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烧冰花

“最近医院里没有援外的活动。黎医生为什么会和你说后面可能要援外啊?”

小袁护士奇怪的看着雨苔。

她收起手上的病例。“不过黎医生和院里请了几天假,真奇怪,他可是一个月只给自己放一两天假的工作狂。”

那股奇怪的异样感愈发明显。雨苔没有回答,只点了点头表示知道,谢过小袁护士就出了医院。打车直奔黎深家去。

应该还没有提出辞职或者申请什么工作变动。或许还来得及。

上周过来复查碰上流浪体出现,和黎深用Evol击退流浪体的途中,黎深的Evol却突然失控了。本该刺向流浪体的冰棱直冲雨苔而去,四溢的Evol化作晶莹的冰花眨眼间爬满了半间屋子。

雨苔反身躲开,抬枪打掉紧接而来的几只冰棱。却还是擦伤了胳膊。给流浪体补完最后几枪,黎深的Evol也将将控制住了。

打流浪体受伤常有。雨苔并不在乎自己的伤势,更何况被冰棱划开的伤口并不严重。

黎深却一脸抱歉又自责,好看的眉头紧皱起来。

“··· ···对不起。”他仔细看了眼伤势,垂下眼。还好不严重。

右手因为Evol四溢冻结的冰花还未消散,就想用还能活动的左手去拿柜子里的医药盒。

雨苔按住黎深,要他在一边休息。自己拿出了医药盒,给自己上药。她更担心黎深的Evol,居然失控如此厉害。还有些自责,这绝不是第一次出现,她却从来不知道。是不是关注他太少了。

雨苔平日话少,也少越界多管闲事。小袁护士有时调侃他们气质相似,说看着就像一家人。她那天不管黎深稍有些拒绝的脸色,连连追问。黎深却对她的提问避而不答,只说是特殊情况,没事。离他远些就好。顾左右而言他地叮嘱伤口不要碰水。

异样感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伴随着一种诡异的将要分离的直觉。

这种感觉只出现过两次,一次是现在,还有一次是十四年前。那时候发生了什么雨苔已经不太记得了,关于那时的记忆都浸泡在这种诡异的直觉与异样感中。还有前一日约好了相见第二日等到太阳落山才知道他已经不告而别的巨大失望。

重逢半年多,他们的聊天并不多,除去偶尔的闲聊,多数是互相叮嘱身体与健康。数天不联系也是有的。但雨苔凭借着那股异样感还是从黎深主动提起的接下来可能去援外的闲聊里嗅到一丝不对劲。

今天下班直接过来医院,只碰上了小袁护士。

雨苔没有追问过当年的事情。她总觉得还不是可以追问那么多的时候。更何况,小袁护士的调侃始终是笑谈,黎深只是神色冷淡不善言辞,本质是个极温柔的人,和雨苔并不一样。雨苔对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小心翼翼。

但如果他又想不告而别。

雨苔莫名地相信自己的直觉,因此心中隐隐无名火起。

黎深家的门铃响了几声,没有人应。雨苔本想离开,又想起黎深说过家中备用钥匙的位置,保险起见还是开门进了屋。进门猛地心下一惊。

冰花从厨房一路蔓延到入户,越靠近厨房晶体越多。整间屋子被冻住了大半。时间是下午五点多,西下的阳光从侧面落地窗外照射在屋内不会融化的冰花上,泛着莹莹浅浅的光。

雨苔进门的时候,正对上冰花混着晶体飞速消散,四周印着折射出来的五彩光斑。混着转瞬即逝的飞舞晶体碎片,恍若颜色浓烈,清冷又旖旎的梦境。

雨苔瞥了一眼角落大敞,物品装了一半的行李箱,往厨房跑去。

夕阳是一种橙红相交的颜色,热烈又安静地烧进厨房,与其间灿烂近乎伤眼的晶莹光华相撞。整间屋子结满冰花,一如冰窖,温度极低。地板上投射出窗户的影子,扣住了依靠着柜门坐在地上的黎深。他竭力按住被冻住的整个右臂,试图抑制痛呼并迅速解决屋子里的狼狈。但时不时还是有几声细微的喘息逸出。

他没有听到开门声。雨苔跑到厨房门口就这么和他对上了视线。

黎深愣怔,少有的感到一丝心虚,又泛起几分窃喜。心下懊恼,又让她在这样危险的环境里。神色却冷淡,

“别过来。”他稍侧过脸去。冰花消失的速度更快了。

雨苔轻皱下眉,上前蹲下身,共鸣系的Evol可以很好的缓解黎深的情况,上次她就发现了。黎深却什么都不说。这几天不知道这样的情况出现过多少次。 

他穿着睡衣,明显毫无准备。会坐在这里,怕是直接晕倒摔在了地上,四溢的Evol就从他四周一路冻到门口,直到他醒来控制住自己的Evol。

如果她不来呢?

她沉默不语,手贴在黎深胸口,将Evol施展到最大。

黎深知道她生气了。无可奈何,他向来拗不过她。

抬手抚顺雨苔发顶因跑动而翘起的头发。手指在及肩的发尾揉搓流连了几下,才收敛神色,收回手。

“别生气。···你不应该过来。”又暗暗庆幸,她是在自己清醒且恢复的时候过来。

黎深看向前几天的擦伤,“伤口怎么样了?待会让我看看,需要的话换个药。”

雨苔掀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不答。屋子里的冰花消失的差不多了,黎深也恢复了正常。只有零散,细微的颗粒还飘飞在空气里。折射出耀眼的光,转瞬即逝。

她收回在黎深胸口的手,却将欲起身的黎深按住,也按住他移向自己擦伤的手。就着蹲下的姿势直视黎深,顿顿开口,“你还是什么都不想说?”

黎深回望她黝黑晶莹的眼睛,打哈哈,“可能最近加班比较多,这是那天之后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

雨苔心里那股火越烧越旺,混着自责,心疼与挫败,成瓢泼大雨将她的心浸透。

“所以黎医生提前几天请假,是会未卜先知么?”

黎深一愣,想想又不意外。雨苔做事向来周全,应该问过小袁护士。

他一默。解释道:“这件事情我还没有弄清楚。你不用担心。”

那场雨满溢出了她的心。

她翻身跨坐,大腿低低悬在他腰腹之上,狠狠攥住黎深的领口,将他压在柜门上,与他头抵着头,逼视他的眼睛。

“如果我不来,你会告诉我?”

与雨苔认识多年,少见她这样,多数时候,都是和他一样神色淡淡。加之话少,有时黎深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黎深轻抚她后脑勺到脖颈的头发,一下又一下。竭力按下心中因她的失态从而确认自己的特殊而无可抑制泛起的喜悦。按下轻轻上浮的嘴角,竟分神想她这样倒有点可爱。

放柔了声音,宽慰道:“这毕竟是我的事情,会解决好的。我是医生,能照顾好自己。”

雨苔拿他没办法,就像黎深惯来也拿她没办法那样。

“我是要问你是不是又要不告而别?!!”她攥着黎深衣领的手恍惚间似乎发抖。

想起进门看到的行李箱,呼吸都抖了起来。一时两人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时间被诡异的氛围冻住了。

十四年前她在他家门口等了好久,楼梯间里的时间安静的令人害怕。她太平静了,连自己也骗了,以为连脸都开始模糊的童年玩伴的不告而别不过是过去旧事。

直到十四年前的伤心再次泛起浪来,击中她。才发现过去十四年里她一直坐在那节楼梯上等着,等着今天。

等着问他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当年。”她要一个个问。她盯着黎深墨绿的,让她着迷的眼睛。

她第一次见面就好喜欢这双眼睛,如今也是这双眼睛叫她伤心。

黎深这才明白自己会错了意。心疼瞬间压过了那些窃喜。

雨苔并不记得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偶尔提及从前,神色淡淡一言带过。他高兴,又不太高兴。

黎深以为过去不过是他一个人的痛与蜜的梦魇。开头是甜蜜的少年相伴的时光,结尾是满手的鲜血与脸色苍白、昏厥、濒死的少女。

他时常在深夜惊梦。醒来,怕再梦到,又怕再也梦不到。如此十四年。从未想过,他的不告而别,雨苔始终耿耿于怀。即使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

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记得那份伤心。

黎深克制拥抱她的冲动,握住她攥着自己领口的手腕,摩挲腕内细腻的皮肤。微微抬头,用鼻子碰她的鼻子。

哄她,“我什么都告诉你。”别伤心了。

他言简意赅,只说幼年就有过一次失控,那次重伤了雨苔。

“所以,因为你伤了我?”雨苔话语似带哽咽,神色却平常如同闲话家常,二者割裂得像两幅破碎的画作生拼硬凑。

“是重伤。”他又低声沙哑道歉,“对不起,”黎深顿了顿,垂了下眼。额头蹭了蹭雨苔的额头。

最怕雨苔受伤是他,但从小到大会伤她的自己人,恐怕也只有他。

黎深时不时感到深深的懊悔与无奈。下意识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又不自觉抬头拿鼻子轻蹭雨苔的鼻子。轻声嘴硬,“我会处理好的。下次要离我远点,太危险。”

雨苔没有消气,浅浅勾起嘴角,眼里却是近乎讥讽的笑意,不知道嘲笑谁,“怎么处理,再次不告而别?”

“我,”黎深刚想说话,又被雨苔打断了。

“还是说你要出差一阵子?援外?”雨苔拽他领口的手又握紧了几分。

“就为了,你伤了我,这种、这种理由?”她终于确认了,是的,她惯常冷静拿枪的手在发抖。或许身体也是。

一滴冰凉的水滴划过黎深的鼻梁,淌过他的脸颊,黎深被雨苔的这滴眼泪震住了。一种战栗从他的尾椎骨窜起,直冲大脑。眼前晶莹的瞳仁倒映着他愣怔的模样。

雨苔眼圈没有红,声音恢复了平静,身体的颤抖也停止了。如果不是那滴挂在黎深脸上,以极近的距离当着他的面坠下的眼泪,黎深要以为雨苔冷静下来了。

“我是永远等你的小狗么,你想我就来看看我。要做什么就一声不吭扭头就走。如果那天不是擦伤,如果我没有追来,那这次要走多久,十四年?二十四年?还是永远?”

雨苔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觉得自己真是无理取闹。

自己性格里与黎深相似的那些部分···雨苔深知自己没有办法斩钉截铁地说易位而处她会做不一样的选择。

但是,但是。

跟黎深相关的情绪,她都没有办法。她挫败地,绝望地,缴械投降。

“那太久了,你知不知道···十四年,太久了。”声音轻柔,像在喃喃自语。

“你问我我什么都说,我问你你有几次说全真话?你不能、不能勾的我把你安排进我后半辈子里,追你的方法写了六七个版本,却要不告而别。”

话到这里,似乎又气了起来。

“黎深,我很生气。···你不能这么欺负我。”最后一句,隐约含着怒气。

语毕,不解气似的冲黎深下嘴唇边咬了一口。

声音虽轻,下嘴却狠。雨苔对血腥味极为敏感,感到那丝血腥味的时候才惊觉自己真是疯了。

想抬头撤开,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到脑后的手按住了。

黎深只觉得那股从尾椎骨窜到大脑的战栗感顺着血液走遍全身,复杂的情绪让他心脏发紧,恍惚要让他落泪了。

他用另一只手握住雨苔的腰,向下一按,将她扣在怀里,闭眼加深这个吻。

黎深的唇与舌很柔软,态度却极为强硬,甚至有些莽撞,似在向她拼命索取什么。铁锈般血腥味漫在嘴里,让她觉得头昏。脑后的手一下又一下抚摸她的后脑勺,柔软的头发似有什么魔力,黎深爱不释手,沉迷其中。

腰间的在腰间滑动几下,顺着腰线抚过大臂,轻压在她背上。雨苔这才发现他竟也有些颤抖,身体紧绷,温度还有些高。

怪事。

不过已无力深究,大约今日两人都有些不对劲。她只觉得头昏。 

黎深稍稍撤开,贴着她的唇,一边轻啄,一边提醒她,“呼吸。”低沉的声音在两人之间回荡,语带笑意。

雨苔这才后知后觉吸了几口气,还没调整过来,黎深又凑上来要亲。

雨苔抬手按住他的唇,后知后觉的羞恼此时才出现,面上不显,耳朵却烧透了。垂下眼,眼珠左看右看,就是沉默不看他。黎深的另一只手还牢牢扣在她背上,胸脯间只有极细的缝隙,雨苔干脆就这么倒了下去。脸埋在黎深肩头。

此时才注意到黎深耳朵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早红透了。雨苔心里小小好受了些,有些好笑。

黎深那只脑后的左手收回来握住了放在他胸前的手,勾着手指把玩。圆润的骨节也让他觉得可爱的要命。雨苔背后的右手握住了她的肩。

他侧头亲了亲雨苔红透了的耳朵,高挺的鼻梁蹭着雨苔发红发烫的耳骨,汲取她身上温润的气息。低沉的声音贴着雨苔耳朵传来,认真道:“对不起。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我都告诉你。绝不逃跑,不再叫你再如此伤心。

嘴唇一张一合间,竟似含抿雨苔细细的耳朵。她耳朵更红了。

埋在肩头的脸稍稍侧开,露出眼睛,盯着他细碎的,柔软的发尾看,手指回应着黎深左手的把玩,轻轻扣着他的手指。只低低的嗯了一声。像一朵茉莉花落地,砸进黎深心里。

他用双手抱住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包裹住了雨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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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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