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is when we encountered
阿云嘎第一次见到郑云龙的时候,万万没想到今后他的生活会被这个扎着小揪揪,眼周一圈湿漉漉的潮红,看起来像是喝醉了又像是刚哭过的脆弱男人,搅成一团乱麻。斩不断,理还乱,真恨不得一把业火烧掉这些既定好的却又不该发生的剧情,可是想起他那双眼睛,又什么都做不到,只能长长地叹一口气。
唉。
阿云嘎同学,从小就是三好学生的阿云嘎同学,在儿时和勤恳朴实的父母一起搬进首都北京城,秉承了父母的所有优点,认真,勤勉,积极,乐观,热爱生活,热爱学习,热爱祖国。
是那种,典型的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高考之后他报考了美国的几所大学,最终选择了NYU的金融系,专业很好,父母把关,极适合他的身份;纽约很好,多去华尔街走一走,还可以沾点儿经营的气息;计划也很好,父亲说了,大学毕业,再申请个管理学的研究生,然后回来继承家业。
多完美,于他,于这个家,都是上上签。
每每听见妈妈和旁人谈起他的学校和专业,都能听见漂亮阿姨们惊讶的尖叫声,嚯,这个排名很高的。
然后母亲就会用涂着精致美甲的细长手指捂住嘴角的笑意,再以地道的北京话客气道:“哪儿能呢,也就混混日子吧。”
可是妈妈心里明镜儿的呢,他儿子可是有脚踏实地的梦想,未来更是一片光明。
某种程度上,他的生活轨迹是固定的,不能说有什么不好,只是没有惊喜。
然而那人就像是某种漂亮又危险的磁石,生拉硬拽的,将阿云嘎拖离既定的轨道。
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可真是懂了。
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进Sleep No More黑洞洞的大楼里,阿云嘎和身边所有叽叽喳喳的观众们一样兴奋异常。
他是和几个搞艺术的哥们一起来的,他觉得自己挺奇怪的,明明NYU也有所谓金融精英男的交际圈子,他偏喜欢和这些身上有纹身,抽******,又将性和爱挂在嘴边的艺术生们混在一起。选修课他也一猛子扎进艺术圈里,他喜欢漂亮的颜色和温柔的乐章,这和他既定好的人生道路也不相悖。
龚子棋说,这是他二刷Sleep No More了,“绝对值回票价”,他向阿云嘎保证道。
几人手里汗津津的,将接待处发的扑克牌洇湿了四角,他们和10来个陌生人一起挤进入口。带他们进门的女演员自称Elizabeth,她的颈子修长,穿一身黑色的天鹅绒吊带裙,露出漂亮的锁骨看上去带着危险的诱惑感。女人声音低沉,站在电梯口为他们做介绍,举手投足间的优雅都戏份十足。
她示意他们戴上面具,阿云嘎看着尖尖的嘴,感觉自己像某种瘦骨嶙峋的鸟类。末了,她猛地一敲电梯门,阿云嘎身边的女生配合地发出惊慌的一声尖叫。
大胡子的小哥将他们迎进电梯里,说你们认识的人千万不要聚在一起哦,这部剧最独特的部分就是探索无限可能性,所以你们一定要去跑,去找,去看,去感受。
他这样说着,伸手在三楼按了停,站在电梯口的阿云嘎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那个大胡子哥哥一手推了出去,空留着龚子棋和黄子弘凡原地紧张地对视,然后电梯门就关上了。
“???”
阿云嘎原地呆站了几秒,身后的灯光昏暗,面前是一条狭长的走廊。他在回去找哥们还是自己去体会之中纠结了好久。
正想着,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女人从他面前跑过,身后呼啦啦跟着一群带着面具的观众,仿佛是广场上的鸽群,心血来潮地发起无稽的角逐。
阿云嘎拔腿跟上。
浸入式的舞台剧果然可以迅速带人进入剧情,阿云嘎只跟着跑了几分钟,内心的愉悦和欢快已经敲起小鼓。
皮肤苍白,穿黑色slip dress的女演员在昏暗的灯光下翩翩起舞,房间正中央的浴缸浸润她******的肌肤,没有背景音乐的舞蹈仿佛将息的火烛,观众的心跳做了鼓点,阿云嘎克制着自己想要伸出双手的冲动。
一个黑发高瘦的男人走进房间,带着他身后的另一组群鸟,女人的眼睛被点亮,沉默的观众们在大厅中央汇聚,安静地环着手臂,看那两个人伸长紧绷的,没有一丝赘肉的手臂,牵绊,拥抱,再松开,环绕,纠缠,又分离。
阿云嘎盯着那两个人,他们微张着嘴唇,发出无声却凄厉的尖叫。某一瞬间他认定他们的灵魂在熊熊燃烧,将他们身上的布料一片片剥落,灵与肉的对话仿佛一场没有******的交媾。
他有些尴尬地捂住他的两腿之间——他硬了。
他不觉得耻辱,他觉得这个面具的妙用正是如此,在这个昏暗的4层小楼里,他们可以摒弃那些矜持和道德,抛弃弗洛伊德定义的superego,只追随人类的本能。
他们是张开翅膀鸟类,在演员无声的张力中沉沦,他们可以随时飞向穹庐。
女演员这时候钻入了墙上的一扇小门里,男演员在原地徘徊了一阵,又跑向了下一个房间。
阿云嘎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一下他的裤子,准备跟上。一抬头,正看见一个扎着小揪揪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他很高,身形颀长,手长腿长,感觉比自己还要高上一点,但他宽阔的平角肩微微向内弯着,显得有些玩世不恭,又有一点不合时宜的脆弱感。他的头发微长,胡乱地在头顶扎了一个小揪揪。
隔着面具,他看不见男人什么表情,但他们沉默地对视,这样的交流不该属于两个陌生人。他立刻就明白男人的视线一定曾经落在他的双腿之间,瞥见过他放肆的,将道德和伦理抛之脑后的欲望。
他有些尴尬,低头准备离开,余光却看见那人的裤子也膨起了一块。
原来如此,阿云嘎笑了。
在这个无限高雅,又无限唤醒人类本能欲望的房间里,他与一个陌生人分享了秘密。
而走出这个房间,他们摘掉面具,大概再也不会相认。
他觉得莫名的有趣,还有些******。
他又随着演员跑了一阵,期间遇到了许多神色各异的角色。他在蓝色的灯光下听女人撕心裂肺的怒吼,看着穿红色长裙的女人为一个指环悲恸地哭泣,在刺眼的灯光中追着表演者的动作,看他们的故事被灯光定格成视网膜上的默片。
当女人从代表子宫的高台里捧出浑身是血的婴孩,放在胸前,她用自己的乳汁浇灌短暂的纯真,阿云嘎感受到对这原始的生命的敬畏,他膝盖发软。
而那个扎小揪揪的男人早就淹没在群鸟之中。
演出到达******的时候,所有演员从四面八方涌向一楼的大厅,一个接一个在高高的餐桌前坐下。他们依然没有说话,脸上写满了故事,身体舒展成具象的符号。
短发短裙的年轻女生面带羞赧,坐在餐桌的一角;棱角分明的女人梳着高高的盘发,举手投足写满了优雅;光头的小姐姐五官立体,整个人一动一静,都仿若上古的画卷;黑卷发的男人是刚刚偷腥的情郎,他的眼睛追随着穿黑裙的女人,也许他也曾记得他们共舞的那一瞬,他们灵魂苦痛地交缠。
灯光忽而红,忽而黄,最后一幕,他看见男人的身影坠落在他面前。阿云嘎捂住胸口,他被这样的舞台张力彻底掌控。
一场演出时长3个小时,阿云嘎沉默地移动自己的双腿,灯光烘烤他的头顶,他口干舌燥,两条腿仿佛灌了铅一样。满腔热情毫无保留地砸向黑暗,现在他仿佛被抽干。
就像龚子棋说的,真的值回票价。
他拖着极度兴奋过后被疲倦掏空的身体向着狭窄的出口走着,人很多,已经找到同伴的美国人们议论纷纷,夹杂着“Oh my God”和“it was wonderful”的感慨声。
他扯下面具,一不小心将手肘顶到了旁边人的臂弯里,他回头去看,一句道歉已经先一步脱口而出。
被撞到的正是那个小揪揪。
那人看见阿云嘎,牵动嘴角,显然并没有认出来是刚才有过几秒对视的陌生人。
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大约20出头,年轻,憔悴,眼含热泪。他的轮廓很柔和,黑又亮的眼睛大约刚刚哭过,现在还在孕育着丰腴的感情,好像两颗极致的南洋珍珠。
这样的神情和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与阿云嘎幻想中的模样高度重叠。
他幻想男人的眼泪在他眼角的沟壑中汇聚,流向大溪地,流向干涸的麦田,流向百老汇的街角,流向布鲁克林的大桥。
听见阿云嘎的道歉声,他立刻擦了擦眼睛,有点拘谨地抱一笑,柔声回应道:“It’s okay.”
那男人的样子真真是极好看的,眼睛大而阔,像是可以渗出欲望的沟壑,瞳仁闪闪发光,薄薄的卧蚕随着他的笑脸鼓起一小块,高挺的鼻子,看起来多情又薄情的唇有些倔强的抿着。
说不上是帅气的长相,但是有一种艳丽又脆弱的美感,更像是某种牙细眼亮,看上去没有什么攻击力的小动物。
是中国人?亚洲人?还是混血?
阿云嘎就任由着自己的思路发散开去,等他回过神来,龚子棋和黄子弘凡已经把他拦下,热热闹闹地问他观感怎么样,只这一下,他再也看不见了那个瘦高的扎着小揪揪的漂亮男人了。
纽约城那么大,好看的,不好看的人都那么多,就连他的学校都有无数鲜亮的皮囊,所以阿云嘎只是感叹了一下这个人长相怪好看的——就是字面的意思,怪,又好看——却也没期待着能再发展出任何故事。
—TBC—
文章来源:{laiy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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