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风雪中走来

他从风雪里走来
极地与海洋交界的区域，大雪永不融化，茉莉从不开花。这里的风雨、黑夜，甚至是日光都裹着锋芒毕露的冷意，带有一股不死不罢休的恨意与决绝。
黎深是随极地科考团抵达这里的。好友拜托他当随行医生，他思虑到欠好友的人情，于是答应一同前往。数年前的极地还是一片净土，保存着人类最后的火种。而自从人类从地球上泯灭，主宰地球的仿生人不需要延续生命的种子，极地也就成为无人造访的地带。
如今，这里是更冷了。
出于多种原因，人类已经慢慢从地球上灭绝。而你是地球上最后一个人类。你不知道数年的冰天雪地和无尽的孤独你是如何挺过来的。
冥冥之中上天留下了一个最典型的人类——胆小又顽强。你害怕孤独，又害怕交流。于是你在这里度过了一天又一天，期待着，有个人能找到你。可是你知道，不会有人出现的，你是地球上最后一个人类。
冰洞尘封已久的大门被推开，钻进来的冷风让你不禁缩了缩脖子。迷糊间一个陌生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你顿时警觉起来，提防着打量着对方。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仿生人。他会带有恶意吗，还是来抓自己的。自己能有多大的几率逃走，或者说，有必要逃吗？思来想去，你泄气了。
“我是黎深，你叫什么？”他竟是先打了招呼。
你思忖着“也许，你可以喊我人。”
他眉头皱着。
“这样生硬的称呼连仿生人都接受不了吗”。你觉得有些好笑。
“叫我茉莉怎么样。”我指着旁边的茉莉种子。这个冰洞曾经是植物种子贮藏室。
“好。”
“现在你要带我走了吗？”
“你想离开吗？”
“这是我能决定的吗？听声音，不只你一个人来了。”
“我可以帮你躲过这些人。”
“你应该清楚的知道我是最后一个人类。”
“知道。”说完这两个字之后他没有在开口，你也是。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沉默。
“你能在这里陪我一段时间吗？”你看着他的眼睛，鬼使神差的说。
黎深有些惊讶，这个人类对他提出的要求有些奇怪，而他也对她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想了想，他答应了。
“可以，但是我需要一点时间。你在这里等我，不要出来。”
“为什么要帮我？”
他起身离开，没有回答，临走时深深地看了你一眼。三天后你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总之他留下来了。
你十分疑惑，因为他看起来实在不是一个冒险家，一个可以冒着和陌生人在资源匮乏的极地的风险的人。
“为什么要答应我。”
“不知道，也许是天意。”他说的是实话，黎深一向被同行的人称作仿生人中的仿生人。这话的意思是，他和他的手术刀一样严谨、冷静、从不出错。
你也懒得问清楚了，反正你认为自己也快走到生命的尽头了，有个仿生人作伴，也挺不错的。
“外面的世界现在是什么样子的？”你打破沉默，率先说道。
“和人类泯灭前一样，仿生人在一定程度上和人类没什么区别。”
“确实，这位仿生人先生展现了超乎常人的冷静。”你还有心思同他打笑。
“那你呢，作为一个人类。”
“我？你们不应该早有定论了吗？人类胆小，怕死。不巧，我全都占了。”
“那场病毒之后，人类一夕之间覆灭。仿生人取而代之，社会更加的井然有序了。但是对人类的研究并没有停止过，好像实验品觉醒之后推翻母体是必然的选择。”
“仿生人先生，你的话比我想象中的要多。”
他轻轻的看了你一眼，并没有接话。
“要不要出去走走？”他提议道。
“好啊。不过我可要提醒你，外面没有什么好看的。讨厌的雪让人一眼望不到头。”
“你经常出去吗？”
“白天不怎么出去，晚上出去。可以看到星星，而且那个时候雪也没有那么可怕。”
你们起身往冰洞外面走去，刚打开门就有一股冷风夹杂着雪块砸在脸上。黎深见状往前走了半步为你挡住了剩下的风雪。
“我早说了没什么好看的。”你往前和他并排走着，不满的抱怨。
很奇怪，遇到他之后做的每个选择都在意料之外但又莫名的遵从自己的内心。
极地的冰雪望不到尽头，天空也是苍茫的白色，模糊了日光的界限。轻松了一刻的心情又不免沉重起来。而两个人的沉默似乎憋着一口气要和这场风雪比一比哪个更久。
你有些走神，在鞋底打滑摔到地上之前，一双温暖的双手拉住了你。
奇怪，仿生人的手也会这么温暖吗。你有些愣神的想，不自觉地握紧了他的手。
“在想什么？”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力度他有些微怔，见你站稳后就将手松开了。
“在想你。”
“我？”他不曾料到你会回答的这么直接。
“你认为，我们是出于什么原因站在这里的？”
“很多原因，你觉得是哪些方面？”
你有些厌烦了这么纠缠不清的打哑谜。
“先生，我说的还不清楚吗？从你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开始。”
“你觉得一切都要有个原因吗？”他又开始反问你。
“当然。”
“我也在想是为什么。”顿了顿，他又说道：“当我看到你的时候，好像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对我说让我快点告诉你我的名字。”
“你让我感到很熟悉。”他那双像极光一样的眼睛盯着你，像是对情人的低语。
你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夸他的眼睛漂亮，像是黑夜里盛满了一片璀璨的极光。无数个孤寂的夜晚，你望着可望不可及的极光。
神好像听到了黑夜里的祈祷。 现在，你觉得你可以触碰到了。
“可能我们上辈子真的认识呢。”你摇了摇头，顺着他的话柄随口说道。
深深浅浅的脚印尚未被风雪掩盖。大小差异明显的脚印，平行过也短暂的相交过。
可仍会变成一片白茫茫。
两个人在短暂的交谈后又陷入沉默之中，谁都没有言明却都遵循着自己设下的界限和准则。
“我们还是回去吧，有机会的话可以在夜晚里看到极光。”
相伴的日子过的很快，黎深不爱说话。起初你对他十分警惕，也不愿意多说。可能是太久没有人和你说过话了，也可能是他随身带的取暖工具太温暖了，融化了彼此的界限。
你原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过去的生活，但在一日日的陪伴中，你渐渐想起来那些尘封许久的记忆。只不过你仍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有时你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述你过去的生活，兴奋的时候还会手舞足蹈的演示。这时才有了一丝原来自己还是一个人的感觉。
黎深也不像刚认识的那样，才遇见几日，你就已经可以分辨出来他嘴角上升的像素点了。但陪伴是短暂的，离别不教人有开口的机会。你从他犹疑的神色里猜到，他可能是要走了。
“给你。”
“这是，茉莉花种子？”
“对，拿来谢谢你。”
“好，谢谢。”
你没有言明这是分别的礼物，他也没有说他要走了。合该是这样，模糊的关系界限多走一步，少走一步，都让人不满。
暗流涌动的感情找不到出口，在冰天雪地里流浪，隐匿于呼啸的风声中。

你没有告诉黎深的最大秘密是，你是被人类抛弃的那个人。人类找到了更宜居的星球，代价是流放神最忠诚的信徒。
事情并非没有转机，只有踏入这里的人心甘情愿的主动带你走，你才能离开。
这是离开的人类留下的死局，即使真的进入这里了，面对巨大利益的诱惑，他们是会选择带你离开还是拿你当实验品呢。况且留下来的仿生人是没有心的，又如何能做到心甘情愿。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骗局。 代价却是自己被无边的流放。
黎深是你这些年遇到的唯一一个要带你走的人，可是他没有心脏。即使有温热的皮肤，内里却是不出差错的代码和机械。那意味着，他一生中做出的每一个选择，说的每一句话，都会符合固定的常理。
所以不说告别才是合理的，你毫不意外他会选择不去打破这种秩序。离开是黎深最初就做好的决定，一念之间他和这个人类有了交集，但这并不意味着要延续这段缘分。不如当作一切从未发生过吧。
离冰洞越来越远，风雪才消停了些。绵延万里的极地仍是冰封一片，如同来时一般。不由得让他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黎深踏上破冰船，身体里的代码突然开始不停的报错，警告声像锥子一样刺痛着大脑，全身的神经给他一种要瘫痪的错觉。
“奇怪，我为什么知道这是心痛。”疑问被呼号的风声带走，这艘船也不会迎来新的船客了。所有的程序指令瞬间失效，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重复：“快回去！快回去找她！！” 他像疯了一样摧毁了破冰船的引擎，不顾一切的跳进海里。冰冷的海水迅速入侵着体温，身体逐渐变得麻木，可动作却没停，拼了命的往前游。
早该知道的，早该察觉到的，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他的心脏又开始重新跳动了。

黎深并不是仿生人，而你也并非是人类。人类是不可能在如此极端的环境下活下去的。
你是第一代仿生人里最成功的实验品。但只是像是不够的，狂热的研究员要打造完完全全让人分不出来的实验品。而变成人，需要一颗心脏，一颗神性的心脏。
黎深十二岁那年，误入父母明令禁止靠近的实验室。玻璃容器里沉睡着的女孩，她的身体还能看出电路的接口。他刚要离开，就对上女孩睁开的双眼。 那双眼睛充满了好奇，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她可能因为第一次说话，还不太熟练。一个字一个字清楚又生涩的说到：“你的眼睛好漂亮呀。”
他有些讶异，往前走到容器前面，伸手贴在了玻璃上。女孩学着他的动作，贴上了他的手掌。
他正要出声询问，实验室突然响起警报声。
“实验体905号已苏醒，实验体905号已苏醒。”
这里不能多呆了，他得赶紧离开。
“我叫黎深。”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转身离开了实验室。
他打算找机会再进入那个实验室，但自从那个实验品苏醒后，实验室的安保系统加强了不少。但是他没想到，竟然是被请过去的。
他们说那个实验品不听话，对所有人都十分冷漠。他们检测所有的数据发现实验品唯一有情绪波动的那次，监控里是黎深的身影。
他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直到看到全身******满线路的女孩。她蜷曲在容器中，发丝无力的散在地上。女孩睫毛轻颤，似是被噩梦缠身。
黎深教她如何写字，如何像人类一样生活。而后的五年里，他们一直在一起。编号905已经和人类看着无差别了，实验室洗清了她的记忆，被送到了国外。
他们之间没有告别，再次苏醒时，已经和自己的过往相别。
黎深没有想到，实验室又再一次找上门。他们诓骗说编号905需要他。却没有想到，他们需要的是他的心脏。即使仿生人的外表和人类有多么相像，他们仍是缺少一颗真正的心脏。 实验室给905号植入过很多次心脏，无一例外地出现了排异反应。所以他们想起来黎深这个曾经的例外。
“你的眼睛很漂亮。”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女孩笑着说道。她身上已经没了当初那些丑陋的线路，取而代之的是细腻白皙的皮肤。
“你怎么不理我呀？”她向前弯腰，贴近了一些。
“谢谢，我叫黎深。”他收住了那些记忆，淡然自若地回复。
“好熟悉的名字，我们真有缘分呀。”
面前的女孩晃晃脑袋，像只邀宠的小猫。黎深虽有些无奈但也安心了一瞬，毕竟她现在过的还不错，他也没必要打扰她的生活。
“那，好久不见。”
相处了几天之后，黎深发觉有些不太对劲。她生的太过单纯，一点防人的心思都没有。而且对她所谓的“父母”太过依赖。他隐隐察觉到这对科学家在筹谋着什么。
“你想和我走吗？”他问道。
“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是为什么要跟你走呀？”是啊，他有什么正当的理由带她走呢？愤怒冲上了头脑让他一瞬间乱了手脚。
看他有些答不上来，她笑着摇他的胳膊。
“我愿意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比爸爸妈妈还要熟悉呢。我的感觉不会骗我的。我相信你。”
黎深带她去了极地，因为某一日她看到了极光的图片兴冲冲地展示给黎深看。
“这好像你的眼睛呀，一样漂亮。”
对上那双漂亮的黄绿色眸子，她转念一想，又说道：“不去也行，反正我已经看到了。”
“那我们就去极地。”
两个人的微薄之力还是没能抵抗疯狂的科学家。当罪恶的帷幕缓缓揭开，张牙舞爪的丑态显露无疑。两个人被推上手术室，面露痴狂的科学疯子毫不掩饰自己罪恶的丑脸。
“本来是再等时机合适的时候才要挖了你的心，哼，这么不老实，就给你一个痛快吧。”
血肉努力挽留要被剥离的心脏变得腐烂，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不要离开，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机械……后来的事，他就记不太清了。休眠了一周之后，他记得自己是仿生人，人类灭绝了。
他们把黎深的心脏换给了实验品905号。她继承了黎深的部分记忆，转化为自己的，变成了完全的人类。科学家终于培育了完整的人，用一颗机械的人类心脏向神讨要到了去往另一个宜居星球的资格。
而实验品905号被永远的留在了极地。

p>“你怎么回来了？”你看着刚离开的那人一身狼狈地回来了，身上冻满了寒霜。
你上前捧住他的脸庞，为他拂去眉毛上的冰霜。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你。那眼神里的感情复杂到要溢出来，好像要将你的心脏烫出一个窟窿。
“你上次说晚上的星星很好看，一起去吧。”
“好，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极光。对了，我没有告诉你，和你的眼睛一样漂亮哦。”
“好，一起去看。”

“休年假想好去哪了吗？”黎深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电脑一边问你。
“好纠结，都特别想去……”
“那你可以准备极地必备用品了，攻略发你了。”他不咸不淡地说。
“极地？？我们是要去看极光吗？？？！”
“对，某人的一辈子必去排行榜TOP1。”
“黎深！爱你！我的亲亲宝贝！”你连忙献上飞吻和狗腿服务。
“这下不遗憾了。”
“？”
“没有去南极就已经看到了尖叫的小企鹅，这下去的北极也没有遗憾了。”他笑着唤你过去在他旁边坐下，你反钻进他的怀里。电脑上赫然是他做的攻略共享文档。
“黎深，我真的要亲死你了。”

世界千千万万种，纵然沧海桑田，不问缘由，我依然会爱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