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话

　一

“你好呀，丑八怪。”

刚从沉睡中醒来的巨龙听到身后的声响，回头看去——

一身黑袍的人类。

有几缕黑发被风吹了出来，被他看见了。

是魔女。

“什么事？深渊之子。”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纤细的一道黑影。

对面没有卖关子，他看见她抬起手，将笼罩了半个脸的兜帽放下。

她的脸被太阳晒成了浅浅的小麦色，和他印象里深居简出，不敢照射太阳，导致皮肤惨白的魔女大不相同。

他看见对面的魔女扬起一个可以称之为“友善”的大笑脸，伸出了一根手指，对着他，说——

“我要和你缔结一个月的契约，你来做我的仆人。”

说完这么失礼的请求，她眨了眨眼，好像用口型说了声“抱歉”。

“马上就要茶会了，我的仆人在前几天……”

她突然止声，吐了吐舌头，眼神心虚的移向别处。

“在前几天……？”

他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哎呀。”他看见魔女眨了眨眼睛，深紫色的眼眸带着一丝笑意，“你不会想知道它怎么了。”

很符合魔女调性的回答。

他在心底嗤了一声。

“我凭什么答应你？”

真奇怪，他想，他居然有心情和一个气息像是腐烂的苹果的女人说这么多话。

对面的深渊之子只是歪了歪头，看着他勾起了嘴角。

她安静地笑着。

“我只是在通知你哦，红龙。”

话音一落，一道阵法在他脚下升起。

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或许是魔女刚到他身后的时候，阵法就已经布置好。

他居然没有愤怒，甚至还笑了一声，轻蔑地看着走到他身前，刚到他肩膀处的魔女。

“委屈你啦，就一个月，如果你能活下来，我就解除契约。”

她带着一丝歉意，仿佛只是打翻了今天午饭桌上的一碗热汤，在和朋友道歉而已。

“哦对了。”她没等他回答，自顾自的报着刚才从契约里面得到的信息——

“秦……秦彻……？真是个难听又难念的名字啊。我叫科尔维斯塔亚，你叫我科尔就可以了。”

“珀尔。”

“啊对对，真听话啊，这样就不用花额外的时间磨合了。”

她刚想夸奖，突然想起来什么，“你叫我什么？”

“珀尔。”

秦彻带着一丝恶趣味，又像一个合格的仆从，听话的，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

珀尔维斯塔亚，七大罪魔女之一，傲慢。

用龙语念出来，科尔维斯塔亚，只是一个普通的女性名字。

二

秦彻在她的要求下化为红龙，驮着她飞回了庄园。

居然明目张胆的住在这么豪华的庄园里，真是不怕教会的人把她绑上火刑架一把火烧了。

等她欢呼着从他的翅膀滑下去，他变回人形，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环视一周，周围的植物被打理地整整齐齐。

但整座庄园静悄悄。

好巧不巧，他看见正在自己打扫的扫帚。

扫帚好像察觉到了自己被发现，“哒”的一声横躺在了地上，它只是一把普通的扫帚。

秦彻睨了一眼，跟在蹦蹦跳跳的科尔身后，走进了屋子。

屋内陈设简单且……温馨。

实在不像是一个魔女的巢。

好像读懂了他的想法，科尔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侧边的楼梯：“你的房间，二楼左手边靠窗的那一间。”

“阳光很好。我特意为新的契约仆从留的。”

秦彻“呵”了一声，“那我应该说声谢谢？”

“当然。”科尔骄傲地双手叉腰，扬起了头，一脸得意。

秦彻低下头，仔细观察这个和“魔女”格格不入的科尔，想要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魔女。

清楚知道龙族习性的魔女怎么会给龙族安排一间可能会要了它们命的阳光房呢。

科尔周身缭绕的，比普通魔女更浓烈的黑雾完完全全的昭示了她的身份。

好吧。

是魔女。

秦彻叹了口气，他揉了揉眉心。

“希望你能信守承诺，一个月后解除契约。”

科尔没说话，也没看他，抬脚往一楼最深处的房间走去。

门自动打开，等到科尔走进去，又自动关上，动静很小。

他居然在一个门身上看到了恭敬……？

他摇了摇头，搞不懂魔女的想法。

和这个怪异的魔女的相处了两天，如果忽略掉每天早上被阳光灼烧皮肤的痛苦的话——

这个地方还挺不错。

秦彻大早上被一根拖把的敲门声叫醒，然后比之前两天的早餐时间提前了两个小时，坐到了餐桌上。

阳光还没有出来。

被打扰美梦的起床气还没有消失，但是眼前已经准备好的温热早餐安抚了他的情绪。

“所以，有什么急事？”

他看着餐桌上方的庄园主人，问道。

急到甚至不让他继续体验日光浴的刑罚。

“嗯……带着你去其他几位魔女家里转转。”

就像是在谈论天气，她将嘴里咀嚼的食物吞下去，转头解释。

然后又将一片抹了果酱的面包塞到嘴里，在秦彻面前，毫无形象地吃了起来。

看她吃饭还挺有食欲的。

秦彻决定听从，他拿起勺子，享受起自己的早餐。

她并没有说要去拜访哪位魔女。

但是能让傲慢拜访的，又能是哪些魔女呢？

花了三个小时，在科尔的指挥下，他驮着她落在了森林的深处。

红龙跟在魔女身后，绕过了地上长着尖刺的荆棘，在周遭枯萎黑树的注视下，走到了一个铺满石头的小路上。

一只脚刚踏上石头，地上的荆棘突然开始疯涨，张牙舞爪地向他们两人延申过来。

秦彻看了一眼，脆弱的尖刺，根本不能破开他的龙鳞。

他退后一步，好整以暇地看着魔女的背影，想看看她要怎么应对。

魔女步伐不停，丝毫不受影响，继续往前走去。

“跟上。”

他听见魔女这么命令。

无趣。

他有些失望，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魔女腿短，他用正常速度都能超过她。

周围的荆棘不知何时停止了生长，从根茎处，燃起了烈火。

红色的火焰，带着灼热的温度，将周围烧成一片火海。

真稀奇。

秦彻想，在他见过众多魔女的记忆里，她们一个二个用的全是黑色的火焰。

等荆棘烧完，眼前出现一栋小木屋。

青苔和霉菌长在柱子上，在门边，他甚至看到了一簇蘑菇。

真是不讲究啊，里面不会是懒惰吧。

秦彻这么想着，然后听到科尔在外面唤了一声：“暴食，我来拜访你啦。”

就像是见到好久不见的老友，一种名为兴奋的情绪出现在科尔身上。

在秦彻见了鬼的眼神中，她脚步轻快地朝已经打开门的小木屋走去。

在进门之前，她停下了脚步。

转过身看着秦彻：“你想和我一起进去吗？”

秦彻挑起眉：“我能拒绝？”

“当然。”科尔顿了顿。“我可是一位很好说话的主人。”

“我可不敢信你口中的”很好说话”这几个字。”秦彻嗤了一声，“我跟着你。”

科尔无视了他后面一句话，破天荒地解释了一下：“等之后你就发现我对你有多么的诚实。”

秦彻没在意，略过这段小插曲，他跟着她走进了充满霉味的屋子。

好像走进了另一个空间。

屋内里面仅仅有条的陈列着许多魔法材料，中间一口冒着黑气的坩埚，坩埚旁边的木桌上放着一本打开的笔记本和翻开的书页。

他抬脚走了一步，绕开了洒落满地的充满魔力的宝石。

对魔女的刻板印象又加深了。

三

“说起来，暴食可是她们六个中间最有魔法天赋的。”

科尔心情很好，甚至和秦彻介绍起这位朋友来。

“她编撰的基础黑魔法，在女巫学校可是必修课。”

“魔女们还有学校？”秦彻诧异，又或许他应该先吐槽她的“她们六个”？

“更正一下，是女巫。妄想得到魔女力量的人类向魔女祈求，所以七大罪魔女的首席赐予这些人类一部分能力。”

“不过她们想完全成为魔女是完全不可能的。”

听到动静，从房间走出来的白发魔女站在门框前，双手交叠放在身前，闭上眼睛，垂头接话，虽然说的话没有体现，但是语气却有些恭敬。

“一部分能力也是恩赐。”

科尔走到坩埚旁，将头伸过去，一边回答另一位魔女，一边用魔力将里面练成的魔药捞起来。

“真是……”

秦彻本以为科尔在朋友面前会收敛一些。

然后他听到了——

“失败的魔药啊。一点黑魔法都不带，这只是普通的治愈药水吧？暴食，你什么废物到这种程度了？”

木桌上的玻璃瓶乖乖飞到科尔身前，将一股绿色的药水装了进去。

瓶子在她眼前晃了晃，科尔叉腰歪头，有些疑惑。

“这些魔药对治疗魔法伤害一点用都没有。”

“是……我一位朋友在狩猎的时候受伤了。”

暴食回答，语气有些紧张。

不像是朋友直接的相处模式啊……

秦彻看着眼前怪异互动的两人。

“哎呀。”科尔突然笑了起来，“或许我可以帮你看看你那位朋友？”

“别看我这样，我对治疗皮外伤也很有研究。多摩之前受伤也都是我给它治疗的哦。”

说完，她捞起袖子，做出要大干一番的架势。

“不、不用了。我朋友的伤，马上就要好了。”

天上的阳光被一大片飘过来的云挡住，外面突然阴了下来。

“哦？”

科尔歪头，看着眼前的暴食。

随后她踱步到她身前，伸手在她常年不见阳光，呈现出灰白皮肤的额头上轻轻擦了擦。

“你身体不舒服吗？”她凑近暴食的面前，真正的表现出了一个对朋友的关心态度：“你在冒冷汗。”

身边传来清脆的玻璃破碎的声响。

“只是之前制作魔药的时候有些……”她低垂的猩红眸子转了转，回答道：“有些消耗精力……！”

已经收缩至秦彻和科尔脖颈处的黑色火焰突然碎成粉末。

“我是第一次制作这种魔药……”

有烈火燃烧的声音。

好像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回答，白色的魔女飞快的回答着，然后抬眼看身前的科尔。

空气好沉闷，仿佛一瞬间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被黑洞吸收殆尽。

科尔没看她。

她的目光已经完全被窗外一个已经被烧焦的尸体吸引了。

尸体在她们几人的目光中，化为了一滩黑色的烂泥。

白色的魔女转头，目光逐渐呆滞，随后，她的身体因为恐惧，不住地颤抖着。

她捂住嘴，眼眶一周开始泛红，又想哭，又想吐出来。

“是吗……”科尔回过头，将双手背在身后，手背上刚才使用魔法触发的痕迹逐渐散去。

“那可要好好休息啊。”

说完，她想起来什么，突然有些高兴：“不过你以后也没有机会制作这种劣等治愈药了。”

她拍了拍已经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白色魔女的肩膀。

“我先告辞啦，下个月的茶会见。”

科尔转身，秦彻看到她深紫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

跟着科尔走到门口，他听见眼前的黑色魔女好心的提醒朋友：“对了，外面的嫉妒的尸体，记得收拾一下。”

……

秦彻脑子很乱，作为一头对魔力感应度极高的龙，居然没有察觉到已经威胁到自己生命的招数。

他驮着坐在自己背上撑着下巴发呆的科尔，犹豫许久，“刚才，多谢。”

魔女趴了下来，用手抓住他头上的两只角，摇了摇，“真是没用的红龙啊。”

不和这种魔女计较。

“刚刚你说的，经常治疗的多摩……”

他的话被打断。

“多摩，一条非常可爱的小狗。”科尔自豪的向秦彻介绍，“但是被来拜访我的嫉妒烧成了焦黑一团。”

她的语气状似轻快，说完这句话后，沉默许久，复又开口：“现在好了，嫉妒也被烧成焦黑一团了。”

她在他背上翻了个身，被风吹得凌乱的黑发压在了身下，她没有再开口说话。

四

秦彻是被院子里细细簌簌的动静给吵醒的。

他睁眼，窗外一片黑，只有月光照进来。

他有些烦躁地闭上眼，揉了揉灰白色的头发。

随后起身站到窗前，看到院子里的科尔正指挥着一支铲子奋力挖着草坪。

草坪被挖出一个又一个土坑。

“你是鼹鼠？”满地打洞。

他用魔力闪身到了科尔的身侧，看着她，虚心请教。

科尔答非所问：“我找不到多摩埋在哪儿了。”

秦彻皱起眉：“没留土包？”

还有，谁家好主人会把自己的契约仆从埋在院子里的？

如果我死了是不是……

停，我不会死。

和魔女呆在一起自己的脑子也不好使了吗？

秦彻有些无奈。

科尔很认真的回答道：“原来埋尸体要留土包吗？”

“至少得立个墓碑吧。”

秦彻耐心地和她讨论起来。

“不知道，以前没有经历过。”她顿了顿，虚心接受：“我记住了，下次会立墓碑的。”

秦彻一时哑言，随后出声打断她可能会说的“你想要什么墓志铭”的鬼话：“需要我来帮你感应一下尸体的位置吗？”

再挖下去这个庄园应该会被毁掉。

他环视了周遭一个个土坑，肯定了自己的结论。

“可以吗？你都不会吃醋的吗？什么现任契约仆从因为主人对前任契约仆从念念不忘而感到愤怒，所以产生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声，然后打了个呵欠。

秦彻睨了她一眼，决定不和睡眠不足的魔女一般计较。

“如果你要求我表现出那种心情的话，我倒是可以配合你表演一下。”

本着对“主人”的尊重，他随意开口承诺。

“真的吗？太好了，那你表演一个吃醋吧，秦彻。”

不要这么快打起精神啊！

还有！不许在这种奇怪的要求上发动契约魔法！

“……表演不来。”他诚实得像一条早就被驯养的龙族。

“我看也是。”

“那你就别提这种要求。”

他一边回答，一边踱步到草坪中央，发动专属龙族的感知力魔法，感知周围死亡的气息。

无形的魔法将整个庄园包围，像一阵清风拂过身后魔女的脸颊，卷起一缕黑色的发丝。

……

“很遗憾。”魔力收回他的身体，“这里没有尸体。”

“不可能。”科尔笃定的语气，又有些失落：“我又不是******魔女。”

秦彻走到她身边，想要抬起手拍拍她的头，看到她抬起头望着自己的紫色瞳孔，又收回了手。

他勾起嘴角：“你再睡眠不足下去，估计真会变成******魔女。”

“去睡吧，明天再想想是不是记错了。”

说完，他又闪回自己的房间。

科尔看着秦彻消失后残余的魔法波动，没有说话。

空荡荡的草坪上，铲子叫来了一堆工具，火急火燎的抢救庄园草地。

秦彻最开始不知道科尔用了什么方法在几个小时内将草坪复原的。

直到他下楼的时候看见杂物间一堆倒得乱七八糟的工具，带着一身疲惫，时不时在地板上抽搐一下。

现在他知道了。

他走到餐桌前，拉开凳子坐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科尔还没有来，属于她的主位上放置有一本已经撕开一角的邮件。

里面露出一个粉色的边角。

一本书。

秦彻突然好奇是什么书。

他看着那本书，然后书好像读懂了他的想法，随后信封自己撕开了自己，露出了书的全名。

《现任契约仆从对上任契约仆从吃醋了怎么办》

很好，他嗤笑一声，很直白的标题。

他果然不该对魔女抱有什么期待。

科尔换了一身裙子，不像之前几天那样穿得一身黑，今天的她上身的绣着繁复花纹的衬衫是白色的。

他喝了一口热汤。

科尔坐了下去，盯着眼前的书，突然笑了一下。

“你吃醋的话可以直接说出来，我并不是不讲理的主人。”

她的语气有些不耐烦，就像是一个典型的，人类家庭里，因为自己妻子吃醋而感到烦躁的丈夫一样。

然后她继续喋喋不休。

“我都说了多摩已经死了，现在只有你一个，你到底还在不满些什么？”

秦彻放下手里的勺子，“多摩对你有那么重要吗？你半夜不睡觉去找它。”

是找它的尸体。

他心里补充了一句。

“你和它不能混为一谈，你为什么总是要拿自己和它作比较呢。”

今天的傲慢魔女话很多。

她的心情很不好，情绪有失控的迹象。

秦彻继续配合她，像一个受到委屈的妻子：“你从来没有表现出对我的重视。”

他在心里唾弃了自己。

科尔突然站了起来，小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魔女走到红龙的跟前，单手托起他的脸，强迫他转向自己。

秦彻那张骨相出挑，一看就不好惹的脸，居然出现了一丝红晕。

傲慢魔女慢悠悠地用手指摩梭这他的下巴，问他：“那你想要我对你用什么方式表现出重视呢？”

秦彻没再开口。

两人就怎么僵持着。

室内的空气闻起来像是一些只有在糖果工坊里才能出现的甜腻味道。

让科尔分不清在外面的到底是愤怒还是******。

真是一群不省心的魔女啊。

或许是受到魔女权能的影响，她有些烦躁。

“喂。”保持着被她捏着下巴的秦彻轻声提醒，“门口的臭味越来越重了。”

“好用。”科尔轻声夸赞了起来，她松开捏着秦彻下巴的手，然后双手挪到他头上。

胡乱揉了揉他的灰白色毛发。

一只身上长有尖刺的，长度和百足虫一样的怪异虫子被科尔从秦彻的头发中拽了出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条虫子准备钻进这条毫无防备的红龙的脑子里。

准备控制他。

科尔面无表情，她看着捏在手上挣扎的虫子，稍微用力——

虫子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与此同时，从地板开始，整栋房屋开始摇晃，这如同地震一般的震动又将外面刚整理好没多久的草坪下的泥土翻了出来。

少顷，门口传来重物落地的动静，配合有一声闷哼。

周围的震动缓慢的停了下来。

门缓缓打开，倒在地上的魔女惊恐地看着屋内的两人。

“我说，不要用这种看奸夫******的表情看我们啊。”科尔摊手。

秦彻侧目：“这个词是用在这里的？”

科尔没有回答，她抬脚，走向倒在地上的，已经失去了语言和行动能力的魔女。

一脚踩到她墨绿的头发上。

“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来拜访很失礼哦，愤怒。”

她蹲下身，轻轻抚摸愤怒柔顺的长发。

忽略了手下颤抖着的身躯，黑色的魔女和绿色的魔女聊起了天。

“我之前还没有发现，你的头发挺好看的嘛。”

科尔语气轻快，甚至和愤怒聊起了天气：“今天天气真好，非常适合去拜访朋友。如果你能给我递一封拜帖就好啦。”

眼泪从愤怒漂亮的，和发色一样的墨绿的眸子中落了下来。

龙族拥有非常敏锐的听觉。

他看着门口逆着光的科尔的背影，在他身边，一本书飞了过去，落到科尔的跟前。

“你看！”科尔指着那本书：“******就很有礼貌嘛，她会先寄来拜帖，等我回复后才安排行程。”

好像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结局。

愤怒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然后她感受到自己身上的禁锢消失了，掐着嗓子的无形的东西消失了，压在身上千斤重的压力也消失了。

她有些诧异。

“说起来，这应该是你第一次拜访其他人吧。”科尔起身后退一步，示意她起来，“下次如果还不递拜帖的话，可就不是被拒之门外这么简单了哦。”

科尔站回门内，看着愤怒一脸不可置信的站起身，随之朝她挥了挥手。

空间几经变换，一个眨眼，眼前的愤怒已经被传送出了庄园。

“这就放过她了？”秦彻双手插兜，走到她身边，看着空无一物的门口。

“我又不是杀人狂魔，她活着也不会对我造成威胁。”科尔耸肩，“快吃早饭，我还要去集市买一些东西。”

她火急火燎地走回餐桌，拿起餐具往面包上涂抹起蓝莓酱。

秦彻并不打算如她所愿，悠悠的开口，“所以，你不打算听一听我想要的，你对待我的方式？”

“咳咳咳——”刚喝了一口热汤的科尔被呛到，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五

是人类的集市。

一个魔女居然大摇大摆的在人类的集市闲逛。

更重要的是她还和路边摊贩的老板聊得火热朝天。

什么“赛莉家的黑猫下了一窝小猫”的家常话题，把黑发魔女听得两眼发光，当即决定去等一下就去拜访塞莉……的猫。

她还被投喂了一份苹果汁，心满意足的喝完后又给秦彻来了一杯。

在秦彻一边观察她一边慢悠悠品尝果汁的时候，她被一群人类幼崽围住，像雏鸟一样的嘈杂声音，围在她身边。

她一点也不生气，还用魔力给这群幼崽变出了一个又一个玩具。

等到幼崽们排队拿完玩具，挨个乖乖和她道别后，秦彻终于能******话。

“他们知道你是魔女吗？”

珀尔没说话。

秦彻挑眉。

然后他看到一位满头花白头发，一脸褶皱，穿着一袭洁白长袍，穿着打扮和太阳神教堂神职人员一模一样的老人走向珀尔。

终于来抓魔女去烧了？

秦彻看着那位神职人员坐到了珀尔的侧边，在他的对面。

他饶有趣味的看着对方，等着看好戏。

然后他听到了——

“珀尔，不要把龙这种危险的生物带到人类集市里面。”

喂喂，明明魔女对人类的威胁更大吧。

龙又不会无缘无故伤害人类。

魔女可是会随机抓几个人类去试药的！

“没关系的，怀特神父。”科尔乖巧回答：“他是我的契约仆从，不会突然吐火破坏镇子的。”

“就算不是你的契约仆从也不会莫名其妙朝人类的城镇吐火。”

秦彻揉着眉头反驳。

“你看，他能听懂话的。”科尔自满的向神父展示自己的契约宠。

“那就好。”老年神父脸上浮现出一丝慈祥，“说起来，这是你的第一个契约仆从，决定好要去参加茶会了？”

秦彻抬头，目光在神父和科尔两个人之间来回移动。

他看见科尔开口和神父说着什么，空气好像被静止，尖锐刺耳的杂音在他耳边炸开。

让他听不清这两人究竟在说什么。

直到这阵有意屏蔽两人交谈的噪音散去。

对面的神父站起身，和科尔做了道别，转身往身后的教堂走去。

秦彻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了杯子，将对他来说过分甜腻的果汁一饮而尽。

“你想去看看塞莉家的小猫崽吗？”科尔看着他，问。

“我对猫这种生物……”不感兴趣。

后面的话他卡在喉咙，他看着眼前的黑发魔女，觉得黑色的小猫也不错，所以他改口。

“挺感兴趣的。”

“我就知道你是猫派。”科尔拍手，似笑非笑：“我是狗派。”

“那你还去看猫？”

“谁说不是猫派就不能吸猫了。”

秦彻提着一大包科尔在集市上采购的小玩意儿，跟在她身后，走到了塞莉家。

和塞莉打过招呼后，他和科尔走到猫舍。

秦彻看着前方的魔女抓起一只幼小的“白手套”，将脸盖在了它的肚子上。

真是直接的吸猫方式。

秦彻啧啧称奇。

等她在幼猫肚子上吸够了，举着“白手套”问秦彻：“你要来一下吗？”

“在分享这方面，你和其他魔女完全不一样。”秦彻嘴角翘起，心情甚好。

他给面子的把脸颊贴到柔软的猫肚子上，轻轻贴了一下，然后快速退开。

奶牛猫和黑白裙子的魔女一起歪头，疑惑他的行为。

“吸一下就够了，幼崽的生命力很弱，你要是翻来覆去的打扰它，很有可能会夭折。”

秦彻苦口婆心。

傲慢魔女和手上的小猫对视一眼，给它套了一层散发着淡淡光泽的魔法。

“这下就不会轻易夭折了。”科尔这么说道。

秦彻摇摇头，拒绝了继续吸猫。

等科尔完全放过了小猫，天边只剩一抹残阳。

她心满意足地放下小猫，拍了拍手，好像完成一件十分有成就的事情。

“我们回家吧！”

“好。”

六

踩着夕阳下长长的影子，红龙和魔女回到了庄园。

庄园门口站着一位灰色短发，长相明艳的，穿着却十分保守的女人。

秦彻挑眉。

他看着科尔朝门口的女人挥挥手，然后蹦蹦跳跳地朝她走过去：“******，你来得好早。”

“因为仆人算错了时间，所以提前了一点过来。”被科尔称为“******”的女人微笑起来，用柔和带有磁性的声音道：“非常抱歉。”

“没关系。”科尔十分大度地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

庄园门缓缓打开，将主人和客人一起迎接了进去。

秦彻跟在她们身后。

鉴于之前已经在魔女手上吃过两次亏，这次他长了个心眼，给自己施加了一层防御魔法。

魔女的心眼子太多，更何况是魔女顶端的七大罪魔女。

对直来直往的龙族来说魔女确实是防不胜防的东西。

就算是常年和魔女打交道的秦彻，也不得不承认七大罪魔女的心眼子就和石榴籽一样多。

他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到底被扯进了什么不得了的博弈里面。

等到晚饭，三个人坐在餐桌，秦彻才发现对面的“******”魔女打算在庄园里过夜。

按照傲慢和其他两个人打得火热朝天的关系，居然敢放一个魔女在自己家过夜？

秦彻挑眉，无声的向科尔询问。

“******今天早上就递过拜帖，今晚上要在这里借宿一晚上。”科尔接受到信号，破天荒的开始向秦彻解释：

“她今晚上的房间是二楼最左边的卧室。”

科尔说完，看向秦彻：“红龙，你要换一间房吗？”

“不用。”秦彻拒绝了她的提议。

科尔没再继续和他说房间的事情，转头和******闲聊起其他魔女的事情。

由于餐桌上多了一个人，今晚的晚饭吃得比平时热闹一点，科尔情绪也比较高昂，和桌上的另外两人说起她在其他地方经历的趣事。

秦彻时不时附和一两句，他对桌的******也时不时出声捧场。

直到科尔打了个饱嗝。

她停了下来：“我吃饱了。”

“我听到了。”

******看着这两人的互动，轻笑一声：“既然如此，早点洗漱休息吧。”

今天晚上的庄园十分安静，放在平时，庄园的草坪会有虫鸣。

嘈杂的虫鸣时常吵得他睡不着觉。

住了接近一周的秦彻摸清了科尔的习性——

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庄园都必须要有活物。

是不是人不重要，但是要有东西在庄园里活动着。

包括会自动打扫的扫帚，会自动做饭的菜刀和锅。

他听到有人在敲房门。

“秦彻，是我。”是科尔的声音。

秦彻皱起了眉。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他问门外的，从来没有在夜晚找过他的科尔。

“我来回答你的问题。”门把手转动一下，没有打开。

这么直接？

秦彻挑起眉。

房门反锁瞬间被解开，门外一直尝试开门的科尔拧开了把手，推开了门。

是穿着白色宽松睡裙，带着一脸委屈的科尔。

说实话，秦彻从来没有在身为“傲慢”的魔女脸上看到过这么生动的表情。

她平时脸上表情少得可怜，仅仅在杀人的时候会露出疑似笑容的神色，但是那个表情管理属实算不上好。

他其实没看懂当时的科尔在想什么。

他有些烦躁。

然后他看着科尔一步一步走到他的床边，然后坐到床沿，侧身看着秦彻。

脸上委屈的表情转变为楚楚可怜。

秦彻面无表情，他第一次觉得有些魔女不配做七大罪魔女。

如果连幻化的对象的表情都摸不透的话，那吸引的不都是一群精虫上脑的傻子吗？

这么低级的******？

面前的“科尔”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贴近身体，在他耳边喃喃：“你是不是希望我这样对待你呢？秦彻。”

秦彻挑起眉，他看向擅自挂在自己身前的魔女，想要看看她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身前的魔女开口：“秦彻，你不打算抱我一下吗？”

“呵。”他轻笑一声，配合的伸手虚虚环住了魔女，没有直接触碰到她的身体。

七

“真是听主人话的乖狗狗。”

怀中的人身影虚化，本来浮在周身的一道幻色光影消散开来。

原来不是幻象，怎么更有意思了。

秦彻勾起嘴角，双臂收紧，将怀中的黑发魔女实打实的拥进怀里。

“……喂！”

怀里的黑发魔女开始******。

“别动。”秦彻示弱，把头放在她的肩膀处，“不打算告诉我什么情况吗？又是你们魔女之间的争斗，祸及契约宠？”

怀中的黑发魔女挣扎两下，体型的差距让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根本挣脱不开红龙的怀抱。

她放弃，闷闷开口解释：“******的能力是不受她自己控制的，会在无意识中释放出来影响别人。”

说完她找补：“我确定我做好了所有的防备，但是没想到还是……”

声音弱了下去。

秦彻轻笑一声，“没关系。”他原谅了她，他现在心情不错，甚至能原谅******。

“你别误会。”

怀中的魔女继续找补。

“刚刚你见到的只是融合了我潜意识的幻想，我被控制着挣脱不了。”

“哦，那看来你的潜意识里想和我拥抱。”秦彻状似恍然大悟。

真是讨人厌的红龙！

“好了，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科尔决定不再纠缠。

“不行，怎么可能让你占了便宜就跑。”秦彻表现得像是吃了大亏。

科尔觉得自己应该生气，但是自己每次和魔女的对抗确实殃及到了无辜，她叹了口气。头一次觉得觉得自己可能承诺不保。

不屑于欺骗别人，也是她遵循的“傲慢”准则。

她叹了口气：“说吧，你想要什么？如果是提前解除契约的话也行。”

不过是再找一个契约仆从的事情。

不过再找一头稀少的红龙可就很难了。

有些遗憾。

她闷闷的想着。

把她圈在怀里的红龙放低姿态，调整了一下位置，在她的惊呼声中，将她一把抱到了腿上。

然后乖顺地将头埋到了她的脖子。

“你……！”

“别动。”闷闷的声音从胸前传来，“我想要抱一会儿。怎么了，傲慢的魔女要失信吗？”

傲慢的魔女失信不失信科尔不知道，但是傲慢的魔女脸上好像要开始烧起来了。

还好今天和怀特神父讨论契约仆从的时候把秦彻隔绝到了外面，这头红龙不知道他们今天下午说了什么。

她有些庆幸的想着。

“我听说，魔女的契约仆从并不是随意挑选？”

独自庆幸的魔女脸上表情较硬一瞬间，自顾自埋在她怀里的红龙继续说着：

“契约仆从对魔女来说是灵魂共鸣，灵肉百分之百契合的才能缔结契约。”

这是他多年前的旅途中在一个将死的魔女口中得知的。

当然，还有其他的条件。

比如一个魔女终其一生只会有一个和她的灵魂共鸣的生物。

红龙在她怀里抬头，仰望着她纤细的脖颈和小巧的下巴，问她——

“你很清楚这件事，是吗？”

科尔沉默半晌，有些赌气的指责：“明知故问。”

秦彻喟叹一声，将头放了上去，硬朗的面部线条紧贴着魔女的身体。

科尔犹豫了一会儿，伸出手，一只手半环住怀里的红龙，另一只手放在他白色的有些刺人头发上，将脸轻轻放上去。

柔和的月光洒到木质地板上，两个人在沉默中相拥。

是两个契合度百分之百的灵魂历经数年的分别后，终于又重逢的喜悦和宁静。

十分契合的灵魂也十分契合的没有开口说任何话。

直到第二天天亮，科尔和秦彻打开门，在走廊上和一同出来的******魔女面面相觑。

“看来你昨晚休息得不错。”科尔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是，非常感谢傲慢大人。”******的态度变得恭敬，“我今天就要启程去布置茶会，期待下个月您的光临。”

等三人吃完早饭，科尔和秦彻目送远去的马车。

“这就放她走了？”秦彻好奇。

“她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权能而已。”科尔望着前方，“我没有必要杀一个对我没有恶意的人。”

秦彻没揭穿她，“如果昨晚上你没有醒过来会怎么样？”

好像被问到一道难题，科尔目光凝固一瞬间，“嗯……大概会爆炸。”

“详细说说？”

“……”

“你好像很喜欢隐瞒自己的契约仆从啊。”秦彻不满，“真是个坏主人。”

“才不是。”科尔反驳：“******的权能是一些比较深入的难以启齿的东西，如果昨晚上我醒不过来，对你……那就，等着我的权能被******吞噬殆尽。”

尽管秦彻能猜到科尔口中的“难以启齿”是什么，他还是疑惑：“就凭那副样子？为什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科尔捂住脸，“以主人的意志为主，而且我那副样子，表明了我在尽力和******的权能对抗。”

她尽心尽责的解释，试图洗清自己的“半夜不睡觉用奇怪的方式******契约仆从”的黑料。

说起这个，她想到了反击方式。

“别看你这头红龙这么有自制力，其实早就……”

好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就什么？早就想和她贴贴？早就想要抱她？早就对她有特殊的感情？

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这是可以说出口的吗？

……科尔识时务的住嘴。

秦彻嗤笑一声，收起有些期待科尔能说出来的心情。

“接下来呢？继续去找某个魔女打架？”秦彻双手插兜，心情颇好。

“不要把我当作战斗狂魔啊！”

“这难道不是你的工作？”来了一周，直接对上四个七大罪魔女，甚至还见到一个被杀掉的秦彻疑惑。

难道魔女之间不是掐得你死我活？

“……算，也不算。”科尔纠正红龙的想法：“魔女之间需要争斗，但是更需要保持平衡。”

“至于嫉妒，她退场之后，场面才会平衡。”

科尔眺望******离去的，已经只剩下黑点的马车，语气有些遗憾。

“接下来要做的，是找到多摩的尸体，我要给它立一个墓碑。”

她自顾自的转身，然后自言自语：“写什么好呢，属于科尔维斯塔亚的，一只可爱的土黄色狗狗？”

秦彻望着她的背影，他没问那个多摩到底是谁。

算了。

他想，既然科尔喜欢，多一只已经死掉的“契约仆从”也没事。

他迈上步子，跟到科尔身侧。

八

很遗憾，挖遍了庄园周围至少五公里的土，累趴了好几把铲子，根本没有“多摩”的尸体。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看头了。

带着看好戏的心情，秦彻问看着土坑一头雾水的科尔：“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难道我真的是******魔女？”

傲慢魔女第一次不傲慢。

“呵。”秦彻笑出声，“谁知道呢。”

他给科尔指明方向：“你要去问问认识多摩的人吗？”

说完，为了防止她抓起已经摊在地上的铲子问它们多摩在哪儿，又补充道：

“得是见过它的人类或者魔女。”

科尔认真思索起来：“说起来见过多摩的魔女就嫉妒一个，不过她已经死翘翘了。人类的话……”

她像个乖学生一样思考着，然后抬头看着秦彻老师：“没有人类见过它。”

秦彻简直要被她气笑出声。

“那你说的多摩是什么时候跟在你身边的，按照时间的记录去翻它的存在痕迹。”

“大概很久了……？在我还没有成为魔女的时候？”

“在你还没有……什么？”

好像不知不觉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啊。

在秦彻的认知里，魔女这种东西可是天生的，怎么会有“没有成为魔女的时候”这种修饰词。

秦彻第一反应是科尔又在开玩笑。

但是她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科尔用那双紫色的眸子望着秦彻，重复了那句：“多摩在我还没有成为魔女的时候就在我身边了。”

“这是傲慢魔女的把戏吗？”秦彻有些苦恼的轻轻摇头，他眉毛皱起，有些看不懂眼前的科尔。

“嗯…在我的记忆里，我并不是天生的魔女。”科尔若有所思，“多摩一直陪着我，从我还不是魔女的时候，到现在的傲慢魔女。”

“如果要说有什么不记得的事情的话，那就是我不记得多摩出过庄园吧。”

秦彻听到科尔这么说道，他的神色开始变得凝重。

在龙族的认知里，魔女属于深渊的产物，伪装成为人类的模样。

他见过的所有的魔女，无一例外的，浑身散发恶臭，使用的魔法带着属于深渊印记的黑雾。

他曾经用利爪撕裂过一只妄图狩猎他的魔女，伪装成为人类的皮囊被撕开，恶臭的黑泥从皮肉里面流淌出来，黑泥滚烫得像是岩浆一般，让尸体周围的枯草燃烧起来。

他见过科尔的魔法，鲜红的火焰，阳光一般的金色护盾，还有赋予家具的洁白的生命魔法。

这不是深渊之子该使用的魔法。

他叹了口气。

“龙族叹气多了不会变成老头子吗？”科尔踮起脚，举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

“在想你说的曾经不是魔女，那你曾经是什么，是多摩吗？”

科尔低下头思索：“也有可能呢？”

“所以你也是狗狗？”

“你不许说我是狗狗，就算我是狗狗，我也只会做我自己的狗狗。”科尔生气，叉腰。

“好好好，只会做自己狗狗的科尔，接下来我们要干什么？”

“去找怀特神父。”她指了指身后的城镇，“他见过我还是人类时候的我。”

秦彻挑眉。

他坐在教堂最后一排，看着首排的科尔和怀特神父的背影。

科尔以为拉远距离红龙就听不到谈话，所以干脆放弃对秦彻使用屏蔽魔法。

没想到自己和神父的交谈一字不落的被秦彻听了个明白。

“我曾经在你家里见过一只灰白牧羊犬。”神父回忆着，“但是它的名字不叫多摩。”

和科尔口中的“土黄色狗狗”完全对不上。

“您再回忆一下呢，可能我家还有其他狗？”科尔虚心发问。

“不会，我听我的老师说，那一只牧羊犬是你求了你父母很久，他们才同意喂养。”怀特神父停下来，好像沉浸在往昔的记忆里，过了一会儿，他呵呵笑起来。

“你当时抱着那只牧羊犬，获得了外出的许可，抱着它一路小跑到门口，撞到了正巧去你家拜访的我的老师的腿上。”

“老师扶起你，你连一声谢谢都没说，就跑到树林去了。”

“……”科尔礼貌的没有打断他，但是也接不上话，她并没有这些记忆。

怀特神父确实不记得一只叫“多摩”的土黄色狗狗。

科尔有些遗憾，她告别了神父，一言不发地走在秦彻前面。

秦彻想，或许自己应该安慰她一下，但是看她的样子，她并不想被打扰。

红龙和魔女安静地走在相间的小路上。

魔女好像忍受不了沉闷的空气，她率先开口，说起一些秦彻不知道的，科尔自己也无法辨认的往事。

“神父说，我们现在住的庄园是镇子的人帮忙翻修过的。”

她停下脚步，看着远处被风吹拂的草地，

“镇上的人说，我的父母是王都来的魔法使，他们在城镇周围筑起防御，抵挡深渊裂口的侵蚀，保护了居民。”

“在大约五十年前，深渊裂缝扩大，他们为了保护镇民牺牲了自己堵住了裂缝，但是他们的女儿被深渊侵蚀，成为了魔女。”

“……”她沉默了一下，然后问身后的红龙，“你觉得这个故事是真的吗？”

秦彻无法回答。

两人继续沉默的走着，临到庄园门口，秦彻问科尔：“身为傲慢魔女，你憎恨过自己的父母吗？”

“我不知道，我的记忆一片空白，我甚至找不到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多摩。”科尔有些沮丧。

秦彻走到他身边，抬手揉了揉她细软的黑色长发。

“那就再去找到一个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

九

科尔消停了几天，她没再虐待铲子，没继续让它们整日整夜的工作挖土坑填土坑。

导致这几位家具在见到秦彻后，态度从之前的爱答不理到现在的毕恭毕敬。

秦彻又一次在恼人、刺眼的阳光中醒来。

直到他洗漱完毕，下楼吃完早饭，都没有感应到科尔。

他走出房子，在一旁的通往树林的入口见到了科尔。

她正在对一颗小树苗咏唱咒语，然后一道不属于魔女的，散发着绿色光芒的，带着生命气息的魔法灌入了小树苗的根部。

只一个呼吸的时间，小树苗拔地而起，在他眼前长成了一颗大树，并且还有继续往上长的趋势。

“不错的揠苗助长魔法。”秦彻赞叹着。

“不要乱使用你刻薄的成语。”科尔合上手上的魔法书，“这里曾经被深渊裂缝扩张的黑魔法烧秃了一片。”

“镇上的人类没有办法让它们短时间内恢复，所以我按照他们给的图纸用魔法栽了几棵树。”

大概是几颗吧，秦彻看着眼前快要成为森林的满眼绿色，没有拆穿她。

这几天倒是相安无事，没有刚来那几天，一天一个魔女那样******。

但是离茶会的日子越来越近。

科尔好像并不愿意多透露“茶会”的信息。

也没有见她做过什么准备。

真的是普通的魔女们的聚会？秦彻有些无奈的想着。

“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他听到身旁的科尔问。

“在想你到底能不能让我安然无恙的度过你们魔女的茶会。”秦彻如实回答。

“不知道。”诚实的科尔说：“会不会死我保证不了。”

说完，她补充了一句：“前面几次你面对魔女都弱小无助……”

如果不是你完全不分享信息，直接带我深入魔女的老巢，我会有这么被动吗？

秦彻斜眼看着科尔，没说话。

科尔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那几次确实是太突然了。”

“我一个人击杀魔女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契约宠是魔女进入“茶会”的门票。”

换而言之，她只需要一个契约仆从而已，但是由于契约的特殊性，不能随意签订。

她找到了秦彻，或者说，她早就知道秦彻该是她的契约仆从，由于她前面几十年无心放在魔女之间的勾心斗角上，也就无所谓茶会的举办。

现在，她决心参加茶会，那就需要一张进入的“门票”。

最开始，她确实没打算管这张门票是不是一次性的。

经过这么几天相处下来，这张门票好像也不错。

她在心里嘀咕着。

“我会告诉你其他几人的信息，如果你茶会乖乖听我指示，你就可以不用死。”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仁至义尽。

这是科尔的想法。

秦彻觉得有些好笑，他半蹲下身子，脸对着科尔的脸，认真地答应她：“好，我乖乖的。”

科尔看着他红宝石一般的眸子，有些慌张地后退一步。

她低下头不再看秦彻，“走吧，去地下室，我把那几个人的权能直接展示给你看。”

秦彻很疑惑为什么她一个傲慢魔女能掌握其他人的权能，但是在她拿出一摞资料，并且说这是她这几十年通过父母的手记和自己研究的之后。

他哑口无言。

通过大量的资料和实际作战来验证，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夸她一句不愧是魔法使的女儿。

很有研究精神。

等她喋喋不休的花了一天时间，把几个魔女的权能讲了个遍，秦彻一边翻着泛黄的手记本，一边问她：

“把魔女的能力全盘托出，没问题吗？”

科尔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好像在说你打算挑战那几个人。”

秦彻轻笑一声，“虽然龙族生性好斗，但是还是有理智的。”

不是什么见到强者就会上去打架的热血笨蛋。

他笑完，想起科尔之前说的“魔女的能力来自深渊”，越是接近七大罪的魔女，能力越强。

“我看你的能力好像和深渊联系不大啊。”他随口问到。

他手上的动作没停，继续翻着手上的笔记。

然后他翻到一页空白，他揉了揉酸胀的眼角。

闭眼的功夫，笔记本上浮现出了一行字，像是谁写的日记。

“26年春，我和艾莉通过魔******拨款的资金，到王国边陲小镇开始了对深渊的研究课题。”

“26年夏，我和艾莉像往常一样去巡查深渊裂缝，发现裂缝好像活了过来，它开始蠕动，黑色的雾气具象为黑泥，黑魔法的气息充盈了周围。天地昏暗，过了大概一个小时，黑泥开始聚拢，黑魔法开始凝聚，周围植被的生命力被吸收，在散发着奇异色彩的光芒的黑泥上，一个人形生物诞生了。”

“黑泥凝聚的人形生物花了几天时间才开始出现人类的五官。这期间，我和艾莉怀着热切的心情，轮流驻守在它周围，记录着它的变化。但是黑魔法过于强大，我和艾莉尽管使用了防御魔法，还是抵挡不住黑泥对周围生物生命力的吸收，也包括我们的生命力。”

“大概三天时间，黑泥凝聚的人形变化成一个小女孩，黑色的长发，紫色的眼眸，白到有些发光的皮肤。她身上的黑魔法开始逸散。我的监控设备完全检查不出她身上的魔法波动。我和艾莉在反复确认之下，施加重重防御魔法，开始对目标进行接触。”

“艾莉把那个诞生于深渊的孩子带回了庄园。我们和魔******上报了这件事，魔******派来几位德高望重的教授，在认真检查过这个孩子后，他们得出了这个孩子只是个普通人类的结论。我和艾莉的发现被收缴。”

“艾莉给女孩取名“珀尔维斯塔亚”，代表深渊的女儿。对她的研究被魔******叫停，我和艾莉继续原来的课题，珀尔加入了我们的家庭。”

秦彻看着手记上的字体，保持着姿势良久没有动作。

科尔有些好奇的探过头，盯着他手上的空白页，问他：“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关于你的故事。”秦彻毫无隐瞒。

“展开说说。”科尔挨着他坐了下来，兴致有些高昂。

“上面记载了一位王国魔******的学者和他的妻子捡到了一个自深渊诞生的女孩的故事。”说完，他看着科尔的眼睛，向她确认：“你真的要听吗？不害怕？”

“……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科尔往秦彻的方向挪了挪，紧挨着他，好像是要从她身上偷窃一些体温。

魔女的体温本来就偏低，她这么想着，眼睛垂了下去，长长的眼睫毛覆盖住了眼睛，让斜上方的秦彻看不清她的神情。

“好，你不怕。我怕。”

秦彻对她的反应有些无奈。

一点边界感也没有的将科尔抱到自己的腿上，好像抱着一个闹着要听睡前故事的小女孩。

他用低沉的声音缓缓开口，将科尔看不到的故事，完完整整说了出来。

……

科尔把头埋在红龙的肩窝。

怎么会有契约是和自己的另一半灵魂签订的契约啊，害她无意识就想靠近这头红龙。

科尔闭上眼，开始抱怨起契约来。

秦彻曾经感受过正常人类的体温，虽然比龙族低，但也绝对比魔女要温暖。

不过人类在死亡的时候，体温也会随着时间流逝。

感受着怀里体温低到不像话的魔女，他想起了什么，下意识伸手将她紧紧搂住。

半晌，科尔苦中作乐：“现在好了，我至少不是人类变成的魔女。”

“嗯。”秦彻垂眸看着她头上的发旋。

“被魔******烧毁的资料是什么呢？”她语气沙哑。

“笔记上没写。”

“还好我没有以前的记忆。”科尔庆幸着，就算这样，她还是有些失望。

带着自己也不明白的失望。

失望自己不是人类？失望怀特神父口中的父母是假的？失望自己的记忆全部丢失了？

她确实不明白这些事情。

但是她有一件事自己知道。

像秦彻说的那样，找不到多摩没关系，自己的过去不是完全真实的也没关系。

她要找到另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她缓缓伸手，仰头看着一直翘着嘴角的秦彻，在他如愿以偿的神情中，圈住了他的脖子。

“至少契约不会骗人。”

她嘟囔着，感受着从后颈一直顺着脊柱延申下去的契约发出的烫人的温度。

契约发作是相互的，她想，这头红龙也一定能感受到契约。

魔女和红龙在庄园的地下室安静相拥着。

十

科尔察觉到自己和秦彻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她说不清楚，因为自己也不算短的魔女生涯里，并没有经历过现在这种情况。

在地下室和秦彻安静的呆了一下午之后，秦彻好像对她产生了一些……黏性？

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的科尔用这种词汇来描述。

比如，她独自外出，没有告知任何人，但是过几分钟，她如果回头，一定能看到跟在身后的秦彻。

又比如每次坐在桌前一起吃饭的时候，秦彻投过来有些灼热的目光。

科尔去翻了一些记载着龙族习性的书。

上面写着：这是龙族对幼崽的关怀。由于龙族幼崽存活率低，每一位龙族成员都对同族的幼崽充满来自本能的保护欲……

不对吧？

科尔摇晃着脑袋，把幼崽论从脑子里甩出去。

“在看什么？”

她听到秦彻问。

“在翻龙族的习性，有什么能让一头成年红龙对一个魔女产生像史莱姆粘液一样的黏性。”

“呵。”秦彻有些无奈：“你看书不如直接问我。”

“你会回答吗？”科尔有气无力。

“嗯哼。”秦彻起了心思逗她，“你不问怎么知道。”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科尔不打算和这头红龙计较，“请这位契约仆从停止你的擅自跟随主人行为。”

秦彻俯身，在科尔一脸不可置信中将她抱起放到桌上，这样科尔就比秦彻高了一个头。

他让科尔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向自己的主人讨饶：“大度的傲慢魔女，这是龙族对伴侣的天性，我能不在夜晚闯入你的闺房已经很克制了。”

说完，他一手圈住魔女纤细的腰肢，一手捏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一下，示好。

傲慢魔女也不客气，她看着下方对自己俯首称臣的红龙，稍微有些满意。

“好吧，大度的傲慢魔女原谅红龙。”

“感谢您的宽恕。”红龙得寸进尺，将脸凑近魔女，用薄唇轻啄魔女的唇。

魔女没有没有拒绝红龙的动作。

缠绵许久，久到地下室的空气好像充满了被打翻的蜂糖罐的味道，魔女吃力的推开了追逐着她，纠缠不休的红龙。

“可以了。”再亲下去就不礼貌了。

脑子糊成一团的魔女喊停，已经悄悄摸到傲慢魔女边界线的狡猾红龙理所当然的忽略了主人的话。

他追逐着，企图拖着自己的另一半灵魂，堕入欲望的深渊。

傲慢魔女被吓到口不择言：“你得逞了，我会保证你一定能活到茶会结束。”

她看到秦彻的眼睛眯了起来，浑身都写着“不高兴”这几个字。

哪怕是再迟钝也能感受到的科尔陷入了茫然。

“你怎么还突然不高兴……”话音未落，她被拖着卷进另一场窒息且甜腻的亲吻里面。

一直到科尔快要停止呼吸，她捶打着红龙的肩膀，身上的红龙才意犹未尽的放开她。

随后用灼热的目光紧紧盯着她，“下次不许再说这种话。”

“哪种话……？”脑容量告急的科尔茫然。

秦彻用目光描绘着魔女的被亲到有些红肿的唇，心满意足：“茶会和契约的事情。”

“这是必须要经历的。”科尔苦口婆心。

“当然，我是说，我也一定会活着站到你的身边。”

秦彻伸手，轻抚科尔散落到脸上的头发。

科尔用紫色的瞳孔看着他，没有再开口说话。

……

接下来的几天，她和秦彻的感情被肢体动作带动着，用极快的速度发展着。

这是因为龙兴本淫。

科尔面无表情，强装镇定，用龙族的习性安慰自己。

她将一管魔药倒入处理污水的特质容器，转身的时候感觉到腰部被一双大掌禁锢着。

她抬头，果然红龙用他红宝石一般的眼睛，像是盯着猎物，又像是盯着宝藏，看着自己的唇。

她预判了对方的所有动作，比如弯腰，俯身，用大掌托着自己的脸，往上抬，然后他的唇接住了科尔的唇，轻轻张嘴咬住了她的上唇。

“我说……秦彻。”好不容易挣脱的科尔简直要被气笑了，“你就这点本事吗？只会亲人？”

“如果你想试试，也可以用一些其他的方式。”

秦彻语气没有波动，好像只是在回答今天吃什么这种小问题。

科尔识趣的闭嘴。

十一

在茶会之前的几个晚上，秦彻还是没有克制住自己的天性，他摸进了伴侣的房间，但是没有对伴侣做什么。

只是在伴侣强烈的******下，抱着她睡大觉。

“我发现我把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魔女的事情和你说了是个错误。”

傲慢魔女在红龙的怀里生闷气。

“别害怕。”秦彻把下巴放在科尔头顶，“我不会对自己的伴侣怎么样。”

“从能力来说，我觉得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一些只有名字是仆从的契约，但是无法发挥出仆从的相应能力的契约应该被废掉。

真是没用的契约。

被契约仆从骑到头上的科尔迷迷糊糊的想着，她被秦彻抱在怀里，感受他的大掌轻轻抚摸着刻印在脊柱的契约，舒服到快要睡过去。

秦彻亲吻她的额头，安抚她：“睡吧。”

科尔做了个梦，很奇怪，她成为傲慢魔女后，几乎没有做过梦。

她看见一只受了伤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幻化成黄色狗狗撞到小时候的她的怀里，舔舐她的脸颊，她痒得不行，一边后退一边喊狗狗的名字：“多摩。”

只一瞬间，眼前的景色变成了燃烧的房屋，周围火光冲天，远处的镇子传来人们的呼救和哭泣。

天上有数不清的长着翅膀的蜥蜴围绕着庄园。

她看见小科尔身边的多摩站起身离开了她，小科尔想要追上去，她发现自己站不起来。

她低头看自己的双腿，已经变成了一滩隐隐散发着紫光的黑泥。

似有感应，科尔回头，看见多摩离去的地方燃起熊熊火光，一只巨大的，长着鳞甲，有一对翅膀的红色巨龙朝天上的龙族发出龙啸。

当时她怎么想的来着。

站在小科尔身后的科尔看着那头红龙：

“好丑。”

“什么？”

红龙带着睡意，把魔女往怀里紧了紧，眼睛没有睁开，下意识地问她。

“我说你好丑。”科尔睁开眼睛，眼睛一片清明，没有睡意。

秦彻有些无语地睁开眼睛：“你再好好看看呢。”

说实话秦彻的脸按照人类的审美来说确实不丑，甚至可以称得上帅气。

科尔伸手按住他上唇中间的唇珠，在秦彻好奇的目光中，伸手轻抚。

秦彻眸中的光暗了暗，他伸手钳住科尔的手，不许她再乱动。

“再乱动今天早上别想吃早饭。”

红龙发出警告。

科尔没理会，她在红龙的禁锢中，探索着抚上红龙粗糙的脸部皮肤。

红龙翻身，将科尔压在身下，他低头咬了一下科尔挺翘的鼻尖。

无能狂怒。

科尔笑着，伸手抱住红龙的脖颈——

“我想起多摩在哪里了。”

秦彻挑起眉。

“一只忘了自己曾经变成狗狗的红龙那里。”

……

“所以呢？你口中的被嫉妒烧焦的多摩又是什么？”

秦彻一边吃早饭，一边问在房间忙碌地翻箱倒柜的科尔。

“是幻象。”科尔在一个矮柜的第三层抽屉里面翻到了一个泛黄的笔记本。

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一个小人和一个张牙舞爪的四爪生物。

秦彻叼着面包走了过去，他探头看了一眼封面，“这是你画的？”

“大概……？”

“还挺有绘画天赋。”红龙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谢谢夸奖，或许我应该将你的眼睛挖出来？”科尔不甘示弱。

她翻开笔记本，上面用一些像是蚂蚁又像是大象的字母组成一行行单词，歪七八扭的书写着什么。

经过艰难的辨认，秦彻缓慢又充满疑惑的朗读书页上的内容。

“今天看到一只奇怪的狗狗，它好像披着狗狗的皮，但是里面装着一只长着蝙蝠翅膀的蜥蜴。”

“多摩为什么不用翅膀飞起来，而是用腿在地上跑。”

“多摩好奇怪，它在书本上的记载是龙，但是为什么会发出“汪”的叫声。”

脑袋凑在一起看笔记的两人沉默了一瞬。

科尔抬头淡淡的看了一眼秦彻。

“别看我啊，我又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变成狗。”秦彻无奈。

剩下的笔记都是小科尔记录的多摩观察日志。

能看出红龙伪装的小科尔并没有揭穿它，胆子还大到没边的抱着假狗睡觉。

“她真的不怕怀里的巨龙张口把她整个吞下去？”科尔发出合理又蹊跷的质疑。

“这么说以前的自己不太好吧。”秦彻委婉的提醒科尔。

“可是她看起来好蠢。”

秦彻用手包裹住科尔握着笔记本的手，一整个包裹住，不让她挣脱开来。

“可是我觉得她很聪明，她能看出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幻象。并且不害怕这头巨龙，还能博得红龙的喜爱。”

“……”科尔安静了一下，“那你只喜欢她好了。”

秦彻也安静了。

在这里等着我呢？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黑发魔女的头，在魔女质疑的眼神中勾起嘴角：“我最喜欢的是科尔，从前是，现在也是。”

“……”

等到两人看完了日记，科尔合上笔记本，打算放回去。

“所以你当时为什么会受伤，还随便幻化成一只狗狗跑到人类的家庭里？”

她皱着眉问。

“这个问题可能得问魔女。”秦彻无奈摆手，“我对那段时间的模糊记忆是我和魔女发生一场大战，之后就没有记忆了。”

“普通的魔女？”傲慢魔女打算发出嘲讽的声音。

“不，至少得是七大罪的魔女。”

红龙打断了魔女即将发出的来自她权能的嘲讽。

“哦？是谁？”傲慢魔女刨根问底。

“或许要让我看一眼才知道。”

至少目前见过的几位七大罪魔女，并没有让秦彻感到熟悉。

“那在茶会就可以看到了。”

真是临近茶会总是会挖出越来越多的惊喜。

十二

茶会的时间越来越近。

庄园周围的魔力好像也变得充盈了起来，对魔力极其敏感的红龙被属于深渊的魔力包围着。

两天没有睡一个好觉。

直到科尔在房间筑起一道隔绝魔力的墙，红龙才抱着科尔沉沉睡去。

久违的睡了一个好觉，等他睁开眼睛，发现科尔已经在他怀里醒了一会儿了。

“来接我们去茶会的仆人已经到门口了。”

他听到科尔这么说着。

窗外本该艳阳高照的天气顷刻间变得昏暗。

日光被深渊的黑吞噬。

天地间好像失去了光芒。

“所以我才讨厌深渊的产物。”秦彻罕见的开口抱怨。

“你不也是不能直接照射阳光？”

阳光对龙族来说也是一种毒物。

“龙族只是被太阳抛弃了，可不像深渊，和阳光为敌。”

秦彻摇着头，反驳科尔的话。

科尔跪坐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秦彻：“反正都没差。”

“对，都没差。”秦彻眯着眼环住科尔的腰，将头枕在她的小腹上，“都是被阳光抛弃的黑暗之子罢了。”

等到两人收拾好一起出门，科尔才想起什么似的，慌忙回屋。

她看着已经收拾好家务，回到杂物间安静呆着的工具，没说什么。

她关上门，走到秦彻身边。

秦彻攥住她的手，和她一起走向了门口的幻象里。

附着深渊气息的魔法水镜连接着另外一个世界，深渊苏醒，见证着七大罪魔女们争夺权能的勾心斗角。

 

十三

茶会这种地方，作为掌握傲慢权柄的魔女，科尔扪心自问，她确实没来过几次。

作为魔女和深渊交流最直接的地方，这里的氛围对她来说太过压抑和虚伪。

不过喜欢不代表她不认可，这是符合深渊调性的聚会。

她带着秦彻从扭曲的空间里面踏了出来，踩到了一片黑色的草坪上。

周围逸散着浓厚的黑魔法，她看到秦彻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先说好，等一下看到深渊魔物和魔女可要控制住种族天性，不要扑上去就开始撕咬。”

科尔像安抚自家的小狗狗一样安抚自己的契约龙。

“我还没有失控到这种地步。”在深渊的地盘展示出自己的敌意可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有科尔在身边，他对魔女完全没有“这是天敌”的觉悟。

他们继续往前走，穿过一片死气沉沉的枯木林，在枝头上几只渡鸦的注视下，站在一道奇形怪状的树枝围绕的拱门前，驻足。

秦彻丢下一片红色的龙鳞，向科尔解释：

“如果空间被切割，我可以感应到鳞片。”

随后他跟着科尔走进了和这片和外面完全不同的空间。

大片大片的翠绿的草地，天湛蓝到不可思议。

草地中央的巨树下，摆放着一张长桌，旁边七张椅子，主座一张。

长桌周围六个位置都已经坐上了人，其中有秦彻之前见过的傲慢等人。

秦彻看向身侧的科尔，用眼神询问数量怎么不对。

“主座是主持人。”科尔解释道：“除开已经死掉的魔女，加上我，刚刚好七个。”

说完，她带着秦彻走向空位，一边走一边补充说明。

“茶会只能七个魔女参加，我没来之前一直是六位魔女举办，今年深渊新挑选了一位出来。”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到：“如果我要参加的话，就得想办法让位置空出来一个。”

她没说怎么让位置空出来，反而话多到甚至向秦彻解释起来。

“我以为一直不参加，深渊就不会把我怎么样。”她笑了起来，“直到我发现我的记忆和我的权柄都开始飞速的消失。”

鬼知道我会不会也有一天也消失了。

她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我能感觉到它——也就是你们口中的‘深渊’已经开始对我的行为开始生气了。主持人甚至开始挑选另外一位傲慢魔女。”

在科尔残缺的，从人类口中拼凑出来的记忆里，她确实不是天生的魔女。

人类对其他魔女的态度和对她的态度截然不同，自然而然的，她偏向了人类的一方。

秦彻其实半开玩笑半讽刺的问过她，“你就不害怕被人类背弃？”

人类这种趋利避害的生物，玩阳奉阴违可是有一套的。

听到这个问题的科尔爬到凳子上，拿着书本敲了一下高大的红龙的头。

“背弃了又怎么样？我要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吗？还是加入我最讨厌的魔女一方，用疫病灾害杀掉人类？”

秦彻勾起嘴角，拉住高大的傲慢魔女，将她揽到怀里，抱下了凳子。

用头蹭蹭魔女细软的头发，在魔女的******中，认真地说到：“你可以来投靠红龙。”

还在怀里折腾的魔女一瞬间脱了力。

“……好。”

良久，红龙听到魔女的许诺。

 

或许是两人的承诺给了科尔下意识的定心丸，她面对魔女也不再是苦大仇深的态度。

以前是傲慢中夹杂着厌恶，现在对其他魔女只剩下了傲慢。

很符合自己身份的“傲慢”魔女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到了属于自己的空位上。

其他魔女的契约仆从站在身边，或者化成原型站在了肩膀上。

鉴于秦彻的原型实在太大，科尔多番劝说下坚持准则的红龙并不打算缩小自己的尺寸。

所以科尔让他保持人形，站在自己的身后。

很巧的是，旁边一位面生的魔女身后也站着一只化为人形的龙族，看样子，只是一只普通的黑龙。

龙族对同族的感应强到让他忽略不掉身边的族人。

这是什么？

第一届龙族魔女友好交流大会？

秦彻扶额。

他没去问旁边的族人为什么会来参加魔女的茶会。

因为他脸上的不情愿已经明明白白告诉秦彻他是被强迫着签订了契约被拖着来的。

秦彻挑眉，向前走了一步，礼貌询问科尔，旁边是哪位魔女，这么有本事绑架一头龙来参加茶会。

当然这句话要排除科尔，秦彻这么想着，他的科尔就是有本事绑架一头龙来参加茶会，还是红龙。

旁边的魔女没有给科尔开口的机会。

当然科尔也没想开口就是了。

“您好，珀尔维斯塔亚小姐。”对方开口了，声音清脆纤细，宛若黄鸣鸟般动听，“我是新的傲慢魔女，罗莎琳德。”

原本座上还有的细碎交谈声，在这位新的傲慢魔女开口后都不约而同的停下来，她们目光一致的望向这边。

或许是想要看这两人的笑话，虽然科尔感觉到的她们的情绪更多的是疑惑。

“虽然我还没有完全获得傲慢权柄，但是既然您出现在了这里……”

罗莎琳德故意没再继续往下说。

科尔不打算惯着这位新的“傲慢魔女”，她不想卖关子，直接开口。

“是你想的那样，我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解决你。不然你以为我参加茶会做什么？一时兴起来和你们玩过家家？”

罗莎琳德脸色沉了一点。

科尔往她身后站着的黑龙看了一样，故作惊讶，“哎呀，我怎么看到你身后站了一头黑龙？如果是傲慢的权柄不应该只驯服一头黑龙吧？”

秦彻挑了一下眉，怎么开始AOE了？

算了，反正没有AOE到我。

他顺势伸手拦着旁边怒火冲天的黑龙，“别急，先等我家这位说完。”

科尔停下来，斜眼看着罗莎琳德开始笑：“抱歉，我突然忘记了，契约仆从要从魔女的灵魂强度来判定，这么看来，你还远远不达标啊。”

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红龙，个中意思不言而喻。

罗莎琳德没有继续说话。

“怎么了？这位新的傲慢魔女小姐，怎么不说话了，这可不符合你执掌的权柄啊。”做了几十年的傲慢魔女，对自己执掌的权柄有细微了解的科尔还是可以以“前辈”自居的。

虽然她并不想要这么一个“后辈”就是了。

“连傲慢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有学到的话，你不如改行去当嫉妒魔女算了。”

科尔朝周围看了一圈，“诺。本来应该在白色的暴食旁边的位置，就是原本的嫉妒。你猜猜看她为什么没来？”

被点到名字的暴食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她低下头，不再观望这两位傲慢魔女的交谈。

其余几人想要开口说话，但是被科尔目光扫了一下，纷纷闭了嘴。

秦彻看到罗莎琳德的脸色差得不能再差了，他刚刚听到科尔的话，本来想要生气她还有一堆事情瞒着自己。

但是科尔对另一个自称“傲慢”魔女的言辞让他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对，这才是“傲慢”该有的态度。

他压下心里的一丝不满，有些满意和自豪自家魔女的表现。

当然，红龙没有表现出来。

罗莎琳德被怼到哑口无言。

她抬头看了一眼桌上几个看着自己的魔女，认真扫了绿色的魔女一眼。

科尔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恍然大悟。

“我就说为什么茶会开始前一堆魔女上赶着来送人头，原来是押宝在了新的‘傲慢’身上。”

科尔看着望着这边的愤怒，勾起嘴角，眼里没有一丝笑意：“愤怒，如果抛开你光滑的大脑和弱小可怜的能力不谈，你真的是一位很好的前辈——当然，是对新的‘傲慢’魔女来说。”

桌上鸦雀无声，本来还瞪着科尔的愤怒满脸涨红，

能抛开自己的权柄直接当刺客的魔女，不多。

挺罕见的。

科尔唏嘘。

至于嫉妒……科尔闭眼想了想，除了莫名其妙出现在她脑子里的多摩，她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跑来送死。

不妨事。

她这么想着，重新睁开了眼。

十四

 

长桌的上方已经坐了一人，端坐着笑眯眯的看向科尔这边。

好像已经等待许久，等着下方的小朋友们吵完架。

科尔记得她，深渊的代理人，茶会的主持。

她只在成为魔女的时候见过她一面，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只记得她当时身穿繁复的黑色长裙，出现在刚苏醒、记忆全无的科尔面前。

明明穿得像个贵妇，却对她毕恭毕敬：“深渊的女儿，珀尔维斯塔亚，恭迎您的归来。”

像什么“三年之期已到，恭迎龙王归来”的戏码。

当时的科尔甩掉脑子里莫名出现的念头，跟着眼前没有敌意的陌生女人走入前方的深渊。

然后科尔在深渊的指示下，获得了“傲慢”魔女的身份。

她得承认，深渊的气息对她来说是非常友好亲切的，一个刚睁眼没有记忆的魔女见到深渊，就像见到了亲人一般。

深渊也对她有求必应，比如：她不想用黑魔法，而是用人类使用的元素魔法。

被主持称之为“大不敬”。

深渊奇迹般的许可了科尔的请求。

这也是科尔往后几十年敢屡次无视深渊发出的茶会请柬的原因。

科尔思绪转了回来，看着上首的主持对自己微笑点头。

傲慢魔女没有回应。

主持并不在意，她转回头看着桌前的各位魔女，扬起笑容，宣布茶会正式开始。

魔女们起身向上方的主持问好行礼，科尔和旁边的罗莎琳德没有站起来。

等魔女们安静下来，主持开始宣布茶会规则，她带着意味深长的眼神望向科尔，好像规则是特意给她说明的。

“在接下来的三天，各位可以从深渊处获得更充沛的黑魔法，巩固自己的权柄，当然，也可以在深渊的见证下吞噬另外魔女的权柄。”

“另一位魔女消散后，你们可以直接获得她的权柄和能力。”说完她停顿了一下，扫了下方的魔女们一圈，“鉴于之前的茶会都没有人能够吞噬掉其他魔女，所以这条你们可以忽略掉。”

科尔感觉到罗莎琳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抱胸听着规则的红龙也看到自家的魔女被当糕点一样对待了。

他和科尔整齐划一的，扭头望向不自量力的魔女。

科尔破天荒的朝对方笑了一下，用秦彻的话来说，依然是地狱级的表情管理。

“至于更多的规则已经放在各位面前。”

“……茶会是深渊给自己的孩子准备的礼物，并没有过多的规则，希望大家不要浪费深渊的一番好意。”

说完和人类的茶会并没有什么区别的茶会规则，上方的主持人站起身，朝向科尔的方向：“希望各位玩得开心，结束的时候我会来接应各位。”

科尔感觉到她向自己行了一礼，在众人面前身体开始虚化，化为一团黑雾，而后消失不见。

茶会的入口在科尔的眼前跟着这位女士的消失而关闭。

科尔回头看着秦彻，秦彻挑起眉看她：“龙鳞也失去了感应。”

意思是他感应不到入口的位置。

“没关系，反正也没打算走。”

科尔不甚在意的回答，她背靠在椅背上，随意翻起身前的小册子。

身旁的几位魔女纷纷站起身，开始四处走动。

秦彻走到桌边，对着科尔坐了下来，“就打算这么度过这三天？”

“当然不。”

“你还没有解释那个罗莎琳德。”

“……”科尔懒洋洋抬眼看秦彻，然后回头，一眼看到摸看自己的穿着紫色长裙的罗莎琳德。

“如你所见，她是深渊挑选的另一位‘傲慢’魔女。因为我多次拒绝参加茶会，深渊觉得应该有另外一位傲慢来履行职责。”

“至于到底履行什么职责，别问我，我不知道，也谈不上什么履行职责。”

秦彻夸她：“如果‘傲慢’就是履行职责，那你是很尽责的魔女。”

科尔来了兴趣：“那你给我打几分？”

“当然是100分。”

科尔满意的点点头，她一目十行扫完册子上的内容，丢给秦彻：“你也看看，我去找几位熟识的魔女叙叙旧。”

她把“叙叙旧”几个字用重音说了出来。

秦彻挑眉，看着她的背影，走到旁边正在交谈的魔女哪儿。

秦彻没有挑明，主持女士对她的态度很特别，当然科尔也没有对他说明缘由。

他打算找个机会从科尔口中撬出问题的答案。

当然如果科尔不愿意的话……

那他也没办法。

他低头翻阅属于魔女的小册子，如果不是科尔提前消除上面的黑魔法，秦彻觉得自己可能会忍不住用火烧掉这个东西。

上面的比较引人注目的就是主持说的魔女之间可以互相吞噬，深渊不会插手。

但是却没说吞噬之后这位魔女到底是原先权柄的持有者还是新的权柄持有者。

规则模糊不清。

秦彻嗤笑，随手将本子丢到桌上，起身去找他的魔女。

那边科尔走到几位魔女旁边的时候她们就已经停止了之前的话题，将话题恰到好处的转到了科尔和罗莎琳德身上。

“珀尔小姐，你打算吞噬掉罗莎琳德吗？”天蓝色的魔女——懒惰，有气无力的询问走过来的科尔。

看来她连拐弯抹角都懒得做了，话语直白得另其他两人刮目相看。

科尔看了一眼，旁边是纯白色的暴食和一头火红色卷发，长相明艳大气的贪婪。

科尔也不想卖关子，她大大方方承认：“当然，这是我来参加茶会的目的。”

如果不干掉罗莎琳德，要看着自己被深渊抽取权柄直至消失吗？

暴食胆小，她低头没有说话。

贪婪目光低垂，看不清楚她在想什么。

倒是懒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我也是看到出现的新的‘傲慢’才察觉到深渊对魔女的态度并不算好。”

她看着科尔：“当时大家都说傲慢魔女受到深渊的宠爱，可以不遵循规则，也可以不使用人类的魔法。”

科尔从秦彻那里学到的挑眉，示意懒惰继续说。

“如果科尔小姐被新的傲慢吃掉了，那我们也该思考，选择是否继续相信‘深渊母亲’，但是。”懒惰耸耸肩，“我懒得等到两个傲慢魔女分出胜负。”

“所以决定直接把话挑明？让我和罗莎琳德做决定？”科尔勾起嘴角。

“有什么不好呢？我不喜欢拐弯抹角，也懒得和其他人勾心斗角。如果你们两人相安无事，那‘深渊母亲’对魔女们的恩赐就是真的，如果你们一方吞噬了另一方，那说明……珀尔小姐，你觉得我说得有错吗？”

“你说得很对。”太对了，最高明的手段就是没有手段。

科尔以前没和懒惰有过多的交流，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当前魔女们关心的问题。

魔女们在观望，作为深渊最“疼爱”的孩子，和另一个被派来争夺权柄履行职责的魔女，到底是谁更胜一筹。

可惜了，科尔这么想。

她在茶会开始前通过暴食的眼睛杀掉了嫉妒，让众魔女都陷入了误区，以为她现在状态良好。

也就只有她知道，越临近茶会，她的权柄带着她的生命力正在急速流逝。

“你可以期待一下，到底是深渊获胜，还是魔女的天性获胜。”

十五

 

说完，科尔没再管这三人，径直走向罗莎琳德和愤怒待在一起的角落。

在她迈开步子的同时，她眼前突然晃了一下，出现了自家的庄园，还有立在远处，正朝她微笑的一对夫妇。

如果科尔没记错，那是她作为人类时候的养父母。

顷刻间，幻象转换，冲天火光在他们的身后燃起——

和嫉妒造访的时候，她看到的多摩被烧死的幻象一样，好像自己真的处身在了火场。

炽热的空气灼烧着她的皮肤，周围的树木因为燃烧发出噼啪声响在耳边响起，她眼里倒映出逐渐被火海吞噬的人类夫妇的残像。

科尔下意识想要往前跑过去，却被拦住了去路。

她低头，看到秦彻横在自己身前的手。然后抬头，是秦彻那双带着关切和疑问的深红色眸子。

“我好像又看到幻象了，就像多摩被烧死时的幻象。”科尔晃晃脑袋，试图将残留在自己眼前的魔法甩掉。

“嫉妒来拜访你的时候你见到的也是幻象？”

“是……”科尔闭眼回答，“当时只觉得太真实了，我没有往幻象的方向思考过，只考虑怎么复仇，加上我需要一个参加茶会的名额……”

所以她选择了杀掉嫉妒。

“记得哪位魔女能使用幻象吗？”秦彻提醒她。

科尔摇头：“只有******，但是她的幻象是用权柄编织的一段虚假梦境，不会涉及到记忆。”

“而且，施法者必须要知道对方的记忆和感情，才能弄出这么真实的幻象来。现在的几位魔女，全都不知道我原本的身份。”

科尔望着秦彻，喃喃道：“既然魔女们没有能力，那还有谁这么有本事呢？”

答案不言而喻了。

如果向深渊祈求就能获得想要的能力的话，那从深渊那里拿来一段关于她的记忆，在编织成幻象，就能让她轻易相信。

秦彻望着她，眼里全是温和的笑意，当然还有隐隐的兴奋。

科尔退后一步，“我说，我要是和深渊打起来，还真没办法能保证你活着。”

秦彻顺势往前一步：“也没有那么重要，而且，还没有分胜负，怎么能谈死不死的？”

“你把你的自信分给现在的我一点。”科尔伸手。

然后她的手被红龙干燥温热的大掌包裹住，“当然可以。”

停止了打情骂俏，科尔拉着不愿意松手的秦彻走向罗莎琳德和愤怒。

新的傲慢魔女身后的黑龙展现不分敌我的敌意，也不知道是对着罗莎琳德散发的还是对着科尔散发的。

“科尔小姐，没想到你会主动来找我。”

罗莎琳德看到科尔过来，脸上神色瞬间垮了下来，但还是不情不愿的提起裙摆行了一礼。

秦彻挑眉，该说这傲慢魔女还挺有礼貌的？

“我不来主动找你，难道等你们主动打过来，然后吃掉我的权柄和魔力？”

科尔直截了当。

紫色的不成熟的傲慢魔女和旁边的绿色的愤怒神色一变，没想到科尔会这么直接的挑明。

趁着两人都没开口，科尔询问愤怒：“嫉妒的死因是不是有你一份功劳？”

傲慢的权柄也是开门见山？

秦彻侧目。

“我需要一给参加茶会的名额，嫉妒正好撞了上来，而且还她还杀了我最喜欢的宠物，导致我杀她的理由更加充分了。”

科尔点点头，认可这番推理：“真是太巧了，哪有赶着上前送人头的。”

“说不定，嫉妒的死还有她的好朋友——暴食的一份功劳？”

科尔歪头看向一旁的暴食，笑眯眯的伸手向她打了个招呼，吓得暴食一抖。

“你们联合深渊对我施展幻象，让我以为前来拜访的嫉妒烧死了我最喜欢的宠物，再利用愤怒的权柄让我失去理智重创嫉妒，但是你们没有想到我会手下留情。”

“然后暴食收留了重伤的嫉妒，引导我去拜访，顺便撤掉了她用残余魔力勉强维持的保命手段。”

“我猜，嫉妒可能到死也想不到她最好的朋友想吃掉她想很久了。”

“但是没有关系，暴食满足了自己的食欲，傲慢得到了茶会的入场券，愤怒和罗莎琳德争取到了暴食的支持，皆大欢喜。”

科尔扫了一眼愤怒。

“总之，我现在带着我的契约仆从来参加茶会，肯定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科尔望着罗莎琳德，接下来的话是对她说的：“包括处理新的‘傲慢’魔女。”

话音一落，科尔和秦彻周围站着的土地被地底升起的一道屏障隔开来。

秦彻眼疾手快，用拳头打破了黑魔法，拖着科尔跨了出去。

被当一个物件拖走的科尔：“……”

“她们这么快就动手？”秦彻看着围过来的三位魔女，暴食、愤怒、还有傲慢，开口笑问科尔：“你们魔女之间的勾心斗角也不多嘛，我还挺欣赏的，一言不合就动手。”

“那是因为勾心斗角在茶会之前就用过了。”科尔示意秦彻放手，走到一旁拍了拍刚刚沾到泥土的裙子。

很显然这三人没打算放过科尔。

几道属于她们权柄的魔法阵开始显现，科尔和秦彻周围的空气好像要被抽干。很明显，这几个人用魔法不知不觉又将科尔和秦彻和周围隔开了。

“好烦。”科尔抬手，周围无形的屏障应声而破。

“如果你现在放弃挣扎，我可以让你死得体面一点。”科尔开口，通知罗莎琳德，“你应该知道我的能力，就算其余的几人一起上也不可能对我造成一点伤害。”

科尔知道自己的特殊，这也是她能够自傲的底气。

“就因为你一句话我就要双手奉上自己的性命吗？”罗莎琳德不甘心的质问科尔：“那我被选为‘傲慢’魔女的意义是什么？就是出生没多久就被杀掉？”

科尔有些不耐烦：“我不负责解答你的生死哲学问题，你应该问主持女士或者深渊。”

科尔朝罗莎琳德笑了笑：“我给你时间去问她们。然后，回来，等着被我杀。”

傲慢魔女周身的气息开始弥漫整个茶会的场地，旁边几位正在观望的魔女直接放弃了抵抗的念头。

如果主持女士或者深渊不插手，那这个茶会对科尔来说只是走个过场。

但是新的“傲慢魔女”诞生有深渊在其中运作，科尔还是没有多少把握，她只能尽可能的装作自己胜券在握。

可不能让这群魔女看出任何破绽。

周遭的来自科尔的魔力越来越浓，时间和空间出现了一定的扭曲。

罗莎琳德挣扎无果，但是也不甘心就这么简单的输掉。

她驱动魔法，手上出现契约魔纹，旁边的契约黑龙身后出现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深渊气息的黑洞，黑洞深处出现一些长着奇异花纹的小蛇，一条一条钻了出来，张开口咬住了黑龙，将黑龙往里面拖。

“想要把他献祭给深渊以获取力量？”科尔看着在黑洞面前控制不住化为龙形，嘴里嘶吼着的黑龙，突然笑了出来，她抬手，周围限制住几个魔女的无形束缚突然松开。

转眼，黑龙身边的深渊之口被一阵无形的风卷过，吹散，黑洞缓慢淡去。

几条没有来得及退回的小蛇被恢复自由的黑龙扯成了两半。

秦彻双手抱胸，有些无奈：“你没和我说过你们魔女还可以献祭契约仆从。”

“这只是无能的魔女会选择的办法，你不会被献祭，也不需要知道。”

周围属于科尔的魔力也在此刻显现了出来，一大片散发着乳白色的光芒充盈了整个空间，几率光芒像能够用眼睛捕捉到的风，在科尔身边围绕着。

“……行，谢谢。”秦彻替族人道了声谢。

“不用这么客气。”科尔看着身后的秦彻，犹豫了一下，“要不你还是和那头黑龙一起离开？‘深渊’就要过来了……”

献祭的魔法阵都成功了，深渊再不想注意这边也不行。

十六

科尔话没有说完，一道混杂了男声和女声的威严声音在周围回荡起来。

“珀尔维斯塔亚，你要吞噬罗莎琳德吗？”

所有人，包括秦彻，都看向科尔。

虽然知道深渊的德行，但是直接开口问她要不要吞噬掉罗莎琳德，科尔心里还是为罗莎琳德小小的遗憾了一下。

“这是深渊的意志。”科尔好心的向秦彻介绍，说完，她没等秦彻反应，抬头去看那道声音传来的方向。

“我吞噬掉这个‘傲慢’魔女不正是你所要求的吗？”

“你也可以不吞噬掉她，回到人类的状态。”深渊给了她选择。

“然后被你手下的其他魔女杀掉？”科尔歪头。

“那是她们的自由。”深渊声音冰冷，没有丝毫感情。

科尔觉得很好笑，一直都是这种态度的深渊怎么被魔女们追逐，吹捧成为“深渊母亲”的？

哪有母亲同意孩子们互相厮杀的？

“那我还是算了。”科尔摇头拒绝：“但是我也不同意吞噬掉罗莎琳德。”

深渊给她的选择，她一个都不选。

她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解决自己身上流逝的生命力的问题，况且罗莎琳德太弱了，就算拿走了傲慢权柄，她也不能对付自己。

科尔觉得根本没有杀她的必要。

但是她一直没有明白，为什么同样是七大罪魔女，深渊对她的态度这么特殊，她可以自由使用人类的元素魔法且身体不遭到反噬。

她可以活在阳光下，和人类自由接触。

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以为自己曾经是人类，所以身份这么特殊。

但是养父母的手记明显记载了她是天生魔女。

“那你可以选择回归深渊。”深渊的声音再次响起，给了科尔更多的选择。

“有这么好的事情为什么当初我要靠近人类那一侧？”科尔问。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傲慢的位置已经空置许久，为了平衡，必须出现一位傲慢魔女。”

深渊奇迹般的，话多了起来：

“你可以继续你的选择，但是我们，必须要选择一位新的傲慢出来。”

科尔明白深渊的意思，不管她和罗莎琳德谁能活下来，不论最后的傲慢是谁，这次茶会，都要有一位傲慢魔女。

在她目光之外，属于深渊的魔力已经开始侵蚀起她的魔法，层层叠叠从远处袭来的黑雾化成的黑泥开始包围起这片草地。

黑泥处站起一道道高大的类人形生物，被黑泥所包裹。

它们矗立着，无声无息地望向场中的几位魔女。

“我会见证你吞噬掉罗莎琳德。”

深渊恢弘，糅杂了男女声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再给科尔选择。

科尔感觉自己的手被身侧的秦彻牵起，紧了紧。

她有很多疑问，想要问深渊，但是又觉得没有必要询问。

如果深渊说去靠近人类是她自己的选择，那不成为傲慢也是她的选择。

她抬头去看身侧的秦彻，问他：“如果我说我要和深渊打起来了，让你跑你会怎么办？”

“你都还没打起来就让我跑？”秦彻稀奇。

“哎呀，这不是怕真打起来你埋怨我不给你选择嘛。”科尔转移话题。

她感觉到红龙的大掌放在了自己的头上，然后揉了揉，她的头跟着动了动。

科尔睁大眼睛，去看秦彻。

“如果你输掉，被深渊吞噬的话，我跟你一起。”

“提醒一句，龙族可不能在深渊里面保持灵魂的完整性哦。”

“嗯。伟大的傲慢魔女会有办法保留我灵魂然后复活我的不是吗？”

“我可不敢保证我复活的是什么东西，而且——”

科尔戳了戳他的腰：“不要那么肯定我能在深渊里面保持自己的意识啊！”

回归深渊的魔女就像是回到了母胎，虽然灵魂完整，但是意识一直处在混沌状态，在等待下一次的降生的过程中，记忆可能也会被侵蚀。

这是魔女们众所周知的事情，之前的科尔也慷慨的将情报共享给了红龙。

在红龙“魔女真是难杀”的感叹中，科尔一股脑将能够彻底杀掉魔女的方法塞了过去。

比如七大罪魔女只需要逼她们动用欲望权柄，趁她们虚弱的时候用黑魔法和龙鳞练成的刀柄将头割下来就行。

普通魔女更好杀，浇上萦绕着黑魔法的龙血，就等着变成一滩黑泥就行。

秦彻吐槽她的“简单”，龙族虽然和魔女是天敌，但是也不一定非要赶尽杀绝。

科尔没有理会秦彻的吐槽，认真地看着他：“如果你有想要杀掉的魔女，我可以勉为其难用黑魔法配合你。”

“谢谢你的勉为其难。”秦彻笑了起来，随后想起来什么：“你难道是想彻底杀掉其他几个魔女？”

“我对她们还没有那么大的仇恨啦。”科尔耸肩，有些失望，“你理解错了……还是说，现在不是你能理解的时候？”

或许当时确实不该是他理解的时候，后来他回想过来，有些恍然。

深渊和它幻化处的见证者安静的观望着，等待科尔的选择。

它们只是在等一个结果。

科尔的选择并不重要。

科尔明白这个道理，但相同的，这也让她感到十分难受。

“或许我们可以各退一步，你让罗莎琳德拿嫉妒的权柄好了。”科尔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提出建议。

与此同时，她悄悄退后一步，打算利用外溢的魔力强行打开一个突破口。

至少把秦彻送出去。

这是科尔最后的想法。

说实话，她根本没有一丝把握和深渊硬拼，就算自己的权柄和魔力没有逐渐消散，要和深渊打。

还是有点让人忍不住想问这是真的假的。

从这么些年深渊对她的态度，科尔早就知道即使自己放弃所有的选择深渊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魔女们都说深渊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对魔女有求必应，实际上对她们的态度只是把她们当做一个容器。

一个七大罪权柄的容器。

她们都觉得深渊想要她们互相残杀吞噬，以此来找出一个最好的容器。

但只是猜测而已。

在她们这几百年中，在无尽的轮回的茶会中，很少出现过吞噬的现象。

在深渊的注视下，在企图打破规则，又害怕打破规则的微妙平衡下，反而让她们相安无事。

深渊的目的是什么？或者说，它想要什么？

科尔想了很久。

或许是想得太入神了，她走到了在森林中央，一颗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下。

然后她看见了一头刚刚睡醒的红龙。

她想要去触碰它。

……

周围的属于科尔的魔力被深渊的黑魔法侵蚀，一缕缕无形的白雾消散在空气中。

秦彻察觉到了不对，他惊诧回头去看被自己牵着的科尔。

他第一次在傲慢魔女的脸上看到一个可以称为“笑”的表情。

然后他的手被科尔抚开，两个人分隔开来。

秦彻突然感应到龙鳞发出的定位感应，他头一次这么激动的想要触碰科尔，想要拉上她。

科尔站在黑魔法中央，朝他安静的笑着。

周围的空间和时间被扭曲，其他人的动作和表情变得缓慢而滑稽，每个魔女都在恐惧，在惊讶，但是对撞的魔法让这一幅画面变得僵硬。

处在正中央的科尔好像没有受到影响，秦彻也没有。

“你要干什么！”红龙有些愤怒地质问傲慢魔女。

他的双手颤抖着，但这不是因为愤怒引起的。

“兑现承诺，送你安全离开。”科尔带着一丝笑意，回答到。

她抬起手，一道深红色的，刻画有一条龙脊样的魔纹出现，在秦彻面前彻底粉碎。

“好了，契约解除。”

他听到傲慢魔女这么说。

他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声音被困在了喉咙里。

“我其实一直没有说，‘秦彻’这个名字好奇怪啊……”

“等下次见面，我和你取一个差不多的名字吧。”

“一起当奇怪的人，也挺好的。”

“不过也谢谢你，我找到了自己重要的东西……”

“……”

科尔还在断断续续的说些什么，强烈的魔力对冲，还是克制龙族的黑魔法，禁锢住他，让他根本突破不了这层结界。

他看着科尔离自己越来越远，他被熟悉的，属于科尔的魔法包围着，在周围的景色瞬息万变中。

站到了自己在森林中央沉睡很久后醒来的那棵树下。

————

秦彻回到属于科尔的庄园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等围绕他在周身的，两股对冲的魔法完全消散后，他才被科尔允许离开这里。

本来就被黑魔法克制的可怜红龙，在踏出森林第一步就被送回了巨树下。

他隐瞒了科尔的，老旧的伤口也开始愈合。

这是在他沉睡之前就受过的伤，他本来没有抱着能很快就痊愈的想法。

两个月后，也是在和科尔认识的三个月后，他痊愈了。

属于傲慢魔女的庄园静悄悄的，明明是白天，平时在庄园忙活的工具们也不见踪影。

他踏步走了进去，在这个只生活了一个月的房子里面，洒落了一些灰尘。

还好不多，他松了口气。如果科尔回来了，看到这些应该会很苦恼。

虽然她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但是她不喜欢脏乱，秦彻能看得出来。

此后的几天，他在这里住了下来。

期间，怀特神父，还有一些眼熟的镇子上的人时不时来会来拜访一下。

和红龙交谈过后，又离开。

他们好像知道什么，至少知道得比他多，他有些挫败的想着。

他问怀特神父，科尔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得到答案。

也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能知道什么。

他这么想着，研究着科尔写在本子上的用少量魔力催动工具们干活的魔法。

很适合魔力不充沛的龙族，他这么想着，然后驱动魔力，看着清洁工具们在房间内忙忙碌碌。

好像回到了和科尔一起生活的时候。

等到天黑，他站在门口看完日落，回到房间的时候，他突然想起科尔说的，等她回来给她取一个怪名字。

取什么呢？他打着哈欠，走向房间。

身后的门缓缓关上，夜色降临，庄园寂静一片，偶尔有虫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