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潮起起伏伏,翻卷拍打白色的泡沫。细沙在我们身下凝固。我眯了眯眼睛,远处的日光是一口行将油尽的灯,那还没有凉透的光影浮到海面,层层叠叠,漪荡夕阳时分最后的温情。我捡起近处的石子,“啪嗒”,圈圈波纹很快沉溺不见。你我的身形都被暗影侵袭,灰败的霞光映在你眼中,溶成更加沉郁的绿。
“很久没有这么好好放松了,是吧?”
海风凉湿下来,人群的喧杂渐渐离我们远去。支起的白伞一个个收束,沙滩重又回到原始******的模样。你双手枕在颈上,从我们一小时前游累了躺下时就是这样。我猜想这对拯救数个生灵的腕节已经麻木。你眨眨眼睛,双腿平行放着,规矩的身姿依旧维持原样。
“啊,是这样。”
摘下的镜架躺在身旁,失去框镜的眉眼看上去更加明澈,更加利于亲近。翡翠色的画卷在我眼前展开。我抬起手,轻轻戳动你******的肌肤,“看不见你穿白大褂的样子,可真不习惯。”
“我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工作。”你轻声笑笑,反手盖上我作乱的指尖,“比如现在。”
“哎,看不出来,”调戏无果,我转而摩挲起你的手心,“黎医生平时工作那么忙,居然还有时间好好锻炼嘛……”
“毕竟这是一份需要体力的工作。”你将我的手环得更紧,语调还是平平淡淡的。
海鸟飞掠。环望四周,曾经向它们投食的大批游人业已远去。
“它们也该回家了。”我说。
“你想回去了吗?”你侧过身转向我。
“不想。”我笑着说。
“那我们就继续躺着。”你转回去,抓握的指节缓缓松开,摇了摇我的手。
“躺到什么时候?”我问。
“……”红日快要坠落海面中了。“躺到你想走的时候。”你说。
“我突然想起一个故事。”我们交缠的指节落到白沙上,于是两道身影间添画一条连通的线路,“曾经有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她回家需要经过一条海滨大道。他爱而不得,于是他躺在那条海滨大道下的沙滩上。连星星都把他看倦了。”
“那这个时候,她在哪儿?”
“在她和丈夫的家里。她在宴请宾客。她迟到了。”
“因为那个男人?”
“大概。”
“所以他’爱而不得’?”你再次转向我。眸中的绿光在日影移动下像暗中的苔藓。
“大概。”我耸耸肩。当然,是单边的。幅度被粘在背上的细沙阻滞了。我不确定身旁的你是否能看出来。
“……”
“所以你会怎么选择呢?”我也向侧边转来,彼此交握的手仍静静垂在沙上,“如果遇见这种情况——和他一样,痛苦地躺在沙滩上?”
浪花奔走,刷啦吻啄你的脚尖。我垂落的小腿也沾上点点凉意。海面漫布着灰黑的油彩,潮水间杂糅的夕阳随着日光下移愈加昏暗。目光尽头,地平线贴上橙色的灯罩。你沉默片刻,乌睫缓缓翻眨,说,“我可不愿意让星月见证这些。”
“我大概率,只会和她一起躺在沙滩上。”
“就这样?”
“更多要……取决于她的确切情况。”
“独自沉湎痛苦解决不了问题,”你用另一只手撩起贴在我颊上的发丝,“亲爱的。”
“咳咳。”我佯咳转移话题,“这只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不过我确定,如果它真的发生在我身上的话,”你扬扬唇角,瓷白的指节在空中悬停。皮肤有些许粗糙,我看见附在一二指节的陈旧的茧。
“我确信,我会像故事中的那个男人一样悲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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