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你今天来拿检查报告,但是没想到这么凑巧,刚好又是一台因流浪体袭击而临时安排的紧急手术。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你,匆匆地一瞥,就看见你眼底的乌青和藏不住的疲态,他收回目光,心上有些闷。
虽然是医生,但黎深自己也解释不清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生物。就好比现在,他的思绪被手头的工作麻痹着,但身体没有,他喉部泛酸,无比渴望着一颗糖。
手术进行得异常顺利,预计五个小时才能结束的手术,只用了三小时就完成了。但尽管如此,黎深自觉还是让你等得太久了。他看着在等候椅上睡着的你,口中的酸涩更重。他顾不得同行同事的目光,轻柔地将你抱起,走进办公室,把你放在沙发上。
你太久没有好好休息,睡得格外深,错过了黎深抚过你发丝的手,亲吻你手心的唇和落在其中的一句“对不起”。
你的梦里全是奶奶和哥哥,回忆的美好让你睁眼时一阵茫然。离爆炸已经过去三个月了,悲痛的情绪被你压抑在心里,逐渐发酵、膨胀,像是一团泥浆一样的怪物,早就吞噬了你的一整个躯体,现在几乎是要嘶吼着喷涌而出了。直到……
“给你出院证明时,所有注意事项都在后面列得很清楚。看来你是完全没有在意。”
你像是任何受了批评的小孩子一样,不自觉地望向黎深,他的眼神有些严肃,你鼻头发酸,躯壳里那团烂泥却被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困住了一般,停止了翻腾,紧接着涌上来的是一股倾诉的欲望。你是一个猎人,是一名战士,你从不知什么时候起被一种叫坚毅的枷锁束上了高台。但此刻,砖瓦跌落……
“我……如果我不给自己多找点事情做……就总会想起那天。这段时间,只要一闭上眼,我梦到的都是他们。”
只有黎深自己知道,他的严厉只不过是一种伪装。你有你的骄傲,他便小心配合你这种骄傲。但此刻,你的铠甲在心口处裂了一道缝,他再难克制地想要穿过这道缝,紧贴在你的胸口。在他意识到自己这一有些超过的想法时,已经晚了。
你们相识很久了,可惜少年时,在你们还没弄清楚心里那些麻痒是什么的时候,你们便分开了。重逢之后,过去种下的种子早已不受控制地破土而出。但你们却因为各自放不下的什么东西始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可现在,你接过了他的那颗糖,就像是捧过了他的真心。你们同时意识到,那棵被你们藏得很好的幼小的苗开始抽枝了。
“爆炸后,以你的情况提前出院,已经是特批。可是看你现在的状态,我有些后悔。”
后悔什么?后悔没有把你留在眼前,好好看管住吗?他有多害怕在医院看见需要被抢救的你,这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只是,想为家里的变故找到一个答案。”
先冷静下来的是黎深。不适宜,从各种方面来看,今晚都不是一个适宜捅破你们之间那层窗户纸的时候。于是,他将奶奶的遗物在这个时候交还了你。这果然成功地将你的思绪引开了,一切都刚刚好。
“东西你已经拿到了,早点回家休息吧。这是医嘱。”
但人生就是这样,常常事与愿违。
“等一下,周围有点不对劲…….”
黎深和你几乎是同时发现了周围的异常。他猛然就冒出这个念头:不能再让你战斗了,更不能再让你在这里待下去了。
“错觉而已,你该回去好好睡一觉了。算了,我送你,先去外面等我。”
可又是太晚了,流浪体已经出现在了你们面前。今夜就像是有一股力,非要把你俩往前推一样。
冰张牙舞爪地从黎深的血肉里钻出来,冻结住他的手臂,延伸向手掌。黎深用另一只手紧握住这只被冻住的手,他压抑着喘着气,试图控制这一切。不只是疼痛,秘密暴露在你眼前的窘迫和对自己的懊恼让他止不住地颤抖。
“你的手……!是你的Evol?需不需要帮忙?”
你一下子明白了这是Evol的失控,担心地凑上前想要查看。
“……离我远一点。”
但话刚说完,他立刻慌乱地抬起头,想要解释怕Evol完全失控伤害你,却撞进你含着泪的眼睛。
“黎深,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亲人了!”
“亲人”这个词击碎了黎深最后的抵抗,他无力地垂下双臂,长出一口气,抬起同样有些湿润的眸子望向你。
你立马跑上前去,扶住了那只被冰封住的手臂,你哽咽了一下,才问:“痛吗?”
痛吗?以前是痛的,后来就习惯了。黎深这样想,但冰封的手臂似有似无地感受到你手掌传递过来的暖热,他想他其实从来不算什么高尚的人。
“痛。”
“黎深,你也需要一位医生。”
此时,他像是一只被饿急了的狼一样,敏锐地嗅到了你此刻的脆弱到了极点。
“但愿真的有这样的人。”黎深说着,偏过了头,避开了你的目光。
这只狼已经圈住了猎物,却不急着下口,只是用爪子拨弄着玩。他在等待,等待猎物以一种甘之如饴的姿态将自己献祭。
而猎物,如他所料,上钩了。
“会有的!一定有的!”先前那只在你身体里翻腾的怪物又苏醒过来,并终于将你撕裂了。这段时间以来,你用理智极力控制着它,但最后还是它赢了。就像洪水时,大坝决堤一般,起初只是一个小口子,而后一股脑儿倾斜而下。
你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理智早被冲散了,你比任何时候都想要一个怀抱,于是你抱住了黎深,把他当成了水中唯一一块浮木。
黎深沉默了片刻,便接住了这个拥抱。他手臂上的冰已经退下去,但体温还没有升回来,冰冷的,却让人格外无法忽视他的存在。他抱着你,手掌在你背上一下下拂过,帮你顺着气。
“别哭。”
直到你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他的手臂也恢复了温暖,你抬起了埋在他胸前的脑袋。你们四目相对,像是千里冰雪之中唯二的两个苦旅人,在相遇的那一刻,就成了彼此唯一的依靠。
你大概是被他那双绿色的眼睛蛊惑了,你伸手捧住他的脸,稍一用力,就把他带向了你。你吻住了他的唇,急切又用力,像是要给黎深打上你的标记一样。血腥味很快渗过了唇齿之间,直到他温柔地回应起你的所求,抚平你的伤口。
黎深一边和你接吻,一边一把托起你,反锁了办公室的门,关掉了灯,把你重新抱上沙发。但这一次,他也立即紧贴了上来。黑暗被你们的喘息声填满,谁也顾不得这是在哪里,也不敢想是否会有急诊的敲门声响起。你们在情热的潮里双双溺水,又在对彼此的占有中得到救赎。
……
黎深将你翻过身去,虚伏在你身上,啃咬着你的后颈,他的心里突然腾生出一句话:
卑鄙是卑鄙者的座右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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