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分别的那天起,我一刻不停地在寻找。你的呼吸、心跳、脉搏和所有的一切都停滞在那天,我无法遗忘你的脸,你的声音,你的一切,想起你的时候,心,是一片连绵的阴雨天。
第一章:意外。
你和往常一样去禁猎区行动,那是再平常不过的勘查任务。
天气晴朗,临空市在一股平和温顺的氛围下运转着,街角的咖啡厅照常开门。你路过蛋糕店的时候,我的手机在一声震动过后,收到了你发的讯息。
“黎医生~你知道我会给你带蛋糕的,所以猜猜这次会是什么口味?”
去禁猎区的时候你总会断联短暂几天,有时是一个下午,有时是一天。但好在每次都不会超过3天。
3天的时间里,足够我给鱼缸换一次水,将我们养的花拿出阳台晒一下午,再和你一起去超市采购食材。即便一周里不是每天都闲适舒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时间停滞一般流动,我只能听见你的声音。我总想一直和你呆在我们的小家里,一直倾听你不停叙说琐碎的事,烦恼的事,开心的事。
“只要不是胡萝卜味就可以。”
“今天临时加班,做了三场额外的手术。”
我想念你。
“医院的槐花开了,我找好观赏地点了。”
我想念你。
“我想,某人应该快回来了,刚下载了一部电影,回来时要不要一起看?”
真的想念你。
我看着你未读的讯息,心里不由得不安、紧张。
我来不及感伤,情绪都被忙碌冲散,接二连三的手术和急诊涌向我,我不得不选择相信或许只是信号不好这个理由。
第四天也平静的过去了,临空市一切安好。
手机传来******,我又惊又喜,你个小没良心的,总算给我回电话了。
是支援部。
“禁猎区遭遇新一轮流浪体暴动,请立刻派出支援小组前往现场!”
那一天以后,我们分别了两年四个月零八天。
而你对此一无所知。
到达现场之前我的心无法安定下来,evol隐隐失控,好几次关轩喊我的名字,我才注意到冰霜已爬上手腕。
到了现场我匆忙找寻你的身影,你会在哪里?有没有受伤,伤口包扎了吗。直到处理好几轮伤员的伤势后我才知道,你在失踪名单上。
这张失踪名单从此变成我的判决书。
后来呢?和无数次救援行动一样的流程,安抚伤员,治疗伤员,清点人数。
我被流放到一个再次失去你的世界里。
失去你的前一天和后一天竟都风和日丽,无风无云。
我恨不得天上下起磅礴大雨,让我从这场噩梦里惊醒。
什么也没发生。
搜援行动变得异常艰难,异常的发狂流浪体让人难以靠近,整片禁猎区变得危机四伏,我想冲进去找你,我想挣扎。我不怀疑自己的医术,我只恨自己的无能。
几个月后,禁猎区彻底成为禁区。
第二章:重逢
在分别了两年四个月零八天之后,我们重逢。
我很早请好了长假,今天和那天一样晴朗,临空市的一切都安好。就算再等个几年,也没法再遇上这么晴朗明媚的天了,空气清新的仿若有葡萄酒的香气,列车驶入月台带来一阵极速的风,日光被撞地七零八碎,软塌塌地搭在列车的两侧。
一切都平和宁静,像是置身在一片树林里,能听见树影传来的沙沙声。这是多么平凡普通的一天,闭上眼想象自己在海底,我深深的呼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十几米外,你正坐在候车的长椅上,长发柔顺地搭在你的肩上,头发比以前都要长得多。灰色大衣下是柔软的黑色高领毛衣,白色长裤,干练整洁的皮靴。两条腿贴在一起,你正整理着头上的贝雷帽,不一会儿又双手抱起热拿铁鸟啄般喝了一口。
这幅画面从未出现在我的梦里,此刻却让人幸福地如同置身梦中。
从十二岁到二十四岁,你一直都是这幅模样。从来没有变过,瘦削的身材,柔顺的长发,喝热饮的时候喜欢双手捧着,两只手一起分摊掌心的温度。微微仰起的头,秀气的鼻尖碰到杯盖,嘴唇贴近杯口,像是在轻吻,又像是在感受拿铁的温度。下一秒你放下拿铁,头却依旧像一头骄傲母鹿般微微抬着,嘴唇微张,缓缓吐出一缕幽长的白雾。
我站在十几米外的栏杆处,静静地凝望着你。你的嘴角上扬,像是被自己佯装吐烟的模样逗笑。今天温度很低,月台上也不时刮来阵阵风,否则我解释不清鼻头和眼睛的微红。
我们的列车去往长恒山,距离发车还有的是时间,我耐心的等待着,小心而谨慎地用余光注视着你。等到心里翻涌的情绪恢复平静,我拿起行李向你缓缓走近。在路过你的长椅边上,我手里的咖啡不慎洒落在手上,我刹住脚,开口对你说了第一句话:“很抱歉,女士,咖啡有撒到你身上吗?”
这句话放在任何两个陌生人身上都不会显得突兀,不了解我的职业,也不会察觉出这洒落的巧合。我把心意藏的很好,不动声色,一切如常。
你友善地对我笑笑,招呼我在你身边坐下,另一只手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我。我接过,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便低头擦拭着洒出来不大不小不多不少只撒到虎口的咖啡。
这样安静地并肩坐着,已经足够让我心里的防线决堤,我多希望月台里下起一场小雨。
你乖巧的坐在一旁,接过我还过来的纸巾。“您也喜欢喝热茉莉拿铁吗?”
我点点头,低下头抿了一口那滚烫的拿铁。雾气蒸腾,水汽攀附在我的眼镜上,给足我时间去缓冲这一刻带来的心里冲击。
“您看起来更像是会喝美式的人。”你笑了笑,又补充道“茉莉拿铁喝起来甜甜的暖暖的。”
我想起来今天穿的也是灰色的大衣,黑色的高领毛衣,黑色西裤和擦的发亮的皮鞋。你说这么穿的时候,既不是黎医生也不是黎深,而是绅士。
一想到我们几乎是以一套近似情侣装的穿搭相遇,我的心里就小小的雀跃起来,这可真是一种近乎可怜的自我怜悯啊。
“冬日很适合喝热茉莉拿铁,我并不讨厌甜的食物。”
“真巧,您也是在不远处的星咖点的吧。”你捧起拿铁,像是暖手又像思索着什么,而后把最后几口拿铁也一并饮入腹中。
我点点头,“我只喝那一家的拿铁。”不,是因为我知道你只喜欢喝这个牌子。
垃圾桶在我身侧,我小心地靠紧椅背。你轻声说着抱歉,一边靠近我这一侧,纤细的手握着纸杯,我们离得是那么近,我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扑腾出来,促使我用力把你拥进怀中。
纸杯丢进篓中,你迅速的坐回去。再久一些,我想我真的没办法控制好自己。
即便这样,我也看到你大衣下那双手背上触目惊心的一条如蛇一般绵延的伤口。我匆匆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你大抵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也悄然用目光微微打量我,看我是否有讶异或无礼的眼神。我表现的如往常一样,你无声地收回了对我的打量。
我积攒了一万句关于伤口的话,最后都被吞回肚子里。我缺乏一个关心你的身份,陌生人谈这些,会显得失礼。我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两颗薄荷糖,递到你的眼前。“纸巾的谢礼。”
你接过去,并不怀疑糖的由来。镭射包装的糖纸在你的手上闪着微微的光亮,现在是上午九点十五分,月台上的光柔和地照在你的身上。你将薄荷糖贴近自己的唇,随后它跌落在你的舌尖,这一刻梦幻的不真实,我好几次想捏自己的大腿来确认自己到底在梦中还是现实。
有关你的一切还是没变,你永远和十二岁那年刚认识那样,眼睛湿润明亮,像一头初生小鹿,这样的澄澈和单纯,曾经也只属于我。可惜冬天不是适合吃老棒冰的季节,我撕开包装,也将薄荷糖含入口中。
你率先打破这小小的沉默“谢谢您的糖,这糖真不错,您旅行的终点是哪里?”
“长恒山。”
“真巧,我和您是同一个目的地。”你诧异道,长长睫毛下的眼睛扑闪着。
不巧,我打听了你的行程才订票的。
“是吗?真是意外,那座位号呢?”拿铁已经有点冷掉了,我一饮而尽,也让它跌入篓中。
你打开手机,浏览着自己的座位号,低下头轻声说“是5号车厢的二等铺床位。”
我装作惊讶的模样,“看来我们是这趟旅途的短暂邻居了,我也是5号车厢二等铺的。”
你脸上都是惊讶“这真是太巧啦!我还担心这趟旅途的邻床不是您这样的绅士呢!”
我扯着嘴角,给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
不,不巧。我花钱找别人买下了你隔壁的床位,但你并不知晓。这世间的巧合都不是命运使然,是无数个隐秘角落里我苦苦搜寻有关你的信息。
你又给予我一个近乎甜美,友善的笑容。“短暂的小邻居,很高兴认识您,我的名字是…….”
我没有留意你说的名字,在我的心里你只有一个名字,一个只要我呼唤,你就会抬头回应我的名字。你是临空市的猎人,是茉莉,无论你记得与否。
“很高兴认识您,我的名字是黎深。”
十二年前我们在孤儿院的花园相遇,你手里拿着融掉的老棒冰。小小的身体蹲在地上,我感受得到你的闷闷不乐。我帮你把老棒冰重新用evol拼凑好,即便技艺不精,你也回报我一个和十二年后相同的友善的笑容。我向你伸出手,“现在开心点了?很高兴认识你,我的名字是黎深。”
一道机械女声传来,“亲爱的乘客们,前往长恒山的列车即将出发,请大家有序上车。” 提示音打断了我们的对话,我们站起身来,并排走着,和其他旅客一样,表现的平静而温和。
你的脚受过伤,但不仔细看不会发觉有什么异常,走路的模样也和常人无异。人群汹涌,争先恐后的向前走着。多亏了这人山人海,我调整着步调,轻微地放慢速度,这样就又能和你保持步调一致了,你没发现。
我们的床位在车厢中后部,一上车便能听到许多的声音。孩子的哭闹声,搬动行李的闷重声,列车员的指挥声。我跟在你的身后,慢慢地挪动着。
有人在列车上急匆匆的走过来,他的箱子撞在你身上,重心不稳的你下一刻向前倒去,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来不及放下行李,我抓紧你的手臂,让你免去直面倒地的痛苦。撞人的那人一面道歉一面继续挤着往前冲,我无暇顾及其他,等你站稳后才捡起自己的行李。
“谢谢你,黎深,我差点就要摔下去了,那一定很疼。”你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回头挤出一个不失尴尬的笑,继续往我们的位置那慢慢的挪。
我们将自己的行李摆放好,虽然是隔壁床位,但中间还是隔着一扇薄薄的门,还有帘子,用来保护单人拼房的乘客。
一到位置上你便把我们中间的门拉开,“这样光线是不是好多了?”看来你已经对我建立了初步的信任,我必须更加谨慎小心。
我点点头,继续摆放着自己这几天要用的用品。
你拉开行李箱,整齐的衣物上有一张合照,你的身旁站着一位男子,背后是两位慈祥的老人,男人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孩,还有一条毛发光滑的金毛在一旁。
照片里的你笑的很幸福,那是那场事故以后上天重新赐予你的礼物吗?幸福的新家人,以及一个小孩。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张照片,抑制着心里无数个萌发的念头。
见我在打量你的全家福,你倒也不生气,大大方方地介绍起来“他们是我的家人,这次去长恒山也是为了回去见他们。”
简短而清晰的介绍,我不敢问下去。
“听起来你有个很幸福的家庭,这让人羡慕。”
真让人绝望。
“光顾着回答我自己的生活了,黎深你呢?应该也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吧,或许已有一双儿女了。”你一边收拾着,一边笑盈盈地说着。
“真让人遗憾,我未婚。”
你露出惊讶的模样“像你这般彬彬有礼又有分寸的人,应该很受人欢迎才是。”
不,我的生活里只有工作和你,你消失的日子里我没有一刻停下过寻找你和工作着。
“真叫人意外,不过我猜你重心都放在事业上,这样的体贴与温柔,你定然是一位敬业的人!”
你答对了一半,但心放在事业上并非我本意,我的温柔与体贴也有特殊对待。
你全然不知。
“谢谢你的夸赞,我只是一名心外科医生。”
我想念的人,我真不是一位敬业的人。佯装成陌生人跟你共处一室,才这么一会我就已经筋疲力尽,想一股脑把心里所有的话都倾泻出来,把你的记忆归还。
我站起身来,假装有电话要接。“失陪,有工作电话联系。”而后便走到了走廊的尽头,忍耐实在太有限。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阵极强的风,把我周遭的一切都吹散开来,我和我的心倏地蜷缩起来,像被触碰的含羞草。
我不抽烟,却在你不在的日子里沾染上了酒精。你爱喝的酒,不爱喝的酒我都尝过不少,在休假的时候它们无数次送我到有你的梦里,又在第二天清晨从我身上留下几分头痛。
我用evol捏出一只小雪猫,注视了好一会后,又静静地捏碎,将冰晶撒向空中。
回来的时候,我一只手拿着威士忌,一只手拿着一杯温水。你正靠在床边看窗外的风景,光照射在玻璃上,又反射到你的脸上。窗外连绵的山峦和碧蓝的天,像电影一般,在你的脸上浮现,连你的睫毛我都看的一清二楚。
隔了那么久,好像怎么看你都不会腻,我多想你的眼里倒映着我的身影,最后我融进你的眼里,变成你的一滴泪水。
我把酒放在桌上,又把温水递给你。你向我道谢后便拿出行李箱的书,静静地看了起来。
看来你并不想与人分享这份独处的宁静,我也躺在床上,拿出一本书,读了起来。
两个人都没说话,房间里只有书本翻页的声音。安静的仿佛能听见心跳的声音,好在书本的翻页声足够大,列车驶向终点的隆隆声也在一旁打掩护,不然自己的心已经按耐不住,正大声呼唤着你的名字。
两个人平静的度过了半天,下午你小睡了一会。我将中间的帘子拉上,避免你觉得尴尬。
下午也依旧平静,短暂的交流后我们又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夕阳浅浅照进房间里,我轻声咳嗽,引起你的注意。
“要一起去餐车吃晚饭吗?”
你笑一笑,合上了书,“好。”
饭店到来,其他乘客也纷纷往餐车涌去。列车摇摇晃晃,但你这次没有再摔倒,我们随便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我们面对面坐着,这样的场景发生过无数次。和你分开以前的每个周末,我们都面对面坐着共度晚餐,偶尔你高兴了会开一瓶红酒来喝。喝的醉醺醺的,倒在我的身上撒娇,亲吻我。
现在我们面对面坐着,我竭尽全力扮演一个友善体贴的陌生人,我真想念那些与你共度晚餐的夜晚,想念你温润的唇,你的气息,你的呼吸,全都让我好思念。
“那我就要一份牛排吧。”
在我回忆的间隙里你已经选好了菜品,我和你点了一份一样的牛排,唯一不同的是酱汁。
“甜品呢?你想吃什么。”你眼里有讶异,大概是好奇我怎么会知道你还没点饭后甜品。
为了不让你起疑心,我又补充道“吃甜品可以补充能量,长途旅行吃甜品会缓解疲劳。”
你点点头,指了指菜单上的马卡龙。
整顿晚饭我们简单地交流着,最后你微笑着。
“黎深你真是一位体贴的人,旅途上有你作伴真是太幸运了。”
我也回了你一个不深不浅的微笑“谢谢你的赞赏,这也是我的幸运。”
十二岁那年能认识你,又在毕业后重逢,这确实是我的运气太好。我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可以跟你呆在一起一辈子,就算这趟旅途结束后,再也无法相见,我也觉得知足。没有什么比你活着,更让我觉得庆幸,即便你已经忘记我。
晚餐结束后 我们回到房间,我多点了一瓶利口酒,调了你最爱的水果风味利口酒。我们一面喝酒一面闲聊,都聊了什么呢?
聊的都是宏大的故事,还有有关两个人最浅显的故事,我们又聊天气,聊长恒山,聊流浪体。
那相当于什么都聊了,也什么都没聊。
威士忌已经不像刚入口时那么辛辣,灼烫。我静静听着你的声音,温声细语如以前,笑起来时弯月般的眉毛,眼睛几乎是温柔的合成一条缝。威士忌像光滑的绸缎,以一种极为柔和的方式滑入我的身体里,将我喉咙里说不出的那些话,也一并带回到肚子里。
你如此快乐、幸福,平静。我怎么忍心打破这一切。
你越喝越多,我帮你调的酒也快见底。
“黎深,你调的利口酒真好喝,很熟悉…很特别!这是我喝过最棒的口味。”你笑嘻嘻地喝着,灯光昏暗,暖黄色的灯光下,你的肌肤更显薄红,那双湿润的眼睛仿佛蒙上一层水雾。
悄悄看你一眼,我便像个犯错的学生,在心里不断检讨,担心你将我看作心怀不轨的人。
我确实是,事情败露的话我就要被冻成冰雕,送去节日庆典的广场上。
你醉了。
“喜欢的话,明天也可以继续陪你喝。”我将桌面收拾干净,在我说完话后不久你就躺在床上浅浅的睡去了。
我想念的你,原来爱与恨可以同时发生在一个人身上。
你的遗忘是那么残忍又绝望,即便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
面对我这样的陌生人,你也可以卸下防备吗?
但我恰好需要你的不防备。
我悄悄的拉上灯,蹑手蹑脚地为你盖好被子。你中途翻了个身,我不敢呼吸,一直等到你的呼吸又平稳下来,发出悠扬有节奏的声音。才蹲在你的床前,借微弱的月光,注视你的脸。我想抱抱你,将你抱到床中央去,但又怕你醒来。
你轻轻的******着,翻了个身,找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沉沉睡去。
而我靠在你的床边,仔细听着你的呼吸声。你离我那么近,又那么远。我多嫉妒每晚能听到这平稳呼吸声的人,这一度曾是令我最安心的声音。
列车缓缓驶向那模糊的黑暗里,高亮的车灯将黑夜撕裂成两半,头顶悬挂的星月仍亮着。一臂之遥,月光洒下,世界被分成两半,你在另一半上。
我躺回自己的床上,幻想自己睡在你的身边,拥抱着你,亲吻着你,感受你的心跳、呼吸,脉搏。用手感受你的体温,摩挲着你的肌肤。彼此倾诉心声,互相流出对方的眼泪。
什么都没发生,我们都睡着了。
第三章:袒露。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快要接近正午,你仍睡的酣甜。我悄声起身洗漱,一个人去餐车里吃了早饭。又点了一份煎蛋和华夫饼,还有一杯热牛奶。早餐你不吃太油腻的,冬日的早晨尤其喜欢喜欢喝一杯热牛奶。
我端着早餐回到来,又轻轻把你叫醒。
煎蛋和华夫饼都做的刚好,上面涂的果酱也不多不少,热牛奶的温度也恰到好处。一切都那么美味,恰到好处的让人怀疑。
幸好你没发现,只是惊叹这次列车上的早餐怎么做的那么好。
因为我了解你的一切喜好,那么多个清晨里,你搂着我的腰亲吻我脸颊,为此我们常常烤坏好几个华夫饼。那么多次的失败中,你像是夜晚中的一片水域,我赤身裸体进去,游得越久越是舒适,我的体温也变成你的温度,我们越来越了解彼此,甚至融入到彼此的身体里。
你当然会喜欢。
旅途的第二天,我们在各自床上看书。你终于把带来的书看完,发出一声遗憾的声响,我放下书,询问你怎么突然叹气。
“带来的书没想到这么快就看完了,黎深,我们来聊聊天吧。”
我应声坐在床边,一边倒茶一边听你说话。
“那个伤疤,你没问。不过我想你一定很好奇。”
何止好奇,我想替你承受这一切,渴望这世上有一种可以转移伤痛和伤疤的巫术,让我也背负你的伤痛。
我当然没把心里话说出口,而是礼貌的回复你。
“如果会勾起你不快的回忆,无需满足我的好奇。”
你莞尔一笑,“没关系,已经过去两年了。”
是啊,我失去你已经两年了。
“根据我身上的伤来判断,我大概是被流浪体飞,顺着小山崖,掉进了附近的山沟里,因为在水里泡着,不至于渴死。不知道过了多久,幸好的是那片区域正好有其他勘查小队的人迷路,撞见了奄奄一息的我。”
我屏气凝神,不想让呼吸声打断你的叙述。
以往受了伤,一起洗澡的时候你都不太想我看你的伤口,过去那么久了,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你才能平静的讲述这件事?你眼里的平静和淡然,新的家人定是对你好极了,你被他们治愈着。
幸好列车到了中转点,我们能有一个下午的时间在沿途的长瑕市逛一逛。
故事戛然而止,游客们纷纷下车来舒展自己的四肢,顺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我们也不例外,随便在这四周逛了一逛后,便找了一家僻静靠海的饭馆。
吃饭的时候我们都很安静,没有过多的交谈,但我的余光忍不住注视着你。
你还是没变,吃饭的时候不太挑食,每一口食物都珍重以待,一口肉一口蔬菜,饮食均衡才能有强壮的身体,你说过的。
饭后我们吃了甜点,你继续实心实意地向我倾吐那一次意外,像是为了报答我这一路对你的体贴,你推心置腹地与我交换自己的故事。
“遇到我的人便是我的养父母,他们都是研究所的老教授,路过的时候正巧我的手表还传来微弱的能量波动。他们将我从水沟旁带走时,我的手臂因为滚下山崖的被树枝划伤,手背那一直延伸到肩膀的疤算是最轻的伤。到医院的时候,身体的肋骨断了几根,一条腿横断移位,还有身上大大小小的骨折,大出血。后背也被碎石扎穿,但不是致命伤。不过幸好恢复的还算好,也许是我以前当过猎人的缘故。你一定也没看出来我受过腿伤,家里人都说我的身体十分顽强呢!”
我们一边说,一边走到海边的港口处。清冷的海风裹挟着一点淡淡的盐味吹拂着,你的头发被风轻轻吹起,我注意到你柔软的颈脖处,也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增生。
兴许是我的眼神太直接太******,你索性扭过头来看着我。
你倒是毫不在意,“后来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甚至听不懂大家说的话,也回答不上来自己是谁,来自哪里。手表那个时候也已经彻底报废,没办法修复。所以他们暂时收留了我,让我成为他们的养女,我在他们的照顾下恢复的很快。”
我们站的位置是风口,扶着栏杆也能感受到不断的海风涌入。海鸥们在波荡的海浪里潜入又飞跃而出,海水拍打着礁石,一切都和谐的恰到好处。
今天的风很大,将你的帽子吹飞起来。我的心里如释重负,身体先行一步往帽子飞的方向而去,我必须短暂逃离这个故事的真相,听到你亲口说出这两年的空白,我的心太痛了,我必须让自己的心缓一缓 。
不久,等我将帽子递给你的时候,时间也差不多了,跟随者人流,我们缓缓向列车走去。
差不多又要启程了。这是我们告别的倒计铃。
坐回到房间里,我又去拿了几瓶酒来。我安静地调酒,一面等你继续开口,一面又想着,听完你的故事我定然会潸然泪下,因而在心里祈求你回心转意,放弃讲述这个故事。
但我迫切想知道后来又都发生了什么,这两年,你是怎么度过的。我将酒递给你,问“之后呢?”
你喝了几口后,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醒来以后很长的时间里,我像一条鱼缸里的鱼,脑子里好像被注了水,每当我尝试回忆以前的事情,脑海里好像也只有水,只有那条不让我渴死山沟的水。”
“我没有名字,年龄,体重与身份,身上的一切突然倒退到刚出生那天,赤条条的,没有任何东西。唯一知道的是我可能是某支队伍里掉队的猎人,但手表也损坏,身上仅存的衣物也破破烂烂,无法区分编码和地区。我不知道自己归属于哪个区,口音也无法区分,我像一团一直下坠的水,一直悬在空中,没有一个归宿。也不知道在那里躺了多久,想不起来是白天还是黑夜,血糊住我的眼睛,连月光都是惨红的血色。”
你是临空的猎人,编队里的最勇敢的猎人。那天发狂流浪体向你们冲过来时,你为大家拖延了逃生的时间。自己却被卷入风暴中,我猜想,你一直被带到很远的地方,风暴的中心席卷过树林,你才被撞到树上,顺着跌落下山崖。
陶桃对我描述那天的情形后,我们再没见面,楠队也给你放了无期限的假期,你的工位也是我去整理的,那里摆着徽章和娃娃,以及我们的合照。
鼻头的酸胀感向我袭来,我猛地灌了一大口酒,装作不胜酒力的模样,手扶住额头,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这样,眼角泛起的泪光也解释的通了。
“新的家人对我很好,在他们身边的我,好像终于被接住了。”
你顿了一下,眼神变得忽而柔和起来,爱人的眼里是汪洋大海。
“我也遇到了珍视的人,有了想要守护的人,所以想要站起来。”
他们一定待你很好,珍视、守护,真让人绝望。
“你没有想过寻找自己的身份吗?”千言万语终于汇成这样一句复杂又饱含期待的话。
“不是没有想过,收养我的养父母膝下无子,我的到来让他们十分惊喜,如果找到原来的身份,大家一定会替我开心,但….”你的脸上流露出苦涩的神情,想说的话也混合酒精,吞进腹中。
我们十二岁在孤儿院认识,你和夏以昼同被你们的奶奶收留。失去你的心碎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你消失后还是有流浪体异动,即便你回到临空,你的家也被炸毁,你至亲的奶奶去世,你的哥哥下落不明。回到临空也只能在墓前哭诉自己的心酸,在那里追忆空白。
这样残酷的真相,我怎么忍心告诉你。
你全然不知,因而眼里依然湿润明亮。
第四章:噩梦
入夜,距离雪山越来越近,气温骤降,变冷了许多。我去找乘务员领了新的被褥,你早早洗漱过后躺在床铺上,被子把你紧紧裹起来,看起来像取暖的什么小动物,只有脸露出来,耳朵也被裹起来。
被褥递给你后,你说了声谢谢,又忍不住抱歉道。
“谢谢你,又劳烦你为我烦心了,黎深你真是一位贴心的人,你未来的伴侣一定会很幸福。”
我的伴侣就是你,十二年前我就已经爱上了你。
我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我说不出你就是我的伴侣。
想必是今天旅途劳累,你很快便陷入到了睡眠当中。我躺在床上,注视着你因为寒冷而有些苍白的脸,樱桃色的嘴唇里此刻也没有血色,紧闭的双眼,浓密的睫毛,你像一个安静的瓷娃娃躺在那里。猛地一惊,我担心这是不是一场幻觉,你其实真的死在了禁猎区,所以才看起来不像真的,这一切是不是都是自己的一场幻想。
脑海的想法愈加清晰地袭来,整个房间变得窒闷,仿佛耳边的声音都隔了一层厚厚的雾。好在,你轻轻地低喃了几句话,把我从幻想的漩涡里拉了出来,你还活着。
我起身走到中间,把窗户关紧,确保没有冷风再灌入房间内,又调高了房间暖气的温度。
你倏地开始痛苦的低吟,我心里一惊,在心里无声的检讨着是不是自己动静太大将你从梦中吵醒。
回过头来时,你漂亮的眉毛皱在一起,那双湿润的眼睛里不停流出透明的血,密密的汗珠在你的额头处轻轻滴落,紧抿紧的双唇已经没有血色。
虽然对于陌生人而言,这是十分冒犯的事情。眼下我顾不得那么多,只能轻声呼唤着你,将你拍醒。
你的手紧紧握住我伸过来摸你额头的手,这双手冰凉僵硬,都快赶上失控的冰了。我的心紧张的就快要跳出胸腔,化作一滩热血融进你的掌心,变成你的温度。
你紧紧握住我的手,没有醒过来,却慢慢安静平稳下来。窗外的月光忽明忽暗,微微晃动的列车像婴儿的摇篮,我的手被你紧紧握着,一直贴在你的脸上,我渐渐也感受到你的手不再冰凉僵硬。
这一刻太美好了,房间里静谧的能听见你缓缓的呼吸声,我们是那么近,手心传来的温度无时不提醒着我,你的心还在甜蜜地跳动。
明天醒来你将不知道今晚发生的事情,我的胸腔涌上酸楚又甜蜜的涟漪,和你在一起时光,都是我偷来的。
你正慢慢好起来,在春天长出新的树叶。
我没法憋住泪水,眼泪汨汨地向外涌出,从脸上滚落,最后没入在我堆叠的衣物上,消失在空气里,像夏季磅礴的大雨,太阳一晒,什么痕迹都没有。
“我想你了。”
我贪心的对你轻声说出这句话,你没醒。我抽走手,帮你盖好被子后,又回到自己的床上。
长瑕市天气晴朗,我的讯息你都回,我想你应该一切都好。
上次你出差来长瑕,已经过去很久了。正是那一天你出差回来,我们才真正确认对方的心意,两个人交换家的钥匙,门口的拖鞋,洗漱用具全都翻了一倍。家里不再是一个人生活的地方,而是两个人一同经营的一片净土。现在我们的家却变成我一个人的地狱,你的用具位置全都没变,只是睡醒以后翻身再也摸不到你的肌肤。
这是和你的在一起的第二晚,明天列车就要到达长恒山,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我爬起来,从行李箱那翻出一本笔记,静静地写下今天发生的一切。昏黄的灯在我这一侧微微发着暗光,我享受着你呼吸声带来的安稳,写下对你的思念。
大概过了几个小时,一阵急促的咳嗽让我停了笔。你先是像被噎住一般咳,忽而那咳嗽声变得沉闷起来,像隔着布料。
“失礼了。”我拉开帘子,不顾书本掉到一旁,跨越中间三臂长的距离,半蹲在你的床边。
不出所料,你把自己裹得严实,脸朝下深深埋进被子里用力的咳嗽,你瘦削的身体正抖个不停,背部高高拱起,像一只担惊受怕的猫。
“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需要喝点热茶吗?”
你慢慢将脸转过来,脸色苍白,像是被削下来的霜雪。“没事,只是被噎到。”
这太奇怪了,在梦里怎么会被噎到。你的身体并没有喝过多的水,也从来没有溺水的经历,我起身倒了一杯热茶给你,你小口小口地啄着。
我想你也许需要一点时间平复自己的心情,我站起身来。“稍等,我马上回来,如果你需要我的呆在这里,我会留下。”
你摇摇头,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谢谢你,劳你费心了。”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的样子,我端着一碗冰糖雪梨进来了,兜里还有一瓶止咳的雾化剂。
“慢慢喝下去,我带了雾化剂,不用担心。”
你接过冰糖雪梨,苍白的没有血色的手指轻轻抖着,轻声对我道谢。
我坐回自己的床上,耐心等待你喝完。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你放下碗,缓缓开口“抱歉,我本不想吵醒你,我的身体真叫人费心,是不是。”
“没关系,我是一名医生,这是我的天职,真庆幸我还没入睡。”
你闭上双眼,沉思着,良久才开口。
“那天,我的意识很模糊,但还是醒来过好几次。”
我的心里一惊,那个时候是指你在禁猎区的时候,我宁可听到你说自己一直昏迷,也不想听到你说自己疼醒好几回。
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伸进大衣里的指头微微发凉。
“我没有渴死,因为山沟那里的溪水不时冲刷着我,我被水流冲刷着,好几次不省人事的时候,我看到水没过我的脸,清澈的水冲走的脸上的血,我觉得自己掉进一个很大的露天泳池里。被夺走呼吸的感觉让人惊恐,水像一层薄薄的膜,阻断着我与人世间。”
“几次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时候,水又浅下去,我又变成了搁浅的鱼,拼命的呼吸,每一次的呼吸都扯动着身上的伤口,胸口凭空变成空无一物的大洞一样,撕心裂肺的痛让我又几乎要昏迷了。”
原来你的创伤应激是窒息的溺水感,即便在梦中也会担心下一秒水铺面而来,夺走你呼吸。这救命的水源,也是致命的伤害。
“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吗?”我将雾化剂递过去,好想靠近你拥抱你,替你分担这些痛苦,哪怕要我也一遍遍体验窒息的无力感。
“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我十分感激。”你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着,嘴唇渐渐恢复一点血色,脸色也好多了。
夜晚变得绵长,两个人都沉默了良久。
“我想听听你的故事,想知道身为医生的你,都经历过什么。我已经把自己的秘密分享了出来,那么也请你分享一些有关你的故事吧。”
你率先开口,我心里松了一口气,幸好你没问我为何对你展露远超陌生友谊的友善。
“我的生活一直都很普通,很平凡。直到有一天女巫降下一种霜糖般的魔法,让我遇见了一位很特别的人。她是我认识的人里,最胆大、最勇敢的人。她为我带来了许多的有趣和快乐,后来我身边再没有像她那样的人。”
你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我解释道:“她是一名优秀的猎人,已经牺牲了,她所在的勘查小队得救,但她永远留在了那里。得到消息后我立刻赶了过去,却也没找到她的任何踪迹。”
“很抱歉,难怪你从不提及伴侣的话题。”
唯独是你,我不知道如何开口和你说有关你的事情,太多了,你知道吗?该从哪天开始说,十二年前初见时,还是失去你的那天?我们之间的回忆堆叠起来像是一整座秋山的落叶,我只能留下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
因为你就是我的伴侣,你就坐在这里,你是她也不是她。
“没关系,不早了,我为你读读书吧。”你点点头,乖巧的躲进被子。
夜色朦胧,你慢慢闭上双眼,浅浅的呼吸声从另一端微微传来。
“…….”
“外面的世界,有时候会很无趣。等你遇到一个特别的人后,会变得不一样。你经过的时候,会遇上把红酒打翻的她,还有你读书的时候,在身旁说个不停的她,但我的世界恰好需要她的吵闹。”
我合上书,你已经睡的很熟了。
我讲的是故事,也不是故事,主角只有关你我。
我凝视着你,用眼神一遍遍亲吻着你,你的眼角,眉毛,脸颊,鼻子,和柔软的嘴唇。
你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至此,我才把目光收回,关掉台灯,躺回床上。
第五章:泡沫
阳光的新影婆娑在透明的玻璃车窗,又辉映在你灰色的被褥上。仿佛脸和衣袖都反射出柔和的金色雾光,头发乌黑柔亮。
今天已经能看到雪山,淡淡的一层白褥盖在山尖。对你的回忆就像山尖不会融化的雪,冷飕飕、冷不丁地袭来,山一般沉重的伤痛是无法掩盖的死亡的阴翳。无论在哪,都无法忽视的存在。
今天还有最后一个中转站,我们像前几次一样下车,四周围安静地像是所有的声音都被这一片雪白吞没。
“好舒适,看雪让我的心变得很平静。逃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心才平稳下来,这雪和我多像,一片纯白,而我也恰好失去所有,变回了一片白。我们一家原本在南方一点的研究所,但后来为了更好的疗伤,我们搬到了长恒山这边。”
难怪,一年前追踪到你旧址的时候,在这里断了联系。只是听说有人收留了一个伤残的很严重的猎人,我在上一个城市里不断的排查,排除了四五个可能是你的人,走过好多的弯路和错路,终于又追踪到你的信息。感谢医院的病患记录,几乎是在好多个月里,我才在无身份病患登记簿里找到了伤的几乎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你。
已经是正午,光变得十分刺眼。你准备去一旁的集市为家人购置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兴许是为你的孩子挑选的吧。
我与你在十字路口分别,看着你的背影,我转身走进一家酒馆,打算消遣一下时光。
集市里人很多,到处都是嘈杂的声音。突然有警报声响起,人群突然壮大起来,都往一个方向跑,我心里一惊,先行一步跑出来。
人群的方法是从你那边过来的,发生了什么?
广播的声音传来:“亲爱的旅客朋友,市民们。出现流浪体突袭,请尽快远离危险地带,赶往安全区,支援正在赶往现场!”
我忍不住心里害怕起来,拼命朝着人群的反方向跑去,我想大声呼喊你的名字,但你一定不会回应我。好不容易挤出黑压压的人群,当我终于看到你灰色的大衣时,只觉全身绵软无力。
你倒在地上,大衣上都是尘土,整个人蜷缩着在地上。
我的心几乎是近乎绝望的在嘶吼,顾不上无力的手脚,我跪倒在你身边,查看你的状态。你发出痛苦的一声******,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怀里竟然是一个瘦弱的孩子。
你看到我,有些意外,但也没说什么。我控制住心底的一阵难过,搀扶着你起来,这时救援队正到达。流浪体正准备狂化,没得选的情况下,我将你送上去往安全区的车,随后加入到支援队中。
“部署临空特殊医疗队,黎深前来报道。”
流浪体终于被控制住,我包扎好最后一个伤员,马不停蹄的赶往你在的安全区。你就坐在最外面的长椅上,身边坐着一个小男孩,看到我以后,你微微招手示意。
“你没事吧?这男孩是…”我先是打量着你是否有其他伤口,再看了看一旁安静的小男孩。
“警报响起来的时候,他站在人群里一动不动。眼看就要被一旁的人群撞开,我拉他的时候用力过猛,自己也摔了。”
小男孩安静的坐着,也不说话。我蹲下来将男孩抱起,“走吧,带他去儿童医护区先登记一下。”
你点点头,跟在我身边。
这可真像一家三口,劫后余生的情况下,我居然还有闲心想这样温馨散步的梦,真是令人羞愧。
我们就要没有时间了,我偷来的三天时间马上化作灰姑娘的一场梦,变成泡沫消融在海里。
此刻我多希望可以再和你多呆几天,我还有好多的话想同你说,你的声音我还没有听够,你的笑颜你入睡的模样,我不想忘记。
但我不是一直那么好运的,我们刚登记完,孩子的母亲便出现在大厅,大声急切的呼唤着自己的孩子。一声不吭的男孩飞速挣脱着奔向自己的母亲,我们的使命结束,列车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发动了。
我们回到列车上,你拍拍身上的尘土,“真幸运,没有误点,也没有重大伤亡。”
幸运吗?我不知道。
你脱下外套,抬手时,我察觉到你左手处还有一处长长的擦伤,伤口处还混合着泥沙。
一瞬间我猛地拉住你的手,想要看清伤势。几乎也是在那一瞬间,我意识到自己行为的逾越。你手腕的温度此刻正像一块被烤热的金属,这******的灼伤让我松开紧握你的手,心里懊悔着自己的无礼,垂下头就像一个犯错的孩子。
“抱歉,我…”我忍不住捏紧额头,往后倒退一步。
你的眼里闪过一丝讶异,手悬在空中,却没说话。
我转身翻出医药箱,递了给你,再次郑重抱歉:“很抱歉,是我失态了,这里有一些基础的外伤专用药。”
你轻声笑了起来,“什么嘛,哈哈。”
“我不介意,谢谢你的关系,能麻烦你帮我上药吗?”
我迫使自己扭过头来,不着痕迹的深吸了一口气,那些厚重的气息几乎是从紧闭的牙关缝隙里一点点不漏出来的。
多么简单的外伤处理,但只有上帝知道这比我做过的无数场手术还要艰难呵和隐忍。
我轻轻用消毒水将伤口的泥沙冲刷,你的手,我曾抚摸过无数次。
我曾无数次亲吻你的手,用自己的手摩挲你的手,你说我怎么唯独钟情你的手,像一只大猫一般。
你的手抚摸过我身体所有的伤痕,轻柔又温暖。夜里我们******地拥抱,我感受过这双手在我后背愈发用力直到松懈,这双饱含爱意与情欲的手,时常温暖细腻,温润如玉的手。
因此,你葬礼的那天。死去的不仅仅是你,还有黎深。那个再也无法感受这双手带来温暖的黎深,只剩下没法随你而去的黎医生在。
如果你不在世
如果你,亲爱的,我的爱人
如果你
已死去
所有的叶子将落于我的胸膛
雨将日夜击向我的灵魂
雪将灼烧我的心
我将与寒冷和火和死和雪同行
我的脚会走向你长眠之地
…….
这是最后一圈纱布,我替你包扎好伤口,出去倒了两杯热水回来。回来时我们还是和前两天一样闲聊,气氛也和谐融洽。
夜晚很快降临了,还有三个小时,我们就要在长恒山山脚下进行一场只有我知道的独角戏告别。
出发之前,我本做好了接你回家的准备。
我实在不忍心。
你已经失去的旧生活只会刺痛你,而我和你之间的爱,如果你的胸中已没有爱,我的爱对你而言只是一种负担和入侵。
我和你之间,我希望幸福的会是你。
第六章:触碰
旅客们陆陆续续往外走出,我们也收拾着行李,你将我掉落在地上的书还给我,两个人和三天前一样肩并肩地靠走着。
月台处的路灯微弱地闪着,天空下着小雪,晶亮的雪花缓缓的飘落,我们并肩走着。雪花落在我们的肩头,这一生这样与你走过这一段不足三十米的路,也算是和你白过头了。
“那么,再会!”我郑重的向你道别,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我头也不回的向外走,与你分别的几秒里我已经开始思念你,我害怕听到你的道别,所有的伪装和努力都会被击溃,眼泪顺着我的眼睛不停的向下淌,墨镜,对,我应该再买一副墨镜。
我没有回头,看不到你的表情,你一定觉得我此刻无礼极了。
出了月台我已经浑身疲软无力,只想直直的栽进雪里,用寒冷封住那颗无法停止思念你,流出热血的心脏。原来思念竟然是这样疼的一把利刃,直直的******身体里,你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利刃,直到我缴械投降。
就在我准备离开站台,做好了此生再也不与你见面的决定时,我感受到有人在拉我的衣角。
是你,真的是你。
你神色严肃地把我拉到一旁的咖啡厅里,我们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坐着。
你点了两杯热拿铁,我垂下头,一阵不好的预感袭来。
“很抱歉这样突兀的拉住你,但容我提出自己的疑惑。我们的相遇有点太巧了,不是吗?”
“同样口味的咖啡,恰到好处的相遇,为我包扎时的你手非常稳,怎么会出现咖啡恰好只洒落一点的情况,恰好是在我的面前。”
我缄默不语,依旧垂着头。
“那辆列车也没有华夫饼,煎蛋和热牛奶的套餐,几乎都是较为油腻的食物。我从未透露过自己的喜好,也没有向任何人提过自己的肠胃无法在清晨承受过于油腻的食物。你是如何得知这一点,并为我准备早餐的呢?”
你希望听到我说什么呢?我要说你因为吃了太油腻的早餐而会肠胃不舒服,一整天都犯恶心。从那以后我们家再也不在早上吃太油腻的东西,牛奶你也不能喝太冷的,每天烤华夫饼的几分钟里,正好也可以把牛奶热好,等到你懒洋洋的刷牙时,再煎两个蛋,时间刚好够我们面对面吃早餐。
“还有利口酒,我看起来不像一个酒鬼。每一杯的口味都那么符合我的口味,你到底是从何得知我的喜好的?如果这些都可以用巧合来解释…”
我用手轻轻捂住脸,依旧沉默。
“那这张照片呢?这是你掉在地上那本书里的东西,照片上的人,是我,对吗?我就是那个死去的猎人,你十二岁就认识的她。”
你拿出那张照片,我哽咽着,无法说出任何话。
是一个平常的夜晚,我们买了蛋糕,点了蜡烛,你说在一起的每天都值得被记录。你正用打火机点燃蜡烛,一只手向我伸来,向我发出一起吹蜡烛邀请。发现我在******后,慌张的笑颜被定格在照片里。
不,你不是她,她已经死去了,我参加了她的葬礼。现在的你,幸福美满,有爱你的家人,有自己的爱人与小孩,你不是她。一部分的我自己也跟着你死在了那天,心被冰封起来。
我还是没说话,上帝啊,眼泪这样的伤口,竟是任何一种止血药都没无法治愈的。
咖啡已经冷了,我们面对面坐着,你静静地等待着我,我放任眼泪掉落。
“那个孩子,是养父母决定收养的。”你没由来的抛出了这样的一句话,孩子?全家福那张吗?那你身边的男子呢?
“这次回去,是为了和我的养父母告别。我的到来对他们来说是一场意外,是惊喜。我感激他们从死神手里救下了我,我不会忘却他们的恩情,和他们呆在一起令我感觉很幸福,而身边的男子是养父母的徒弟,一直照料者两位老人,孩子是养父母徒弟哥哥的孩子,他们外出行动的时候失踪了,所以由我们照顾着。”
“和他们呆在一起让我很幸福,但我也不禁思考,我以往的人生呢?如果我的父母和爱人正为我的失踪我的死亡痛苦,我要继续假装不知道地活下去吗?”
我终于抬起头来,对上你湿润的双眼。
“黎深,你是我曾经的爱人,是吗?”
“是。我的演技太差了。”
“我想我有权知道我是谁,也有资格与你延续我们的关系,丢失的空白部分,现在还来得及弥补吗?”
我用力的将你拥进怀里,好想念你的一切。
唯有爱,这世间的一切都可以是假的,但此刻我们之间爱是真的。
手不自觉的用力,我想把你的名字身份有关你的一切都还给你,将与你分别的两年四个月零八天的空白时光全部弥补回来。
我苦苦等待的就是这一刻,你重新呼唤我的那一刻。
后记:
一个不遥远的春天到来,窗外下着淅沥的春雨,我坐在病床前,正为你削苹果皮。
接受治疗的第57天,你坐起来,嘴角微微上扬,眼里依然湿润明亮,却有泪珠滴落。
“黎深,猜猜今天的甜品是什么口味的?”
“只要不是胡萝卜味就好。”
下一秒我们拥抱,你的热泪烫穿我的衣服,滴在我的心上。
想起你的时候,心终于不再是阴雨天。
你让我的心不再结冰
初雪我们围一条围巾
整日沉溺在你的眼睛
你的深情 望不到底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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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了一个专门写文的wb小号:梨普璐露
欢迎大家来找我玩(。・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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