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
初来乍到的转校生站在操场上,还没能掌握好新课间操的节奏,不太熟练的做着扩胸运动,两只手臂独自在该举高时张开,在其他人整齐划一的动作里格外显眼。
灿烂的阳光下,临班领操的男孩和你无意间对视一眼,男孩下巴顶着一个紫红色的戳,看上去格外扎眼,你忍不住侧过头去,想看他看得更仔细一点。
惊鸿一瞥,紫发白肤的男孩长得出奇的漂亮,你眯着眼睛看得出神,从头发到眼睛,再到那块覆盖了下巴和人中的紫色淤青,深色的印记选的位置太吸晴,看起来有些惹人发笑。
注视的目光太过******,男孩皱起眉头,一幅不太高兴的样子看过来,你以为那是胎记,慌忙低下头去,不敢再和他对视,怕冒犯他。
羞什么,接着看啊。
祁煜悻悻的收回眼神。
收操时,祁煜领着长长的队伍回班,经过女孩身边时脚步放慢,看着小转校生在老师的推荐下走到人前,大声喊着稍息立正,声音稚嫩而宏亮,毫不怯场。
年幼的女孩朝气十足,像只活力精神的小狗,每天都充满阳光得摇着尾巴,很快在新的社交圈打成一片。
和姐妹班逐渐混熟后,你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问那个漂亮男孩的脸怎么了,只在闲聊时记下了他的名字。
祁煜。
再做操时,明明人就在眼前,可即使没有那刺眼的太阳,你也不敢像刚开始那样直接看过去了。
你的勇气在他面前递减。
有胎记也漂亮的小鱼从你眼前溜走,他是你见过在万众瞩目里最优雅自得的人,未证实猜想的紫色不曾消退,他便去了更大的舞台。
你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公共电视上正在放着青少年艺术金奖的获得者领奖画面。
第二十九届全球青少年艺术金奖获得者。
你抬起头,看着朝气蓬勃的少年站在领奖台上,彼时脸上的紫红褪尽,高清明亮的镜头下,少年美丽的面孔如雪山日照的山巅一般耀眼,每一根头发丝里都飘着骄傲。
你第一次知道,原来他的眼睛也是紫粉色的。
你记住了他,然后把他扔进心底,偶尔午睡时,还会和祁煜一起做课间操。
梦里的太阳温度宜人,光暖暖的撒下来,有种虚幻的舒适,远处七彩阳光的歌声飘来,男孩把身体伸展成大字型,修长的手指伸向天空,触摸着风,他的肩颈是那么美,比你看过的芭蕾舞者还要优雅。
你总跟在他身后。
阳光带来白金色的滤镜,周边是一圈朦胧的光晕,在你眼中,面前的少年紫粉色的头发像一顶香蒲草织成的帽子,发尾被风吹出如梦如幻的浪。奇异的香味飘进鼻子里,你忘了动作,小狗一样耸了耸鼻子,愣在原地,看着那轻飘飘、软绵绵的弧度在面前放大。
梦里的你努力踮起脚尖,去闻那飘散的香气,追着追着,忽然睁开了眼睛。
摸着脸颊上的睡痕,你呆呆的从床上坐起身。
你好像喜欢祁煜。
十五岁。
秋日的阳光堪称毒辣,新生们排成一串串长队拍胸卡照片,晒得如缺水打蔫儿的麦穗。
你再次伸手去摸下巴上紫红色的戳,一想到接下来几年都要带着有这个戳的照片上下学,就悔不该当初,恨不得遁地回到前一天把自己一脚踹清醒。
为什么要跟陶桃比赛谁能把玻璃杯吸起来更久,在脸上拔罐的女孩追悔莫及,抿着嘴,把头又低下去一点。
隔壁队伍的男孩偷偷看她,大概是眼神太隐蔽,女孩毫无察觉,催头丧气的拍完照,便和朋友手挽手离开了操场,留他一人处于人声鼎沸的太阳下,像一条快晒干了还瞎扑腾的鱼。
和新同桌解释这个戳时,你没想起这个似曾相识的场景,在食堂吃饭时,听到周围人在说奇遇奇遇的,你也当是什么新出的游戏,你没有给自己发散思维的机会,直到在学校里和祁煜碰面。
选修文学的少女靠打排球累积学分。
比大部分同龄人高一点的优势使人壮志酬筹,你抱着挣个队长当当的念头去报名,一上来就被排球队的学姐抱起来打了个悠悠。
队长梦被学姐强壮的二头肌夹得稀碎,好在你球感不错,最终还是被收了进去。
新生季,各个社团都在招人,画社的队伍尤其排得很长,大家都知道天才画家就在里面,新选上的自由人雄赳赳气昂昂,穿过他们去洗脸。
凉凉的水拍在脸上,把颠了一上午球的热气扑走,你一抬头,正对上对面走廊里探出的脑袋。
“嗨。”
睫毛上挂着垂连的水珠,不过也不影响你看清楚对面人的全貌,见过一次就很难忘记的脸猛然在面前放大,你倒抽气时吸出一个鸣亮的哨音,有点丢脸,下意识一把捂住嘴。
“……你,”
震撼于近在咫尺的美貌,你后撤一步,大脑有些短路,看着祁煜磕磕巴巴,努力组织着语言。
暗含期待的注视下,女孩沉默良久,最后支支吾吾问祁煜:
“……你,你也吸瓶子了吗?”
“什么?”
男孩皱着眉思索,然后做出一幅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的那个是胎记,后来出国做手术,好不容易才去掉了。”
满脸水珠的女孩瞳孔地震,表情管理失败。
被不曾预想的答案冲击,她像只花池里淋湿的小鸟,惊慌得将绒毛片羽纷纷炸起,一双眼睛也瞪得圆乎乎,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就这样原地僵住了。
祁煜笑眯眯的看着她,震惊于爱人小时候的单纯好骗。
“……看起来特别自然,手术还顺利吧。”
你干巴巴得开口,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拿手悄悄扣校服裤子。
“顺利。”
喧嚣的阳光下,祁煜趴在窗前,见的表情你越来越窘迫,心里叹一口气,伸出手,递给你一张纸巾:
“擦擦吧。”
纸巾香香的,好像还带着印花,闻起来也一股花的味道,像是男孩头发的颜色,你把手背过去,慢慢往后退。
“不用了,谢谢,一下就干了。”
如果不是他,你本不必为好意表现出这样的抗拒。
祁煜长得比小时候还好看。
他刷新了你对他残存面貌的记忆,长开的男孩艳丽无双,在你面前的冲击性如同一座庞大华美的艺术馆,只是坐落于阳光下便使你震撼。此时此刻,他没有盖戳,也没有站在聚光灯下,是第三种让你无法对视却找不到理由的美。
你们还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近得你第一次看清楚了他眼睛的颜色。
映着阳光的虹膜梦幻而剔透,宛如两个紫粉色的晶洞,吸引人往更深的地方看去,你招架不住,越看越觉得危险,本能的想要后退,脱离这有些奇怪的氛围。
你发现了祁煜的习惯,他好像很容易皱眉时努起嘴。
心脏砰砰乱跳,你的呼吸有些困难,那柔软红润的唇瓣像是向你发射了什么,你不知道,总之是什么令人忌惮的东西,让你整个人都不好了,被太阳晒红的脸也在他的注视下不断发胀又发紧,箍得你头晕。
你感觉自己有点中暑。
“要上课了,我先走了。”
女孩猛的背过身去,甩掉水珠和局促,脚步越走越快,最后干脆小跑起来,像只灵活机敏的小鹿,敏锐的察觉不对,拒食鲜嫩多汁、专门为她准备抛下的橄榄枝。
她又走了。
祁煜执着的注视着她离去的方向,看着女孩初现窈窕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太阳和大楼之间,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快要藏不住的迷恋和炙热。
怎么,临空现在连再见都不流行说了吗。
昳丽的眉眼渐渐黯淡下来,祁煜满脑子都是那张稚嫩的面孔,反复回味她神色间不懂掩饰的回避和羞涩,又是高兴又是不高兴得撅着嘴,章鱼一样把自己慢慢缩回阴影里。
他出现的时机对吗,祁煜自己问自己。
男孩轻轻抚摸着同样发烫发昏的额头,有点不甘心得吐出一口气。
祁煜开始频繁出现在你的生活里。
排球队每天早晚都有集训,白日长的夏天,太阳出来得早,你打球时,祁煜也会一大早搬出画架,在操场的另一边点点画画,不知道再画什么。
漂亮的男孩儿像一个漩涡,即使你能控制自己的注意力不过度的放在他身上,却控制不了球飞向他的方位。
偶尔球落到他附近,你跑过去捡球的时候,他总是会暗暗用身体挡住画册,好像不想让你看到画的什么。
大概是画得太丑吧。
每当这时,你就感觉自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狐狸。
你被他的遮掩拒绝得有些心痒,更别提他常常投视在你身上的目光,令你忍不住回望,但你还是遵守着自己对自己的承诺,不去招惹这个太漂亮的男孩子。
对你来说,在太阳下挥笔的艺术家没有手里的球有吸引力,但你也承认他的魅力,你无法控制自己在捡球的空档偷神,总是顺便确认一眼三脚架后的头发是什么颜色。
就看一眼。
女孩的眼睛像光晕与水波纹里的两条小鱼,在自己的湖泊里游来游去,欢快得摇着尾巴,追寻那个水面上令人晕眩的身影,将他的模样一一保存。
有时是在操场对面,有时是在球网对面的教学楼里,你逆着光时看到他,心底也像贴了冰宝宝一样又沉又凉,迎着光则看得不切实际。身影的分量轻飘飘的,总是会在看清楚后被太阳刺出一点泪水,然后透过那些泪水,再做一次欲盖弥彰的张望。
一眼,又一眼,你从不许自己找祁煜到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后来,就这么放任自己,看着自己如梦境里的那个小女孩,追逐着那熟悉的香气。
和祁煜在一起,似乎是你无论怎么抵抗推迟,最终还是会做下的事情。
说不清是谁的眼神先开始暗示的,吻之前的记忆模糊不清,只记得祁煜的眼神认真得吓人,离你越来越近,连带着那个吻也令你胆战心惊,吓得你闭上眼睛,不过,等到柔软的触感和梦里的味道都贴过来,这些吻就又不那么可怕了。
你和祁煜都喜欢接吻。
你们在这方面很有默契,无需言语的邀请,总是在恰好、恰当的做,在两个人独处的时期吻成一团。
你喜欢清晨的吻,耳鬓厮磨的吻使你一整天都能集中注意力,祁煜大概更喜欢傍晚,在昏暗的画室或体材室里,不需要顾及预备铃后,他的吻格外缠绵,让你招架不住。
你总是在集训结束后拖着疲软充血的身体向画室跑去,祁煜会在那里等你。
日复一日画一个人的画家结束孤独,看着她的身影从器材室出来,背着书包去水池那儿洗脸,然后随便甩着那些水珠跑去,像山谷里的小鹰一样敏捷,离自己的方向越来越近。
祁煜喜欢听“噔噔噔”的脚步声由远递进,这个时候,他已经收好了爱人的画像。
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女孩一步步靠近,用那种热腾腾的眼神索吻,她的汗散发出的味道初现******,叫人闻得心脏,祁煜揉着她的脸颊、耳朵、还有发烫的脖颈,不着痕迹地引导着她,让她将身体向自己一再贴近。
她扎起的头发早上摸起来像小猫,晚上摸起来像只小狗,被主人梳起的马尾陪她一起跑动跳跃了很久,一缕一缕卷在一起,柔软中带着扭曲的凌乱,叫人摸了还想摸。
祁煜喜欢吻她时将那些卷成形的弯曲捻在手里,一缕捻成千万根,好像在给怀里的小鸟掐羽管。
她把自己撑在他的怀里,像是她打累了时那样,把身子扑在网上,向教练撒娇要求休息,身上新出的汗凉凉的,祁煜抚摸着她的胳膊,像是用手晕染颜料一样,将她的汗涂尽。
太阳渐渐释放的清晨,收拢光圈以后的傍晚,你们为彼此提前或延迟着在校时间,以接吻开启结束这天的会面。
最后一次接吻,熄灯的画室里漆黑一片,男孩柔软的嘴唇沾着一点眼泪,就连月光也不知道是谁的,他冷冷的汗落在你脸上,你来不及擦,就已被他抬起的唇吃去。
那一吻很长,结束得极不甘心,你们若即若离了很久,终于离开他时,你渐渐睁开眼睛,看着祁煜还未合起的唇瓣里泛着一点光,那是你才舔舐过的舌头,上面沾着你的体液,在夜色中宛如一只无力的软体动物。
你任由祁煜紧紧抱着你,将耳朵贴在他胸口,听着那鼓点急促得要命。
搁浅的水母是海推上来的心脏,柔嫩而富有毒素,发着闪闪的荧光吸引人靠近,进行最后一次纠缠。
你很难觉得和祁煜的这段关系有什么特殊含义,甚至无法将世俗的某种情感关系照搬在它身上。
你们只是日出日落相遇的慰藉罢了。
你将对自身揣摩的思考投射给文学,将敏感和专注投向其他语言,祁煜则短暂的以艺术生的身份休息,然后走向了更广阔的世界舞台。
和小时候一样,你们只是无意碰撞的两颗星球,只是在两条轨道最近的时刻恰好相互吸引,只有那一瞬间而已,注定要和彼此越走越远。
而你已不再因这样莫名的怅然感到难受了。
你的身高没有长高多少,但因为敢拼又眼尖,总能救起出其不意的球,成了校队的金牌自由人,也是小有名气的外交官。你觉醒的evol是共鸣,它能更好的帮助你理解不同的语言人文,你运用它来更精准得协助他人交流翻译。
思春期的思绪纵有千万条,总会被以诗篇和散文的体裁整理清楚,你在剖析自己的同时积累、沉淀,那些形状各异的词藻们如一个个全然陌生的亲吻,你的解读是吃透的回应,它们丰富着你的生活,使你的成长充满风情和韵律。
你是一颗闪闪发光的球体,你自有你的一番天地去闯。
你不会在不相交的轨道停留。
二十岁。
回家出差总是让人高兴。
家乡的一切都使你陌生又熟悉,恰逢焰火大会今年在临空举行,你兴致勃勃,打扮了一番,随着有些拥挤的人流走进夜幕里。
你已经有很久没回来了。
你拿着相机,痴痴望着这片似乎不曾改变的天空,看了好久才举起手,将那些绚烂的瞬间定格。
你在焰火大会上再次遇到了祁煜。
托不太会拍照的福,你放下时,手指还落在相机的摁键上,拍了前人的衣角,也顺便将前面西装革履的男人一同记录了下来。
身价不菲的艺术家拿着仙女棒,静静看着不起眼的它燃尽,他等的人在他不远处看着天空,一点点移动视线。
他心潮澎湃的等待着,等到女孩终于看到他,然后……很快移开了眼神。
祁煜没有站在她身旁,没有像小时候那样与她搭讪、叙旧,然后与她一起观赏烟花的盛宴,而是等,等那暖融融的焰火味告一段落后,追上去,叫住了准备回家的女孩。
“想在海里看烟火吗?”
男人的目光黯影烁烁,眼底是艳粉的光源,你其实已经有些累了,但看着眼底映着焰火的男人,又被勾起了兴趣,实在狠不下心拒绝这样的诱惑。
你在祁煜的邀请下,又一次吻了他。
就这样吧。
海面的波浪层层叠叠,使外滩烟花的绽放有些难以捕捉,常常是突然便有了夺目的光,那些撕开夜色的火花总会开圆,但从海里看却全都碎成了一片片,叫你看不出它们原本设计的形状。
比起精美对称的规律,透过海看的烟花更加梦幻。
它们与海浪配合着,盛开的节奏很快,像甩开的鱼尾一样调皮,那些烟花重叠时,宛如一下子在你眼前打开的万花筒,隔着那些画片不用,反而魔法般跳出许多闪闪发亮的扭扭棒,在空中一弹一弹的消失,可爱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牵着“浮漂”兼保镖的手,女孩不断在海里滑动双脚,小幅度的游来游去,目光灼灼得追着海上的花
她脑后,黑色的海藻随海律飘动,偶尔露出一点耳朵,在共鸣的焰火下显得粉莹莹的,像是一粒飞来飞去的女神黄文蛤。她的侧脸也是粉的,追逐光的眼睛睁得圆溜溜,这么多年了,仍和被自己的谎话骗到时毫无两样,如孩童般天真,将另一种滞留的美景收入眼底。
祁煜望着她,忍不住牵着她的手躺在海里,想使让她看得更舒服些,她却不怎么老实,躺了一会儿又扑腾起来。
这样的视角对她来说太过新奇,她扯救生圈一样扯他,忙着游来游去,变换着姿势,欣赏烟花不同角度的美,两只手始终紧紧攥在一起,如两只纠缠在一起的水母。
最后的烟花远远盛开时,海里的小美人终于停下了游动的双脚。
她静立在海水之中,仰着头,痴痴望着那朵绽放迸裂的嘉兰。
睫毛上牵着小小的气泡,随她眨眼时飞去,她的眼神溢出炽热的迷恋,与花一同绽放,手臂同泡泡一起伸出去,在海面以上伸直,绷直的指尖像是想要接住那些流星般划过的花瓣。
玫红的火星粉身碎骨,只为一瞬间成为花,你也受它们的鼓舞,将自己装进万花筒里,等待挤压和发射,不计后果得在海里燃烧起来。
晨曦的光照在靠海而栖的人身上。
你懒洋洋得看了最后一眼大海,合上眼睛,任由祁煜抱你离开了潮起潮落的沙滩。
他将你从白沙湾的海滩一路抱进艺术家久负盛名的房子,放你在暄软的床上继续补觉。
这次你睡了很久。
梦里的云是粉色的,你断断续续的蓄力,终于飞起来,却很不稳当,像只学飞过早的小鸟,掌握不好翅膀重力和风的关系,兜兜转转落在海面,正好落在一座红色的小岛上。
你用手扒着它的地面,想要站起来,却又被它一下带了上去,继续在海面颠簸。
和所有梦一样,梦是没有逻辑的狂想。红色的小岛是一只螺,它的壳很大,又在你身下急速变小,最后变成你正好能抱圆的尺寸,你在呼啸的海风里心跳加速,紧紧搂着它,两个手臂恰好嵌在它的螺旋里,尺寸和形状诡异的正合适,它载着你在海面遨游,如蜻蜓点水一般轻盈。
你看见了海面打出细密的泡沫,还有自己飞舞的头发。
它带你穿过起飞的海鸟群和跳跃的海豚,又带你避开尖尖的黑色礁石和暗流,然后带你直直冲向日出的天际。
急速的前进中,你的视线忽明忽暗,呼吸在海水空气之间穿梭,却都未曾使你不适,你把脸贴在螺壳上,感受那轻飘飘的颠簸,和无温的海水漫过手臂,又浮出海面的触感。
照在脸上的光明由粉到白。
你有种兴奋的预感,自己怀里是大海心脏的其中一颗,它会带你看到那个已经快要落下去的太阳。
再醒来时,祁煜躺在你身边。
引诱人深入探索的晶洞被睡眠关了起来,漂亮的面孔熟睡时松懈,线条意外的柔和,不再有那种眼波流转之间,使你感到太过迷人的危险。
你看了他一会儿,轻轻爬起来,拖着酣足的身体走向阳台。
中午了,你眯起眼睛,有些不适应这样明亮的光。
海风吹来悦耳的白噪音,微微发冷,正适合人理清思绪,房檐下高高悬挂着一串贝壳风铃,长长的串带如旋转阶梯一般垂落下来,在风里发出酥脆的响声。
睡痕蜿蜒的手臂举起,你把自己放在它下面,亲昵得勾一勾它底端的小贝壳。
久违的吻滋味很好,只是轻轻触碰就使你意乱情迷,同年少时的吻大相径庭,沙滩做床时没你想象的软,坐在祁煜身上更舒服,尤其是他和你完全紧贴在一起时。
回想起那种美妙的支撑和托付,还有情到浓时两人鼻息之间喷发的迷乱,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手指戳得那些粉白的小贝壳哗啦哗啦响。
真是场愉快又契合的******。
你在这场浪漫的邂逅写下结语。
“就这样吧。”
你并不了解祁煜。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你总是被他的美貌一眼勾魂,但一见钟情的威力又使人胆怯,你胆子小,怕自己陷得太深,总是见他一面就腿软,见他过来就想跑,大了也没什么出息的想法。
你深知,自己的暗恋拿不出手,不过,这场暗恋完全是你自己的事,你本来也没有打算把自己的心意宣之于口。
说不定下一个五年还能遇见呢,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新花样呢。
祁煜总是能让你惊喜。
远远望见码头新船出发,你伸了个懒腰,裹好顺来的睡袍,顺着阳台放下的小楼梯离场。
或许你不是第一个在事后从这里下去的人,你想。
“你真的一点都不了解我吗。”
跑路前一刻被人从后面搂住,走下的几个台阶被手臂复原,绝世的容光藏在你背后,男人将呼吸喷在你耳边,海风姗姗来迟,向你吹去他身上的香。
你的后撤终于成了另一个拥抱。
“不许再跑了。”
睡醒的男人上身的睡袍神秘失踪,光洁的胸膛贴在你的后背上,热度一点点传过来,带你恍惚之间回到昨夜风也难以吹散的燥热里。
泄欲后清醒的肌肤之亲使人不太适应,你站直了身子,往前避去,又被他章鱼一样牢牢贴上来。
“把我彻底吃干抹净了,再想跑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小楼梯的围栏啪得一声关闭,他的呼吸仿佛在啃食你的耳朵,离得太近,你整个人都酥软了半边,有些羞涩而僵硬得缩在祁煜怀里,被人揭穿意图后有些心虚,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不了解我也没关系,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开始更了解我一点。”
祁煜的语调有些抖,听上去像是喝完酒的人,他将你搂得更紧,把脑袋埋进你的颈窝里。
“就从我喜欢和你******后…继续腻在一起开始。”
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你身上,柔软的发丝垂下来,随男人亲昵的动作摇曳,不断蹭着你敏感的耳廓,像是招惹蚌的珊瑚藻,让它躲进来,就不会再让它轻易离去。
他身上淡淡的香不断萦绕在你鼻间,你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只知道和昨晚香艳到凛冽的海风不同,它和此刻男人给你的感觉一样,安逸、温柔,如有形的缎子,在你面前轻轻摊牌,不让你离开,也不让你窒息。
这另一种缠绕的勾引,使你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我要主动出击了。”
你听不清他在喃喃说着什么,只是觉得被他鼻子里喷出来的气息弄得锁骨很痒,忍不住伸手去挠。
推阻的手晃来晃去,祁煜用双臂牢牢缠住你,猛兽撒娇似的力道不算小,却又好像轻易就能挣脱,你抚上搂你的手臂,注意力跑偏:
“胳膊怎么这么凉。”
手在男人小臂上摁来摁去,男人的皮肤上还残留着海风的潮湿感,离开时会有微微贴手的弹,你用指腹摁来摁去,摸得上瘾。
祁煜另一只手藤蔓般向上,与你十指相扣。
“光用手不行,帮我暖暖吧。”
我们是天生一对的伴侣,试试看。
在阳台******,这一次,你坐在栏杆上,双腿缠在男人腰间晃动,身子半悬空,信任得把身体托付给才第二次******的床伴。
裙摆是植被与白沙的渐变,披肩是沙滩与海的交接,松懈的睡袍早已将你的身体露出来,小臂勉强勾着那丝滑的布料,好让它不要被风吹下楼。
再次感受到严丝合缝的肌肤之亲,你在颠簸中心神荡漾,连同那隐隐约约的失重感也成了挑逗神经的情趣。
“慢一点——压得疼——”
祁煜的进攻比昨晚猛烈,******压在细细的栏杆上,你颤声叫疼,感觉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昨晚那些扭扭棒,在对方的撞击下弹得七零八落。
男人亲亲你的脸,将你整个搂进怀里,用自己的身体盛着你,你紧紧搂着祁煜的脖子,在独岛中心放声******。
海风将长发吹得卷曲而潮热,一缕缕湿得香艳,介入唇瓣纠缠之间,海的女神咬住它们,往后仰起头。她的******与头颅向海倒去,又把自己富有生命韵律的小腹贴紧祁煜,将自己抛在空中和男人的手臂之间。
那些更加细软的鬓发被风启奏,图腾一般勾勒着她的脸,使她如同召唤海兽的女神一样狂野,她的腰柔韧地弯出一个弧度,用无形的缰绳勒住她的坐骑。
她伸手推着祁煜,彻底将上半身挂在空中,止不住得颤抖。
这场别样的潮起潮落里,祁煜紧紧搂着女孩,将颠簸控制在吻到下巴和吻在嘴唇中间,不断把她的******叼起来,然后抛得更高,在女孩失控的尖叫里反复吃掉。
这次是真的要散架了。
气喘吁吁的女孩被男人再次送回床上。
出过海的船才知道什么是舒适的港湾,******的身体婴儿般蜷缩着,在灰蓝的底色下显得格外莹白,她喘息着落汗,湿得如一只落入海底的鹬,又被沉船幽灵的手轻轻捞上来。
心满意足的男人蜘蛛一样,将爱人用真丝裹起来,怎么贴也贴不够,又把女孩搂在怀里,抚摸她湿漉漉的额发。
黏腻与柔韧交织,分不清谁使你被粘得更难动弹,身处稠得化不开的爱河里,你早已放弃了抵抗,躺在自己的新茧里任人摆布,在一阵阵令人困倦的香气里休息。
事后的男人臂弯依旧可靠,画家的手轻轻拍着你的背。
光影之下,你清楚得看到他肩上沾着你的头发。你缓缓伸出手去,轻轻扯那根发光卷曲的情丝,想要将它抽去,那根头发却像怎么也扯不完一样长。
你很快放弃了,又把手缩回自己的襁褓里。
晨起的******使人疲倦,半梦半醒间,祁煜低声叫你的叠字,你合着眼,不想理睬,呼吸绵长,为即将昏迷的梦打底。
男人坚持不懈,声音又轻又低,反而使你的意识更快昏迷,他大概也意识到了,于是将呼唤改成了亲吻。
密密匝匝的吻落下来,如水母的触手在脸颊嘴唇上扫来扫去,带着讨好的毒性,亲得你脸皮发麻。
你有点烦,再次伸出手:
“我明天还有行程。”
摁着自由创作的大艺术家的脸,男人的嘴唇嘬吻你汗湿的手心,发出肉麻的“啾啾”声。
“我送你。”
被捂住嘴,他的声音像是从海螺壳里发出去的,带着海底缠绵的回音,摩挲亲昵的吻亲得人发痒,女孩的手一下子蜷缩起来,将海螺壳收回来,捂在心口。
她攥拳,用手指挠自己的手心,像是在抓那些吻往心里放,男人爱得不行,在她逐渐昏迷之前趁热打铁。
“等你结束回来吃饭。”
她已经没在听了,从鼻子里小小得“嗯”了一声,拉好他摸上来的手,再次沉沉陷入漂浮感的余韵里。
祁煜与她十指相扣,吻长久得落在她的头发上。
海胆制的床头小灯发着粉黄色的光晕,那些浓稠的黑色被其晕染,变得丝滑,变得甜蜜,一如每个他遇见她时的艳阳天,在适当的温度和距离,将僵硬而酸涩的可可豆晒开口,烘焙发酵得恰到好处,于是也将那颗心变了。
此刻的熟成后,终于轮到他献祭自己,终于从一层层苦涩熬到香浓,把一颗种子变成掺了牛奶的巧克力,那样柔软,那样甜。
十年。
他用搞笑的印记,漂亮的脸蛋,克制的拥吻,还有一次次处心积虑的偶遇,换来女孩终于毫不抗拒,安稳得睡在他怀里,这只是个开始,他有更多耐心等她习惯这张床,等她愿意成为独岛的女主人。
他当然知道,自己天然的吸引她,但他也再清楚不过,想要和她长久的在一起,并不只是靠吸引就可以。
她会一次一次考虑周全,然后退远,她的热情极其有限,只有恰当的时机和挑起的爱火同时发生,她才会没有顾虑的接受他待在身边,允许他的存在感越来越强烈。
是时候了。
他为等了好久的人讲了第一个睡前故事。
钻进网窟的金鱼拍打着起尾巴,收网的渔夫拉住网线,许愿的生灵和他一起回家,呈给他的女王,共同向其求一个恩典。
“请说吧,请说吧,你有什么愿望,我都可以实现。”
金鱼吐出梦幻的泡泡,渔夫附和着它,与它一起期待得望向吝啬的爱人。
第三次了。
要我吧,碾碎我的苦胆,剥下我的鳞片,怎么都好,不要再把我放回海里了。
我的爱人,请你贪婪一点。
文章来源:{laiy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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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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