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赤]失算

序.

 

“又，碟片是这个封面吗？是要刻，啊——哈哈哈哈现在的年轻人，没事啦大叔我都明白的。”

 

“对了小哥，虽然前段时间都在下雪，但是马上天就要晴了……”

 

“真有活力，年轻真好啊——”

 

1.

赤苇接过老板手里递来的碟片，口罩遮脸，帽檐压低，连唯一漏出的一双眼睛也没叫人看见，只低声说了声谢谢后便从这家不起眼的小店里走了出去，装在衣服里面口袋的盒子被一点点捂热，和外面大雪纷纷的低温隔绝开。

 

现在是哈出一口气都会汇成白烟的季节。

 

此刻东京都被突如其来的风雪霸占，卷起的雪花刚要落地又回到半空中，本应盖住树梢的雪堆扑簌簌地都落在了一个行人头上，哪怕是裹紧的大衣领子也没能阻挡，激得人打了个冷颤，脚步飞快地一跃跨进了车站后才长出一口气来。

 

飘忽而上的白烟汇集在他的头顶，和人影一同消失在了楼梯口，黄昏时分其余行人赶着回家行色匆匆未能注意，而等着红绿灯看向一处微微出神的赤苇，倒是不小心看到了全程。

 

方才一直绷紧的神经因着嘴角不自觉地翘起而终于放松下来，他又把藏在衣服里的碟片盒抱紧了些，赶在绿灯亮起的那一秒跑到了对面去，而后并没有停下脚步，一口气跑回了家里。

 

摘下已经全然被哈气打湿的口罩，赤苇掏出手机看到自己多了五六条未读消息，其中还有一张图片，都是来自木兔的。

 

——赤苇，今天体育馆没有人我可以一个人用整个地方！

 

——赤苇，一个人练球好无聊。

 

——赤苇，这个排球好像快要坏掉了。

 

——赤苇，听说隔壁好像会开一家很好吃的烤肉店，老板会自己做酱料。

 

——赤苇，毕业之前我好像吃不到那家烤肉了。

 

配图是空荡荡的体育馆和散了一地的排球。

 

五句话都以自己的名字开头，拖着长音的，压低声音的，突然高昂的，各种木兔前辈叫过自己名字的声音瞬间从单薄的文字具像化汇入耳中，赤苇甚至都能想象到木兔发来这五句话时完全不同的神情，根据发来的信息时间看，木兔前辈从神采奕奕到无精打采爬在地上拍下这张照片，也只用了五分钟而已。

 

赤苇知道木兔今天会去体育馆练习排球，因为他在昨天才拒绝了木兔发来的练习邀请。

 

春高结束后就是毕业季，排球部的春高倒计时变成了毕业倒计时，一起配合练习的时间会逐渐从三位数掉到两位数，最后再变成0，按理来说赤苇是不应该回复那句“对不起木兔前辈，我可能没有时间”的。

 

但是正因为有了毕业倒计时，赤苇才不得不以拒绝的态度回了木兔。

 

因为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要去拿。

 

被体温捂热的碟片盒就放在玄关的柜子上，赤苇也站在玄关处，维持着换鞋的姿势，他先仔细地把木兔发来的消息又看了一遍。

 

最后一条消息是在三十分钟前发出的，如果木兔前辈没有在自己不回消息的三十分钟内不停问自己在做什么，那就意味着这个人现在已经在闹小脾气了，虽然昨晚的时候木兔前辈明明是很快回复了“那我一个人去练习也没问题的！”这样的话。

 

想到这里赤苇放弃了文字交流，而是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手机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赤苇听到一个类似于“a”的气音从听筒里冒了出来又戛然而止，忍下笑意说道：“木兔前辈，那家烤肉店在别处有家分店，我们待会儿一起去吃吧。”

 

“真的吗！”话音刚落那头的欢呼的声音就接了上来，迫不及待地说道：“赤苇现在在哪儿！”

 

“对不起木兔前辈，今天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过下午就没事了，我们可以再一起去练习。”赤苇将碟片盒放在玄关柜子的最下层，锁上后要是塞进口袋，边回答边开门，“木兔前辈去车站等我，我很快就到。”

 

“好！雪现在下得很大，赤苇记得带围巾！”

 

“好的，木兔前辈。”

 

一脚踏出屋外的赤苇转身回去，取下衣架上的灰色格子围巾后才跑了出去。

 

是上次圣诞节木兔前辈送他的礼物。

 

“赤苇，赤苇刚才说的很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啊？”

 

火热的炭盆，烤黑的铁网，滋滋作响的烤肉，是烧烤店最吸引人的三部曲，新端上来的牛舌在炭火的作用下微微卷边，热气也翻腾着到了脸颊，赤苇端起杯子，借着仰头的视角朝木兔看去，两颊鼓鼓满足到眼睛都眯起来的人显然是对这家店十分满意，只是赤苇刚咽下一口可乐，冰凉的液体尚未顺着喉咙滑下，就因为木兔突然的发声而呛了个满面通红。

 

“咳咳，咳。”咳得面上红晕再次加深，神色却是极为自然，赤苇笑着说道:“是给木兔前辈的毕业礼物。”

 

被勾起好奇心的人连夹在嘴边的牛舌都先放下，伸手就要去拿赤苇放在一旁的大衣，“真的吗！在哪里在哪里！”

 

“在家里，木兔前辈。”灰蓝色的眼睛看过去，先是眼睛，又飘忽到鼻尖和嘴唇，最后依旧是盯着那双金色的瞳孔说道：“下午练习完木兔前辈可以去拿。”

 

“那我们不去练习了，吃完饭就去赤苇家好不好！”

 

并不是一个询问的语气，木兔几乎都已经要站了起来，歪着头满脸期待地看向赤苇，“我现在就想要拿到赤苇给的毕业礼物！”

 

“当然可以，木兔前辈。”

 

慢条斯理吃下盘子里有些凉掉的牛舌，口舌间的鲜香却是一点儿不减，喉结滚动，咽下那口牛舌时赤苇嘴角不自觉地翘起，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上钩了。

 

一切都按照他预想的那样，木兔前辈已经上钩了。

 

“那么待会儿就去我家吧。”

 

2.

赤苇京治喜欢木兔光太郎这件事，并不是在一开始就发生的，但是具体发生在哪个时刻，赤苇自己也没有办法估量，他唯一能分辨清楚的是，抬头望见明星的那一刻是仰慕，而春高结束后的拥抱是心动，这其中并没有一个界限分明的转折点。

 

等到他意识到在赛场之下视线也会跟随木兔而去，击掌时和别的学长相比木兔前辈的手掌总要热上几分，哪怕一个人买雪糕时也会不自觉地选择巧克力口味，习惯性地把便当里的烤肉留在最后吃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木兔那双如同浸了蜜般的金色眼眸中越陷越深。

 

只是与此同时，赤苇也发现了会随时和自己对上视线的木兔，绕过所有人都要先和自己击掌的木兔，说自己错买了抹茶味的雪糕在课间送到自己手上的木兔，每天午饭都要和自己一起吃的木兔，种种所有异常行为加起来的木兔，让赤苇得出了一个可信度80％的结果——木兔前辈也喜欢自己。

 

但最关键的一点在于，木兔前辈似乎完全搞不清楚这就是喜欢自己的表现，一心只有扣好每一个球的王牌主攻手，将自己所有的反应能力和理解水平都用在了赛场上，从而导致在对待恋爱这件事情上呈现出迟缓，神经大条和完全一窍不通的局面来。

 

这件事很棘手，也很好办。

 

赤苇京治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察觉到自己的不足时他会制定一个一个的小目标逐步完成，从而达到最后的进步，现在显然也是这样的情况，是自己的表现不足，不足以让木兔前辈认识到这就是名为喜欢的情感。

 

赤苇为此制定了计划。

 

只是计划实现的很顺利也不顺利，顺利的是自己和木兔前辈因为练习时间的加长而越来越默契，不顺利的是木兔前辈依然完全没有萌生出一点关于要和自己恋爱的念头。

 

——“赤苇，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对于暗恋的人来说，这真是最糟糕的夸奖。

 

眼看着距离毕业越来越近，所有计划进行到尾声却没有得到该有的进步，赤苇多少也有些着急了起来，在他对自己的规划中，并不会像木兔前辈那样选择成为职业排球手，而木兔前辈是一个永远向前看的人，到了大学，飞出枭谷，在更远更大世界翱翔的猫头鹰会不会回头看向朝着不同方向飞的自己完全是一个未知数。

 

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木兔前辈在未来的某天突然醒悟，意识到曾经存在过的感情不只是对后辈的关照，可这些感情会在未知的时光中消逝多少，剩下多少，剩下的这些是否足以支撑他们的再次相遇，也都是需要重新考虑的难题。

 

在这样的思考之后，毕业前对木兔前辈下一剂“猛药”似乎成了赤苇最好的选择，也可以说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赤苇承认他这是在耍手段。

 

他定制了一张碟片，表面印上木兔前辈前段时间一直提起过的，想看但是又找不到翻译的西语电影封面，里面的内容却是他下定了好几天的决心，找了一家有一家店，终于鼓起勇气走近了街角一处极不起眼的角落，低声告诉老板自己想要看一下有两个男生在一起的影片。

 

——“不就是GV嘛，现在年轻人都喜欢这样的！”

 

耳朵有些背的大叔声音洪亮，赤苇被吓得又把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心虚地朝着门外看上一眼后数好了钱交给老板，头也不敢回地跑了出去，想到自己过一周后还要再来这里，这次忘带口罩的赤苇叹了口气，再次把帽檐压低，脚步匆匆消失在这条街的路口。

 

一周的等待时间有些煎熬，赤苇数次想要放弃又数次被不甘心的念头占据上风，原本以为拿到碟片后还要再找个合适的时间约木兔前辈出来，没想到居然直接就让自己撞到了机会，在去找木兔时赤苇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要做的事，只是缺少了给自己建设心里准备的时间，吃完烤肉回去的路上，赤苇一边和木兔搭话一边要想办法缓解自己突如其来的紧张。

 

父母今天都要加班会很晚回来，自己的卧室前几天才收拾过很干净，冰箱里有麦茶篮子里有零食，也许木兔前辈喜欢的饼干还有几袋，虽然没有提前准备的完美，但是不刻意才是最好的安排。

 

当然，赤苇也早已给自己想好了退路，纵使现在有99%的确定木兔前辈喜欢自己而不自知，可万一有了1%的变数，那么自己就可以全部推到刻碟片的老板身上，包裹在好学生，乖巧后辈的皮囊下，自然不会被认为能做出这样的举动。

 

确定好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赤苇在临进家门时先一步跨上了台阶。

 

“木兔前辈先去卧室等我。”

 

3.

“赤苇，我的毕业礼物——”

 

端着汽水和零食的赤苇刚走进卧室腿就被人给抱住了，自下而上的眼神甚至还带上一些不自知的祈求。

 

试着动了一下腿没能抽出来，赤苇多少有些哭笑不得，两只手被托盘站着，他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裤子口袋，“木兔前辈这样我是没办法拿给你的。”

 

“好！”

 

听话乖乖松手的木兔视线一刻都没有从赤苇脸上挪开，体型巨大偏要把自己缩成一团的王牌跪坐在蒲团上，双手放在膝盖，指尖却在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眼也不眨得看着赤苇把口袋里的东西放在了自己面前。

 

“啊——赤苇！”和赤苇预料的一样，木兔兴冲冲地举起赤苇送给他的礼物，语气里全然都是雀跃，“你从哪里找到的！”

 

盒子里躺着的是一张碟片，冷色调的封面上写着几个形状奇怪的单词，木兔自然是看不懂，可是他认得这个封面，这是他之前提到过很多次自己想看的一部电影，但是因为找不到有翻译的版本只能暂时放弃。

 

“之前的朋友刚好会西语，拜托他做了翻译后刻成了碟片。”笑着对上木兔亮晶晶的一双眼眸，赤苇一口气喝完了自己的那杯果汁，另一只手的手心在棉质的运动裤上蹭了蹭，“不过今天才拿到的来不及包装，木兔前辈不，”

 

“当然不会！”已经兴冲冲打开盒子把碟片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的木兔抑制不住自己高昂的声调，“这简直是最棒的毕业礼物了，赤苇！”

 

最，特别，非常，这几个木兔常用来表现自己心情的词中，赤苇最喜欢木兔说“最”时的样子，自然，“最好的朋友”要排除在外。

 

全部重音都放在这一个字上，像是赌上自己全部的情感，倾泻而出要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情，这时候木兔的一双眼睛也会完全亮了起来——就像现在这样。

 

比自己头顶的白炽灯还要明亮，赤苇在这样的眼神中吞了吞口水，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立刻提议和木兔一起看这张碟片，可是从未做过的事情在临开始前骤然没了底，他想先喝口水缓解自己现在的心情，想象中水到渠成的事情实际做起来也并非易事，杯子里的果汁已经见底，赤苇起身说道：“我再去倒杯水。”

 

“那我也要再喝一杯！”咕咚咕咚把满杯的桃子汽水喝完，木兔打了个嗝说道：“赤苇房间里好热，我想要加点冰。”

 

“木兔前辈，现在外面还在下雪，这时候喝冷的很容易生病的。”摇摇头拒绝了木兔的要求，只是赤苇拿着两个杯子出门前回头看了眼，眼巴巴望着自己这边的人眼里又挂上了祈求，他叹了口气回道：“那只能加一颗。”

 

“好！赤苇帮我选一颗最适合王牌的冰块！”

 

所以哪来的这样的冰块啊——

 

“我知道了，木兔前辈。”

 

轻缓的关门声响起，遮住了屋里所有的动静，只剩下赤苇在厨房倒果汁的水声，冰箱门璃杯的木兔没有像以往那样赶忙几口喝下，而是盯着杯子里微微晃动的水面，在察觉到赤苇似乎从自己身边走过时猛然抬头，拉着人的裤脚问道：“赤苇你去哪儿！”

“把排球放回去。”裤子都险些被人拽掉，赤苇忙用一只手护住裤腰，又扬了扬手里的排球。

“赤苇明明之前都会说‘木兔前辈自己拿出来的要自己放回去’这样。”晃着头学起了自己的语气，赤苇被木兔的神情逗得笑弯了腰，说话时也带着笑，“那木兔前辈自己放回去好了，放好之后我们一起看这部电影。”

说完赤苇转身要去关灯，可这时候木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抱歉，赤苇，今天的话可能不行。”

 

4.

完全失算了。

赤苇千算万算都没算到木兔会说今天下雪更适合看漫画这样的话来，以他对木兔的了解来说，木兔前辈拿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第一件事一定就是先享受，这种完全超出常理的行为任凭他怎么在《木兔前辈之弱点》的笔记中翻找都找不到答案。

所以是自己漏算了下雪这样的事吗？

不，上次木兔前辈明明说过雪天最适合窝在家里看电影了。

虽然这句话在看到一半睡着了之后就变成了“雪天最适合在家里睡觉”。

或者说也不是自己失算了，只是一时被突然的机会冲昏了头脑，而没有更好的引导木兔前辈进入想看电影的情绪，毕竟木兔前辈就是这样思维跳脱的人，赤苇在木兔回家后，坐在木兔刚才的位置仔细回想起来。

这并不是什么糟糕的局面，距离木兔前辈毕业还有45天，在这之中总归还会有机会的，赤苇京治，只差这一步了你绝对不能先自乱阵脚。

手指摸上木兔刚喝过的杯子，微微的凉意使得赤苇逐渐清醒起来，他起身走到书桌前，翻出写满计划的笔记本，重新在上面涂涂画画一番后又锁回柜子。

下次绝对不能再出差错了。

 

只是赤苇不知道的是，下次的时候并不是差错，而是突然。

——赤苇，今天要不要来我家看碟片？

仅一周之后，赤苇还没有和木兔提起电影的事情，就先一步收到了木兔发来的消息，还附了张碟片的图发来，紧跟其后的一个满眼星星的猫头鹰表情。

习惯按部就班的赤苇两度被打乱计划着实有些手忙脚乱，可送上门的机会傻子才会拒绝，赤苇看了眼仅剩一个月的毕业倒计时，手下快速打字回了消息——好，我现在就去。

雪在三天前彻底停了，温度有所升高只是路边的积雪尚未融化，踩上去难免会突然溅起水花，赤苇走到木兔家前裤脚已经被雪水打湿，湿答答的贴在脚踝处也沾湿了袜子，所以进门时赤苇不得不脱下袜子先晾在了暖气旁。

“木兔前辈，我的那杯就不用加冰了。”

卧室里木兔已经关好灯，准备好了一切，赤苇借着投影仪发出的光找到了蒲团的位置，面前摆着一碗冰块和两杯倒好的可乐，赤苇及时制止住木兔往自己那杯里加冰块的行为，同时也把夹子拿回自己手里，只给木兔夹了一块进去。

“我知道啦——喝太冰的会生病。”木兔歪头看着赤苇说道，眼前的一撮碎发垂下来，听着木兔嘟囔了一声好痒，赤苇这才发现木兔今天没有用发胶，而是完全顺毛的发型，空气中飘着的水果清香就是木兔身上的味道。

深吸一口气，赤苇在木兔身边坐下，也同时对上了木兔朝他望来的目光，“赤苇换沐浴露了？”

刚洗完澡的赤苇担心被人看出自己的刻意，慌张地点点头解释道：“木兔前辈发消息的时候刚洗完，吹头发所以来得有些晚了。”

“那赤苇要注意不要感冒了。”在赤苇头上摸了一把，干燥的发尾让木兔放下心来，他换成盘腿的姿势又往赤苇身边挪了挪，非要将两个人的膝盖叠在一起才停了下来，赤苇瞥了眼，也只是端起可乐抿了一口。

影片开始前有一段无声的片头，随着画面的每一次变换，赤苇的手心都会蒙上一层薄汗，一遍又一遍地在裤子上擦拭却完全没用，心跳声也在空荡的房间里骤然清晰，赤苇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后背出了层冷汗，只有没有袜子包裹的脚冷得生疼。

“赤苇。”

出现在赤苇耳边的声音叫人一个激灵险些跳了起来，他双手握拳，没敢回头。

“赤苇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是自己心跳声太大了吗？

赤苇遏制住自己想要抚上心口的动作，尽量冷静地说道：“木兔前辈听错了吧，也许是是电影里的声音。”

“这样啊——”

耳边吐出的温热气息消失，赤苇两只手抱住水杯企图寻找一些凉意，觉得不够又自己加了两块冰进去，趁着屏幕黑了一下还塞了块儿冰到嘴里，牙龈被突然的冷意******着微微一痛，“咔”的一声冰块在赤苇嘴里四分五裂，很快融化成水。

本以为这样的动静会引起木兔怀疑，可这时候影片已经开始，木兔的注意力完全被出现的一张课桌吸引了过去。

等下！

课桌？

赤苇看着影片里像是教室一般的环境，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他选的那部片子。

为了彻底不被误会，赤苇在选择片子时尽量避开了一些和教室，学校有关的题材，而选择了十分普通的卧室，出场人物的身材肤色也都不会和现实有所相像，为此他在老板的店铺里看得面红耳赤，直到自己的生理反应消失才敢从试看的屋子里走出来。

可是眼前播放的这部，并不是他精挑细选的那个，作为学生最熟悉不过的课桌，讲台，甚至画面里两个人都还穿着校服，最可怕的是先动手脱下自己衣服的那个人，皮肤白，身材健硕，精瘦的腰，有力的腿，不管怎么看都和木兔极为相似。

是老板给自己刻错了。

这是赤苇唯一能想到的一点，这样的刻意一定会被木兔前辈误会的，几乎是瞬间热气就冲到了脸上，完全陷入不安的他拍桌起身就要上前去关上投影仪。

“木，木兔前辈，是老板给我刻错了，对不起，我，”

话说到一半，身子也起到一半，赤苇发现自己的脚踝被木兔一手掐住，相差过大的体温缓和了脚踝皮肤过冷的疼痛。

“赤苇——”

声音完全低沉，扑面撞上的水果香气和对上的一双如同猛禽般锐利的眼神让赤苇完全动弹不得，刚喝过可乐的嗓子被粘住说不出话来，而影片里两个人接吻时的水声清晰入耳，赤苇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赤苇。”拉着赤苇的脚踝，木兔挤进赤苇两腿之间，半趴在地上凑过去问道：“像他们那样亲亲是什么感觉？”

 

5.

我不知道，木兔前辈。

原本这句话应该是由赤苇说出来的，可是现在他张开的唇瓣已经被人含住，口腔中的空气尽数剥夺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木兔没有给他回答的时间，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温热的吐气便袭上了嘴唇。

这是接吻。

和赤苇想象中由自己掌握主动权的接吻完全不同，木兔几乎毫无章法，只是用上下唇瓣相蹭，柔软的皮肤蹭得生疼，赤苇想向后撤，可刚才拽着脚腕的手又握紧了他的手腕，只要他生出一丝后退的心，手腕间的握力都会收紧。

“赤苇，为什么我们亲亲没有那样的声音？”

已经完全顾不上想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大脑缺氧的赤苇下意识地回答木兔，“因为要伸舌头。”

“哦——是这样吗？”

依然是迅速地贴近，只是这次是口舌之间的氧气被人占据，木兔极为听话地将自己的舌头探了进去，赤苇刚吃完冰块，过高的温度覆盖上他的舌尖，来回缠绕着，直到染上了同样的温度也没有停下来，手腕处的束缚已经松开，可现在他完全没有了要退离的心思，甚至一只手环上了木兔的腰，企图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些。

电影中身材更瘦些的那位已经被脱了个干净，小麦色的皮肤上印上了几处红印，边吻边抚摸的另一位紧紧掐住他的腰，直至人再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

赤苇察觉到木兔和他同时一抖，银丝拉扯在两人之间，他又重新对上了那双金色的眼睛。

“赤苇，原来亲亲是这种感觉。”木兔笑得人畜无害，好像刚才不过是因为他的好奇而一时兴起。

是的，对恋爱一窍不通的木兔前辈，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足为奇。

手还没从木兔腰上挪开，喉结上下滚动，赤苇将视线移到木兔的嘴唇上，再开口时声音已然沙哑：“木兔前辈，还有别的想要学习一下吗？”

他学着木兔的样子不给人回答的机会，一张口就是先咬在了木兔的下唇上，比自己嘴唇稍厚些的下唇口感很好，赤苇像是磨牙一般轻轻撕咬着，舌尖一遍遍的从唇瓣上滑过，就听到木兔忍不住笑出了来，“赤苇，这个好痒。”

赤苇没有像木兔那样紧箍着人不放，他在木兔说完痒之后就停了下来，暗哑着嗓子说道：“木兔前辈学，”

“会了没”三个字被封在了喉咙里，学习了新技巧的木兔直接含住了他的下唇，只是没掌握好力度的人咬得用力，牙齿磕碰出轻微的响动，犬齿刺破薄薄一层皮肤，一时间铁锈味儿蔓延在两个人的口腔之间。

“对不起！赤苇！”惊慌失措的木兔要去拿纸，却不小心打翻了自己的水杯，可乐顺着桌面滴答被榻榻米吸收，还有几滴溅在了赤苇的脚踝上。

“赤苇，对不起。”

顾不上桌面的可乐，木兔递给赤苇纸巾后又帮人把脚踝擦了擦，末了手比上去感慨道：“赤苇的脚踝比我细了一圈呢。”

似乎这句就能岔开他们刚才做过的事情一样。

没有先回木兔的话，赤苇关上投影仪，已经纠缠在一起的两个肉体消失在大屏幕上，他一开口也是先道歉，“对不起木兔前辈，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赤苇刚才是什么感觉？”

木兔也没有接他的话，没了投影仪的光，卧室里只剩下一丝窗帘的缝透来的光线，不足以看清楚彼此之间的表情。

但这样反倒是让人能有勇气开口说话。

只是这次赤苇的话又被木兔抢先了，自问自答的人声音算不上平和，而是越说越有些激动。

“刚才赤苇亲我的时候，我感觉心跳好像快了很多，现在也还在‘咚咚咚’得跳着，赤苇，书上说这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那我现在是喜欢赤苇吗？赤苇呢？”

说得迫切的人额头顶住了自己的额头，赤苇垂着眼，口舌间是和人一样的气息，“是的，木兔前辈，这是喜欢。”

“我也，心脏也在这样跳着。”

说出来了。

虽然过程和自己想得并不一样，但是结局和自己预定的相差不大。

赤苇舔了舔嘴唇，被老板坑骗的气愤和被木兔误会的尴尬顷刻间烟消云散，心里升腾起一丝怪异的满足来，这和自己按照目标复习完拿下高分的******不同，绕了些弯路才走到正轨上的计划最终依然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结局，似乎是多了一份欣喜。

被绝大喜悦感席卷的赤苇，将手里的纸巾团成团攥在手心，和再次凑来的唇瓣刚好碰上。

他没有失算。

 

6.

——木兔前辈，部活笔记的第三本你记不记得放到哪里了？

——不知道，我没有藏起来！

——我知道了，是放在我家的秘密基地里了。

——才没有！

 

两个人在木兔毕业之前顺理成章的在一起。

转瞬即逝的一个月内，木兔毕业，赤苇高三，没有人再来自己家做功课，也自然就没有人再放新东西到自己的秘密基地，刚当上队长的赤苇忙于训练新生部员，在一次打完练习赛后的晚上，翻找部活笔记找之前的训练记录时发现少了一本。

面对木兔前辈一如既往的“不打自招”，赤苇放学回家后便找到了自己那个很久不曾打开的衣柜格子。

“咚——”

打开柜门，没想到是一颗排球先掉了出来，骨碌碌滚了几圈后停在了桌角旁。

这是上次木兔前辈放的。

拍下照片发给自己的恋人，赤苇习惯性吐槽说木兔前辈东西这么放是很危险的，如果是别的可能就砸到头上了。

信息很快变成了已读，那边正在输入的字样来来******，却没有一句话出现在对话框里。

大概是又要打出一大段字删掉然后再发段语音过来。

完全了解自己恋人的赤苇暂时放下手机，准备先去把那边的排球捡起，可随着他转身的动作，才发现排球落下时还连带着一个东西，背面的反光在昏黄的灯光下直冲冲得落入赤苇眼中。

这样的光？像是……像是一张碟片。

碟片？

弯腰捡起，熟悉的圆形碟片，封面上，是赤苇看不懂的西语。

起身之间，明明已经是樱花满开的季节，赤苇面上却突然迎面撞到一股夹杂着雪花的寒风。

——“赤苇，今天的话可能不行。”

 

尾.

“对了小哥，虽然前段时间都在下雪，但是马上天就要晴了。”

街边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里，声音洪亮的店主看着面前这个精神抖擞的年轻人，笑着说道：“天晴了就可以约喜欢的人出去玩了哦！”

“是吗！多谢大叔提醒！我过段时间就约他出去玩！”

年轻人金色的眼睛里全是笑意，独特的角鸮头老板只看一眼就能记住，哪怕人都已经跑出去了还看着门口在张望。

“真有活力，年轻真好啊——”

“不过刚才那个碟片，好像有些眼熟，是什么时候来着？”

“嘛——算了算了，老了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