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ll the butterflies

黎深已经有2个月没有见到你了。

临空市刚刚进入梅雨季节。雨一刻不停地细细密密地下，没有一点声响。空气潮湿又闷热，草木也好天空也好，连着心也被笼罩这个雨筑的笼子里面。
对黎深来说，这是两周一次的少有的休息日，只不过他依旧呆在医院里——你不在家的时候，他总是尽力减少呆在家里的时间，似乎这样就能减少一点思念的重量。“黎医生，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同事把白大褂挂在办公室门后，一边说着一边贴心的为黎深带上了门。现在，整间办公室又只剩黎深一个人了。他抿了下嘴角，感觉似乎不该来医院。他本来是想逃离空落的寂静的，毕竟医院至少有点人气，不然在沉寂中他又会想起你。
雨还在下。黎深翻到了你们的短信界面，沉默了一下，发送消息：“带伞了吗。”
你没有回复，一如既往。
他指尖微动，在消息界面上翻，这两个月来长长短短的消息无一例外都是由他发送的，你只字未回。他想，已经有2个月零5天没有你的音讯了，明天再联系不上你就去找找你那个姓陶的朋友——或者还是找蒋楠比较快一点？他面色冷峻，心想：猎人协会有必要保证每个猎人的安全，至少应该保证通讯顺畅吧。
突然手机微微震动了一下，他蓦地回神，页面上赫然是一条来自于你的新消息：“老地方见，速来！”语气正常，结尾跟了一个卖乖用的笑脸。黎深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一下，看了眼窗外还在下的细雨，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还是带了一把伞。

你说的老地方，是Akso 后花园附近一栋半废弃的办公大楼。本来是想要用作新的住院部的，只不过修好之后正好遭遇流浪体袭击，废了大半，再修又要投入一大笔钱。所以Akso上层一直把它放任不管，只不过定期会请人去排查一遍安全隐患，其他时间这里算是毫无人烟。应该说一直到你与黎深在一起之前，这里基本上没有医生或是患者会拜访。
在一起的第三天，你就带着黎深来过这里。“这里2楼的阳台很适合看日落。”他至今都记得你那时候坐在阳台上，笑着回头、语气轻快的样子，“废墟中的落日呢，这是和平年代少见的浪漫噢。”“和平年代？”黎深低下头扫一眼你战斗新出的伤口，你咧开嘴角一笑表示是个意外。“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又问，想着回家再教育你。你沉默半响，说到：“或许，我对废墟比较敏感吧。”黎深不再说话，只是把你半搂着，和你一起看着夕阳。

你约在老地方见面，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这么想着，黎深加快了往后花园赶的脚步。甚至因为嫌伞撑着太麻烦，他只是匆匆地赶路。雨密密麻麻地飘下来，模糊了他忘记摘下来的眼镜。他轻啧一声，拿下来随意用手抹了抹，又带上了。他近视并不严重，只不过他不想让近视延迟看见你的那一秒。
在走到大楼之前，他已经看见你了，站在2楼，下巴垫在手臂上朝着他眨眼睛。
黎深突然放松下来，脚步也放慢了许多。不是不想见你，他只是想感受久别重逢的这一秒，从心脏到胃绵延的那股麻痒感。中文里没有专门描述这种感觉的词，但是他知道在英文中这种情感被描述为butterflies in the stomach——好似胃里有一千万只蝴蝶同时振翅，急促的想要冲破身体飞出喉咙一样。
他从台阶往上走，每一步都在空荡荡的楼里发出回音，好像是蝴蝶翅膀拍打的声音一样震耳欲聋。他知道你听得见，你也知道他正在靠近你。
一步。
一步。
一步。
等到他终于走到二楼的时候，你已经守在楼梯口。你看着黎深难得的有些狼狈的样子，没忍住轻轻地笑了一声。把伞撑在墙角之后，他似乎才发现自己身上笼上的那层水雾。黎深微微皱了皱眉头，下一秒抓住你的手腕把你扯进怀里，给了你一个久违的、带着雨气的拥抱。你笑着回抱他，直到5秒之后他还没有放开你。“干嘛呀，”你在他怀里闷闷地说，“我时间不多，是偷偷来见你的。”
“？”黎深没有说话，但是你似乎看见了听到这句话之后，他头上冒出的、巨大的、实体化的问号。“这个说来话长，”你有些心虚地挣脱出他的怀抱往后退了半步。“那就长话短说。”一边说着，黎深一边摘下了工作时常戴的那副银边眼镜。你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张嘴正准备解释的那一秒，再一次被黎深搂住腰护住头地揽了过去。
然后他低头吻住了你。
这是一个很绵长的深吻，带着明显的思念和一丝后怕的颤抖。你一开始挣扎了一下，又顺从地闭上了眼睛。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你有些迷糊地睁开双眼，透过他的肩膀看到了窗户外面大片的夕阳。朦朦的细雨应该是已经停了，因为天空是雨停之后那种像是颜料被打翻的色泽。玻璃反射的光有些刺眼，你似乎看见黎深像注视珍宝一样注视着你，又似乎没有。一切都是飘忽的朦胧，好像是梦境一样带着眩晕。所以你又闭上眼。

时隔2个月零5天又17个小时，黎深终于又抱住了你。他贪婪地注视着你的每一个表情，那股麻痒的不安定感在抱住你的那一刻就消失了，作乱的蝴蝶在一瞬间全部死去。
黎深又想到你说的，对废墟很敏感。他想，他也是害怕废墟的，他还害怕泪水、黑暗和独身一人。他最害怕你悄然无息地消失，就像他曾经自私地对你所做的那样。但是他又遇见你了，你还让他遇见了落日、废墟中的落日，浩浩汤汤好似荒芜中野蛮生长的茉莉花。
所以他不再害怕废墟，他甚至可以和你在废墟的落日中拥吻。
黎深爱你，像是爱雨停之后的世界一样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