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煜｜尼莫点

尼莫点
1.
“尼莫点，又称海洋难抵极，是地球表面距离陆地最偏远的地点。它位于南太平洋中央的海面上，最近的陆块与这里相隔2688千米之遥。所以也被称为地球上最孤独的地方……”

今天猎人协会放假，和祁煜逛完画展后你们来到了海洋馆。之前去一起的旧水族馆已经终止营业，市政府又在原址上重新打造了一个更大的海洋主题世界，用更先进的现代化技术全面呈现海底世界。

科普广播盈盈弱弱回荡在海洋馆太平洋展区，由于是工作日的缘故这里并没有多少人，家长拦不住蹦蹦跳跳的孩子，只能由着他穿梭在幽蓝的海底亚克力隧道。

祁煜及时将你捞进怀里，撒欢的孩子差点撞到你的肩膀。

就当是一个小插曲，年轻的母亲不住地道歉，伴随着轻声的呵斥拉着孩子走远。

“尼莫点吗？既然离陆地那么远，听起来真的很孤独。”你听着讲解和祁煜讨论，海里的事情应该是他比较熟悉。

“是啊，对于人类来说确实是最孤独的地方。”隧道的闸机口灌进冷风，祁煜脱下外套披到你的身上，随后牵起你的手，温热的触感包裹在掌心，传来丝丝暖意。

“荒无人烟没有陆地，连地表的营养物质都很难到达那里，和蓝色的沙漠没什么区别。但是也还是会有一些营养不良的小鱼小虾什么的，对本来就生活在那里的生物来说，也许早就习惯了这种孤独吧。”

“起码我习惯不了。”

“祁煜。”你叫停他的脚步，拉着他左摇右晃的手也顿住。

“其实在遇见你之前我以为我会一直习惯一个人，一个人工作，一个人生活。直到和你在一起后，我发现我再也忍受不了一个人的孤独了。”

“要是有一天真的把我放逐到尼莫点这种地方，再回到那种状态，我想我肯定会受不了的，除非把你拉过来一起陪我哈哈！”

海洋馆这种场所，本来就自带晦暗不明的浪漫氛围，尤其适合对着海底吐露一些真心话。

是了，祁煜上次陪你来水族馆还是在上次，那时你去和馆里的童年玩伴道别，那时你们还没有确定关系。

向你表白的那天祁煜捧着一束嘉兰站在你家楼下，只是因为听老唐说爱情应该从一束花和告白开始。
于是向来喜欢即兴发挥的他一个人捧着花对着镜子排练了很久，平时下笔平稳的手也忍不住轻轻颤抖。

老唐拍拍祁煜的肩膀给他打气，凭他这么优秀什么样的女孩子追不到。只有祁煜知道自己做的还远远不够。爱会让勇者胆怯，祁大画家也不能免俗。

夜露淋湿如火的花瓣，你的一句“我愿意”却点燃了祁煜沉寂已久的心。
抱紧你的时候祁煜在心里想，他想要给你的远远不只是一束嘉兰，他要给你深海一样的爱，澎湃无尽，永无止息。

你记得那时陶桃好像比你还激动，身边的朋友也是一片庆贺，祝福你终于找到了情定终身的有缘人。
一辈子什么的这种话，只有在爱人的口里说出来才格外动听。

终于，有了男朋友的身份祁煜可以让你搬进Mo Art Studio，连老唐也感到十分惊讶，台词像是玛丽苏电视剧里的总裁助理，“这还是祁煜第一次带别人住进自己家里。”

有了男朋友的身份祁煜可以光明正大、旁若无人地吻你了，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眼光。

“我也不习惯了。”海洋馆里祁煜吻过你的额角，无边海蓝躲藏进他的眸光。
头顶上空掠过的水母膨胀又收缩，模拟心脏跳动的节奏。你浸泡在蔚蓝的心跳中，感到是幸福的。

 

2.
“走吧。去逛逛超市，晚上想吃什么？”祁煜牵起你的手，同周围的海洋朋友道别。

“大餐！要吃你做的海鲜大餐！”你抱过祁煜的结实的手臂在怀里挤了挤，依偎着靠在他的肩上。

“在他们面前谈论这个不太好吧……”祁煜侧过头，心虚地瞥瞥玻璃缸里漫无目的的鱼群。

“嘘……那咱们就悄悄地！”你也跟着一起压低声音。七彩的鱼群旋转成绚丽的水中彩虹，自顾自地吐起泡泡。

卖完食材回到家中天色已经渐暗。

“去吧！处理小螃蟹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弹了弹水池里的螃蟹壳，小螃蟹此刻正张牙舞爪挥着钳子，乱蹬蟹腿想要“越狱”。

把小螃蟹按回水池后你取下围裙给祁煜系上，从背后环抱住他精瘦的腰腹时你还是不由得脸红了，划过的指尖可以触碰到祁煜紧致的腹部线条，然后在他的背后留下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自己还真是拐了个利莫里亚小厨男回家。

“放心吧我的指挥官，保证完成任务。你就安安心心等着吃大餐吧！”祁煜推着你离开厨房，信心满满再三强调不需要你来帮忙。

看到属下如此能干，你这个做指挥官的也乐得清闲，翻翻书，喂喂鱼，浇浇花，时不时充当一下监工查看一下进度，要是忍不住了想偷偷摸点东西尝两口，祁煜也自然不会拦着你。

“咣当。”厨房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吓得你放下手里的事就朝声音的源头奔去。

“怎么了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明晃晃的刀把掉在地上，洇着血迹反射着红光，祁煜捏着正涌出汩汩鲜血的手，眼里是一片茫然。

“天呐……这么深的伤口。”看着你龇牙咧嘴皱着眉的表情祁煜的嘴角竟然笑了起来，好像受伤的人不是他一样。

“你别动了！我来给你包扎。”

祁煜把手伸到你面前，语气也有些许委屈：“出了点小意外……刀没拿稳。”

好吧，祁煜做了晚餐，祁煜好，刀把人割伤了，刀坏。

你也顾不上询问大画家四平八稳的手为什么会突然手抖，只想快点为他止血。
不知道是不是你太着急，被你拽着的祁煜好像被什么东西绊倒了脚下，又是一个踉跄撞到了你的后背上。

“没事，都是小伤。把灯都打开吧。”祁煜坐在沙发上突然开口。

也是，光线亮一点才好处理伤口，你把所有的照明灯都打开，房间内霎时亮如白昼。

“嘶……轻点儿，你的手劲可真大。”祁煜缩回手咕哝着抱怨。

“好啦我轻点，给你吹吹，就不痛了。”有时候你觉得祁煜是个需要人哄的小孩子，尤其是在受伤或者喝醉的时候。

祁煜就等着你帮他吹伤口，在你捧着他的手撅起嘴吹气时正好凑近亲了你一口，一副偷袭成功的样子笑得狡黠。

“剩下的菜我继续去做完吧，你就在这里等我就好。”处理完伤口你摸摸祁煜的脸，此刻的他乖巧的像只等待主人喂食的猫。

“我手痛，拿不了筷子了，可以申请投喂吗？”饭桌上祁煜晃晃缠着纱布的手。

“申请驳回，麻烦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虽然嘴上这样说，习惯性的动作却还是夹起菜送到了祁煜嘴边。

有那么一瞬间你感觉生活本来就应该如此，平淡且幸福。就像是已经结婚的夫妻，彼此间的陪伴已经嵌入灵魂。

所以吃完饭后应该在月光下散散步，正好家就在海边。

万里星河搁浅在海岸，潮声阵阵冲垮破碎的月光。祁煜揽过你的肩膀，让你靠在他的怀中。也许多年以后这一晚的聊天内容你已经忘记了，但是你会记得曾经有人和你相拥，你们曾一起在夜间看海。

浪潮声和祁煜的呼吸声就是最好的白噪音，海风也轻声符合。也可能是吃饱了犯食困，或者是白天逛了很久到了晚上累了，渐渐地你在祁煜怀里睡着了。

在梦里你看到了那只小螃蟹，身穿铠甲的你，还有变成小人鱼的祁煜。螃蟹的体型变得好大，挥舞着钳子追赶人鱼王子。人鱼王子泫然欲泣，这时手持宝剑的勇敢骑士从天而降，赶走了螃蟹救下王子，从此王子和小骑士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嘿嘿，是个圆满的童话故事。

祁煜看着你睡梦中勾起的嘴角，也忍不住露出笑意，却又怕惊动了你。受伤的手无法施力，但是还是让你稳稳睡在有力的臂弯里，将你抱回了家。
祁煜希望你能一直生活在幸福里，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

睡梦中你感到自己陷入了一片柔软之中，像是被天鹅绒包裹着，温暖又惬意。

祁煜帮你掖好被子，拂开你额前的碎发，俯身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他并没有立马躺到你身边和你一起睡，而是摸着黑打开了抽屉。光线很暗，零星的月光甚至照不全五指，祁煜的眼前也是散不开的迷蒙。

这个应该是眼药膏了，祁煜努力分辨着，然后给自己上药。上次去医院开的药还没有用完，那时医生说是疲劳用眼引起的短暂失明，如果再出现恶化症状需要再次复查。

祁煜回想起那幅画，那副名叫《深渊》的画。色彩艳丽，风格张扬，那是你亲自为深渊中的他调配出的颜色。

在失去最后的视觉之前，祁煜躺在你身边阖上双眼，静静等待黑暗的来临。
深陷黑暗中其他所有的感官都会被放大，祁煜闻到你的发香，还有被罩也是新洗的，是你喜欢的洗衣液的味道；他听着你绵长平稳的呼吸声，没有什么比爱人的呼吸更让人安心；祁煜再探出手拥抱住被窝里温暖柔软的身体，于是一晚上再也没放开手。

 

3.
清晨你是在祁煜的怀抱里醒来的，睁开眼的第一时间撞上的是祁煜滚烫的视线。

你不知道祁煜是什么时候醒的，也不知道他这样盯着你看了多久。

“怎么啦？一大清早就被我迷住了？”你笑着在他怀里蹭了蹭。

“嗯，被迷住了，想多看看。”祁煜吻过你的眼角，为你理顺凌乱的发梢。

祁煜的多看看指的是从睁开眼起视线就没离开过你。连吃早饭时也不例外，就好像你是什么下饭的美食，必须要看着你才能吃下饭。

“祁煜？”你冲着他的眼前挥挥手，“你今天怎么起床后就一直在看我”

“只是觉得以前的时间都浪费了，有的时候甚至来不及好好看看你。”祁煜不假思索的话让你红了脸颊。

“以后也……有的是时间嘛。想看我，还有大把的时间呢，你可以慢慢看。”

“对啊，我们还有时间。”祁煜切开面包送到嘴里，慢慢咀嚼。

你不知道的是，抽丝剥茧的幸福像一场慢性病，会让人深陷其中无法治愈。

而你应该早已身患重病，在以爱为名的病榻上缠绵。

“我走啦！”吃完饭后你换着鞋和祁煜道别。昨天晚上睡得很好，还做了个美梦，今天更要打起精神来面对工作。

“啊！忘记了！”开门的手突然顿住，你折回去踮起脚，捧过祁煜的脸吻上他的唇。

见面吻与告别吻，是爱人间约定俗成的仪式。
于是祁煜也回应上更郑重的吻，印下独属于你的契约。

祁煜目送着你离去，整理了一下着装，开车来到了Akso医院。

他不想麻烦老唐，要是让老唐知道他的视力出了问题，肯定又要大呼小叫地对他严加看管，限制他用眼，甚至不再让他画画都是有可能的。

做完检查后祁煜将两次的检查报告都交给了医生。

年迈的医生接过报告，推推眼镜没有立刻说话。

“是结果有什么问题吗？有什么问题您可以直接说。”

“两次检查的时间间隔并不长。根据上次的结果看我们怀疑是疲劳用眼引发的暂时性失明，所以给你开了药让你回去观察，但是从今天的报告来看并没有好转的迹象。”

“这是最新的报告，我们检测出了你体内evol能量的波动，带来的后果就是灼伤视网膜，而且就算是可以人为控制evol波动，对于视网膜的损害也是不可逆的。”医生指着报告上的结果说。

留在祁煜脑海里的最后一句话是：“你的视力会逐渐变差，直到看不见为止。”

“没有多少时间了。”医生的嘴一张一合，像是在宣判死亡通知。

祁煜知道贝多芬的故事，天才音乐家面对双耳失聪勇敢扼住命运的咽喉。

那他呢？天才画家再也见不到色彩，从此沉入深渊，他不知道要给这个故事写一个什么结局。

那次的突然失明让他不是没有想过看不见的生活。也许是买个盲杖，慢慢将自己的身体交给一根拐杖，或者是一直导盲犬，起码不会太孤独。
在创作《深渊》时他也想过，或许可以继续雇佣你作为他的代理眼睛，帮他完成未尽的画作。他当然知道你会愿意，哪怕不再给佣金也义无反顾。这样的念头仅仅存在了一瞬便被他掐灭。

因为祁煜觉得这样对你太不公平。
祁煜不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将你困在他身边。

火苗从祁煜的掌心窜起，纸张化作余烬灰飞烟灭。

祁煜更加着急回家，着急追赶所剩无几的时间。

回到家后最先迎接祁煜的不是热烈的拥抱和见面吻，而是客厅打开的行李箱和散落的衣物。

“回来啦！”你坐在衣服堆里向祁煜招招手，待他走进后由他低下头亲了亲你的脸颊。

“买了什么好吃的呀！是我一直吃的那家甜品店的吗？”你看着熟悉的包装袋喜出望外。

“当然，专门去给你买的。”祁煜将袋子里的甜品放到餐桌上，又不懂声色地将里面的药收到柜子里。

“怎么在收拾行李？”祁煜坐到你身边环住你，高大的身子像个挂件一样挂在你身上，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今天去开会刚刚通知的……要出差了。”你向祁煜哭诉，差点落下小珍珠。

“呜呜呜呜，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你将整个头都埋在了祁煜怀里，活像瘪了气的河豚。

“这次是去多久？”

“具体的还不知道呢……任务顺利的话三五天，不顺利就一两周，都是有可能的。”

“没事，反正我也等习惯了，不差这一会儿。”祁煜把你圈在怀里，让你有点喘不过来气，“你说的嘛，我们还有时间。”

“好啦，我会安全回来的。”你在祁煜的怀中动弹不得，百无聊赖只得用手缠绕住他浅紫色的发丝，一遍遍打圈。

“你如果不回来，我绑也要去把你绑回来。”

祁煜说完这句话微微愣怔。

这也许可以算作他遇见你之后说的唯一一句没有底气的话。

如果放在以前，哪怕是你走到天涯海角，祁煜都有信心能将你找回来。但是现在他失去了将你强硬留在他身边的资本。

如果你就这样走了不回来，那么你们便就此远离，他好不再给你带去多余的麻烦。

祁煜希望你可以狠心一点，就当做丢个包袱把他抛之脑后，去追寻属于自己的自由。
祁煜也希望自己可以狠心一点，如果你不肯走，他便会亲手将你推离他的身边。

两种选择的后果无非是双方都遍体鳞伤。

“但总好过亏欠与拖累。”祁煜心想，内心也渐渐有了答案。

4.
飞机上你看向舷窗外初生的太阳，和暖的阳光在大地播撒希望，临空市也化作地图上的一个小点，在座位前的显示屏上跳动着红色的光。

这次的任务比想象中的麻烦，调查、监测、然后拟定作战计划、以及各种开不完的会，连轴转的工作让你感到精疲力竭。

出任务的时候不能携带手机，所以之前你每次只管专心工作，直到深夜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宿舍，才能打开手机一条一条仔细阅读祁煜的留言。

都是一些细碎的小事，有趣的也好，尴尬的也罢，祁煜习惯了你不在时的这种碎碎念。比如出门倒霉碰到了猫，被小恶魔讹了一根猫条，或是一朵提心吊胆的花开放在熙来攘往的路口，祁煜生怕来往的脚步踩到它。
他知道你都看见了，他不需要你的回复。

分享欲原来也能充电，这是你和祁煜在一起后才明白的道理。

但这次出差你明显感觉到了有哪里不一样。

从你上飞机后祁煜发来“一路顺风，注意安全。”的短信，看起来普通的信息可是对于祁煜来说太异常了。

他没有说等你回来，没有再喋喋不休他的期盼，打开手机也少了密密麻麻的短信轰炸。

“陶桃，我这次出差，祁煜都没怎么给我发信息。你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之前可是芝麻大点的小事都要和我汇报的。”

“可能是又闭关画画了？大画家嘛，脑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样很正常。”陶桃疲惫地将身体摔在床上，“你还是多关心关心我们自己吧，这个任务再不结束我们就真的回不了家了。”

确实是很麻烦的任务，这一来二去时间就过了半个月，任务进展终于有了点眉目。

而你也越发地焦急，没由来的心慌压着你喘不过气。

你需要回去，你需要见祁煜，没有祁煜在身边的日子真的很难捱。

这天收工早，同组的队员继续做收尾工作，而你也终于可以早点休息。

你回到宿舍，发现陶桃已经先回来了，正拿着手机一脸严肃。

“刷个手机还垮着脸？不是任务又出了什么问题吧。”你眼皮狠狠一跳。

听见你的声音陶桃回头吓了一跳，随后惊魂未定藏起手机，“没什么……不是任务上的事。”

“哦~我们家陶桃长大了，有秘密瞒着我了。”你揶揄道，伸手便使出挠痒痒攻击将陶桃就地正法。

“哈哈哈我说！我说！”陶桃倒在床上笑得喘不过气，但是缓过来后很快严肃起来，“但是，你要有心理准备啊……”

陶桃递过手机，试探着观察你的反应。

一篇娱乐帖子，是你平时都不会关注的那种专挖公众人物猛料的花边新闻。
配图上面的人你认识，和你同床共枕的枕边人祁煜，以及他身旁多出来的一位看起来优雅高贵的不知道是谁家的千金。两人像是一起出席了酒会，祁煜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搂着身旁的她，曾经他也是用这样温柔的颜色看着你，现在他将这种眼神给了别人。
新闻的标题每个字你也都认识，《传奇画家为爱破例，她的身份竟然是……》

“砰。”紧绷在脑海中的弦突然断了，耳中空余狰狞的回声。

“作为画坛百年难遇的天才画家，祁煜随便的一幅画就能被炒成天价，所以绝不会轻易赠与。但是近期却有消息称他将自己的私人画作送给了财团家族的小女儿，看来就算是祁大画家也要为了爱的女人一掷千金啊。”

帖子下面也有很多人评论：
“听说小公主的爹对祁煜很满意，好像都在商量婚事了呢！”
“真的好般配啊……郎才女貌，这婚事我批了！”
“果然只有这样的小公主才能让大画家破例啊。”

“没事吧……”陶桃夺过手机，环抱住颤抖的你，“别看了别看了……”，她一下一下拍着你的后背，“这种渣男咱不要了！咱还不稀罕呢！凭什么被这种人欺负啊！”

陶桃继续义愤填膺替你谋不平，漫漶的情绪早已将你淹没，不由分说剥夺所有感官。

“我没事……回去后我会找他问清楚的。”你强忍着席卷而来的眩晕感，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虚弱的话。

也许幸福得太过头是会被收走的。

一切都毫无预兆，一切都发生在你走之后的几周之内。

你想联系老唐，可是老唐的电话早已经被各种媒体打爆了，有媒体还说要给这对碧人进行专访，这些也都是你从网上看到的。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他又抽什么疯了！”唐知理给你发来信息，“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他的话他也什么都不肯说，这几天光应付媒体我都已经几个晚上没睡觉了。有什么事情，还是等你回来再慢慢解决，别让自己太难受。”

几天后你终于结束了出差，坐上了返回临空市的飞机。

这次出差确实比预计的时间久了一些，几天的煎熬仿佛是过了几个世纪。

以往出差结束祁煜都会在机场接你，他说无论你去哪儿，只要回到家，落地第一眼看到的人就一定是他。

现在剩你一个人狼狈地拖着行李箱打车回家。

不对，你也不知道那里还算不算你的家。

拿出钥匙开门的时候你按住颤抖的手腕，熟悉的路你走过无数次，再回到这里却又怕见到屋子内熟悉的人。

“回来了？”祁煜站在鱼缸前给小红撒着鱼食，逆着光让你看不清他的表情。

甚至没有一个迎接的吻。

“祁煜，你……”
他只需要说一声那些报道都是瞎编的，哪怕只用澄清一句话，你就会无条件信任他。

“你都看到了？”祁煜走向你，不带任何情绪，黑影侵来让你感受到压迫感。

“都是那些记者瞎编的对吧？”你努力让自己扯起一个故作轻松的笑。

“不是。”祁煜打断了你的话。

“我的选择，你都看到了。”

“所以现在是走是留，随便你。”

“我能问问原因吗？”

“没有原因。”

“祁煜，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绝不。”

你记得刚谈恋爱时陶桃跟你说，“没想到看起来玩世不恭的大画家私下竟然是这样的欸，他也太会撒娇，太黏你了吧。”
老唐也说祁煜爱的太过卑微，只要是你喜欢哪怕是星星月亮也要摘下来哄你开心。

你现在觉得站在祁煜面前你也挺卑微的。

卑微到没有勇气挽留。

5.
对爱的人就是这样，连分手都是无条件信任。

既然祁煜说这是他不后悔的选择，那么你无条件相信他的选择，即使他的选择不是你。

不就是突然分个手，你活得洒脱，临空猎人向来敢爱敢恨，拿得起也放得下。

正好，箱子都还没打开，行李都不用收拾了。

“剩下的东西我会替你打包好给你寄过去。”祁煜看着你转身离去的背影说。

当时在一起是因为他的一句话，现在分开也是因为他的一句话。

反正祁煜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可以将你拿捏。

你联系好房东阿姨，阿姨好心将钥匙留给你，你也立马搬回了之前租住的公寓。

一连串发生的事情让你还来不及消化。

“谢谢，麻烦啦阿姨。”你接过钥匙，

“孩子，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困难就和阿姨说，一个人把所有事都憋在心里会憋坏的。”

你向阿姨道谢，关上门没有开灯，将自己淹没在昏暗中。

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了，你可以尽情哭泣了。

会习惯的，你这样安慰自己。你会习惯没有祁煜的生活，没有什么大不了。

就像一颗遗失的心漂浮在四下无人的尼莫点。

你蜷起手臂环住自己，决堤的泪水顺着下巴流进领口，如同涔涔汗液般黏腻潮湿。

你摸着自己的心口，决定给它一个彻底遗忘的机会，在大哭一场过后。

但是风暴过后生活还是要继续，起码末日还没有到来。

陶桃时不时来打探你的情况，各种旁敲侧击，最终得出来的结论是你似乎已经走出来了。

已经走出来了。哪怕是再看到祁煜的各种新闻报道你也能在所有人面前表演面不改色，即使仍然心有微澜。

“我真的已经放下了。”你接过陶桃递来的甜品，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从白沙湾搬出来也快一个月了，也许28天足以让人养成一个习惯，一个没有他的习惯。

习惯了一个人上下班，踏着夜色回到空荡荡的房间，不再会有他的声音和拥抱哄睡；习惯了没有祁煜每天的嘘寒问暖，即使你还是会时不时打开以前的对话框；习惯了逛街看到男士物品不再果断购买，即使你觉得会很适合祁煜。

你收到了祁煜寄来的包裹，将你剩下的东西都分门别类都排列整齐。有你们第一次一起抓到的涂鸦叽，你说过戴着画家帽的小玩偶很像他，还有过生日他送你的许愿石，他说利莫里亚的许愿石只会保佑最珍视的人，要给你整片海洋的庇佑。

大骗子祁煜。

你把这些老物件都收好，不让自己看见便不会睹物思人。

想他，但是却没有理由想他。

想忘掉他，但是你的心却做不到。

你会梦到他，梦到他温柔地吻你，然后再笑着将你推开，温水煮青蛙，最后下坠在无尽的荒崖，

惊醒后你擦去额角的细汗，平复下心情于是决定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工作上，好麻痹掉钝痛 的心脏。

你开始将各种大大小小的任务都揽到你身上，不给自己留下任何喘息的时间，陶桃看着你干劲满满的样子倒是很欣慰，起码表面上你在努力生活。

希望是白天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到了晚上便没有多余的精力梦见他。

这天你一如往常在夜里收工回到家，还没有来得及打开灯便接到了老唐的电话。

你看着手机屏幕上跳跃的名字，心也狠狠坠了一下，又徒生出期盼，期盼这通电话与他相关。

“喂？老唐，怎么了？”

“天呐，你终于接电话了。除了你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找谁了。明天有一个特别重要的发布会，祁煜这小子又跟我玩失踪了！”

“老唐，我们已经分手了，或许你应该去问那个小姐。”你平静地提醒他。

“哎，我问了的呀，可是她也说不知道，那语气，就好像祁煜不是她男朋友，死活都跟她无关一样。所以我才来问你的。”

“其实我还想说，祁煜这个人吧，和他一起工作了这么久，他确实有很多毛病，但是人总归是没有坏心眼的。他和那个小姐的事我也知道，但是我总觉得他俩之间不像有感情的样子，起码在你搬走之后，祁煜的情绪就变得特别差，人就变得特别奇怪，问他什么也问不出来。”

“哦对了，他没有让那个小姐搬进来。所以真的只能求你帮忙了，帮我劝劝他，你们之前有什么事情也可以趁这个机会说清楚。”老唐叹着气挂断电话。

“我觉得他是真的爱你的。”老唐最后这样说。

电话嘟嘟的提示音响了很久。

你收起手机重新打开门，再次走向那条熟悉的路线。

6.
半小时后你来到了祁煜家门口，钥匙在你离开的时候已经还给他了。你从门旁石阶上的花盆里摸出备用钥匙打开门，这是祁煜的习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屋子里静的可怕，也没有光源，你睁大眼睛让自己慢慢熟悉眼前的黑暗，缓步走到客厅。

祁煜果然在这里。蜷着腿坐在地上，整个身子都掩盖在黑暗中，旁边七零八落散着杂乱的画稿。

你知道祁煜每次都会假装失踪，但其实只会躲在家里，像寄居蟹一样，永远躲在自己的保护壳中。

听到声响祁煜抬起头朝你的方向看去，灰暗的视线却并不能准确定格在你的身上。

“你来干什么？”

祁煜心知肚明，来的人只能是你。

“你又要赶我走吗？你已经赶过一次了。”你在他身边的纸堆上坐下，却无意间碰倒了几个瓶瓶罐罐。

你对着微弱的光努力辨认着上面的字迹，疗效是克制evol能量波动。

“怎么在吃这个药？”风平浪静的心波被砸下一颗巨石，回荡起圈圈涟漪。你抱住祁煜，他的身体僵了一瞬。

祁煜做不到将你推开，只感觉到面前有一个模糊的身影，随后落入一个他日思夜想的怀抱，坚定温暖，鼻尖也萦绕着熟悉的馨香。

他感觉到你在落泪，祁煜听到了你努力压抑住的哽咽声。

“别哭了，我现在看不见你。”

祁煜不喜欢看到你哭，因为这是最让他感到无能为力的事情。

现在的他甚至没办法为你拭去眼泪。

他能感受到怀中的人更为猛烈的悲伤，那种悲伤好像要将自己吞没，听到她哑着声音一遍遍地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

“是evol能量波动引起的视网膜灼伤，不可逆的。”祁煜轻叹一口气，“我会慢慢看不见。”
他将病历上各种复杂的医学名词用最简单的语言解释给你听。

“所以是因为这个，你才要推开我？你觉得我需要因为这个离开你？”

“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都知道了祁煜！”你不管自己哭的有多狼狈，只管使劲抱住他不松手。

祁煜感觉到湿润的液体淋湿了他的肩头，氲开他衬衫的布料留下一片濡湿。

“你不喜欢她的对不对？你没有让她搬进来，她也没有你家的钥匙，她永远也走不进来。”

“只有我可以，祁煜，只有我可以。”你的脸上早已布满斑驳的泪水，像是下了一场久违的倾盆大雨，声嘶力竭冲刷着干涸的心脏。

“所以，别对我撒谎。”

祁煜撒谎了，他并不喜欢那个财团家骄纵的小女儿。

“祁先生，我想我们可以合作。”眼前精致华丽的千金小姐一改往日温婉娴静的模样，露出冷漠带刺的内核。

这点和他还挺像。

“我已经了解过了，如果你需要把她推开，我不介意做那个推手，同样的，在我父亲那边也需要你的配合。”她举起酒杯，猩红的液体折射出妖冶的光。“不然我家那位也会生气的。”

“合作愉快。”酒杯碰撞发出脆响打破沉默，祁煜仰起头一饮而尽，随后两人一起走出房间，他虚扶着她的腰，迎接电闪雷鸣般的闪光灯与快门声。

客厅内祁煜没有说话，他一直在听你说。

他听见你说：“所以，不要再因为一些小事推开我了。”

“你说过你不后悔你的选择，现在我也这样告诉你。”

“我永远不会后悔选择你，不管你选不选择我。”

你边哭边抱着祁煜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就像他平时喜欢抱着你碎碎念一样，混沌的思绪让你的很多话来不及经过大脑思考。

说这段时间你有多想他，你离不开他，已经成为既定的事实了，且永远无法改变。

你能感觉到被你抱着的祁煜身体渐渐柔软下来。

黑暗中祁煜回抱住你，明明是彼此最贴近的姿势，可是你却看不到他。

于是祁煜握住你的肩膀，指尖微微颤抖。

他低下头，柔软的触感扫过你的唇畔，战栗般余留蜇痛。你闭起眼睛，和他一起置身在这片黑暗之中，只有这样才能与他共感。 今天的吻就如同疾风骤雨般，似要把这段时间以来长久藏匿的思念统统发泄在这个吻上，要把彼此都侵吞融化进骨肉。

咸涩的液体流入唇角，你捧过祁煜的脸颊，抚上他的眼睫，曾经被你吻过千百遍的眉眼此刻早已被泪水浸湿。

祁煜一遍一遍吻过你面颊上的每一处，以及五官，企图用这样的方式代替视觉将你刻画在心里。

确定关系的那一晚，你噙着泪收下花束吻他；临别前不舍的拥吻；久别重逢时喜极而泣的泪水；或者是情到深处时愉悦战栗的啜泣。

你不是一个喜欢哭的人。
可是和他每一次的接吻都能让你潸然泪下。

他也在哭。
你们都无法放手。

是否为爱失明，丘比特才愿意睁开眼睛。
而我期盼着神将爱情的弓矢穿透爱人的心脏。

7.
窗外开始落雨，雨幕奔腾着涌入大海，冲刷掉世间所有的伪装。
你斜倚在祁煜身上，大汗淋漓已经没有了力气。

“对不起。”祁煜将你圈揽在怀中，宽大的手掌扣住你的后脑。
“我希望，就算是我推开你，你也不要真的离开我，好不好？”毛茸茸的脑袋抵在你的肩窝，发丝扫过扎起一片痒，耳畔是他轻声喟叹，“因为我太自私……因为那绝不可能是我的本意。”

祁煜是被你的爱意拯救着的，在你的爱里得蒙救赎。

受伤的小兽会假装挥舞着并不锋利的爪子，龇牙咧嘴赶跑企图靠近的人。
所以你只需要再坚定点，回过头就会发现他仍然湿漉漉地站在原地等你，“看吧，我就是赖上你了，无论如何你都赶不走我。”他便会惊喜地扑向你的怀抱。

“你还想有下次？”你笑着问他。

“不会再有下次了。”
“我早就已经离不开你。”

“祁煜，你永远永远，都不需要对我道歉。”你摩挲着他的后背对他说。“任何事情，因为有你在，我都有和你一起面对的底气。”

“我相信你，你也要像我相信你一样，再多相信我一些，多依靠我一些。”
“你的这颗心，要完完全全相信我，属于我。”你抚上他的胸膛，有力的心脏在你的掌心中跳动。

曾经是他主动走向你，扣响了你紧闭的心房，带着铺天盖地如火般的爱；现在的你需要主动拥抱他，为那片干涸的荒海注入暖流。

在以爱为旗的国度，你永远为他摇旗呐喊。

8.
几个月后画家祁煜的最后一场画展在临空市举办，从此便宣布永远退出画坛。
世人无不感叹，如此才华横溢的天才画家年纪轻轻便就此封笔，实在令人遗憾。

因此这最后一场画展聚集了前所未有大量慕名而来的观众。

如果说上次展出的丰富色彩的画作叫做《深渊》，这次画展的所有画作都让人感到莫名的压抑。灰白以及乌蓝的色调让人体会到溺亡在死海中的绝望感，但画作的名字却叫做《新生》。

与死海中新生，便再也不会畏惧眼前的风暴。

很快画展在网上引起了热烈讨论。

有人说祁煜是因为和大小姐分手了，遭受打击于是决定此生不再画画，这种消息立马引来了网友的反驳，说你懂什么啊，听说那个大小姐根本就不喜欢男人。
也有人晒出了在医院偶遇祁煜的照片，还是挂的眼科，于是网友们又开始推测祁煜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哀嚎的帖子盖了几百楼。

总之祁煜都没有回应。

走之前他把家里的钥匙交给唐知理，拜托他好好照顾鱼缸里小红。
他最后看了一眼Mo Art Studio，郑重地与临空市告别。

天才画家就此销声匿迹，没有人知道祁煜去了哪里，而人们渐渐不再讨论也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同一时间的灵空行动部。

“确定了吗？你真的想好了？”蒋楠收下你递来的离职信。

“确定了，谢谢楠姐这么久以来的照顾。”

蒋楠起身给了你一个拥抱，“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一旁的陶桃早已哭成泪人。

“好啦，别哭啦。我不在了还可以打视频发短信呀，又不是人间蒸发了。”你安慰着陶桃，却不知在什么时候早已红了眼眶。

“这个药留给你，以后万一受伤了还能用得上，还有这个摆件，我不在了就让它陪着你吧，对了，我的抽屉里还有很多零食，都是你喜欢吃的，现在都留给你吧。”你一件事一件事交代给陶桃。

这个承载了你许多回忆的地方，到离开时却只剩下一个纸箱。

再见了，临空。

飞机里祁煜握紧你的手，将头靠在了你的肩上，舷窗外是初生的朝阳，希望的光辉洒在你们身上，临空市渐渐化为一个小点，消失在万里云层之下。

祁煜看向你你，蔷薇色的眸子像一片瑰丽的云海，翻涌着温柔与缱绻。

都说在爱人的眼里能看到一片海，洋流涌来之际我愿永远栖息在你的尼莫点。

如果你注定要奔赴蓝色的荒海，就让我和你一起，成为你山遥水蹇处唯一的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