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如流沙,寂静沉默在那座被遗忘的神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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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过远方洋流之上海妖的歌声吗?”
又是这个梦境,脑海中同样的询问似如定格动画,在秒数走过帧数到达时响起。
梦中我看见一望无际的海洋,落日余晖洒在海面,深蓝若渊的大海将天穹铺下的金黄搅碎埋入波光粼粼翻涌的波涛之内。
一次次从游轮中坠入深海,无法呼吸,睁不开眼,无力裹挟着身体,但我不觉得难受,洋流中似乎有一股力量拖着我上浮,又上浮,最终重见天明。
——他要我离开这深渊一般的沉落。
当我再度满身大汗的惊醒,耳畔似乎仍有嗡鸣,尚未到四点的临空市暮色浓暗,静得连鸣笛都没有,近来一个月没有躁动的流浪体,协会的任务也都处理的干净,缘由深受梦境困扰我打开通讯录找蒋楠姐批了假。
我要去找寻我的梦境。
寻着零星线索,幸得如今发达的树状网络让搜索变得快捷,在我清醒后不过几小时飞机落地,穿过密林,步行近乎两小时后我终于看见梦中那片海。
我不太确定这一定是同一片海,但隐隐约约,有什么吸引我来此。
我坐在断崖边,看朝阳自东方缓升,不过瞬息照亮方圆,海洋一向如此,美丽又神秘,却也单纯的令人欢喜。
他就是如此美丽,不可方物。
“Voyageur égaré, désirez-vous être guidé? Amoureux perdu, voulez-vous récupérer votre cœur……”
风声带来远方的吟唱,从模糊不明的声音逐渐在脑中清晰,我惊觉不知不觉间已将脚踏出悬崖,如此模糊又清晰的歌声,宛转悠扬,我的大脑却犹如针扎,在风将我裹挟着坠入洋流之前,我又听到了那句询问。
“你听过远方洋流之上海妖的歌声吗?”
扑通一声,是我被海洋吞没的响动,亦如在梦中的无数次坠落、呛水、鼻腔倒灌,我被腥咸海流******的睁不开眼。
无法呼救,无法挣扎,有什么要将我扯入这无垠永久的黑暗。
不知多久,似乎落到了底,指缝间流动着细沙,耳目一瞬通透,我勉励之下睁开双眼,却发现呼吸自如,在海底如履平地的感觉如此新奇,但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我自愿的,到底是什么将我引来,诱我临此。
海底并不如我所想,暗沉无光,有丑陋的的深海鱼与无尽的危险,反倒有光,似乎朝阳亦能突破层层海水将这广袤的深蓝照亮。
我步步向前。
直到我看到远古失落的文明。
我知道利莫里亚的传说,但也只是听说过,亲眼所见的震撼无法言说,像是人类第一次从泥土里挖出深埋千年的古物一般,遥远的文明具象化的呈现在眼中,我能看到白色倾塌的宫殿,破碎又美丽。
这是大海的珍珠,是它的掌中至宝。
也是他的珍贵之物。
他?
稔熟之感油然而生,脑海又一次刺痛,我仍旧无法辨别那是什么,我只能任由它横冲直撞,脚步却跟随海流进入了残破的遗迹。
宫殿很大,这是我直观的感受,满目皆是镶嵌在墙壁柱石之间的珠宝水晶,这大概是海盗们穷其一生想要找寻的宝藏吧,却让我不知觉目睹了,强烈的头痛下无厘头的想法令人发笑地冒了出来,我正沉闷的低笑——为自己的奇幻经历,目光在高台王座上一晃而过。
我看到了海洋真正独一无二的珍宝。
海洋的王,漆黑世界的火种。
我并没有对此的记忆,也不知道为何有这般认知,但我知道我的想法是正确的,它就是真实存在的合理的认知。
我以为他同利莫里亚这存在于传说中的古老遗迹一齐沉睡,他却睁开眼望向我,无端,那双眸子令我心弦震荡,紫色发丝在水中随波晃动,每一根都是海洋的凝聚,洋流偏爱他,离他越近我越觉得落进海底的冰冷越淡。
冰凉的深海内,他却是唯一的火焰。
“你是谁?”
海神张口询问,他说的并不是普通的言语,那语气像是上古中独特族群的语言,古怪甚至诡谲,但我能听懂,似乎天生如此。
我听到自己对他说出名字,说出如来到来,说出困惑我很久的疑问,他只是沉默的看着我,凝聚海洋的眸子一动不动,只看向我,却一言不发。
我知道得不到答案,便也不在追问,我同他分享来时一路沿途的风景,我讲我见过从林中参天的大树,树冠千百年长出的枝桠上有无数动物栖息,见过沙漠戈壁荒凉黄沙上席卷而过的风卷草,有骆驼带着商队前行,还见过有一种叫流浪体的怪物肆虐着重建的家园,有无数人为了守护一颗星球前行。
我絮絮叨叨的讲着,也没有目的,单纯只是想说给他听,尽管我说我见过如此之多,却只有最后一条是真的。
在曾经的家园毁灭之前,如果我存在于那时,如果我曾亲眼所见,也许能描绘的更加生动。
“那海洋呢?”
他打断了我的话,我回头看他,沉静的眸子深处似有幽光,却亮的非同寻常,在我不知觉间硕大的鱼尾轻然将我环绕。
“海洋,如今见到了,很漂亮。”
三万里海底,我只走了很小一段,已是如此美丽,却难以胜过眼前的神明,我的话是真诚的,这次没有谎言。
“海洋美丽,孤寂,利莫里亚如今也不复存在。”
我不知道神明为何要讲这些给我听,也许也并不是给我听——因为他没有看向我,他只躺在王座上,懒洋洋的模样,抬望上方,那片看不到天空的深蓝屏障。
无端的我感到难过,这股情绪来的很快,酸涩感从心底弥漫翻涌而上,冲破桎梏让眼泪滴落。
海神从见面到现在一直沉静的眸中闪过慌乱,转瞬即逝,像是不小心露出窗帘一角的衣物,一直躲藏的很好,直到风吹过。
“你……,马上就要日落了,你不想看吗?”
“嗯?”
原来我还能再看到海面之上的东西。
我点点头,在他长久的注视下开口言是,我看到他唇瓣微动,似乎想说什么,终究却什么都没说出。
他甩动鱼尾,不过一瞬来到我的身边,长臂穿过腋下以一个极像拥抱的姿势带我上浮。
上浮,来到海面。
夕阳余晖落在海面,也落在海神的肩头,橘黄的金光洒在他被水粘湿的发丝上,我不自主伸手去触碰,却碰到他面颊。
我看到海洋的神明停顿了一瞬,便垂头用侧脸蹭了下我的手指,耳尖不知是否被夕阳灼伤,缓慢涌上了红晕。
他抱着我看完了整个日落,再度失去光芒的海面重回平静,咸凉的海风间他带我回到了岸边,我们垂眸对视许久,终于在天穹即将完全变黑前他垂下头,手掌与我十指相扣牵到唇边落下了一个吻,又将我的食指牵出用锋利的虎牙在上面留下一圈极浅的齿痕,末了,鱼尾翻飞间消失在浓墨的海面。
我又听到吟唱,遥远且古老,极近极远。
“Cœur de neptune, zhaoxao feu ouvert, 30 000 lieues de courant intouchable.”
“En attendant que le jour se lève et que la lune se couche, que la marée monte et retombe, vous retournerez dans Mes Bras après mille ans.”
“Je t’aime, ma mariée.”
“海神之心,昭昭明火,三万里洋流不可撼动。”
“等待日升月落,潮涨潮退,万年之后,你将重新回到我的怀抱。”
“我爱你,我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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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迹破落却盛大,利莫里亚的神明曾因撕毁预言背叛海洋被惩罚永生不得离开。
孤独的神明在漫长的时光中亲眼见证故土的消亡,也在沉睡中经历无尽的等待。
但预言永世长存,
直到它被实现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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