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与深空]骤雨春雷(夏以昼)

某一页上被盖上了厚厚的白色修正液,惨白色的痕迹和上面写了几行的黑色笔记,形成了鲜明反差,像是害怕能从纸张背面也看出覆盖住的字迹,为了进一步掩盖笔迹,这页纸的背面相同位置也都涂上了厚厚一层修正液。

 

只要完全看不见了,也就完全无法猜测了。

 

这才让笔记本的主人松了口气,掩饰得很好,自己心里最阴暗、晦涩,不可以被任何人发觉到的沟渠被填平了,再被一层层修正带构成的棉布包裹住了,可以完全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了。

 

但笔记本的主人大约忘记了一点,在一个原本只用来记录板书的笔记本上,突兀的有一页纸正反面都覆盖着巨大的修正带,那连接成几条惨白色不规则痕迹,是比漆黑的字迹更加鲜明、更加醒目的存在。

 

纸张上的这些痕迹反而是最惹眼的、无法忽视的,也许恰恰是它们,以不容忽视的存在感招摇着和人告知——

 

‘我在这里。’

 

当然,也可能别人不会注意到,毕竟不会有人特地来翻看他的笔记本,就算翻看了,然后被这些惨白的痕迹引起了注意,但也不可能猜测到什么了,毕竟都已经很好的掩盖住了。

 

可是不要忘记了,最心知肚明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他一直看得见,他一直都知道它们掩盖的是什么。

 

 

好像被晃了下,你迷迷糊糊的脑子里缓慢地冒出了这么个想法来,跟着身体确切的感觉到了被触碰着晃动引起的摇摆,于是终于睁开了眼,思维还是混沌的,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去拍触碰自己肩膀晃动自己的东西:“好吵……”

 

“别睡了,赶紧起,今天周一。”

 

周一两个字向迎面而来的大棒子,敲得你一跃而起:“要死要死、几点了哥?”

 

夏以昼看着你顶着乱糟糟的长发掀了被子往床下跳,一脚穿进拖鞋,一脚踩空身体趔跌了一下,便伸手拽着你胳膊免得你一头撞在床住上:“六点半,还来得及,你动静小点,奶奶还睡着呢。”

 

你抓起另一只拖鞋套上脚,嘿嘿笑着扭头看他:“谢谢哥……”

 

“别总这么莽撞。”夏以昼怪无奈的揉了把你的脑袋;“弄了凉拌面,洗漱好就快来吃。”

 

“知道啦。”

 

出门时已经七点过了几分钟,晨光微熹,街上行人不算少,有许多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少女,也都和你穿着相似的肥大校服,一眼望过去好像好多大白菜穿插在人群之中,而你身边的夏以昼却成了陌上少年郎,风流倜傥得很。

 

会有这样鹤立鸡群的效果,全因为他个子实在太高,而且体格看起来也很均匀,你同桌见过夏以昼几次,说他要是去当模特绝对会成为T台宠儿,这脸蛋这身材那个设计师看了不狂呼一声‘缪斯’。

 

在你用羡慕的眼神打量夏以昼的个头同时,他也在是不是的偏头看向你,主要是在你走神不看路的时候及时拽你一把,省得你撞到别人。

 

初春乍暖还寒,街上道路两旁的樱花倒是开得很繁荣,微风习习间无数粉白的花瓣纷纷随风坠落,倒像是下了场花瓣雨,有时夏以昼还会拿手轻抚你的头发,把落在你刘海剪的花瓣拂落下去。

 

到车站台,你遇到了自己班上的同学,招呼后自然而然聊了起来,内容不外乎是周末的作业和今天晨会校长要发挥多长时间,夏以昼不差话,他比你大,所以跟你不是一个年级,甚至今年你升上初三他已经去了高中,还好初高中只是不在一个校区,但其实你们两的学校也就隔了一条街,所以上下学还是会一起行动。

 

这会子他也遇到了自己的同学,于是你们一遍等车,一边和自己的同学闲聊着,偶尔夏以昼的同学还跟你搭几句话,你们都坐这趟巴士,经常遇到下当然也会聊几句,男生喜欢打游戏,恰好你也有几款喜欢的游戏对方玩的还不错,算是有些聊得来的话题。

 

随着等车的人越来越多,这趟巴士总算姗姗来迟,上车的时候你不喜欢跟人抢,下一周就陪着你一起看着其他人蜂拥到车门前,直到差不多都挤上去了,他才用手贴着你的后背,像是支撑着你、又仿佛只是随意的搭在哪儿,和你一前一后挤上去。

 

是人挤人的,不过你不会受到太多的挤压,你往前的时候,在你的胸口前会横着夏以昼的胳膊,他会很大声的说着‘让一让、麻烦让一让’的护送着你慢慢在人群里挤到巴士的下车门前,你对这里有偏好,如果没座位,不管人多人少,都喜欢站在这里。

 

夏以昼也觉得这里好,他只要两手抓牢你身后的栏杆,就能用自己的身体构成小小的空间把你环在里面,乍一看就像他抱着你,巴士行驶向下一个车站,偶有红绿灯车内人群跟着晃晃荡荡,他会被不断的碰撞,但你会好好的站在他手臂之间。

 

“……说最后那个证明题没写出来。”你微微仰着头和夏以昼说刚刚跟同学聊到的事;“她数学还挺好的,她都没写出来,嘿嘿~”

 

“你本来也没写出来啊。”夏以昼低着头笑着看你;“什么时候不靠着我就能写对题,再得意吧。”

 

“我也只是一开始用错了公式,你就提醒了我一下而已!”你脸上有些发烫但还是据理力争自己不算全靠他;“下次不问你了,哼。”

 

“那我就清静多了。”夏以昼挑了下眉,车窗外大片的樱花簇簇忽然掠过去,晨光骤然聚集在他眼底;“毕竟提醒某人公式运用错误,还要费心费力讲解正确公式,巩固她的运用记忆点,也挺累的呢。”

 

你咬牙切齿直接踩了他一脚,恰好红绿灯巴士放慢速度,车厢里的人群也跟着缓缓晃动一下,夏以昼脚上一痛没站稳,身体蓦地朝你压过来,你后边没有退路,直接被压着了,鼻子都被他的胸膛撞得又酸又痛,使劲推开他抬起头时,眼底里都浸着泪花。

 

那一瞬像是被刻意放慢的长镜头,在你脸上流转的光影,你泛红的眼眶,水光粼粼的眼瞳,红彤彤的小鼻子,微微张开的红唇,都在被镜头特写的播放在他眼中存入脑海。

 

和你在校门前分别后,他同学和他继续往前走,他有些心不在焉,身边的同学叽叽喳喳说着什么,他只在听到了那句‘你妹妹是要来我们这上高中吧,到时候你帮我牵个线呗,我真的蛮喜欢她的,太可爱了。’时突然扭头冷冰冰的盯着对方看:“发神经,离她远点。”

 

对方似乎被吓了一跳,等夏以昼转头走出去一段路才又追上去,只当夏以昼是怕他用你在开玩笑,所以不高兴了,追上去后陪着笑打包票:“哎呀,不是开玩笑,你放心我绝对是认真的……”

 

他话没说完被夏以昼揪住了衣领,由于身高有些差距,男生觉得自己都被拎起来了,衣领勒住了脖颈有些呼吸不顺畅,他这才感到了真实的恐惧:“夏以昼你干嘛、你放开我!”

 

平时看起来还算温和有礼的人,此刻面无表情目光凶狠的盯着被自己揪住了衣领的男生,声音格外的阴沉地说道:“以后见了我们就绕路走,明白吗?”

 

“……明、明白了……”在那种可能会被杀死的压迫感下,男生战战兢兢地答应了。

 

夏以昼于是放开了手,看也不再看对方的快步离去,只是越走越快拳头也越握越紧,明明指尖都已经陷入掌心开始感到刺痛,他还是觉得没抓紧。

 

有什么看不见的珍贵之物,他快抓不住了的预感让他感到窒息。

 

 

夏以昼刚上初中就开始收情书了,懵懵懂懂的意识到自己的受欢迎程度,有些不知所措,也有点尴尬,身边有还算朋友的人怂恿他接受也不要紧,毕竟那女生很可爱啊。

 

但可爱这个词,只让他立刻在脑海里浮现出你的脸,他下意识地说:“我妹也很可爱。”

 

“那不一样。”朋友笑着摆摆手;“妹妹是妹妹,再可爱也不是女朋友,不能亲小嘴,抱着贴贴,不然就变态了。”

 

好像就是那时候忽然意识到了,兄妹之间存在的无形的界限,明明是最亲最爱的一家人,却依旧存在着的、那条界限。

 

他斟酌言辞的拒绝了递情书的姑娘,用只想专心好好读书做理由,怕人不信,在课堂上做刻苦的模样,抄板书到经常被朋友借去做复习材料。

 

某天放学和你回家路上,你像是不经意提到班上有个男生跟你不对付:“超烦人的,莫名其妙踢我的凳子,你回头他就装无事发生,也没见他打球多好,整天在位置上坐着投空篮,动作又大,好几次把手甩在我肩上,说他他就耍赖反咬我一口小心眼斤斤计较……“

 

你脸上是不耐烦的神色,眼底里明晃晃的不高兴,可是夏以昼还是觉得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自己的心上,哪怕他也想安慰自己或许那个男生真的就只是喜欢恶作剧。

 

可这种自我安慰反而让他感到更加无解的恐慌,他本不该有这些纷杂的思绪,他该做的是告诉你‘如果他惹你不高兴你就告诉老师换位置’,或者调侃你‘可能是在引起你的注意哦’,因为作为哥哥,他要么建议你如何应对,要么就开开玩笑。

 

但实际上他所感受到的只有‘你察觉到了男生到底想从你这里获得什么了吗?你是不是也有些沾沾自喜男生的试探?那个男生会让你在意吗?’。

 

前往既定的道路上,却终于被沿途的风景迷了眼,迟疑着不想继续走下去,他想摘下枝头的繁花佩戴在身上,可他又清楚的明白,玫瑰不是为他而开,也不会为他盛开。

 

可是凭什么呢,灌溉玫瑰的是他,小心呵护玫瑰生出枝丫的是他,日夜陪伴玫瑰期待着她长大的也是他,为什么反而不能拥有玫瑰的人也是他?

 

在你和夏以昼吐槽了后桌的男生后没几天,男生和一个女生换了位置,班主任提出的,不仅仅是男生一个人换位置,班主任根据身高合理安排下很多人都被换了,放学后你喜滋滋的跟哥哥说起这件事:“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在上课时候乱踢我凳子了,开心!”

 

夏以昼确定你是真的开心,没有半点因为男生换走了的怅然若失他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也没有可以告诉你,这里边或许有他的影子。

 

他也没做太多,挑着你班主任和他班主任都在办公室的时候,去跟他的班主任提出想换位置,说的很冠冕堂皇,也算有些道理。

 

无非是自己身高又拔高了,自己身后的同学看黑板挺艰难的,或许影响到了他们的学习,让班主任给他往后调:“感觉最近个子蹿得好快。”

 

他只是很无意的说出这句话,但是办公室里的老师们却笑了说:“这个年纪的男生是开始蹿个字了,三五天感觉都能长高一截哈哈哈哈。”

 

如果没用也不要紧,他另一个办法就是直接跟你班主任沟通,把男生的小动作告知他,也不需要他去提醒男生,直接给你换个位置就好了,不过这是下下策。

 

索性上上策奏效了,看你高兴的样子,夏以昼心里也觉得欢喜。

 

他觉得自己做的很对,守护他的小玫瑰不被别人摘去,精心照顾着你继续生长,哪怕因此他偏离了道路,再也去不到正确的地方,他也觉得很幸福。

 

 

先闻到了潮湿的味道,然后才是云层变厚,天光逐渐暗淡,吹拂的风也带上了湿冷入骨的感觉,夏以昼加快了步伐在人群里穿梭,能听到有人在说‘哇要下雨诶’‘完了没带伞’之类的话。

 

手机微微震动,他掏出来看,提示有新的消息,点进去是你发来的【哥,你带伞没?】

 

他一边快速回复你的消息,一边侧身让开几个追打笑闹的中学生【带了,在教学楼等我,我进去接你。】

 

【还没下雨呢,我走出去你应该也刚好到了,晚上吃什么呀,今天你做饭还是奶奶做啊?】

 

【这么早回去当然是我做,可乐鸡翅可以吧?】

 

【哥哥最好啦~我今天体育课跑了个八百米,正需要吃点好的补充流失的能量呢~】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夏以昼也在凭着经验估算是否快走到初中学校门口附近,再一抬头,就看到了人群之外大树旁的你,他把手机收起来快步走过去:“走吧,回家了。”

 

到巴士车站开始落下雨滴,还好车站这的广告牌带着遮雨的棚子,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这里,一边等车一边躲雨,而雨滴也越来越密集,你开始有些焦躁不安,因为天空出现了一闪而逝的闪电,像是察觉到了你的焦躁,夏以昼握住了你的手。

 

他的手掌比你大很多,掌心温暖而厚实,可以把你的手掌完全包裹住,再下一瞬,惊雷沉闷的落下,你浑身打了个激灵,本能的朝他身上靠过去,而他也越发用力的握紧你的手。

 

天光昏暗,周围充斥着陌生人的说话声,潮湿冰冷的气流不断侵蚀着你的体温,你如同感到寒冷需要温暖那样贴着夏以昼站着,巴士靠站时带起了飞溅的水花,避让不及的人都被弄湿了裤腿和鞋子,大家互相拥挤着上车。

 

你依旧在夏以昼的保护下艰难地挤到了后车门,巴士晃悠悠的往前,闪电和惊雷交替出现,你抿着唇脸色泛白的靠着他的胸口,耳朵里充斥着雷声以外的另一种声音。

 

沉稳而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敲在你耳畔,那富有节奏的声音慢慢让你恢复了平静。

 

到下车的时候雨已经小了很多,夏以昼手里的伞几乎都倾向了你,而他自己半边肩膀都已经湿透了。

 

进家门奶奶就注意到了夏以昼衣服被雨水打湿的事,催着他赶紧洗个热水澡换衣服,拉着你帮她择菜,夏以昼出来料理鸡翅时,你也去洗了澡,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饭,你和夏以昼抢着洗碗,干脆就一起洗了。

 

折腾完又一起坐下来写作业,奶奶年纪大了,早早就开始犯困,这会也去洗澡了,只有你们两凑在一起坐在客厅茶几前。

 

因为洗了澡的关系,你现在穿的是你的睡裙,荷叶边的一字领长袖裙,洗过几次后领口那一圈的松紧也有些松弛,如果你支着下巴一只手臂垂下去,那一边的领子就会往下滑一些,小半个肩头暴露在空气里,能看清精致的锁骨勾勒出来的凹陷。

 

夏以昼不经意看见,就会想被烫到了视线那样别过脸,只可惜没多久就会被你拽一拽手,转过脸看向你,你抓着习题册凑过来,两相互相靠近的动作将空气摩擦除了无人能看清的暧昧热度,在短暂的几秒里,他的目光无意识的集中在你的红唇上,胸口都快被心跳砸出洞来,他掐了自己的大腿内侧一把,疼痛帮他拽住了理智。

 

“哥,这里,我感觉好像没写对,你帮我看看。”

 

“……也不知道是谁,今天早上才说不找我帮忙了,还没过去一天就反悔了?”

 

“……那你帮不帮嘛!”

 

“呵,我看看……”

 

从背后看过去,两个人之间挨得很近,他的头倾斜着靠近你,你微微抬着下巴,仿佛是在等着他靠近以后,亲吻他的脸颊。

 

——他在突然间把下巴也扭过来往下压,于是他吻上了你柔软的红唇。

 

夏以昼于梦中修改了实际上没有发生过的后续,呼吸着你身上散发出来的和他身上相似的香气,用着同一款沐浴露会产生的自然结果,可这样相似的香气也让他感到难以说明的欢愉。

 

()

 

而遗憾是好梦难长久,夏以昼在凌晨醒过来,摸着黑钻进浴室清洗自己一塌糊涂的裤子,外边又下起了雨,雨滴噼里啪啦砸在窗户玻璃上,像是在急切地洗刷掉什么。

 

他把洗好的裤子晾起来,睡意也没了的回房间坐在书桌前,视线不经意看到了书架上的一本笔记本,而后他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那里,如同仰望着不可触碰的某件珍宝一般,久久的凝视着那漆黑的书脊。

 

 

‘我不想当哥哥了,我想……’

 

笔迹在最后越发用力几乎要划破纸张,当笔尖抬起后,男生微微有些喘息,跟着他抓起了修正带,对准还没写完的那段话用力的摁了下去。

 

反反复复来回好几次,又反过去在背面重复相同的行为,最终他丢开了修正带,把本子合上扣在桌面上。

 

仿佛做完这一切,那不受控制冒头的欲念也都被他很好的扣下了,牢牢地用惨白的棉布裹了一层又一层,再也无法挣脱出来了。

 

不会有人知晓那短暂爆发的丑陋,一切都会想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他自己知道,他会一直一直都很清楚,藏匿在他躯壳里不该诞生的肮脏,从来没有消失。

文章来源:{laiy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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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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