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坤】转教明月听寂离

校场边上宽阔的软椅里,年轻的皇上剑眉星目,面带微笑看着他的一众皇子和所有武将的儿子轮番在校场中间站定,依次去射几十步外那个中心鲜红的靶子。
明晟二十三年,八月初二,小太子五周岁生辰,皇上下令,开校场,众亲臣演武以庆。

皇上看着他的小儿子,心里总是十分忧虑又着急,这是皇后嫡出的唯一一个儿子,太子的位子是出生前便给了的,本指望着他想自己一样武功了得,凌厉威武,却不想他继承了皇后那样太过姣好的皮囊。
小太子虽然十分勤奋刻苦读书,但从小到大却从未被夸过叱咤风范,倒是以冠绝紫禁城的清秀可爱出了名,此时年纪尚小倒也无妨,日后只怕会因此颇受诟病。皇上皇后望子成龙是必然,只能想着给他找个妥帖的玩伴和老师让他及早脱脱稚气,奈何小太子的几个哥哥年纪都差他好几岁,对这个无端霸占了太子之位的弟弟是诸多不满,皇上考量再三,挑中了护国大将军的小儿子。
王家三代为将,王老爷子曾以一己之力助先帝爷平了叛,现在的王将军更是和当朝皇上一起长大,也是皇上能顺利坐上皇位的重要筹码,皇上对王家的孩子自然也是十分信任。
于是在小太子四岁的时候,太子府里送进来一个六岁的小孩子,顶着个太子太傅的名头,陪太子读书习武,照料左右。
王家少爷住进太子府那天,皇上下令一切不准声张,对外只称王家府上二公子精通诗书却病弱,皇上念着王家是有功之第,所以把他送进太子府陪读,沾沾皇家喜气。王家当天也只来了一个亲卫护送,一切低调行事,没有走漏半分风声。

四岁的小太子趴在收拾出来给太傅住的清心殿门口张望,目光透过层层檐廊,看见一个蓝色衣衫的小哥哥被一个黑衣侍卫送进来,叮嘱了几句之后侍卫便离开了,留下蓝衫的小哥哥一个人,他背对着清心殿的方向站了一会,接过宫女递的茶犹豫地坐在了亭子里的石凳上。远远地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只看见他拘谨又严肃地挺直着背。

好严肃的人,怎么比教书的夫子还一本正经。

小太子站起身来,拍打了几下袍子,向新来的小太傅走过去,还没等他走近,小太傅便起身转了过来单膝跪下施了礼,小太子急走了两步,恭敬又紧张回了一躬,“太傅来了”。
“太子殿下”。
六岁的小太傅低着头,视线瞥见小太子的鞋子,明晃晃的黄色在正午的阳光里闪着金光。没等他再仔细打量,就被对面伸过来的稚嫩手掌抬起平了身。
“太傅在府里不必如此周全,也不必…如此警觉…”,小太子语气里透着一些拘谨。“回太子爷的话,我家是习武的,家父严厉,所以可能比常人警觉些”,王家少爷抬起头,发现小太子比自己矮少不少,便又微微低头去看他。
“父皇说了,要我们一起习武,但是不能叫旁人知道你会武,千万别说漏嘴了”,小太子满眼认真地盯着太傅的眼睛。
当朝太子的好看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跟小太子的眼睛对到一起之后,王少爷便没控制住自己的眼睛,细细打量起他来。
这一打量不要紧,一眼便觉得惊艳不已,只觉得传言所说也不能尽述他的好看,眉眼都是精致,漆黑的眼珠和小巧的骨骼相得益彰,左脸上一颗小痣更衬得他肤白胜雪。
王少爷一时语塞,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真好看。”
太子爷楞了一下,眨巴着眼睛移开视线,“承…承蒙太傅夸奖了。”
嗯?王少爷红了脸,一时走神竟是把心里话说出口了去,不过还没等他窘迫多久,便听见小太子问,“太傅用过午饭了没有?”
“回太子的话,还没有。”
“那便随我用午饭吧。”
“是,太子爷。”
“你爱吃什么?”
“回太子的话,爱吃糖醋丸子。”
小太子得了这个答案,对着随侍的人一个眼神,小丫头便心领神会去了膳房传膳,小花园里一时间只剩下两个小娃娃。
小太子看着丫头走远,朝着他的太傅抬抬手,“我还不知道太傅的名字。”“回太子的话,名字是子异,子丑寅卯的子,天赋异禀的异。”“子异,以后我便直接叫你子异吧,你私下里同我说话也不必拘礼讲那‘回话’,唤我一个单字坤就好。”
平日里一向喜欢听毕恭毕敬回话的小太子今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面对这个新来的小太傅只想着让他不要像旁人一样拘谨。可能是听了父皇的话,知道这是会成为自己心腹的人,也可能是太多或言不由衷或奉承讨好的吹捧之后,今天这一句“真好看”听着特别舒心。

 

皇上远远看着校场边上,并排而立的小太子和太傅,只盼着和王家少爷一起习武了这一年之后,他这嫡出的小太子能在今天拿出点威武的模样来。
小太子看着哥哥们一箭接一箭射进靶心,自己握着弓的手不免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浸着掌心里过敏的皮肤生疼。正慌着,听见身侧传来太傅的声音,“可紧张?”听到这个声音,小太子心里安定了七分,只转身沿着他一身蓝色长袍看上去,目光锁住眼睛,回他道,“颇严格。”小太傅没有再回话,只微微笑着看他,于是小太子心里剩下的三分也安定下来,抬着头稳稳往校场里走。
深深吸气,搭弓,抬手,拉紧,瞄准,果断放手。
正中靶心!小太子心里乐开了花,便下意识第一时间回头去看校场边上,目光寻着他的子异哥。
皇上远远地看着,满意地笑,果然没有选错人,王家的儿子今后必然是太子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明晟三十三那年,除夕夜里雪下的格外大。
十五岁的太子虽文武双全,却依旧贪玩好动,仅有的持重都用作打发朝廷官员去了。子时刚过,从内廷的宴席上回来的太子依旧兴奋得睡不着觉,拉着太傅在院子里堆雪人。亭子里放着几笼炭火,花园的石桌石椅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铺着厚实的软垫子,摆着热腾腾的薏仁汤,碟子里搁着各式各样的点心,太子堆好了雪人,顺手在地上握起一个雪球。
“子异!~”他眯着眼笑得开怀,扬手作势要朝着子异扔过去,被他虚晃一招,子异下意识向右一个偏头。坤见自己恶作剧得了逞,笑得一下子蹲在地上。手里握着的雪球和发髻都笑得一颤一颤的。子异余光瞟见身边的人身形突然低下去,以为他摔倒了,连忙转过身去扶,转过去才看见那人只是笑得不能自持,还笑着仰头看他。子异抬起手捂住眼睛,嘴角被逗出来的笑意却藏也藏不住。
半晌,坤笑够了站起来,扔了手里的雪球拉过太傅坐在石桌边上,接过子异递给他的薏仁汤喝了一口,抓起糕点就往嘴里送。
“慢点吃,别撑着了,晚上不好消化。”子异满眼温柔看着他,定定地只顾着看小猫似的吃相,没注意他也已经盯着自己看了老半天。
坤一边咬着点心看着子异冻得红红的耳廓和鼻尖,双手合拢呵了几口热气,搓热了掌心握住子异放在桌上的手,问道:“子异,你冷不冷?”
子异看见眼前人的笑脸,在烛火映照下显得特别明媚,漆黑的眸子里能看见自己微微怔住的脸。
白雪覆盖的清心殿如他剔透肌肤,深邃天幕似他乌黑长发,亘古长存的星河好像凝固了这方寸天地,世间仿佛只剩了他们二人。
视线所及只有他脸颊那颗小痣和握住自己的双手,听见的声音只有他关切地一句,子异,你冷不冷。
“子异?”坤眨了眨眼,看着眼前人怔怔的神情。
子异“嗯”了一声,起身一手揽上太子的腰:“确实有些冷了,歇了吧,明日再出门好好逛。”

 

说是逛一个“明日”,可正是年节关头,太子少年心性,一逛就逛到了元宵这天。京城里张灯结彩,鞭炮遗留的火药味充斥鼻腔,街上一片红红火火喜气洋洋的样子。
正月十五晚上,坤又拉着子异偷偷溜出宫,在街上闲逛。正下着雪,街上白晃晃的一片。
“子异,你说今年会围猎吗?”坤趴在子异背上懒洋洋的问。
“坤想围猎吗?”蓝棉衫的少年语气温柔。
“也想,也不想。”用手贴住子异的冻凉的脸颊,背上的小太子接着说,“猎的话,你不能让人知道会武所以只能在场边看着,我几个时辰都看不见你,不猎的话,只吃吃点心喝喝酒又恐怕太无趣了些。”
“子异!”
隔着人群传来熟悉的声音,循着一看,果然是他们在这京城的第一号熟人——朱家公子,此时正在一群莺莺燕燕的簇拥当中朝这边喊过来,见他们看见了,还扬着纸扇挥了挥手,一身红衣格外显眼。
京城这个朱家,做的是药材生意,家里有个独苗,形貌昳丽,虽年纪尚小确是一等一的风流倜傥,据传说还能算上是半个小神医。这样仙人似的年轻小公子京城里也并不多见,但是京城里待嫁闺中的各家小姐可是数不胜数。于是乎,这招摇过市的朱家公子爱吃什么喝什么、每日去了哪里吃茶、听了什么戏都一直是这京城小姐们口中广为流传的风流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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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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