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煜】神说，要有猫

祁煜作为一条鱼，每天要嘴他的天敌猫咪三百次。

某天他做梦，梦见一只金光闪闪、裹着白袍的猫咪，站在云上向他飘来。它威严地张开嘴——向祁煜开始“喵喵喵”，猫脸上满是严肃与悲悯。言毕，它看见底下的祁煜还是布满嫌恶的脸，以及，他那逃窜到梦境的最最最最边缘恨不得就此打个洞钻出梦境的态度，猫在云上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向祁煜伸出了一只手。一阵压力向他袭来，在将要坠出梦境的前一刻，他终于听到了非猫叫的一句话，“可耻的人鱼，我要惩罚你，我要你——变成猫！”

“啊！”祁煜从沙发上翻了下去，坠落到柔软的地毯上，他不可置信地撑在那里，想，太可怕的梦了！

但梦里的世界并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

嗯？祁煜突然注意到他撑在地板上的手，变短、变粗、还毛茸茸的！？怎么看都无法将它们称之为人类的手掌，而更接近于动物的爪子。他震撼地将另一只手——爪移到身前，看见了同样的形状，两只乌黑的爪子排列在一起，像两个小山竹。

刚才的梦闪回到祁煜的心中，他闪电般抬头，望向室内对面的那扇镜子，他的视线先停在他平时惯常注视的高度，那里此时没有映照出除了那几幅画以外的任何东西，于是他明白了什么，慢慢地向下移动视线，每移动一寸他的内心便崩溃一分，直到移动到了最底部，最后的希望被打破了：

一只猫。

镜子底部，映照出了一只坐在毯子上，通体乌黑的猫。

“砰——”画室的门几乎是被撞开了，他的女朋友，保镖小姐，精准地踩着这故事性最强的一刻，走进了他的房子，她满头是汗，面色焦急，嘴里说道：“祁煜！你没事吧，你知道吗我们上次一起去的那家喵喵咖啡厅出了Evol混乱，中招的人都——”

“啊啊啊——！”

她的尖叫声是这故事******的标志，她呆愣愣地站在门口，手放在张得圆滚滚的嘴前，看着祁煜，补充完了最后一句：“——都变成了猫。”

 

祁煜跟你都坐在沙发上，准确来说，祁煜是绝望地侧躺在沙发上，他的耳朵里，听见的是你不间断的询问与关怀，但他暂时收拾不好心情回答你。

祁煜闭上了眼睛，他感到本该是彩虹色的人生现在齐齐暗淡了下来，用这只爪子来画画吗？他甚至无法想象把它按到笔杆上的场景！一切都完蛋了，他开始想象自己的隐退发布会，在发布会上老唐会把他举到麦克风前，让它屈辱地、羞耻地，大声用这诡异的猫叫声说话。他翻了个身，一团乱絮般的狂想被卷走，更现实的问题浮现了，他心想：如果一直是猫……他连匕首都抓不住。

过山车般急驰而下的思绪被你打断了，他没注意到，你已经越挨他越近了，他的身躯被你轻轻碰了碰，你的声音混合着忧郁：“祁煜，怎么呢？难道你有哪里难受吗，你告诉我。”

       祁煜被你从忧郁的思绪中拔了出来，他动容，又感到一阵好笑，他抬头看你，想，告诉你，怎么告诉？看来他的女朋友又要发挥她在楼下跟猫吵10分钟的威力来试图跟作为猫的自己对话了。祁煜叹了口气，开口说：“喵喵喵喵我没事我只是在想，在我的退隐发布会上我一定要把老唐给赶出去……嗯我怎么在说人话？！”

“至于这么严重要从此停笔吗？”你惊讶。

祁煜支棱了起来，说：“不对。”

“啊？”

祁煜像是找回了他的灵魂，他坐起道：“你听得懂我讲话，我不是在喵叫是吗？”

你长大嘴巴，好半天才回复说：“……对啊。”

这简直能入选祁煜今生最快乐的十件事之一，他坐起，两只爪子搭在你的胳膊上，他兴高采烈地说：“那是不是至少代表我不是完全变成了猫……嗯？”

一阵“咔嚓”声打断了他，他抬头看你，三个直愣愣面对他的摄像头。祁煜察觉到了不对，他看着你将手机放下，问道：“你在拍什么？”

“嗯——咳。”你拿起旁边的水杯给自己灌了一口，常年供应的冷水似乎没有降下你脸上的高温，祁煜看见你脸上腾空飞起了两朵红色的云。你眼神躲闪，手指不断一旁的手机上滑着，好半天了，你才攒足了直面他目光的勇气，义正言辞道：“……拍摄Evol失控症状，传给数据中心参考，好尽快治好你。怎么，你不配合？”

多么正义凛然——如果忽视你两眼间压抑的兴奋。祁煜想起了这场Evol失控的由来，你对喵喵牌以及它背后代表的猫的狂热喜好，让祁煜不得不捏着鼻子陪你去喵喵咖啡厅约会，于是有了现在。在咖啡厅里，祁煜想起，你会对躺倒在你膝盖上的每一只猫咪发出无声尖叫，哪怕它们走过来只是为了在你的裤子上勾起一根线，你也会拿起手机在空中各个角度进行拍摄，对，就像你刚刚做的那样。

祁煜看着你，感受到一阵恼怒的火苗在心中烧起，又在某一刻烧灼成了另一种颜色，在他心里缓缓晃动。他打量着你，瞳孔在光下眯成了一线，他说：“哦，是吗？”羞耻流走了，剩下是一种被愤怒粘上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胜负欲。他看着自己的两只爪子，回想着那些猫作弄人时候的狡黠的表情，他想，我现在也是一只猫了。

——怎么能浪费这一种族的邪恶天性。

对猫的嫌恶短暂地退场了，一起下场的，还有祁煜作为人（鱼）的尊严，他光速适应了猫的身份，向你伸出爪子，道：

“我当然会配合了。”

 

你现在有一些心事。

祁煜在旁边那样蛊惑地说话，给你的震撼可能比他想象中还要强烈，他不知道。因为只有你能看见，看见他这样伸出手时候的模样。你看着那只搭在你手机壳上的手掌，是的，人的手掌，想，看来祁煜跟你对“变成猫了”这句话的定义有一些不同。

异样感的出现是在祁煜问出那句“你为什么能听懂我讲话？”时，这让你觉得惊讶，因为在你眼里，吐露出这句话的嘴，也就是现在吐出大言不惭话语的嘴唇，是不折不扣属于人的嘴唇。祁煜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张口吐出的该是猫叫？

你想起在办公室的时候跟同事的讨论，她捧着一份录像忍笑，影片里一个成年男人拱伏在地上，像猫一样仰头叫着，同事指着他说：“与其说这Evol失控是让人变成猫，不如说是让人在认知里以为自己变成了猫。最严重的就是他这样的情况，他的认知里自己完全是一只猫了，先是外表，再是声音，最后连心性都改变了。”

同事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但不同人受影响的症状区别很大，你知道吗，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妻子就在旁边。她当时一脸震撼地大叫着：‘我的丈夫头上怎么长出了猫耳！？我的丈夫头上怎么长出了猫耳！？’然后你猜怎么着？”她转头笑着道：“然后这位小姐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又叫道：‘我怎么也长出了猫耳！？’哈哈哈哈哈！这就是她的症状了，看谁头上都长出了猫耳。”

“饶了我吧，大街上长出猫耳什么的哈哈哈哈哈哈——”她的笑容突然一停，她困惑地看着你，问：“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呀？”

“你……额。”你犹豫地想说些什么，指了指同事的头顶：“那你头上那个……不是装饰？”你的手指在颤抖。

同事的笑容消失了，她甚至自己伸手去头上摸了摸，然后她放下手，眼睛里流出了同情，“没有，这里什么都没有。嗯——你需要镜子吗？”

在你手忙脚乱开始翻找起镜子的时候，同事在旁边继续补充道：“人相信什么就会看见什么，所以中了Evol的人甚至通过设备，都会看见相同的景象，无论是通过镜子还是摄像头。”

你终于翻找到了你的化妆镜，闭合的小化妆镜，你的手指因为激动，在它光滑的表面滑擦了好几下，都没打开它。最终镜子被打开，你在那里看见了——一个头上有猫耳的女人。

同事提醒道：“我在你头上，也没有看见任何东西哦。”

 

时间回到现在，你跟祁煜都坐在沙发上，他贴你贴得十分紧，你勉强侧过头，正好能看见厅内另一角的镜子，你的头上——天杀的那对猫耳还在，甚至还在不断弹动。这本应该是十分荒谬的画面，但镜中还有另一种不安的因素，却让整个场景都显得天经地义起来。那是另一双猫耳，出现在你的耳朵对面，稍微要更尖一点，带着长长的耳朵毛，耳朵主色是黑的，但伸出的那点毛毛却发着白。两色贴在一起灵巧地动来动去。他的耳朵比较薄，内耳中稀稀的皮毛底下，隐藏着透红的血管。

它们的主人，祁煜坐在你旁边，他的上半身连带着顶出头发的猫耳也被镜子忠实地呈现着。就像是有了一个贴着脸静止的摄像头，在你眼里，他脸上的表情在此刻变化多样，而每一个极细微的表情却又如此清晰。他的眼睛在忧虑地闪烁着，但某种焦躁的情绪却不由自主地流露其间，就像是在等着自己的手掌在你眼中长出猫爪，狠狠将你挠上一道。而他的整个脑袋又是如此不安分，不断小幅转动着，打量着大变样的环境，打量着你，脸上的每一块肌肉似乎都在颤动。他的手掌还按在你的手机上，你看懂了他的情绪，那双在混乱的动作中多次凝聚在你脸上的眼睛，流露出的，是混合了强烈不安的兴奋。他想干什么？

这样的疑问，让你被他和手机按压在底下的手掌微微出了汗，你咽下了口水，思绪漂浮起来，你将这幅画面与你看到过的景象拼接对比，如果这是一只猫的状态，那么一切就显得那样理所应当……你不禁想，在祁煜眼睛里的他，到底变化到了什么程度。

“其实……”先控制你的是良知，你开口想告诉祁煜这Evol的实情，但祁煜却先一步打断了你。他不知道是感受到了你的什么情绪，比平日还要敏锐的感知雷达滴溜溜响起了警报，他拦住了你的话，他的睫毛剧烈地扇着，说：“其实什么？来拍呀，你的同事还等着拿我分析吧。”

他躺了下去，“把我当作你在咖啡厅里见到的猫就好了，那只躺倒在你手上的猫是怎么做的呢？”柔软发顶靠近你的腿，在你视线里，那两只尖尖耳朵甚至被顶得折了两个小角。你捂住了嘴，看见他两颊泛红却强作镇定的脸，看见两点从他眼睛中飞出，跃跃欲试的光，他问你：“怎么，还等什么了？”

你把那句“其实你没有变成猫”顺着口水，一起咽了下去。

 

祁煜先感受到的是人类皮肤的温软，不同于他现在毛茸茸的触感，你的手洁白、莹润，还有一种好闻的气息。他将下巴搁在你的手掌间，小幅度地挪蹭着。你的手掌本来一直僵着，让祁煜都快要忘记这是你的手掌，沉迷在下巴蹭过这儿的快乐中了，但当他蹭过你的虎口，你的手指克制不住地动了一下时，祁煜被打醒了。他看了你一眼，你另一只手正握着手机不知所措，眼神呆呆地注视着他。这让他周身冲起了一阵滚烫的羞耻，他几乎想停下来了，但想捉弄你的心和这……称得上惬意的感受还是占了上风。他给自己在心里作建设，我是猫……我要捉弄她，啊……那群猫被挠下巴的时候原来是这样的感受……停下！

理智和本能在祁煜心中冲撞着，幸好，在他终于要控制不住收回脑袋的时候，你及时挽救了他。你将手抽了回来，匆匆别过脸去，你结结巴巴地，像同样在忍耐着什么冲动似的说话：“你、你！祁煜！如、如果不是你在这种状态下自发做出的行为，额、也就是说，不是作为猫的天性的行为，对数据分析没用的。你你你，你正经点！”你留给他的只有一个侧脸，祁煜在上面看见了一片红色，那是他平时会用来描绘惊起的晨阳的颜色。

你的退却与动摇反而让祁煜在摇摆中镇定了，“你对作为猫的他情绪变化居然这么激烈”这个念头就像是飓风一样卷走了他的纠结，他深吸了一口气，他心中还有一个小人，在高声质问，难道祁煜你要同猫置气？现实中，他的爪子却已经直直地按上你的大腿了，祁煜凑近你，含着笑声说：“我没有捉弄你呀，猫不都这样吗。

他的毛绒爪子拍上了你的手掌，”我现在也是猫，蹭你的手好舒服……我这样做，不对吗？”

他点了点你被握得沾了汗的手机，“这也是我的症状之一，猎人小姐。你不拍一拍？忘记了？那我就再来一次——”他伏下来，用脑袋顶起了你无助悬在空中的手，他在你的手心下抬起眼睛道：“来吧，拍一张照片。这也是猫的天性。”

猫的表情不会像人那样复杂，更别说他现在是一只黑猫，他猜想你应该看穿不了他的伪装，所以你也看不出他内心正藏着这样一股怨怼！他在心中磨着牙，想，猫、的、天、性，他要把你的手机推到地上去！

 

事情怎么发展到了这一步，你晕乎乎地思考着。祁煜坐在你的身前，你被他挤得连连后退，你捏着手机的那只手在空中挥舞着。他的脑袋，此时顶着你空闲的手，热切地蹭着你，你的手指在他脑袋顶勾起了几缕头发。最初他将你的手顶在头顶，他不断摇摆地去顶它又挤它，而你的手掌僵硬得完全无法动弹，直到你的手掌从他耳侧滑落，他就会在这独角戏里清醒一瞬间，埋怨地看你一眼，又将你的手掌顶回了头顶。在你觉得自己就快像风干的石膏般开裂时，他说话了，气息间有轻微的喘息，“你拍照了吗？”

“咔嚓。”几乎是机械动作，你将另一只在空中都要发冷的手挪回来，照下他的样子。图片保存好了，你匆匆在手机里看了一眼，受Evol控制，相片里的祁煜仍然长着猫耳，但那本来应该引人注目的元素却在你视线中被淡化了，你的眼睛只直愣愣地落在他的脸上，一层层尊严的铠甲都被剥落了，那张漂亮的脸是如此明显地皱着眉，眼睛眯着，快乐与忧愁都浓烈得像油画，你的手在那一刻贴着他的猫耳朵，甚至将它们压得稍微变形。

在手机的左下角，之前拍摄的照片模糊地摆着，那里面，祁煜的下巴搁置在你的手掌间，作为人的脸庞漾起绮丽的红，而脑袋上的猫耳尖尖挺立。

祁煜突然凑了过来，“照片怎么样？”没等你反应，他已经将手机夺了过去，你心提到了嗓子眼，但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就将手机扔回你怀中。他笑着问你：“变成猫了也是一只风流倜傥的猫，对吗？”

你看着祁煜的脸，觉得那张已经丢弃了自己所有面具却还无知无觉的脸，几乎显得无辜起来……他自以为正上演的是一出黑暗中的哑剧，但他独角戏的观众已经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包括他的声音，他的表情。你在这一刻尝到了负罪的火焰焚烧心口的感觉，但那感觉被反扑得如此之快。祁煜又贴到了你身上，这次他想尝试的大概是猫咪踩奶。祁煜半跪在沙发上，他的手掌按住了你的大腿，一根根手指像小孩走路般，一蹦一蹦地按着，按得有些用力，他垂下眼睛看你微微陷下的皮肉。你吞了吞口水，想，在他的眼中，他有没有伸爪子了？痛感在皮肉上像小火花一样炸开，你试图阻止他，于是伸手扳起他的肩膀，他却一歪头就将你的手掌夹在脑袋和肩膀间，他闭眼轻轻蹭着，又在中途缓缓睁眼看着你。

……是他的眼睛吗？牵引着你的手指，抚上了他下巴，从下颚线开始，到了唇瓣，你感知他唇间的喘息，那催发了你手指间的战栗。你在某一刻突然清醒，想要收回手，但晚了。在你的手指将要撤回的刹那，祁煜伸出舌头，舔了舔你的手。

你的手僵在了空中。过去抚摸猫咪的时候，揉捏它们的脸蛋，它们曾经轻轻地在你手指间舔过。但现在你透过手指间隙望见的，是祁煜布满兴奋与羞耻的脸。

你快要扯不住心中将飞未飞负罪感的翅膀了，对这Evol的赞叹盈满心间，对人的改造竟然到这样的地步，能让一条对猫深恶痛绝的鱼甘心顺应猫的天性，恐怖……恐怖……嘶——将你从思绪中扯出来的是头顶的痛感，你坐起身，发现祁煜的手掌正施施然地从你垂落沙发的一缕头发上移开，他脸上有一层无辜，但留在犯罪现场的狡黠与挑衅却已将他的作恶昭示。

他俯下去继续折腾你的大腿，你却心不在焉了起来，你听着他的指示拍下他伏在你大腿上方的照片，异样感开始在你心头攒动，祁煜……真的连认知都变成了猫了吗？你想到在最开始祁煜得知自己能说话时候的表现，同事的话浮现，症状严重的人，会先觉得自己外表是猫，然后是声音，再才是认知。如果祁煜不会猫叫……你思考着，他真的已经被猫的本能操控了吗？如果没有，他为什么要假装了？

祁煜的手攀上了你的肩膀了，你转头对过去，一旦察觉到异样，那些轻微的不对劲就会变得如此明显。你能看见他与你对上眼神的时候直白地一震，当你伸出手，挠他下巴时，他手掌就腾地飞起了一小段距离，像是要远离你一样，但你看见他控制住了自己，他顺势半阖了眼睛，如果是猫咪，那多半代表着享受，但你仔细去观察那些遮掩的情绪，你先看见了——警惕。但很快，它就被一种更加强力的快乐与享受吞没了。他放松了下来，真情实意地感受着你的抚摸。

啊，你停下了手指，祁煜却不停下，他顺势在你的手心蹭了蹭。你静静地看着他，心里默默地念道……这个人在伪装，他要借着猫的身份干什么。事情变得清晰直白起来，你看见了祁煜的眼神不断地转向你的手机，前因后果流转间，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滑落在你的心头。

你听到什么东西滑溜溜弹飞的声音，那大概是你的负罪感，现在它在你的心中不剩一点影子。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祁煜兴致勃勃地想，他刚刚压住了你的头发，如果是平时，你一定会狠狠戳在他的额头上，让他放开。但在刚才，你只是惊讶了一下，把头发揽了回去，就什么都没说了。接下来要做什么，祁煜感觉自己的心头像是有沸水滚动，他的脸也在逐渐发热，兴奋和满足让他克制不住地想动弹，想说话，他把这归结为变成了猫的天性，是的——可恶的天性，让他在你的抚摸下心旌摇荡。接下来要做什么，祁煜又问自己，在他的脑海中，他现在化身的这只黑猫的胡须，一定正因为他绷紧的呼吸摇晃着。

是将你的手提袋上的猫咪吊坠扯下来，还是要在你的手腕上咬上一口？祁煜看着你，他看见你默默理着头发，出神地不知在想什么，无数个天才般的恶作剧在他脑袋中像弹力球般碰撞散开，他望向了你身后的手机，那种令人烦躁的喀嚓声在他脑海中回荡。

他想起在猫咪咖啡厅里，那手机就像是一个固定的原点，被你长久地停在空中，它的摄像头与你视线的焦点，都久久停留在那些猫——那些咬人的猫、亲近人的猫身上。

……要不然，还是先把你的手机拿过来？这个念头出现在了祁煜脑海中，虽然刚刚他气血上头的时候，这就是他能想到的第一个念头，但现在他却犹豫了起来，这是否太过分了——这是不是又太不体面了，对他来讲。

“接下来要做什么？”没想到却是你先打破了僵局，你放下理顺的头发，望向祁煜。“嗯……”你支着下巴，像在思考着，垂下的睫毛阻挡住了你眼睛中的思绪，等你抬起头时，祁煜只看见里面盛满了一种故作的惊讶，“我突然想到了，祁煜，你会扒在人肩膀上吗？”

你微抬起一侧肩膀，用另一只手点着那，笑道：“你还记得吗，就在咖啡馆里。我们盘腿坐着，那些猫咪就走过来趴到我们肩上。我一转头就能看见它们的脸，好可爱！”

祁煜感觉你的话像是给他脑袋中烧起的火添了一把枯叶，猛然之间它就向上一蹿，将他烧得更加不清醒了。等祁煜有意识的时候，他的两只爪子就已经攀在了你的肩膀上。他咬牙切齿地笑道：“是呀，我也想这么做。你——您，亲爱的客人，不给我一个小罐头奖励吗？”

你被逗乐后的一连串笑声滚进了祁煜敏锐的耳朵中，就像是把水倒进滚油中。这Evol说不定真能控制人的心神也说不定……祁煜感受到，自己滚烫的面庞正在因为激动，而不断颤动。他继续想，要不然为什么他现在会这样冲动，执拗得真像一只小动物一样？

懊恼又多变的人类情思就留给日后去反省吧，祁煜现在只想做一只真正的恶魔。他头晕目眩，甚至都没有余力思考，在那镜中出现的一只黑猫，身长真有能触及到你肩膀的本领？

这些不协调的杂音被祁煜忽视了，他视线里只有——你耳边的一束发，你笑起来，它就一颤一颤地动，它渐渐进入了祁煜视线的焦点，现在它离祁煜这么近，他觉得自己伸出爪子就能勾一勾它，不、不，他要伸出牙齿去咬它。于是他这样做了，你那连绵的笑声中就混入了断续的吃痛声，你去拦他，边笑边求饶道：“哈、哈——哎哟，饶了我。痛、痛！哈哈哈哈哈哈……”

祁煜松开了你头发，喘着气问你：“拍照吗？你的手机呢？”

“哦！”你才像是想起了什么，向后找手机去了。你被他捉弄了一番，眼睛里却还是昭然的快乐，真奇怪，有时候你的快乐却会让他生出完全相反的情绪。他本应该为你的快乐而快乐的……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祁煜咬牙，他在心中指责着这Evol，它放大了他那诡异的感情！你的上半身被他牵制住了，没办法转身，于是你只能正面对着他，肩膀艰难地向后压，你慢慢地摸索着。

祁煜冷眼看着你，他看见你的手指好几次都从手机上擦过，却从来都抓不住它，慢慢地。那几根胡乱动弹的手指让他觉得烦躁了，你垂下来的看不清神情的眼睛，那冷漠地横躺在沙发上的手机，这些都让他觉得刺眼，他又趴回了你的肩头，呼吸滚烫地喷在你的耳边，他问你：“能找到吗？”被搁置下的计划重又浮现心头，祁煜倾倒一侧的身体，作势要去够你的手机，他笑着向你建议道：“不如我帮你去拿——唔！”

就像掰倒一根空心的柔软麦秸，你在他压向你去拿手机的瞬间，突然顺势向后一倒，祁煜只感觉到天旋地转，霎时他就压在了你的身上。等他眼前所有事物都走回到它们原本的位置后，他才发现自己下肢正压着你柔软的大腿。瞬间祁煜都快忘记自己还是一只猫，他惊慌地想支起身，“你没事吧，我压着你了吗？！”

“唔……”他的动作被不轻不重地阻止了。你憋着气，像在忍耐着什么重压，语气里却故作轻松：“没关系，一只小猫又不重。”

“我……”祁煜刚想说话，他撑在你身上，看着身下的你，你宽容地回望他。祁煜突然感觉到一阵冷却。不知道为什么，他刚刚心间酝酿的诸多情绪——那些被混沌地扎成一个球的混乱情感，现在却像被挑破了。稀里哗啦，它们漏了出来，泄了一地。我在做什么，混乱的脑袋逐渐清醒，祁煜想，我在跟你生什么气？

他心间的火苗冷了下来，他回顾着刚刚的行为，他感到一阵荒唐，甚至感觉到——百无聊赖。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这不过是一场闹剧。火焰熄灭，留在他心口的是干燥发冷的灰，一个念头在心中飘起，他居然在用这种事向你验证着什么……

他想中止这场闹剧了，于是他叹了口气，打算站起身来，“算了，不玩了。我配合你，先找一找解决这件事的方法吧。唔！你干什么！？”

你们这场双人的舞剧中，哪怕其中一位心灰意冷，想就此谢幕，但他的舞伴却不打算放过他。你要扯着他瘫软的四肢继续放肆地跳。祁煜被你用力按回去，他的侧脸贴着你的侧脸，你们仅仅相偎。你嘴角挂着笑，一只手抱着祁煜的脑袋，另一只手抬到了空中。祁煜睁大了眼睛，在他转过头来的刹那，他听到你说：“来——茄子！”

他想自己现在脸上的表情一定糟糕透了，渗透了惊慌与不忿的漩涡，一旁则是你泛起红晕的脸。它们都被忠实纪录了下来，留在不知什么时候被你握住的手机中。

祁煜几乎是呆滞地看着你的脸，看着你垂下眼睛嘴角含笑地注视着屏幕，轻轻一点，保存。

一股熟悉的灼热痛感，重又出现在了他心头。

 

“好，结束了。”你的手指从屏幕上滑下，刚刚那一瞬间，摄像头抓捕了祁煜那飞速闪过的表情，它们被留在了你的手机里，就像笼子里关进了一只不断挣扎的鸟儿。你满意地将它存在手机中。这场戏也差不多可以结束了，于是你抬头笑道：“这些就差不多了——唔！”

祁煜压制住了你。

不知不觉你已经不在意他脑袋上的猫耳了，只是在现在，它们摆动得实在太剧烈，几乎像是在招手了，你才去看它们，你在它们的动作间感受到了一种无法控制的冲动。你视线下移，祁煜的脸在它们之下。他悬在你的头顶，人的脸庞上是无法消散的红云，从眼睛底下飞出，云上托着湿润迷离的眼睛。他看着你，甚至缓缓地低下头，向你更靠近了一小段距离，你屏住了呼吸。

他轻轻呼出了两口气，问你道：“……就这样结束了吗？”

你直觉到什么东西的脱轨，你尝试着去阻止它，勉强笑道：“是呀，差不多知道你的情况了。反正就是，变成猫了，然后也在受着本能的控制嘛！你放下我吧……啊！”

有什么东西在祁煜的脸上逡巡游动，吞没了他脸上那种人性留下的桎梏，留下的是******裸的本能。他的目光几乎都有些涣散了，迟疑着，他在你说话时，低下头舔了你抵御在脖子前的手臂。在你惊叫出声的时候，他也像是被自己吓到，弹开了。你们面面相觑，他试探地问你道：“我想……这也是猫的问题？”

“不对……”你感到额角下滚起来的热度，这就像是一种失控的预示，你挣扎着，说：“不是的……”你努力支起胳膊，阻止着他的靠近。

但祁煜又一次舔了你的手臂，从手臂中间，轻轻地舔到手腕处，瘙痒的触感在手腕处加重了，他含住了那里，你的手腕被包裹在了一片濡湿的狭窄中。你几乎产生了一种在被他吞食着的错位感，于是你又一次忍无可忍地叫了起来，“祁煜！”

“嗯。”他应了一声，真像是一只被呵止住的猫一样，做了错事要补救，于是他伸出舌头，开始缓慢地舔舐着微微留下牙印的那处。他抬起头看了你一眼，你看见了他的眼睛，迷惘与欲求在其中强烈地交缠着。

你几乎要晕过去了，颤抖着嘴唇问道：“这算哪门子的猫……”他气喘地回复你：“没见过吗，那些大型猫……它们都是这样亲近主人的。还有——”他舔到了你的手指间，与刚刚相同的把戏，而你已经无法忍受了。于是你闪电般收回了手，让它垂在你的头顶，太快的动作让你的眼前都一时发花，在此时，你的下巴突然感受到了一丝湿润。

祁煜舔了你的下巴。

“——”你的嘴极力地张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在那里舔弄着你的下巴，你们已经不能再靠近，无论视线转到哪里，你无法逃避他的脸庞。他垂下头，居然是虔诚地舔吻着你的下巴处，湿润的气息像雨滴落在水塘上般，溅起连绵的水花，他一路向下，沿着你的颈线。有别于一般爱侣的亲昵，他只是一只——是一只猫，于是他仅仅是用舌头舔着，点起瘙痒，点起欲说还休的欲望。

他伏在你的胸前时，你看见了他细密如扇的睫毛。

现在它们抬起来，你不知不觉间屏住了呼吸，你追随着他的目光，你看见了，他浮动着的眼睛停滞在你的唇上——

“等等等等等！！！天啦！！！”把手挡在他的脸庞和你之间，把抱枕挡到你们之间，如果可以，也许你会尝试着翻下沙发去，藏到那下面。总而言之，你爆发出来的尖叫阻止了祁煜，他被你按住的脸明显地一愣。一切的戏码都要在这里终结了，两位主演都出了戏。你叫道，“你你你你你你你，祁煜！你维护一下你作为人的尊严啊！！！！”

“嗯！？”

祁煜的表情凝滞了，他发出了一声疑问。

 

“呵。”这场荒谬演出的结尾，是祁煜坐在沙发上，当然，是作为人，翘着腿坐在那里，他正一边检查着你的手机相册一边发出冷笑。

世界是想象所构成的，当想象结束了，真实就出现了。在你忍不住说出真相的刹那，祁煜就在镜中看见了，自己周身的皮毛转瞬落下，他的白衬衫好好地贴服在身上。胡须，耳朵，爪子，全都消失不见，他与你都狼狈不堪的脸庞紧紧相贴，在人类的脸上，那些主宰自我的情感又怎么能被轻易掩盖？

祁煜翻着你的相册，从最开始的那一张开始，现在那里连猫耳朵都消失了，有的是将手掌向镜头伸过来的祁煜，他眼睛发亮，满含笑意。祁煜继续向后翻着，奇迹消失了，每张照片都是祁煜自己，还有最后一张的你。他慢慢看着，手指停留在其中一张，那里，他将下巴置在你的手掌正中央，那抬起来向镜头望去的眼里有什么，期待吗？

祁煜感到自己脸上的温度升到了顶峰，他咬牙，整个事件的过程在他脑海中盘活：你一开始看见他的样子就不是完全的猫……也就是说他的那些表情全都被你看见了！你居然就这样照了下来，虽然也有他的要求……

身边传来声响，祁煜转头，看见你庄严地挺直腰杆坐在沙发上，嘴里碎碎念道：“对不起，我忏悔。”

“……”祁煜向你靠近了一点，他严肃地向你发话了，“被告，你在忏悔什么。”

你目光落在前方，眼里满是懊悔，：“我忏悔……法官大人。我是罪恶的女人……我不应该鬼迷心窍欺骗别人……对不起，我忏悔……”

“还有什么，嫌疑人小姐？”祁煜严厉地问你。

你飞快地瞥了他一样，转头不清楚地嘀咕了一句：“还有？还有啊……我还后悔，法官大人，我没拍到最后一张！”

“你！”法官大人又升起了高温，头上差点飞出白烟来，他拍了拍手，宣告你的罪证无疑，“被告打死不改，判处你和你的相片仓库一起社会性死亡。把这些照片，都给我删掉！备份里也要！”

祁煜将你的手机丢了过去。

你在低头翻动着手机，祁煜抱着臂不去看你。在安静中，刚刚那段充斥着******、冲动与惶然的时光，又在他脑海中回旋，混乱的情感被剥离了，一个疑问从水下浮现。所以，你的那些反应不是因为猫……？这个念头步来的脚步如此迟缓。祁煜感受到一阵几乎荒谬的情感，他继续推测着，不对……其实也有猫耳的要素，额！真是讨厌的Evol！但只是这样你也会……？

他转头向你望去，看见你靠在沙发上，咬着一只手的拇指，那是个思索的表情。你似乎在苦苦纠结着该怎么处置这些照片，你的另一只手在屏幕上快速地滑着，在某一瞬间，你突然停下了动作。

一切的伪饰遁影无形，被关在那手机屏幕里的，应该只有露出许多不堪情状的祁煜。而现在你坐在那里，突然注视着屏幕上的某张照片，久久不动。

室外久被忽视的阳光，悄******地从窗户探进了一只脚。

在仿佛漫长的时间流过后，祁煜看见了，你轻轻地咳了一声，侧过了脸。你的眉蹙着，像是在克制着什么，连唇角都因此而绷紧成了一线。但被你摁下去的情绪却像在你表情的背面纷纷蹦跳着。你终于败下阵来，祁煜终于看见了，将你克制的假面搅成一团的，蜂拥而出的——爱恋。

祁煜想起了某张照片，你作弄他将他按到胸前去，你们两人一起拍的那张。那张是他最丢脸的了……他要说，但留在手机里的你的那副表情，如果那时你所注视的不是一只无知无识的猫儿，你那种眼神，注视着的又是谁了？

祁煜在寂静中，听到了自己擂鼓的心跳声。

 

你在浏览着照片，一边看一边吸气，你默默计划着，有没有可能悄悄留下几张……这时你突然听到了什么响动，转头，你看见了祁煜。

他走到你手边坐下，屏息静气。他闭上眼睛的时候，脸上的红晕会显得更加突出……实在有些太突出了，你很担心他会不会把自己整个人都给点燃了。还没等你担忧地去探他额头，他突然躺下了，你的手尴尬地悬在空中。他面朝着你，睁开了眼睛，你看见他似乎咬紧了牙。

祁煜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将你的手掌拉近，直到贴近他的嘴唇。你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惊得就要把手抽回来，但他——他已经将舌头轻轻地贴上了你的指尖。

就像猫一样舔舐。你的手指传来过电的麻感，那感觉一路传导到了你的后颈，让你全身都一时无法动弹，你只能眼睁睁看着祁煜舔弄着你的手指，间或抬起眼睛向你看一眼，他的眼睛被一圈燃烧的红云围着。祁煜似乎一直在犹豫，一套动作做得磕磕绊绊，他的两只手一上一下，显得僵硬而矫揉，就像是他正在回顾着刚刚短暂成为猫时的体感，才能做出正确的举动来。他微微将你的手带离了一段距离，他可以向你说话了。祁煜握着你的手，问你：“你的手机了，开摄像头吧。”

你听从指示，麻木地点开手机摄像头。

祁煜闭上眼了好一会，再睁开时，他努力地抬眼向你，他下定了决心。

他说：“喵。”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