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次方】PTSD治疗方案

大年初六的时候,阿云嘎接了个电话。当时他正在北京的酒吧里忙活,虽说是过春节,但好歹也是个假期,多少还是有些人想和朋友出门找点乐子。他这个老板在家里呆着也是呆着,倒不如过来看场子。刚把一桌瘫成烂泥的客人送上出租车,电话就响了。
“嘎子,春节快乐啊。”电话一接起来就是王晰的声音,背景音里还掺杂着年轻活泼的打闹声音,用脚指头想也能知道是那几个皮孩子。
阿云嘎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晰哥,春节快乐。队里最近还好吗?”
“还不错,都还活着。”王晰带着笑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就是那几个猴儿,上蹿下跳没一天安分的,偶尔得挨打。”
“大龙呢?”阿云问了一句,“是不是该升衔了?能让他说一句话吗?”
没成想,王晰这边也问了他一句:“大龙没联系过你吗?”
“别闹了,你们不就一年这个时候才有机会打个电话吗?他啥时候能联系我啊。”阿云嘎琢磨了一下,觉得有点不对劲,“大龙怎么了?”
王晰这边却是带了点犹豫,阿云嘎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心里打了个忽悠,忍不住带了些焦急,“晰哥你别想着瞒我了,大龙到底怎么了?什么叫‘他没联系过我吗’?”
“唉呀,你别急。”王晰听着就知道他着急,“大龙……唉,他三个月前就退役了,他真的从没联系过你吗?”
阿云嘎的心逐渐沉重起来,退役?他那么爱朱雀,他怎么会退役?“晰哥,你也别瞒我了,到底是什么情况,你赶紧给我好好说说成吗?”
“……大龙最后一次出任务的时候被击中了右肩,虽然当时尽力处理了,但是大夫说恢复不到最好的状态,没办法再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上面想调他回北京,他不去,直接交了个报告申请退役了。”

阿云嘎挂了电话后就收拾了东西,他走到吧台附近,招呼了一声:“硕天,我出趟门,这阵子你帮我顾一下成吗?”
吧台后的翟李朔天把刚调好的酒摆到客人面前,应了一声:“这有什么不行的,但你要出门几天啊?去哪啊?”
阿云嘎一边穿衣服一边向门口走,“一个礼拜左右吧,去青岛。”

一进家门,把外套往门口一挂,阿云嘎就开始收拾行李。他和郑云龙认识十年了,那批新兵一进来,郑云龙就被分到了他的班。他对新兵蛋子没什么太高的要求,但郑云龙是那群新兵里最让他上心的一个——没办法,这家伙刚入伍的时候太爱耍赖,一看就是被家里人宠得没法儿了。阿云嘎是个惯爱照顾人的,就总是在他懒洋洋的撒娇下败下阵来。结果第一个月结束,郑云龙的成绩排了个全连垫底,出早操的时候被排长点名训成了个鹌鹑。阿云嘎站在一边,心里不落忍,想为他求两句情。刚一开口,他也被排长吼了一通:“阿云嘎!你还好意思求情!这是你们班的兵,你是他的班长!你平时怎么管的!再给你一个月!要是他下个月考核还是这个熊样,那就等着调他去炊事班吧!”
阿云嘎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早操结束后安慰了郑云龙一会儿,心里想着:以后可不能再被这小子给糊弄过去了,毕竟他还挺喜欢这小子,虽然平时懒了点,但跟同班的战友处得都挺好,有他在就永远不会没话聊。
第二天一早,他要去叫郑云龙起床的时候,却发现郑云龙已经艰难地闭着眼睛穿衣服。他看着这家伙拿着裤腰往脖子上套,忍不住赶紧扒拉了他一下。郑云龙把上眼皮抬开一道缝儿,看着班长正憋着笑看他犯糗,赶紧胡噜了一把脸,给自己收拾好了。
“嘎子,”郑云龙洗漱完一本正经地冲着阿云嘎,“我不会去炊事班的。”
阿云嘎也看着他露出一个笑容:“嗯!你放心,这一个月咱们好好努力,你肯定能行。”阿云嘎顿了顿,“你衣服上滴到牙膏沫子了。”

第一天,阿云嘎以为郑云龙只是被那天的训斥******到了自尊心,可能过两天就不再有这样的劲头了。一周过去,阿云嘎为郑云龙能够坚持下来感到欣慰——你看看,给这孩子一点动力,他干什么不行啊。一个月过去了,阿云嘎不再说什么,只是已经彻彻底底把郑云龙当成了自己的人。他寻思,甭管这个月考核成绩到底怎么样,肯定不能让郑云龙被分配到炊事班去,自己的兵,无论如何都得罩着嘛。
结果成绩一出来,郑云龙给全连放了个大卫星,一下子从吊车尾窜到了前二十。里面分数最好的是射击,可惜理论成绩忒差,不然还能再往前排几个。
排长在早操的时候脸色阴晴不定,阿云嘎瞅着排长那张脸,本来以为郑云龙妥妥过关的心又有点紧张。
“郑云龙,”排长点了名,“出列。”
郑云龙转着眼球瞥了一眼阿云嘎,乖乖出列。排长踱着步走到他跟前站定了。
“这次成绩不错。继续保持。”
郑云龙挺着胸脯,大声回答了一声:“是!”
“那你上个月是怎么回事儿啊。”
怎么回事儿,还能怎么回事儿……偷懒谁不喜欢啊,嘎子又拿他没办法,能多舒服两天就多舒服两天呗……郑云龙在脑子里把这话转了一圈,没敢开口回答。
“你以为这是托儿所啊!你断奶了吗!进了部队的那天起就给我拿出个当兵的样子!”排长又冲着郑云龙吼了起来。“阿云嘎!”
“到!”
“下次他要是退步了,你俩一块儿给我绕着基地跑圈去!退步一名跑十圈!”
“是!”
就此,郑云龙的偷懒生活告一段落。他还是爱冲着阿云嘎撒娇,总是一副不乐意多动弹一下的样子,可是只要阿云嘎冲他露出无奈的表情,还没开口催他,他就笑嘻嘻地跟着他的班长加练去了。
一年后,西南的朱雀特种部队选人,团里选了六个送过去参加选拔,里头就有阿云嘎和郑云龙两人。大约是这一年的加练没白费,两个人过五关斩六将,竟然真的留下了。直到两年后的选拔,从他俩原先的部队选进来一个叫蔡程昱的愣头青,欢迎会上听到“郑云龙”三个字就立刻冲过来敬酒,还一直叨叨着“久仰久仰”,郑云龙才道排长把他当励志典型案例分享给了后面一拨又一拨的新兵们。
“以前咱们排有个兵,刚进来的时候真孬,全连百来号人他排九十九。后来人家因为不想去炊事班上进了,努力了,一个月的功夫就成了前二十名。前年朱雀来咱这选人,咱连里就把他送去了,人家现在在朱雀成了狙击手。你们一个个的也跟着学学……叫啥啊,你现在问这个有用吗!进了朱雀大队找郑云龙!”
“……不是,为什么找我啊?”郑云龙一脸疑惑,“我又不是开幼儿园的。”
蔡程昱没回答他,因为他敬完这杯酒,顶着个关公似的大红脸强撑着讲完这段就躺在地上睡着了。

在朱雀的生活很好,阿云嘎很喜欢。这里汇集了一批全国大江南北搜罗来的最好的兵,他们用着最尖端的武器,用血和汗水将自己打磨成一柄最锋利的尖刀。这群年轻人的情谊也无法用简单的友谊两个字形容——他们的情谊建立在生命,甚至是比生命更高尚的地方。阿云嘎看得出,他的大龙也很喜欢这里。
至于为什么是“他的”大龙,阿云嘎也说不上来。他只是觉得,不管他现在已经拥有了多少情谊,和郑云龙的这一份却是独一无二的。当他把“我的大龙”这四个字在舌尖上转一圈,他就觉得像是小的时候偷偷吃了颗糖果,高兴却又不想让别人发现。
如果说阿云嘎是因为爱照顾人而让大家对他产生依赖和信任,那郑云龙就是靠着自己二兮兮的性格圈了一批兄弟。阿云嘎看着他和别人说笑,心里像是有东西在挠,这个时候他就会走到郑云龙身边,把那个人的注意力引回自己身上,他看着他的大龙扭过头来对着他笑,他就也忍不住跟着露出一个笑。
后来队长王晰把他叫到一边,用看透了一切的眼神看着他,劝道,嘎子啊,你笑得太傻了你知道吗。
最后,王晰劝过了两次,就没再在这方面白费力气了。

关于生命,他们在进入部队的第一天就已经将它交给了他们发誓要保护的一切。进入朱雀大队这件事对他们的誓言来说没有什么影响。只是,当阿云嘎被流弹击中腰部,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他还是觉得自己有什么还没来得及做。他努力睁大眼睛,保持着平稳的呼吸,看着队友们像是发了狂一样战斗,看着他的大龙跌跌撞撞地在战斗结束后奔到他身边,看着他的大龙平日端枪最稳的手颤抖得像是被通了电,好像既想碰触到自己,又不敢伸手碰触。他伸出手,郑云龙赶紧握住,他想说,大龙啊,你知道这个事儿不能怪你,但我也知道,你一定又给自己胡乱揽了一身的责任……再后来,他感觉很疲惫,他只记得在他眼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他的大龙脸上的油彩,混合着不知道是汗还是泪,脏兮兮的,像个花猫……

因为这颗子弹,阿云嘎不得不离开朱雀,他被调回原先的部队,但是他觉得哪都不对劲。晚上睡觉,他总是能梦见那张花猫脸,还时不时梦到别的一些什么。因为这些梦,他不得不比以前更早起一会儿,偷偷摸摸地跑去水房洗衣服,一边洗一边用冷水拍脸。这是训练强度没以前大的原因吗?怎么总是做这种梦?是因为在部队待太久了吗?怎么梦到的总是那一个人……
这么梦着梦着,阿云嘎决定退役了。他觉得兴许自己是太久没见过姑娘了,他也没怎么花过钱,在朱雀这些年也存下了点,干脆就出去做个买卖。以后如果大龙离开了朱雀,他也能给个地儿住……哎呀怎么又想到大龙……

阿云嘎坐在动车上,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想以前的事。他和郑云龙认识了十年,真正分开的日子只有一年多一点点,但他觉得这一年比之前的九年加起来还要长。他想郑云龙想得不行,但朱雀大队不是一个能随便和外面联络的地方,他凭着这些回忆一遍又一遍地平复自己,但仍然觉得无法满足。不够,他还想要更多,他的不满足只有郑云龙能填满,换成任何别的谁都不可能。
但是郑云龙离开朱雀三个月了,竟然一个电话都没给他打来过。他明明给朱雀寄过信,里面写了他现在的地址还有他现在的号码,详细得不能更详细了。他怎么了,他是不是已经把他的老班长忘了,还是他已经有了更重要的人……才三个月,能有多重要啊!阿云嘎觉得委屈。
下了动车,阿云嘎开着地图直奔郑云龙家。之前郑云龙跟他说过两次他家的地址,他默默记了下来,离开部队之后时不时在手机软件里输入这个地址,然后放大。想象着小时候的郑云龙是怎么在这个地方出生,成长,长成他刚进部队的样子……
到了郑云龙家楼下,他杵成了根电线杆子。他昨晚上坐了快十一点的动车,出了火车站是快七点,现在是八点钟,街边卖早点的摊子排了队,上班上学的人们着急忙慌地催促着。他想了想,排在了队尾。第一次来大龙家,什么都没买,超市什么的也没开门,要不买点早点再去拜访吧……唉真笨啊,怎么什么都没买,空着手就来了。阿云嘎一边默默嫌弃自己,一边跟着队伍向前挪着。大龙家里算上他四口人……不是,是三口人,唉,怎么一不小心把自己也算进去了……
八点半,阿云嘎拎着八根油条一兜水煎包四个驴肉火烧和四袋豆浆站在郑云龙家门口。他想敲门,又觉得自己冒冒失失的像个傻瓜,大龙他爸妈会怎么想啊……可是早点再不吃该凉了。阿云嘎咬了咬牙,还是抬起手来打算敲门,手还举着没落下去,门就开了。一位美貌的阿姨奇怪地看着他这个傻样,阿云嘎赶紧把手落了下去。
“你是……?”
“阿姨您好,我是大龙的战友,我叫阿云嘎。”他紧张到说完这句话想抬手敬礼,还好这一手累赘的早点坠着他,没让他干出这种事。
“哦!你好!来来快进来!”郑母微笑着招呼他进屋,阿云嘎看着她,忍不住心想,怪不得大龙长得这么好,原来妈妈就是个大美人,男孩随妈……他在郑母惊讶的目光中把那一大堆早点递过去,坐在餐桌旁,悄悄打量着这里。这就是大龙从小长大的家啊……
“大龙!”郑母向卧室的方向喊道,“快出来!你战友来了!你总提的那个阿云嘎!”
阿云嘎听着屋里噼里扑棱一阵混乱,然后看着郑云龙顶着稍稍长长了一些的头发,乱糟糟地出现在他眼前。才回来了三个月,好像就比在部队的时候白了,但是这黑眼圈是怎么回事啊,他怎么像是从不好好睡觉一样……好像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更瘦了一点点……回家后怎么会比在部队的状态还不好。阿云嘎细细地打量着他,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恼火,还有些心疼。
“老班长好。”郑云龙冲他露出个笑容,走上前抱住了阿云嘎。阿云嘎抬起手臂,紧紧回抱住了他。

那一堆使郑母震惊的早点,最终在郑母和郑父两人更加震惊的目光中被两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一扫而光。阿云嘎帮着收拾了餐桌,被郑母推出了厨房,他坐到郑云龙旁边,又觉得有点不知道如何开口。憋了半天,问了一句:“好利索了没?”
“啊,差不多了。基本日常生活都没问题。”郑云龙面色如常地回道。
“那你现在干嘛呢?”
“先把伤养好,再过一阵子找工作呗。”郑云龙满不在乎从茶几上拿起一个苹果,擦了擦。
“我寄的信你看到了吗?”
郑云龙手头的动作停了一下,“看到了啊。”
阿云嘎那点委屈又翻涌上来,“那你怎么三个月了都没给我打过电话啊。我给你留了电话,留了我家地址,酒吧的地址也写了。”
郑云龙拿着那颗苹果在手里转了转,又放回了茶几上,“就想先把自己的事儿都处理好了嘛……嗐,你这不是来了嘛。”
郑母收拾完,从厨房里出来,吩咐道:“大龙,你一会儿去把你那屋收拾一下,把右边衣柜最上层那床被子拿出来,晚上你和嘎子就睡你那屋吧。”郑云龙应了一声,一手拉过阿云嘎放在门口的箱子,一手拉着耳朵通红的阿云嘎,进了自己的房间。
墙壁上有贴过海报的浅色痕迹,一张抵着墙角的书桌上干干净净,书柜里摆着全套的灌篮高手漫画……床是双人床,但睡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还是有点挤。阿云嘎坐到床边,看着郑云龙把自己的被子整理了一下摆到一边,又从衣柜里抬出一床被放到另一边,觉得大脑都快转不动了。
“你要不先睡一会儿。”郑云龙问他,“一看就知道你是昨晚连夜过来的……也就你傻得拎着早点去人家串门。”说着,他就笑起来。
阿云嘎看着他的笑,突然心底好像有了着落,一阵睡意涌上,“你看看你那个黑眼圈,”他忍不住回了一句,“退役之后开始当网瘾少年了吗?平时都不睡觉的吗?”他掀开郑云龙之前盖被子躺下,又拍了拍剩下半张床,“那你陪我眯一会儿吧……”
郑云龙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躺下了。他没说什么。阿云嘎侧过身给他盖上被子,手臂顺势搭在郑云龙身上就闭上了眼睛。没过一会儿,呼吸变得轻柔均匀。郑云龙侧脸看着这张睡脸,也轻轻闭上了眼睛。

阿云嘎再一睁眼,看到外面橘红色的天空,隐隐有点不分朝夕的感觉,他坐起来靠着床头,看着这个房间。哦对,他现在在大龙家里呢……低头一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半,身旁的被窝留了个睡过的痕迹。他伸伸懒腰,走出房间,看到郑云龙和郑母坐在沙发上,便不好意思地冲着郑母笑了笑。
郑云龙起身把牙刷和毛巾递给他,“你去刷牙洗个脸,咱俩一会儿出去吃点儿。”

郑云龙开车带着他到了一家小餐馆,老板出来招呼的时候一副很熟稔的样子,听他俩说话应该是郑云龙的发小。郑云龙给他俩互相介绍了一下,就在角落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菜单翻也没翻,先要了两瓶啤酒。
“你先别喝酒。”阿云嘎皱着眉头,“你那伤……”
“能有啥事儿啊,没事儿。”
“不行。”阿云嘎扭头冲老板摇手,“他伤还没好利索,我俩今天不喝酒。”
老板瞅瞅郑云龙,又瞅瞅阿云嘎,看到郑云龙无奈地点了点头,便去后厨帮着忙活了。
郑云龙搓搓手指,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还没来得及抽出一根,就被阿云嘎抽走了。
“你怎么回事?”阿云嘎把剩下半句话吞了回去。烟很伤眼睛,可是郑云龙不再是狙击手,甚至都不在军队了。
沉默了一会儿,阿云嘎小心地开口问道,“你那伤怎么回事儿?”
郑云龙给两个杯子倒上水,开始剥花生,“对面有两个狙,我打中了一个,暴露了位置,被另一个打中了。还好当时觉得不太对劲,往旁边闪了一下。”
他说得好似浑不在意,阿云嘎却不难想象当时是怎样惊险的一种情况。他越是假装轻松,阿云嘎就越是后怕。
郑云龙看他脸色不好,便转移话题捡了些朱雀大队能说的事聊了起来。蔡程昱这个傻小子和龚子琪那个一看就满肚子坏水的家伙越走越近,指不定哪天被卖了都还傻呵呵帮着数钱;马佳有一次躲在任务目标家的猪圈里,和猪相处甚欢,大概是被当成同类了;高杨这孩子不小心把腰扭了一下,黄子弘凡天天去后厨给他要好吃的补,结果高杨腰好了之后被王晰拉去加练一周,说是养过头了需要减肥……
阿云嘎听着听着就笑起来,感觉像是亲眼看到了一样,他专注地听郑云龙讲的每一个字,眼睛从没离开过对方的脸。菜上来了,郑云龙停了嘴,他才拿起筷子。
等到两个人的筷子都慢下来,郑云龙问道:“你看过海吗?”
阿云嘎一愣,自己退役有些日子了,但是除了回内蒙看亲人,就是在北京忙。海?他还真的没来得及去看。
“走吧,我带你去看海。”郑云龙看他这样子,来了兴致。掏出钱结了账,拿起车钥匙,就拉着他往外走。阿云嘎看他这样,稀里糊涂地答应下来。冬天天黑得早,又因为是过年期间,大多人都在家中和亲人团圆,街上显得很安静。郑云龙开到海边停好车,拉着阿云嘎走到沙滩上。海边的风很大,和内蒙的风不同,虽然是冬天,但仍然带着湿润的水汽。远远的看到一座灯塔,孤独地在黑暗里执着,灯塔上的灯光好像应着海浪的声音的节拍闪烁。阿云嘎被郑云龙牵着手,冬天的海边很冷,但两个人紧握的手却热乎乎的出了汗。
终于走到离海很近的地方,阿云嘎看着前方,海面上似乎有隐隐的银色光芒,但更深沉的黑暗和夜空的颜色融为一体,一波海浪拍在两人面前的沙滩上,又转瞬被那片黑暗牵引回去。阿云嘎忍不住拉着郑云龙向后退了一步。
郑云龙奇怪地转头看他,想了想,忍不住笑他,“你怕海啊?”
他看着灯塔淡黄色的灯光照在郑云龙的侧脸上,描出一点点淡金色的轮廓。黑暗里,这个人比灯塔给他带来更大的慰藉。我不是怕海,他想。我是怕你被这世界上的任何东西从我身边带走。
他吻住了郑云龙的嘴唇。
果然。阿云嘎在心里叹息道。果然我要的,只有他能给我。他看着郑云龙的眼睛,不舍地结束了这个亲吻。他好像不讨厌这个吻,阿云嘎细细端详着他的神色,握着的那只手又抓紧了些。
郑云龙却突然低头,用另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从你受伤那天起,我开始做噩梦……”他声音里有点不自觉的颤抖,“我总是梦到你倒下的样子……后来就不敢睡……”
阿云嘎看着他,觉得胸口像是被无数根******了一样,密密麻麻地疼痛起来。
“这次受伤是我的失误……好在受伤的只是我……如果因为我又让别的兄弟受伤,我……”他颤抖着喘了口气,“我没敢和你联系……我知道你不怪我……可是我……”话还没说完,就被阿云嘎一把死死搂进怀里。
他就知道,这个傻瓜。

两人在海边呆到快被冻在沙滩上,终于决定回家。郑云龙的眼角还有点湿润,但他坚称自己真的没哭,阿云嘎仔细看了看,觉得他眼角有点红,也没揭穿他。两个人哆哆嗦嗦地上了车,都有点想笑。二十六七的人了,在海边整这一出,说出去可能得被笑话。
“诶?不对啊,那你没给我答复啊。”阿云嘎像是突然记事儿了一样。
“什么答复啊。”郑云龙斜他一眼。
“就……”阿云嘎突然想起来,刚才……他好像确实啥都没说……就是情不自禁地吻了他,像是一瞬间的鬼迷心窍,他觉得自己当时大脑一片空白。
“大龙,别离开我。”他转过头郑重地说,“你能不能一辈子和我不离不弃。”
郑云龙作出个牙酸的表情。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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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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