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起了雨伞,才发现祁煜坐在了我的家门口,他垂着脑袋,倚靠在门边。身上的礼服破了许多口,雨水在他身下洇出一团深蓝。
他沉默地被我拉进了家门,塞进了温暖的浴池。像一湾搁浅的鱼,失去了所有游刃自如,迷失在干涸的人间。
他躺在我的鱼缸里,任凭我抚摸他的头发,沿着他的眼眶描摹他皱起的眉、耷拉的脸。
他一定又陷入了某种伤感中,我知道他时而会有这样的时刻,只是它们都和主人一样狡猾,藏在了我看不见的角落。
可今天似乎是个特殊的日子,如同满月的夜晚,猎物无处可逃,祁煜的坏心情也正在缓慢流淌。
我忍不住挠了挠他的喉结,他终于抓住我的手,睁开了眼。
“你们人类就这么喜欢欺负人吗?”他的声音罕见的沙哑,扭过头控诉我:“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我并没有回答他,我知道他要的不是这个。
“我发现了一个秘密,”我用手指绕着他的头发,戳他的脸颊,“你不开心的时候,像啵啵鱼,像刺豚,脸都会鼓起来,可是你伤心的时候……”
我用手抚摸他沉默的嘴角:“像鲨鱼一样,让我觉得害怕。”
他的头枕在浴缸边,只转过一半的脸:“我看起来要咬人吗?”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是像要躲进深海,消失不见。”
祁煜的声音不再沉闷,熟悉的尾音又再次扬起:“我才不会消失不见,比起电话不接的某些人来说。”
我在他的肩上笑出声,我知道他有着光的两面,他将所有喜欢明目张胆地袒露在阳光下,将爱藏进了深不见底的大海,潮汐轮转的时刻,我才得以窥见。
祁煜的暗面又褪去了一点点,我抓起他的手掌,放到了我的胸口。
祁煜吓得从浴缸里坐起来,拼命想抽走他的手:“你……你放开……我才没有不开心……”
我的调戏又一次得逞,美人鱼洁白的胸口都开始发红。
“好吧,不是你不开心,是我养的小鱼生病了,我在担心,你听——”
他的脉搏远远超出我的心跳,此刻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我们的生命彼此起伏,静谧地传递。
“不要动。”我轻轻地命令他。
祁煜从来不会真正地违背我的意愿,他只会扭过头,把乱撞的小鹿压下心头。
许久,鱼终于再度呼吸,吐出两枚艰难的泡泡:“假如,这条生病的鲨鱼真的会吃人呢?”
“那一定有他不得不吃的理由,猫咪也会捕猎,这是自然的法则。”
他的手掌放松又攥紧:“可你刚刚还说害怕。”
此刻,他的暗面又再度占领了上风,正悄悄酝酿一场风暴。
可我同样爱着他的暗面,我跨进浴缸,坐在了他的腿上:“那就让他的主人,教会他正确的进食方式。”
我低下头,在他诧异的目光中用力地咬了他的嘴唇。
祁煜既不反抗,也不回应,只是咬紧了牙关,我用舌头顶开他的嘴唇,只是轻轻舔过他的犬齿,就让他像触电般地把我推开。
“你——”他遮住了自己的嘴唇,万般委屈,言不由衷。
“你……你!你怎么老是咬人!”
我得寸进尺,乘胜追击,戳弄他锁骨上的小痣:“我不光想咬你,我还想——”
我凑近他的耳边,如愿看到他的耳根迅速发红。
“不可以!”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祁煜敏捷地像条飞鱼,一本正经地脸红:“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不可以,这种事,在利莫里亚,必须在大海的见证下,许下虔诚美好的誓约之后,才可以。”
我不忍拆穿他的纯情,解开了自己的扣子:“这种事,在我们陆地上,只需要尊重女士们的意愿,除非——”
我将衬衣扔在了地上,脱掉了内衣:“这位男士不愿意。”
在这个小小的浴缸里,他当然不会愿意,祁煜有自己的仪式感,有他钟意的美学,有他预设的浪漫,最重要的是,他还具备不可估量的忍耐力。
“你快把衣服穿起来。”他只瞥到一眼便匆忙忙闭上眼,也许做一条栽进水里的鱼才是此刻最好的选择。
“才不要,今天是七夕,我要来拆我的礼物。”我用手指勾住他的领结,解开的他的第一道锁。
他从未有过如此慌张的模样,目不能视、不知所措地抓住我的手,然而很快又要去捕捉另一只,在他自乱阵脚的挣扎中,我用最快的速度解开了他的衬衣,莹白的肌肤上,汗珠也随之滚落,随着胸膛的起伏顺流而下,像鱼尾拖曳而过,徒留暧昧与遐想。
理智蒙蔽了他的双眼,情急之下,他抓住了我的手咬了下去,我停了下来,等待他下一步的动作。
我沾了点泡沫,抹在他的喉结上又刮走,是蛋糕上欲滴的樱桃,是吞食禁果的诱惑。
祁煜终于舍得睁开眼睛,欲望与不甘在他眼中深深地纠缠,他将我的双手牢牢锁住,一开口,就是万般委屈。
“你再欺负我,我就要反击了。”
“这才不是欺负,”我强调道,“是人类表达喜爱的一种方式,而且,你真的不喜欢吗?”
祁煜的视线焦灼:“因为是你,才会喜欢。”
他倾身,我们吻在一起。
他的体温顺着拥抱传递,带着凉意,像一场暴雨,而我义无反顾地冲进雨幕中。我们像两个漂泊的浪子,在大海中央随波逐流,离岸的孤独逐渐将我包围,他变成了唯一的浮木,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雷鸣从天际降临,落在窗外的大地,一闪而过的光是海面上最后的太阳,照在祁煜的背上,将他幻化作了燃烧的火。
闪现的光明消失,万物归于深海的寂静,一股奇异的感觉涌现,仿佛冥冥之中,一切似曾相识。
我们的嘴唇分开,留下暧昧的银线,祁煜的眼睛在黑暗中仍然闪烁着瑰丽的光,映照出两个交错的我。
我忍不住将他抱得更紧,轻声问道:“我是不是忘记了很多事?”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嗯啊……”他突然顶进了我的身体,潮湿的水珠随着他的律动降落在我的肩膀,我的胸前,是他欲望的雨点。
祁煜将许多的自己塞进了我的裂缝,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顺着我们结合的地方一点点地渗透进我的身体,这感觉陌生又熟悉,我却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忘记。
他的喘息渐渐加重,速度越来越快,随着欲望的深入,祁煜的鳞片依稀浮现,我抚摸着他覆鳞的颈侧,那里藏了一个细小的凹陷,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鱼身上美丽的遗憾,如果不近距离地拥抱他,就不会发现。
我情不自禁地触摸他的不那么完美的一角,在他缺乏技巧的横冲直撞中******出声:“我总觉得忘记了好多事……好像只有在梦里才能想起。”
祁煜抬起头,拂去我脸颊上的,来自他颠簸而落的水珠,他像交代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那样回应我。
“如果这件事只能在梦里出现,说明它不想被你想起,也不想被你忘记,只能埋进你的心里。”
爱上利莫里亚人是这样一件辛苦的事吗?从怦然心动的第一天开始,心就失去了自******,在追寻爱的过程中,才能一片片地找回。
或许祁煜也是如此,在很多很多年里,才逐渐找回自己。
我醒来时,他正拿着画板细细描绘,暴风雨终于过去,朝阳逐渐挣脱地平线,抵达了我们的新一天。
预想中的尴尬并没有来袭,祁煜非常自然地放下画板,走到我的身边,递给我一杯热茶。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完全没有,非常舒服!”
我的大大方方终于让他想起了什么,只见祁煜正襟危坐,清了清嗓:“那好,现在要对你昨天的行为进行清算。”
“首先,昨天会发生那些,都是因为你擅自……”刚刚还信心满满的祁煜,此刻又低下头,隐藏红红的脸,我步步为营,缓缓靠近。
“总之!”他再度鼓起勇气,“你要对我负责。”
我掰着手指数起来:“好吧,负责陪你收集原料,负责保护你的画不受猫的侵害,负责你的人身与安全,现在呢?”
晨曦中,他的瞳孔映照着明亮的天光,熄灭的火种又一次沐浴着爱火新生,在他的眼底点燃。
“我要你负责我的未来,负责的方式是——从今天起,再也不许轻易忘记关于我的事。”
他将画板转了过来,睡眼朦胧的我就在上面,落款是今天早晨6点30分。
我不甘示弱,拿出了我的手机,飞快地记录。
祁煜凑近过来:“你在写什么?”
只见备忘录里的“他的小事”又在悄无声息地更新。
“祁煜要我负责他的未来,事关重大,切记切记!”
—于2024年8月10日 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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