“院里同意你的方案。”

神像可以端坐在正殿享受香火供奉,但是医生不能,医生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把将要跪下的人拉起来。

医院里没有神,那里只有努力挽回生命,也尊重他们逝去的普通人。

黎深走到神像前,没有跪上蒲团,只是双手合十,无声颔首。

离开时,有一柱香刚好燃尽,香灰落下,随风四散。

……

寺院太大,七拐八拐地便不知道去哪了,等你问到路回来,黎深已经出来,站在山顶的花树下等你。

“手,伸出来。”他忽然说。

你依言照做,手腕上多了一些光滑冰凉的触感,低头一看,是一串粉瓷的香灰串珠。

“给你求的,保平安。”黎深垂眸,拉着你的手腕,用外科医生的手打了一个漂亮的绳结,“送给某个总是受伤的猎人,以后……少和黎医生见面,多和黎深见面。”

他忽然笑了一下,“如果真的能够让你不再受伤,我倒希望有这么一个神明存在。”

 

5.

手术室门口的灯闪了一下,熄灭了。

黎深细致地洗过手,推开办公室的门脱下白大褂,开灯的时候却顿住了。

他看见你趴在办公桌上,已经睡着了。

“唔……你下手术了?”你懵懵地打了个哈欠,随即清醒过来,“怎么样?”

“还算顺利。”他将白大褂挂到墙上,“怎么在这儿就睡了?当心着凉。下班立马就过来了?”

“嗯,担心你,也担心星星。”你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算是落了下来。

“走吧,陪我吃晚饭。”黎深笑了笑,看到墙上的钟表指针已经静静地指向深夜十一点,“夜宵。”

……

烧烤摊仍旧亮着灯火,黎深熟稔地跟老板攀谈了几句,领着你找地方坐下。

炉子上冒出的烟氤氲在室内,这个点儿了还有人在划拳喝酒,早先的客人留下的烟头散落一地,是有些呛人的烟火气。

和西装领带的黎医生不是很搭调。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有时在图书馆或者实验室里泡久了,会忘记时间,凌晨开门的店家不多,有家烧烤摊就开在学校附近,可以垫垫肚子,没想到工作了还是这样,下班太晚,就会光临这里。”

“你上学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过去错过的那几年,不知道黎深是怎么过的?

黎深似乎在回想,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印象了,大概总在做的就那几件事。”

顿了一下,他低声道,“我这样……是不是有点无趣。”

你猛摇头,忿忿地戳了下他的腰,“不许这么想。”

黎深脸上有了些笑意,半晌又开口。

“我刚到Akso时,也见过一个孩子,和星星一样,罕见病。那时候还只能采用更保守一些的治疗方式,治疗过程很痛,成年人都未必受得了,何况一个孩子?”

“这些都要瞒着他,告诉他很痛的话,小孩子就不肯配合治疗了。那天他嗓子都哭哑了,事后我带着歉意,买了一只小狗玩偶送给他。”

“后来每次治疗的时候,他不再大哭了,只是把头埋在布偶的脑袋上,小声地抽泣。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小狗很可爱,妈妈说,等病好了,可以给他买一只真的小狗。”

“有很多像他们这样的孩子,从出生起就在医院里,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谁都无法避免疾病和意外,时间长了,见过各种各样的病人,就会明白医生救不了所有人。”

你明白,那是习惯了。

习惯于毫无保留地救治,也习惯于接受无可奈何地离别。

可是……习惯什么都可以,怎么能习惯疼痛呢?

 

6.

“7号床后天出院,记得提前准备小结和资料。”

“5号床的病人上午刚做完手术,今晚需要注意观察。”

“13号床的病人今天还有发热状况吗?”

科室里,黎深用粗糙的一次性筷子匆匆往嘴里扒过几口冷饭,叮嘱着工作上的注意事项。

“医生叔叔好忙呀……”难得可以暂时离开各种仪器的星星坐在轮椅上,不解地眨眨眼。

黎深迅速地吃过晚餐,起身将塑料快餐盒扔到垃圾桶里,继续在电脑键盘上敲敲打打。

你无奈地笑笑,推着星星离开科室,星星手腕上戴的那串香灰串珠和你的贴在一起,在走廊的灯下闪烁着润泽的光。

一连几天,下班后你都会去医院待会儿,等黎深一起回去,顺便去看看星星。

然而这次出差回来,却没在病房里看见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那张床就这么空了下来,仪器也都被撤走,很快就会安排给下一位病人。

“星星……出院了吗?”

黎深沉默了片刻。

“嗯,出院了。”

把你送到家后,黎深转身往停车场走。

下午时耳边刺耳的仪器的电子音似乎仍在不断响起,震得耳膜生疼,指尖传来一阵冰凉黏腻的触感,像慢慢冷却凝固下来的血。

黎深抬头,发觉原来是下雨了。

下意识地往你所在的楼层看了一眼,心里没来由地感到庆幸。
庆幸这场雨只淋湿了他自己。
像很多年前的那个雨夜,从凌晨的烧烤摊离开后,感觉自己到了尽头,却不得不继续前行,与自己的一切做斗争。
每个被确诊的人,都是被命运抛入了无情的深渊,从此失去了一个作为正常人的尊严和自由,每一个方案的不确定,都像是无法逾越的高山。如果可以,他们本来可以去上学,去旅行,或者拥有幸福的家庭。
伸进口袋的手指碰到了某个坚硬的东西,是那串手串。
终究还是没有神,只有和命运抗争的普通人。
头顶忽然多了片阴影。黎深有些愣神。
一把伞撑在了两个人头上,面前的人跑得有些气喘,可接着拥上来的时候,却像是海啸中鲸鱼的脊背,令人安心。
他自然而然地从你手上接过伞,算是默认了你要他留下的暗示。
走着走着,黎深忽然听到你像是自言自语的话。
“黎深,你的生日是不是快要到了。”

7.
黎深从Akso出来的时候,路边的商铺都已经关门了,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一辆车缓缓驶过来,在他身边停下,车窗落下来,你对着黎深吹了声口哨。
“呦,帅哥,一个人啊~”
黎深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乖乖拉开车门上车,将你戴在脸上的墨镜勾了下来,“我的女朋友还在等我,这位小姐。”
“那女朋友没有告诉你,不要上陌生人的车吗?”
“打算把我拐到哪儿去?”
“拐到……”
趁他没反应过来,你忽然俯身上前,扯住他的领带吻了上去。
“三……”你的唇蹭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二……一……”
“生日快乐!”
黎深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摁亮屏幕,上面的四个数字同时归零。
——“00:00”
感受到他的惊讶,你埋头在他胸口闷声发笑,“我就知道,黎医生又忙得忘了日子,也忘了时间。”
“我是不是第一个跟你说生日快乐的人?”
黎深一怔,手臂放松地环上了你的腰。
“嗯,第一名。”他有些眷恋你身上的气息,忍不住在你颈侧蹭了一下,深吸了口气,“和我在一起,会不会觉得有点无趣?”
有加不完的班,接不完的急诊电话,会忙到忘记日期,打乱原本开开心心的出行计划。
会吗?
将这个问题问出口的时候,黎深才开始觉得忐忑。
空气沉寂了一会儿。
“黎深。”
“你要不要,先看下生日礼物?”
……
黎深膝头静静躺着一本相册。
手术后靠着墙睡着的黎医生、盯着病历浑然不觉自己在被******的黎医生、工作时间走廊转角处的偶然一瞥……点点滴滴,看上去拍得全是他自己,视角却来自另一个人。
“黎深,做你想做的。”
“我希望我是那个,陪你一起向前走的人,而不是把你束缚在原地的人。”
黎深低头,一枚钻石领带夹静静闪着光,和红绒布的盒子一起躺在面前的人手心里。
——“钻石切割钻石是一句比利时谚语,指智者与强者之间冷静却惨烈的战斗。”
恰如手术台前的医生。
……
你一拍脑袋,猛然想起来什么,转身从后座端出来一个蛋糕盒子。
“快快快,奶油要化掉了!”
不大的蛋糕,刚刚够两个人吃,不会浪费——是你悄悄捣鼓了几个小时的成果,然而却让两个人却在插几根蜡烛的问题上犯了难。
“闭眼。”你灵机一动道。
黎深乖乖阖上眼睛,耳边响起打火机点燃的声音。
“睁眼。”
三根蜡烛闪烁着跳跃的火光,幽幽燃烧。
“为什么是三根?”
“这一根是黎深,这一根是我……还有,这一根,给变成星星的孩子们。”
黎深怔然。
“你都知道?”
“看不懂那些医学术语,我还看不懂黎医生的表情吗?”
所谓出院,不过是对死亡的修饰词罢了。
“看上去像是……在过三岁生日。”
从前只有父母寄来的礼物,会提醒他这个日期的存在,成为医生后,他逐渐习惯在忙碌中度过这一天。
像是突然有天,有人闯进了他的生命里,带来了不同于消毒水的气味和蓝白以外的色调。
“三岁多好啊,三岁的黎深小朋友就可以偷懒摸鱼——”
“那明年呢?是四岁的黎深小朋友?”
总还是要长大,大到蜡烛在蛋糕上放不下。
“那……”
“每年都把蛋糕做大一点好啦。”
the END.

文章来源:{laiy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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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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