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赤|owl night

01

  木兔光太郎每到晚上就會變成貓頭鷹。

  像是從某一天的某個瞬間開始受到了詛咒一樣。一個過度平凡的夏季夜晚,習慣早睡的木兔一如既往的蹦上單人床後,後頭靠上的不是預想中柔軟的枕頭和床褥,而是種從未感受過的失重感,於是他只能整個身子攤躺在他的被單上。當他試圖撐起身子時,卻發現身上布滿了灰白色的羽毛,用來扣球的寬大手掌變成了深棕色的鷹爪,好吧,準確地說,他整個人縮小了不只一倍,變成了一隻名符其實的貓頭鷹。

  木兔,或者說是木兔貓頭鷹,他飛到房間的窗台邊,就著玻璃窗上的反射觀察了一陣彎起的鳥喙和垂立在頭頂的耳羽。自己大概是在做夢吧,夢見自己變成貓頭鷹好像挺有趣的呢!木兔這麼想著。

  而沒過多久他的注意力就被外頭的閃爍著的街燈所吸引,興許是被貓頭鷹的天性所影響了,他現在總有股要在東京的夜空下飛行的衝動,而意識到這點的木兔馬上就這麼做了,他用堅硬的鳥喙給玻璃窗推開了足夠他通過的小縫,就這樣依憑著才剛獲得的鳥類本能開始飛行。

  入夜後的都市在寧靜中暗潮湧動著,住宅區從落地窗裡散出的暖色;晚間列車通過平交道時的閃光;穿過矮林間的帶著溼氣的風,這一切對他來說並不難得,但現在卻因飛翔的心情和獲得翅膀的興奮,變得更加鮮活起來。木兔繼續在夜晚的東京裡享受著作為貓頭鷹的夢境,飛了一段距離後,眼前出現的是他說得上熟悉的住宅大樓。

  「是赤葦家耶!」飛行帶來的腎上腺素和興奮感幾乎讓他忘了自己現在是貓頭鷹的模樣,就這麼雀躍地憑藉著印象飛到了赤葦的靠窗的房間。

  赤葦的房間如記憶中的簡潔乾淨,木兔站立在陽台的鐵欄杆上,朝著還明亮著燈的室內看。從外頭能看見戴著平光眼鏡的赤葦,似乎還在書桌前進行著睡前閱讀的樣子。「這麼晚了赤葦還沒睡覺!明明自己有收到赤葦傳的馬上要睡了的訊息的!」木兔這麼想著,於是想從外頭對他不准時睡覺的學弟喊幾聲,可結果擊碎夜晚寧靜氛圍的不是預想中的三音節,而是貓頭鷹的咕啼。

  「咦?貓頭鷹的聲音嗎⋯⋯」雖然結果來講的確吸引到了赤葦的注意,落地窗上反映的燈影晃動,赤葦朝陽台探去想去找這樣奇異聲響的源頭。東京房樓林立得幾乎不可能出現野生貓頭鷹的,平時連麻雀之類的野鳥也不一定能常常看見,況且赤葦家住在偏高的樓層,對於猛禽類或許也是不低的高度。

  懷揣著疑惑和些許的不安,赤葦旋開了落地窗的扭鎖。立於都市霓虹之前的是一隻灰白色的貓頭鷹,即使在昏黑的夜裡似乎也明亮著淺金色的眼睛。

  「貓頭鷹是可以飛到這麼高的嗎⋯⋯?」赤葦看著那雙莫名有些熟悉的瞳孔,如此思索著。

  「赤葦!」在木兔意識裡他是在給夜間探訪到的後輩打招呼,可從口中出來的是又一聲鳥禽的鳴啼。

  「是附近的人養的吧,好像都不怕人的樣子⋯⋯」變得敏銳不少的耳朵聽見了赤葦的小聲嘀咕,而像是要回應這樣的推測似的,木兔輕輕搧了搧翅膀就要往赤葦的方向飛去。

  可從來沒有接觸過真正貓頭鷹的赤葦顯然是被這樣的架勢給驚著了,只能下意識地將左手手臂伸了出去。

  一人一貓頭鷹顯然是都低估了猛禽類利爪鋒利,在缺少防護工具和經驗的狀態下,即使赤葦穿著的是長袖的睡衣,貓頭鷹的爪子還是隔著薄薄的布料在皮膚上留下一道鮮紅的血痕。

  「嘶⋯⋯」赤葦忍不住抽了氣,吃痛的左手臂也顫了幾下。他將淺色長袖捲起,爪痕划過的地方留下深粉色的長條,大概只是傷口算淺的皮外傷,只是才剛受傷的部分在接觸空氣時還是隱約抽動著刺痛。

  無意間成為罪魁禍首的木兔貓頭鷹只能回到一旁的欄杆上,有些愧疚地低垂著角鴞頭,連原本昭示著元氣的耳羽都彷彿黯淡了幾分。

  目光回到一旁那隻垂頭喪氣的灰色貓頭鷹時,赤葦一瞬間彷彿看見了消沉模式的主將前輩的重影,加上貓頭鷹有些委屈的小表情,赤葦是絲毫沒了半點能發在眼前小羽毛團身上的脾氣。

  「呃⋯⋯我沒事的,倒是我沒有經驗還想讓貓頭鷹站到手上的問題,」赤葦突然開始懷疑起自己跟眼前這隻貓頭鷹說話的動機,「雖然傷口有點痛但不會有影響的,所以你不用太過自責⋯⋯?」既然看起來是有人養著的,那應該還算聽得懂人類的語言吧?

  得到原諒的貓頭鷹看起來稍微恢復了精神一點,眼珠變回那樣閃亮亮的樣子了。即使在夢裡也不想讓赤葦生氣呢!木兔轉了轉腳爪,他剛才也沒有抓好降落時的方式和距離,尖銳的指尖也折得稍微有些生疼。等一下,他的腳⋯⋯或說爪子現在有痛的的感覺的話⋯⋯

  「這難道不是在做夢嗎?」木兔光太郎這才意識到這點,他大概真的在夜晚變成貓頭鷹了。

 

02

  壞消息,從那天開始,每天晚上木兔光太郎都會變成貓頭鷹。

  好消息,他每天都能在太陽出來前變回人類木兔的模樣。

  從夜行性鳥類切換成日行性動物讓人挺適應不良的,難得跳過了習慣的晨跑流程的木兔這麼想著。就算是他也覺得自己晚上會變成貓頭鷹這件事過於魔幻又荒謬了,總覺得繼續思考下去又會變得頭昏腦脹的了。

  但即使如此今天還是得上學的日子,走進校園裡時木兔總覺得自己剛用髮膠整理好的頭髮又像羽毛一樣長出分岔,只能煩躁地又揉了幾下。

  「木兔前輩?」聽見熟悉的呼喊時,懸在自己豎起頭髮旁的手也頓了頓,「前輩今天比較晚到學校呢。」赤葦正從他的斜後方向他打著招呼。

  「嗯⋯⋯是這樣子!」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回答時有些心虛了。要跟赤葦說自己會變成貓頭鷹的事嗎⋯⋯?但是這麼奇怪的事赤葦會相信嗎?此時木兔只能混亂地飄移著目光,卻正好瞥見左手小臂上的淺色疤痕,穿著梟谷夏季制服的赤葦似乎沒有要遮擋那個不短的傷口的意思,於是那個小麥色皮膚上留下的痕跡在木兔眼裡變得格外惹眼。

  「赤葦!⋯⋯手受傷了嗎?」他只能有些欲蓋彌彰地問了已知的問題。

  赤葦順著他的目光也低頭瞄了眼自己的手臂,「是啊,昨天被一隻貓頭鷹抓到的,」他微妙地停頓了一瞬,「但是過幾天應該就會消掉了,也不會影響訓練,前輩不用擔心。」

  「啊⋯⋯啊!原來是這樣嗎⋯⋯」

  早自習的準備鈴聲迴盪在校園間,「前輩,差不多該進教室了,我們走吧?」赤葦顛了顛肩上的後背包,轉身要再向內走。

  赤葦看起來沒有太在意被貓頭鷹抓傷這件事,木兔這麼想著,這樣對他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呢?這時總覺得日行性生物的腦袋也不好用了,怎麼樣想不到一個確切的答案。木兔走在赤葦的左側,走進教學大樓的路上他都用著自以為不明顯的眼神偷瞄著那個已經變成淺粉色的疤痕。

 

  不行,他必須查清楚是怎麼回事才行。

  於是今天木兔午休時沒有像往常那樣到二年級的教學區找赤葦去買炒麵麵包,而是史無前例地進了梟谷學園的圖書館。堪稱豪華的圖書館似乎是招生簡章上極力宣傳的加分項,但木兔顯然是從來沒有在意過這點的,除了曾經有幾次排球部的學習會在圖書館辦過以外,他根本沒踏入這棟對他來說有些多餘了的建築。

  但不管怎樣,他現在必須到這裡找到他變成貓頭鷹的線索,人家都說到圖書館能找到更靠譜的資料的⋯⋯所以肯定會沒問題的吧!

  在木兔穿過所有書櫃間的過道,走遍圖書館的所有樓層,然後又回到最一開始進來的櫃台邊,這樣的流程繞了一點五次後他才在生物圖鑑區找到他想看的鳥類圖鑑貓頭鷹篇。

  在他抱著那本圖鑑回到借還書櫃檯時,正好遇上了也趁著午休時間來圖書館的木葉。「木兔?你居然也會來圖書館嗎?」

  「我們之前不就一起來過了嗎!開學習會的時候!」木兔大概是沒聽懂木葉的意思,「而且我今天是來借書的喔!」他雙手展示著手中的圖鑑,和上頭的貓頭鷹照片一樣閃爍著目光。

  然後他們就被圖書館負責人因過大的音量被請出圖書館了。

  「我剛聲音真的很大嗎⋯⋯」

  「我也不知道了⋯⋯可能整天和你這種人打排球耳朵也變差了吧?」木葉顯得有些無奈地撥弄著額前的瀏海,為什麼他都要遇到這種事啊!

  「不過你今天為什麼要來圖書館啊?」在木兔的印象中,木葉也不是那種會主動來圖書館的人,應該說他們整個排球部比較有可能和圖書館連上接線的也只有赤葦而已了吧?

  「我來還要寫閱讀心得的書,不是全年級統一要寫的嗎?」

  「有這件事嗎⋯⋯?」

  「看你來圖書館我來以為你記得呢⋯⋯你現在去借應該也借不到了,我這邊的離到期還有一段時間,你之後再幫我還吧?」木葉將手中的小說放到木兔手中那本精裝圖鑑上。

  「哇!雖然還是有點搞不懂要做什麼,但是謝謝你喲,木葉!」木兔順勢瞄了眼封皮上的書名,是卡夫卡的《變形記》。

  「既然這樣,你來圖書館是要做什麼的?」

  「嗯⋯⋯就是⋯⋯該怎麼說呢⋯⋯」木兔抱著兩本不算薄的書,有些滑稽地擺著頭,「我想更了解一點貓頭鷹之類的⋯⋯」

  「啊?」木葉也不知道該從何開始吐槽了,會有人突然開始研究自己學院的代表動物嗎?還是要照著圖鑑把頭髮整理得更像角鴞才肯罷休啊?「不是,為什麼啊?」

  「我不知道怎麼講啊⋯⋯」木兔低垂著頭,好像真的是一隻難過的角鴞,「木葉,你覺得啊,如果有人突然變成貓頭鷹的話,要怎麼樣才能變回來啊?」

  「蛤?」這是今天木葉頭上冒出的不知道第幾個問號,「我也不知道啊⋯⋯你看過青蛙王子嗎?真愛之吻之類的吧?不對你問這個幹嘛啊?」

  「欸!真愛之吻嗎!」木兔又喊得太大聲了,圖書館員又從門後探出頭來。在木兔一個人的慌亂中,手中抱著的書籍也不小心掉到了地上,《變形記》壓在那本鳥類圖鑑的貓頭鷹上。

 

03

  關於貓頭鷹,或說是關於變成貓頭鷹的詛咒的研究,可以說是毫無進展。

  搞錯研究方向的木兔顯然是沒有從圖鑑中得到任何有用的情報,也無心去看那本木葉借給他的書,只是毫無幹勁地躺倒在床上,等待著今日變成貓頭鷹的時刻。

  「真愛之吻嗎⋯⋯?」他又想起今天木葉跟他說的這點,好像小時候看的童話故事的確是這麼說的,只是現實是和故事裡一樣的嗎?木兔也想不明白的這個瞬間,他看著變成了翅膀的手臂,總覺得現在很想見見赤葦呢,這樣的念頭無法控制地浮現在腦中。

  幾天下來他已經能熟練地作為一隻貓頭鷹了,可以大幅度地轉動自己的脖頸,觀察夜晚都市裡浮動的燈光;可以靈巧地揮動自己啞暗的羽毛,飛動時不會再忽上忽下地飄移了;可以用微微彎起的鳥喙整理好飛動時翹起的尾羽,即使在黑夜中也保持自己的颯爽神氣。

  他再次站立在赤葦房間陽台邊的鐵製欄杆,赤葦今天也沒有早點睡覺呢,木兔看著房間內還亮著的白熾燈光想。他拍了拍灰白色的翅膀,想離得玻璃窗更近一些,好能看見赤葦在房間裡做些什麼。但木兔大概是又低估了貓頭鷹滑翔的動力了,施力過猛的貓頭鷹一頭撞上反著光的落地窗,木兔有些昏頭了,眼前冒出一堆霓虹般的光斑。

  貓頭鷹撞上窗戶的聲響不算小,聽見後的赤葦便徑直走到房間的落地窗邊,一低頭就瞧見了在地上頭昏眼花的灰白色貓頭鷹。赤葦思索了約莫零點五秒,又跑回房間裡找了條乾淨的被單,才將貓頭鷹包裹好帶進屋裡。

  木兔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被淺藍色的薄布包裹著,眼睛前的手機螢幕映照在眼眸中形成一道淺色光痕。「東京走失寵物網⋯⋯?」木兔瞇著被藍光照得有些刺眼的眼睛,艱難地讀著上頭的字。

  「啊,你醒來了嗎?」赤葦將螢幕暗下的手機擺到單人床的另外一端,「還好醒來了呢,這個時間好多獸醫院都關了呢⋯⋯」

  木兔這才意識到自己用貓頭鷹這個身分取巧地窩在了赤葦懷裡,他有些慌亂地撲棱了幾下,但隨即就被赤葦給壓制住了。

  「嘛⋯⋯稍微別亂動啦⋯⋯」赤葦輕輕拍著貓頭鷹的背部,試圖安撫著夜行性小鳥的情緒,深褐和淺灰混雜的羽毛看上去有些粗礪,手感卻比他想象中還要好上許多,他忍不住多撫了幾下意外柔軟的飛行羽。

  羽毛被整理得這麼整齊,感覺也不大怕人,應該是有人飼養的貓頭鷹沒錯,晚上被放出來玩了嗎?赤葦看著那雙圓潤的像是黃玉一般的眼珠,這麼推論著,溫順的貓頭鷹將頭部的耳羽又擠到他的手心,似乎是真的很喜歡人類的撫摸。

  之後再在網路上多看一下有沒有走丟貓頭鷹的新聞吧,赤葦邊輕輕揉著看起來十分陶醉的角鴞頭邊想著。被養得這麼好的貓頭鷹,且不說算不算是名貴的寵物種了,只要是走失了一定都會讓人苦惱的吧?

  赤葦又低頭看了看心情大好而瞇起眼睛的貓頭鷹本鷹,顯然他現在看起來是沒什麼煩惱的樣子,深色的鳥喙一張是一合地,露出裡頭柔軟的淺粉色小舌,儼然是完全失去戒備了。但是只要把手離得遠了些,那雙銳利的眼神就會投射過來,或許短短的時間裡已經足以讓他對眼前的小貓頭鷹產生濾鏡了吧,他竟然能從那深色的瞳仁中讀出幾分無辜的情緒。

  赤葦看著貓頭鷹頭上晃悠著的耳羽,和隨著動作也擺動著的淺棕灰色絨毛。

  真的貓頭鷹的羽毛也會隨著心情擺動嗎?赤葦的貓頭鷹觀察筆記被多添上了一筆,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的排球部主將是真的很像貓頭鷹呢,他的思緒又再次飄遠了。

  「你要回家了嗎?」赤葦對著停在落地窗前的貓頭鷹說道。

  在這之前,木兔先享受了作為貓頭鷹的「特權」,然後再在赤葦房裡來回踱步著參觀了一週,又飛上他的書桌看了一眼赤葦正在整理的排球部日誌,順便不小心在上頭留下了一個貓頭鷹的抓痕。

  「真的是晚上跑出來玩的啊,嗯⋯⋯回去路上小心吧?」或許是長時間和人形貓頭鷹相處著的關係,赤葦總覺得自己和貓頭鷹的對話進行得格外順理成章。

  木兔在要飛離欄杆前又想起了那個真愛之吻的傳說,於是又顫顫巍巍地沿著鐵桿走到赤葦那邊。他奮力伸長著脖子,赤葦看著那顆毛茸茸的腦袋似乎在表示什麼的樣子,於是也稍微蹲低了些。木兔壓低了豎起的耳羽,鋪滿羽毛的面頰貼近赤葦的耳畔,然後用堅硬的鳥喙輕輕碰了下赤葦小麥色的臉頰。

  做完這一輪事的木兔立刻推著欄杆就往東京的夜晚裡飛去了,只留赤葦在還亮著燈的陽台前茫然。

  被當成寵物馴化後的貓頭鷹都是這樣的嗎?赤葦也搞不太清楚了。

 

04

  木兔所理解的「真愛之吻計畫」到目前為止應該是失敗了,他還是每晚準時地變成貓頭鷹。是自己在哪個環節做錯了嗎?

  最近的木兔深受睡眠不足所苦。晚上變成貓頭鷹之後對夜間的過度亢奮全都要用白日的精神來償還,在經過幾個昏昏沉沉的上課時間後,終於是熬到了放學後的排球部訓練時間。

  只是連日的疲倦感是並沒有辦法僅因上課時打的瞌睡就解除的,精神不濟的情形顯然是已經影響到了訓練的狀態,這是木兔今天的第五個扣球失誤。

  即使隊上的大家都對木兔偶發的消極模式習以為常了,但這麼長時間的狀態不佳在他身上還是頗為少見的。

  「木兔前輩,最近身體狀況不好嗎?」常規訓練結束後,赤葦拿著兩人的水瓶走到木兔身邊,「最近的訓練結果都不大好呢。」

  木兔揉了揉眼周浮現的淺紫灰色,「嗯⋯⋯可能有點睡不好吧⋯⋯」

  「那非常少見呢,發生什麼事了嗎?」

  「嗯⋯⋯就是啊⋯⋯」木兔知道赤葦可能在這方面比他懂得多一些,但現在他心裡最大的煩惱卻沒法直截了當地說出口,「赤葦覺得,嗯,夢到自己變成貓頭鷹了的話是什麼意思啊?」

  「所以是最近經常做夢所以睡不好的意思嗎?」赤葦抱起水壺思索了起來,「貓頭鷹通常是智慧和長壽的象徵,但在某些地區也有厄運的意思。」

  「所以應該要怎麼辦啊⋯⋯」如果好運和厄運都有的話,就更不清楚應該要怎麼解決了。木兔感覺自己豎起的頭髮都跟著他的煩惱被壓垂了,和自己成為貓頭鷹時一樣。

  「這樣的話,木兔前輩應該不討厭貓頭鷹吧?那就都當成是好的預兆就好了。」看著前輩差點變得更加消極的赤葦提出了這樣的結論。

  把自己晚上會變成貓頭鷹這件事當成是好事嗎?雖然能夠飛行很高興,身上的羽毛也比他想像中的要酷上許多,還能在晚上飛到赤葦家附近玩⋯⋯好吧,成為貓頭鷹的確有許多特權沒錯。但他應該還是更加享受作為人類在白天的生活的,至少他不想再睡眼惺忪地打排球了。

  「喂,木兔!借給你的書你拿去還了沒啊?」拎著毛巾經過的木葉順勢加入了話題中。

  「什麼書啊⋯⋯?」

  「之前說要寫心得的書啊!那天在圖書館的時候不是借給你了嗎?」

  「啊⋯⋯好像有這麼一回事耶!」木兔這才想起那本依然被他堆在書桌側邊的那本精裝書,可惜這幾日下來他是都沒有心思好好坐下來讀書的。

  「要記得拿去還喔!不然我會被圖書館的阿姨討厭的!」木葉說完便又到一旁去收拾場邊的器材了。

  「前輩的作業又還沒做完嗎?」赤葦知道木兔一向不喜歡也不擅長這種一定得讀完作品才能寫的報告。

  「嗯,但很快就能寫的啦!」雖然他目前還沒有想讀那本分量並不少的書和寫那份心得的計畫,「對了,赤葦有讀過《變形記》嗎?」

  赤葦感覺前輩正在從自己口中得到一點寫作的提示,「有的,是蠻有名的作品喔。」

  「真的嗎!赤葦真的知道很多耶!」他就知道有些東西問赤葦是更有用的!「那它大概在說什麼啊?」

  看來是真的還沒看過指定讀的書目呢,赤葦這麼想著,「簡單來說,就是主角某天起來之後發現自己變成一隻巨大的蟲子的故事。」

  變成巨大的蟲子,變成貓頭鷹,可能本質上稍微有些不同,但聽到這點後的木兔總覺得太陽穴邊的血管突地縮緊了一瞬,「然後他怎麼了嗎?」

  「中間的故事還是請木兔前輩親自去讀吧,」赤葦歪了歪頭,「變成巨大昆蟲的主角,並不被家人所接納,到最後因為他的父親將蘋果扔到他的背上,而引起了細菌感染,最後生病死掉了。」

  「⋯⋯被討厭了嗎?」

  「嗯,畢竟變形成不是人類的樣子了。」

  「⋯⋯死掉了嗎?」

  「嗯,死掉了。」

  雖然他不是變成巨大的蟲子,而且他也只有在晚上會變成貓頭鷹,況且這應該只是虛構的故事吧?木兔這麼說服著自己,但還是不禁感到頭皮發麻。他真的要好好想想讓自己不會再變成貓頭鷹的辦法了,他暗自在心裡下定了這樣的決心。

 

05

  不管是真愛之吻也好;被蘋果丟也好;當成是好的預言也好壞的徵兆也罷,木兔眨了眨還有些迷濛的眼,才剛從晚飯後的補眠中甦醒就發現自己又準時地變成那隻夜行性猛禽類了。

  他再次縱身躍入城市過於明亮的夜晚,並不適合貓頭鷹的霓虹和燈火掠過無聲拍打著的羽翼,即使木兔自認他並不算是討厭黑暗的人,但他或許還是更加喜歡白日的光耀的,他瞇著禽類豎起的深黃色眼珠,在朝目標滑翔時這麼想著。

  在他再次飛過赤葦家的高樓時,這回卻看見赤葦已經站在陽台邊了,不知是在吹夜晚稍微冷卻了的風或是奢侈地享受著喧囂城市中少有的寧靜片刻。還沒等木兔順利降落在欄杆上,先注意到貓頭鷹飛行軌跡的赤葦就先抬起頭與他對上了視線。

  「你今天也來玩了嗎?」赤葦淺笑著對貓頭鷹說。

  赤葦是會笑著對待小動物的人呢,木兔在心裡下了這樣的註解。變成貓頭鷹的這幾天下來他好像都會順道到赤葦家來,前幾次還可以說是在夜間飛行時經過所以中途停留的,但不得不說,實際上他還是挺享受那些作為貓頭鷹才有的特權的。

  不對!不對!他今天是來想辦法不再變成貓頭鷹的!木兔貓頭鷹用力搖了搖頭,現在不能再想當貓頭鷹的好處了,不然有可能會變不回去的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當赤葦朝他張開手掌時,他還是溫順地放低耳羽,將鋪滿絨毛的頭湊了過去。

  木兔順道抬眸瞄了眼赤葦的左手小臂,上頭的抓痕似乎已經痊癒而消除了。

  「變成貓頭鷹是什麼感覺呢?」

  聽見赤葦聲音的木兔貓頭鷹忽地抬起頭來,才意識到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語,或許思考著白天從木兔那邊聽到的無厘頭的問題。變成貓頭鷹是什麼感覺呢?對木兔來說要好好形容這段時間並不是隨意就能做到的事,他喜歡在東京並不完全寂靜的夜晚裡飛翔,也喜歡被赤葦輕輕揉著臉頰邊柔軟羽毛的感覺,但也不喜歡只能在黑暗中才能看清事物的眼睛,也不喜歡白日變得昏昏欲睡的自己。

  「但是問你你也不知道吧,」赤葦順著貓頭鷹背部的灰白色漸層向下撫摸著,「畢竟你是貓頭鷹啊。」手離開了貓頭鷹脊背的赤葦彎下身來,試圖與猛禽類的暗黃色眼睛對視。

  或許是貓頭鷹的視力更加優秀的緣故,或是他現在真的離赤葦的那雙眼睛過於近了,木兔總覺得這是他少有的,可以好好觀察那雙藍綠寶石一樣的眼珠的時刻,他好像能從逼近墨色的瞳仁中感受到赤葦的呼吸和脈搏一樣。

  「就連眼睛也很像木兔前輩呢,」赤葦再次微笑著說,語氣中多的是玩味,「該不會就是木兔前輩變成的貓頭鷹吧?」

  聽見赤葦這麼說後,木兔突然覺得心頭一緊,隨後是突然變得不穩的平衡感和重心,扯著他往陽台的地面上摔。木兔眨了眨眼睛,支撐起不再輕盈的身子,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是變回人類的模樣了,從什麼時候詛咒被解除了呢?這時的木兔沒法好好思索出答案。

  「木兔⋯⋯前輩⋯⋯?」就連赤葦也無法好好釐清現在是什麼情況,「前輩,現在是什麼狀況呢?」還是他也做了一場前輩變成貓頭鷹來找他的夢呢?赤葦感覺自己平時還機敏的腦筋也毫無作用了。

  「就是⋯⋯最近每到晚上都會變成貓頭鷹的樣子⋯⋯」變回人形的木兔左右擺著頭,就像他還維持著貓頭鷹的型態一樣,但畢竟他還是隱瞞了赤葦一段時間,突然感到有些心虛的木兔瞇起眼睛瞥向那雙湖綠色的瞳孔,「赤葦,你不會拿蘋果丟我的吧?」

 

end. 

Notes:

編後語.

大概是被叫出名字或被認出來就能解除的詛咒這樣⋯⋯
最後木兔在讀書心得上寫了兩點
一、還是變回人類比較好!
二、變成蟲子或其他動物的時候要小心蘋果!
寫得比我想像中的長有點多了⋯⋯所以謝謝看到這邊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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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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