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与深空︳【祁煜×你】如果命运让人遗忘

1.

祁煜好像一直在找什么,可他不知道要找的是什么。

 

安蒙只会在他的耳边叨扰:复兴利莫里亚文明。

 

复兴,重筑,这些都是别人告诉他要去做的事情,要去寻找的目的地。

 

可是,祁煜知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心底,总会滋生起一片隐秘的错觉——他忘记了一份很重要的东西。

 

很重要的东西,他要寻觅的东西。

 

2.

出生于利莫里亚的人都有很长的生命线,长到足以让他们体验好几次人类的轮回,长到可以沉睡三万个日夜而不衰。

 

但是,利莫里亚人又很保守,他们几乎一辈子都生活在三万里的深海下,暗不见光,只有那几分特殊的火光亮堂堂地轰散了遮蔽的黑。

 

祁煜也不例外,自幼便成长在广袤无垠的海洋中,极佳的evol使他可以将火的种子运用得灵活自如,照亮荒芜的角落,缀闪繁茂的海草丛,连宫殿底下封锁多年的地窖也没有逃过他手心里的光。

 

小时候的祁煜,就好像海底的萤火虫,在万籁俱寂的深海间隙中打着光,自由自在地穿梭着。

 

天真的祁煜还抱有着无邪的愿望——他可以一直是利莫里亚这座城里的光影,可以一直是被同龄人艳羡的提灯人。

 

然而,那段涓涓的时间,终是顽皮的光点,是醉人的光阑,是儿时一盏短逝的梦中灯。

 

被选中成为海神的那天,祁煜的火便不再属于自己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在突如其来的责任下一夜之间成为了利莫里亚的神。

 

运用evol的掌控能力在极其严苛的教导下变得愈加强盛,童真的神情也在日复一日的教诲下褪去了稚嫩。

 

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祁煜才知道,原来,成长是抽筋拨骨的痛;原来,海神一点也不好当。

记忆又模糊了起来,在某段不确定的时间里,祁煜的生活涌进了新的事物——“祭品”“庆典”“仪式”。

 

紧接着,回忆像是断流的潮水,戛然而止。

 

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也不记得庆典是否完成,记忆的零碎,聚不拢,散不尽。

 

唯一的印象也仅仅始于利莫里亚的衰退。

 

空荡荡的,祁煜的手掌贴着自己的胸口,感受不到心跳。

 

他好像不是一个合格的海神,没有保护好利莫里亚,没有完整的记忆。

 

那段空白的片段,是什么呢。

 

一定很重要。

3.

沉睡,是逃避事实的港湾。

 

时间总在一些翻天覆地的转折后,变得缓慢。亦如心口被堵塞,触不到血液的沸腾;希望被遮蔽,探不见未来的微光。

 

利莫里亚,成了祁煜的一场梦。

 

于是,梦的破碎,又迎来了新的梦境。

 

祁煜又做梦了。

 

在梦中,仪式顺利地完成了,看不清脸的祭品顺着象征无上文明的柱子缓缓歪斜下,翻倒。

 

血,从祭坛的中央,蔓延,灼烧,铺天盖地。

 

心里没由来地涌起悲伤,明明倒下的不是自己,祁煜却感觉神经都浸在了肺腑的疼痛中,是要窒息的痛楚。

 

祁煜打着颤,垂下脑袋,蜷缩起身体。

 

巨大的酸涩伴着抵触的情绪,祁煜想抬头好好看看这位祭品,随即着,是满目苍夷的血红。

 

无边的,涨大的,祁煜被包裹在其中,看到了自己怦怦跳动的心脏。

 

下一刻,心脏消失了。

 

梦醒了。

 

祁煜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呼吸,他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绝然的浩劫。

 

被汗意沁湿的后背,在又一次变得缓慢的时间中,像是延溢出不可名状的恐惧感,祁煜只能僵着身子,强压下摇摇欲坠的泪。

 

莫名的伤感,从心底滋生,来自过往,来自那段无法回现的记忆。

 

祁煜还是没有明白自己为何会有哭的念想,甚至如狂风下的暴雨,似要将压抑的情绪决堤。

 

看不清脸的祭品,成功举行的庆典,是真实的历史,还是虚幻的梦境。

 

祁煜记不起来。头又开始痛了。

 

4.

祁煜的记忆零散如洒满夜空的星光,难以串联,只能窥见其中凌乱的点。

 

或许是太过于迫切地想要寻找那段遗失的片段,祁煜开始在干涸的海上流浪。

 

漫无目的地流浪,祁煜把和他一起流浪的族人称作潜行者,事实上,也不过是被城邦所拒的无家之人。

 

安蒙总说那座城里有恢复利莫里亚的关键的东西,所以祁煜总会遮上自己的脸,隐匿于茫茫的人群中。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祁煜曾几度差点被巡回的士兵抓住,好在他的身手矫健,可以甩掉大部分的追兵,然后在开启下一轮的探寻。

 

行动的频率增加,城中也渐渐地开始流传出他们的传言——行踪诡谲的潜行者是为了皇宫中的那颗心脏而来的。

 

祁煜一开始还觉得这是空穴来风的言论,但安蒙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他潜入皇宫,找到世人所传言的心脏。

 

那颗心脏?是他们所需要的吗。

 

祁煜回头望着站在黄沙中衣衫单薄,摇晃不定的身影,他的族人。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残忍的事实面前,所有的疑惑都只能化作孤注一掷的渺茫希望。

 

如安蒙所言,祁煜进入了皇宫,皇宫的侍卫是外界的几倍。祁煜大费周章也未能寻到什么心脏。

 

直到某个夜晚,祁煜见到了一个看不清脸的女孩。

 

回忆至此,祁煜耳畔嗡地一声再度屏蔽了脑海深处的声音,像是被什么阻挠着,强迫着他要忘却这些关键的记忆。

 

破碎的往事,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痛。

 

祁煜捂住脑袋,那股渴望继续挖掘过去的欲望终究拜倒在激烈的苦楚下。

 

还是记不起来。

 

祁煜看着自己的手掌,触摸海神书的温度似乎仍然残留在掌心。

 

海神书上写着:“海神要献祭自己的信徒。”

 

可是祁煜根本没有信徒,或者说这个时空,是不存在海神的信徒的。

 

安蒙用尽全力将自己传送至了这个时间,可是他连自己需要什么都不甚清晰。

 

祁煜,你好没用。

 

5.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小人鱼。

 

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鱼。

 

他有着和谐美满的家园,有着相亲相爱的同伴,还有着令自己也引以为豪的超能力——火的力量。”

 

祁煜的话语被打断。

 

坐在他对面的人一脸严肃地对他说道:“火可以在海里存在吗?”

 

祁煜不解,他觉得面前的人很无知:“当然可以…..”

 

那个自称出版社编辑的人立马露出嘲讽的神色:“我承认你的绘画水平很佳,色彩很丰富。但是剧情还是要符合常理一些。你这儿童读物要是出版到市面上会被举报为误导儿童,根本发售不了。”

 

祁煜还想再辩解什么,但编剧只给他留下了送客的背影。

 

没有品味的人。

 

祁煜打算离开这家毫无变通的出版社,但身后传来了一阵声音:“请等一下,祁先生。”

 

是一个戴着眼镜,看上去有些呆板的男人。

 

祁煜停下来望着他。

 

“我对你的作品很感兴趣,”男人掏出了一张名片,递交给祁煜——空临出版社编辑,“可以让我看看完整的吗。”

 

祁煜想,还是有品味比较高的人的。

 

于是他把这幅自己手绘的册子交给了这个人。

 

这位编辑推了推眼镜,很细致地开始品读祁煜的作品。

 

通读完毕,编辑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表示想跟祁煜进一步交流,让祁煜留下了电话号码,再将自己的手稿寄到某个地址,过几天来了解具体的流程。

 

祁煜很放心地将自己的原作留给了他,写下了电话号码便回到自己的小屋中打包好了自己的手稿,等待进一步的好消息。

 

然而,祁煜守着座机,半个月,始终没有得到一通电话。唯一打来的一通还是推销学前班的。

 

祁煜也尝试着拨通名片上的号码,却一直处于占线的状态。

 

直到,祁煜在一家大型的商场广告牌上看到了那本该属于他的画本。

 

那本画作被署上了别人的名字,正是那次表示对他作品很感兴趣的“编辑”。男人神采奕奕地站在上面,仿佛在蔑视祁煜不过是他成功路上的垫脚石。一旁“破10万本销量”的字眼似乎也在嘲笑祁煜。

 

祁煜想,人类真是虚伪的生物,一边对新手的画作不屑一顾,一边又在暗地里盗取他人的成果,为自己腐烂的躯体盖一层虚假的光辉。

 

可悲又可恨的群体。

 

祁煜又一次拨打了那通号码,还未及开口便听到了那位功成名就作家的”讽刺“,就好像在极力伪装自己的阴暗与卑劣。

 

“这次你能打进来也是我想让你认清一个事实,你没有办法去告我。你没有手稿,也没有任何靠山,而且没有人会相信你的话。你要是想******…..”

 

祁煜没等他说完便挂下了电话。

 

只是一个害怕的小人想要维护自己自尊的手段罢了。

祁煜转身离开了,这座城市,令他感到恶心。

 

6.

祁煜知道,那座城市不会有他想要的东西。

 

于是他搬到了隔壁市——临空市,虽然看上去没什么两样。

 

祁煜在新的地方定居,在新的地方看到不同的人,在不同的人中看到同样的特征。

 

所有人都在朝着自己的目标行进,可偏偏他不行,他找不到自己的心之所向。

 

或许正像书里所记载的那般,他只是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原先那道鲜活的生命只能出记忆的长河中。但现在,那道长河变成了坑坑洼洼的水池,没了踪影。

 

祁煜不甘心就这么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城市中,就像居无归所的游魂,只是活着,只是存在于这个世上。

 

安蒙将他送到这里的最后一刻,嘱托他,一定一定要找到那颗心脏。

 

那颗心脏。

 

祁煜好像确实丢失了一颗心脏,是怎么丢失的,在哪里,找不出半分印象。

 

空荡荡的心腔,空明无痕的脑海,这样的海神该如何去找到复兴利莫里亚的心脏。

 

祁煜晃了晃身子,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晚风吹彻,穿进他的衣领,渗入他的血液,没有灵魂的躯体只会感受到无端的冷意。

 

骤然的,祁煜驻下了脚步,面前昂然挺立着一座雕塑,刻着“临空大学”。

 

心脏突兀地跳动几分,祁煜抬眸看向校园中盛开的嘉兰百合。

 

莫名的悸动。

 

如此,祁煜成为了临空市大学的外聘教授。

 

7.

让一个毫无目标感的人作为讲师看起来或许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所以祁煜为了掩饰自己空虚的内心,授课之余绝大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画室。

 

祁煜的画室很空,起初只有一个画架和一展画布,还有那些唯一丰富的颜料。

 

祁煜好像没什么值得去画的,他为数不多能画下的东西仅仅关于利莫里亚。

 

那份使命,那场梦,那道浩劫。

 

完成不了的责任,破碎的梦乡,万劫不复的消失。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甘夹杂着一份渺远无际的期盼,在期盼什么呢,祁煜也不清楚,只是将他们全部融进了自己的画中。

 

外表如此平静,内心却波澜起伏。

 

画作成了祁煜寄托情感的载体。

 

原本光洁的地面被染上纷纷扬扬的色彩,空荡荡的画室却回响着一个文明的悲鸣。窗外的阳光与落雨对这其间都无甚动摇,祁煜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淋漓尽致地抒发着,满腔危情地淹没着。

 

画作缀下最后一笔,像是腐烂的诗篇迎来尽头。

 

祁煜久久伫立在画布面前,好似已然将自己的魂魄融入至里。沸腾的血液化为山川的清泉,跃动的筋脉绵延作阡陌的小道,深邃的眼眸点落出浪漫的夕阳。

 

这幅画作展入公众的眼前,无数人倾拜于那梦幻般却又恰到好处的色彩。

 

他们称其为理想主义的典范,然而也只有祁煜知道每一处看似完美到极致的细节背后都是荒烂的过往。

 

祁煜看着世人对画作的赞扬,“美好的国度”“靓丽的风景线”,几乎将一切精妙的用词都倾覆在上。

 

祁煜不语,这幅画不过是他腐朽之躯的对立面。

 

人类只会看到他们所想看到的,当一种声音过大时,那么只会存在一种声音,虚伪而可笑。

 

可是祁煜转念又想,他其实也是一具虚伪的空壳,除了外部他人所赋予的光辉,他再没有过分深沉的内涵。

 

所以祁煜从未谈及过他的艺术理念,外界对于他的评价也只停留于低调而疏远的艺术家。

 

8.

在临空大学任教的第二次课,祁煜展示了他调磨颜料的方法。

 

学生们在讲台下私语不断,直到有个胆大的学生站了起来:“祁老师,加入辣椒也是绘画所需要的一部分吗。”

 

这时候祁煜才恍然已经加了大半桶辣椒了,可是为什么他偏偏觉得还不够多。

 

于是祁煜短暂地悬停了一瞬,还是继续加入了一方辣料,细细研磨着,蒸腾而起的热意刺痛了他的指尖,模糊了他的眼眶。

 

祁煜没有停,只是淡淡地回复道:“这幅画作所需要的红不是单一的红,他还要辣椒带来的感受。”

 

“是一种辛辣的味觉吗?”学生继续发问到。

 

“是味觉吗?”祁煜没有肯定,但也没有继续作答。

 

手中还在不断地研磨着,那股灼烧的烫意阵阵的涌入他的心脏,或者,这本就源自于他的心底。

 

一种成瘾的痛。

 

讲座结束,祁煜的手指还残留着那股烧燎感,他转身准备去洗手间处理,面前就出现了一个男人。

 

“你好。”祁煜往旁边偏了偏,“借过一下。”

 

男人非但没有让开,反而朝祁煜更进一步。

 

“祁先生,我也是一名画家,”男人突然开始自我介绍,“我是唐知理。”

 

这是要跟他社交吗,可祁煜并不需要一个虚伪的人类朋友。

 

刚想打断他的冒然介绍,祁煜便听到这个叫唐知理的男人提出“我可以当您的助理”的“应聘简历”。

 

祁煜明显僵住了,他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形单影只太久,以至于他有些不习惯身边多一个人的感受。

 

祁煜正想拒绝。

 

唐知理却握住了他的手,郑重地递入一只名片:“我真的很欣赏您的画作,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请不要急着拒绝我。”

 

祁煜看着掌心那张名片,过往的经历,让他下意识地起疑这是否也是一个圈套。

 

但他看到唐知理期待的眼神,好像没有掺入别的想法,态度诚恳至极。

 

祁煜深吸了一口气:“你的手上应该沾上辣椒粉了,记得去洗手。”

 

唐知理有些不可置信地将手指贴近轻闻了几番,一股刺鼻的感觉呛得他咳嗽了几声。

 

“刚刚上课示范的颜料还没处理干净,所以如果你等我洗完手再谈这件事可能会更好。”祁煜侧身进入卫生间。

 

唐知理沮丧地站在原地。

 

“另外,以后这种磨颜料的事情我就交给你了。”这是答应了唐知理想做助理的请求。

 

残留的辣意顺着水流洗净,好像探出了新的一面。

 

祁煜看着池中的倒影,独一的个体,或许有个助理会是不错的选择。

 

9.

有了助理后,祁煜确实轻松了大半,可以把那些不必要的谈话全部托交给唐知理,宅在家里的时间也更加充裕了,画幅也不再只仅限于落灰的一角,而是满满当当地堆满了大半个画室。

 

临空市的生活似乎有了新的节奏,然而,祁煜还是没有忘记心腔那段彻骨的刺痛,每每到深夜就会徘徊萦绕在自己的身体中,是无法逃避的使命在警醒着。

 

夜晚骤然地起风了,没有关紧的窗台在渐大的雨势中痛苦地******着,祁煜被吵醒了,心口发闷。

 

他缓缓踱步到窗边,望着纷飞颤动的枝丫,祁煜记起他与安蒙最后见面的那一次。

 

“祁煜,海神书上记载的事情结果是永远无法改变的。”

“就算你现在强行抹除了她的记忆,也回不去的。”

 

风沙起,滔天的黄沙像是要吞没这片海的残骸。

 

祁煜回头的一瞬间忽而地略过了一个人影。

 

他努力地朝人影消失的方向扑去,也不过是零落的沙土。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安蒙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也只能做最后一件事了。”

 

祁煜的面前出现了一道异常光亮的通天柱体,驱散了周围的黄沙,召唤着他的子民。

 

“要干什么?”祁煜感觉自己在发抖。

 

“抹去不该有的情感,作为利莫里亚最后的希望,你一定要回去找到海神的心脏。”

 

祁煜堕入那束光柱之间,周围的场景在不断地消散,安蒙的影子也模糊了。脑袋昏昏沉沉,似乎被抽去了什么,灵魂变得轻飘飘的,沉浮在命运的海洋中。

 

“她是谁。”记忆收拢,祁煜心底那番空缺的感觉再一次放大。

 

可线索变得清晰了,是一个女孩,那个记忆深处看不清脸的女孩。

 

祁煜突然又想离开这里了,他给唐知理发消息:明天的画展我不出席了。

 

唐知理回复道:可是…..这次……

 

祁煜没有继续看下去,只是订了一张机票,落地点是随意的。他想找个地方,重新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他能感受到,真相在向他靠近。

 

10.

祁煜下飞机后,便注意到了导航上的那片被名为海神之域的景点。

 

他顺从了内心的召唤,抵达于彼。

 

工业化的装修太过于隆重,与祁煜想象中的模样千差万别,即便是在讲诉利莫里亚的历史,却还原不出半分那座古老名迹的样貌。

 

祁煜浅浅吐出了一口气,了无兴致地起身准备离开。

 

却在目光匆扫过的一瞬看到了一本石雕制的书——与记忆中的海神书大相径庭。

 

祁煜下意识地想用手去触碰。

 

“先生,这是禁止触摸的。”身后传来阻挠的声音,祁煜的手微微一僵,讪讪地收了回来。

 

“您也觉得这幅石雕本很有魅力吧,不过可惜是个仿品,真正的或许沉在三万里海底下的利莫里亚中。”

 

只是赝品,祁煜的瞳孔轻颤,内心不由地再度下坠几分。

 

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起来,祁煜接通了。

 

来自唐知理的通讯:“祁煜…..我这边有个女士,她很想见你….”

 

祁煜以为又是记者要来采访,便回复道:“我不见,而且我这段时间…..”

 

刹那间,那端的声音变了,熟悉而陌生。

 

“祁煜…..”没有下文的一段话。

 

心脏突兀地跳动着不停,仿佛要击碎时间的屏障,尘封已久的记忆似乎有了回应。

 

祁煜想,是她。

 

11.

站在熟悉的画室门口,祁煜竟然生不出半点推开门的力量。

 

真相就在门后,却在这时失去了直面事实的勇气——那个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女孩,那段朝思暮想的前因后果,恭候多时。

 

许久未听到的心跳声,恰于此刻,怦然而剧烈地跃起,祁煜摸上自己的胸膛,仍然是未有回响的,那是从门的另一端翩翩而来。

 

心脏,海神,祭品,利莫里亚,所有的线索像是触击在一体的电流,猛然地串联,划开了那道血淋淋的,存在于历史,镌刻于海神书上的命运。

 

祁煜骤然觉得自己无法呼吸,急促地拍击着自己,像是要把命运之神对他取下的诅咒呕出。腹部翻江倒海地疼痛反胃,窜出的恶心感全然地将他淹没。

 

手心沁出汗津津的湿意,是这幅空虚的躯体第一次感觉到自我的意识,宛如猛烈而苦涩的海水犹如倒灌刹那间填满干涸已久的土壤,前所未有的颤抖,仿佛天旋地转。

 

门后,那道心跳的声音,一刻不停,就好似在使命在催促他回归上正轨。

 

偏离的行星会回归他的轨道,命运的警钟在狭窄的空间奏响,震耳欲聋的音却仿若回荡在无尽的宇宙中,将祁煜的灵魂冲击得发悚。

 

祁煜觉得眼前的门在无尽地放大,在无尽得吞噬着他,好像被凉水浇得彻底,肺腑生出冰渣,透着刺骨的冷,真相的恶寒。

 

费心费力渴望的真相,却没有半分胆识揭开,祁煜感受着内心的胆小,不可控地后退了半分。

 

直面事实,远比寻找真相,更令人恐慌。

 

祁煜不清楚自己在门前站了多久,再回过神时,那扇门已然大开。

 

中间,站着那个女孩。

 

心跳声愈发剧烈了,几乎掩埋了彼此的呼吸。

 

女孩原是这般得令他熟悉,那张抚摸过千遍的眉角,穿越历史的尘埃,只为与他相望。

 

可是下一刻,所思所念的声音道出心碎的话语:

 

“祁煜,这本该是你的心。”

 

12.

命运又一次让你我重逢,可只带了一份痛苦的记忆。

 

祁煜看着你,心里翻腾的海竟出奇地静了下来,潮汐涨落。只闻得浪涌声,像是思念化作了形,有了回应。

 

你坚定而决然地抓住了祁煜的手腕,隔着血管感受他喷涌的脉搏,仿佛在召唤他的心跳。这本是属于他的生命。

 

“听到了吗,你的心,”你强迫着祁煜的手掌贴向心腔的位置,“我来归还于你。”

 

祁煜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恐惧从脚底蔓延,攀升到肺腑,充盈到脑海。无法接连的片段在轰然的巨响中将要现出,本能的、潜意识的,祁煜不想忆起了。

 

他爆发出极大的力气,将手腕从你的掌控下挣脱,呼吸声剧烈起伏,犹如溺水,在热烈地汲取周围的氧气。

 

你看着祁煜神色痛苦地蹲下,捂着脑袋,俨然崩溃。

 

心跳声再度响起,不安的、焦躁的。

 

祁煜的灵魂深处不断闪烁着那些被蒙上黑布的记忆——你是祭品,献祭你才能换得利莫里亚的延续;你带走了海神之心,利莫里亚覆灭。

 

利莫里亚的覆灭让他开始寻你,既出于私心,也出于族人的期许。但在找到你的那一刻,情感远胜于理智,祁煜想跟你私奔,他要你自由地活着,海神书上的命运不应该桎梏你。

 

所以他回望向你,正踩着他的脚印在沙漠中行走。所以,如果只能留下一串脚印,那么只能是你的,也只会是你的。

 

强行纂改海神书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但是祁煜却做到了,抹去你的记忆。他看着你望向他的眼神逐渐混沌,竟生出了几分释然感——真好,你可以继续安然地度过这一生。

 

不过你们终究是低估了命运之神的摆弄,你再一次记起了祁煜,并且与他一同穿越到了这个空间。

 

事件还原,祁煜酝酿了许久的力量,支撑着膝盖,站立着,直面向你。

 

你看到他眸中黯然的光,听到他发抖的音:“原来我忘记了你那么久。”

 

伴随着这句话落下,是一阵沉沉而响烈的雨。

 

13.

-当开始遗忘一个人的时候,最先忘记的是容貌还是声音?

-是缺点。

-但记忆中的你再一次苏醒,最先忘却的缺点成了我最后的忆起。

 

过往的身影重叠,祁煜忘记你太久太久了,他甚至尝试着去欺骗自己是一个完整的躯体,没有遗失任何。

 

当谎言重复千遍就会化为现实,因此那千万遍的“我没有忘记”从无形的安慰化作实体的你,祁煜既幸运又悲惨。

 

他又回想起你们的初识,莽莽撞撞的人类闯入了懵懂海神的视野,本以为这只是一场意外的邂逅,可你竟然胆大到夺去了他的吻,那时的无礼与过分,却成了他日夜期盼的温暖,成了无可救药的开始。

 

到后来,他将自己的心献于你,因为祭品本不该是生命的陨落,祭品本不该是你。所以,他要你逃出这段诅咒,竭尽全力,哪怕付出自己的所有。那次,在混乱的仪式中,你慌乱地回头看他,祁煜就觉得你真笨——怎么不再跑快一点,不要让命运追上你。

 

然而,天命终究是扼住了你的喉咙,把你推向祁煜,推向尽头。

 

祁煜望着你,还有你身后那柄生锈的刀,哽咽地挤出自己的声音:

 

“我不需要你的心,我只需要一点绵长的爱,一个跟你停下来流泪永远不会过期的拥抱。”

 

我只需要你。

 

空气静止,你握刀的手不住地颤抖着,只有暴雨依旧如注。

 

14.

你突然想起来到这个时空的那天,也是一场铺天盖地的雨,就好像在清除闯入这个世界的外来者。

 

你在无尽的悲伤中苟延残喘,带着面具,带着祁煜的心,游荡在这座城里。

 

你应该是最懂祁煜心声的那个公主,可是此刻相通的情谊却没有了回应,这颗心也无法感知到他的主人吗。

 

漫无目的,不知多少时日,你低垂着脑袋,飘来的一张******却引起了你的注意——上面的画作令你源源不断地产生出熟悉感。可署名不是他。

 

你抱着尝试的态度,联系上了这家儿童读物的出版社,得到的只有漠然的拒绝:“祁煜?我们出版社没有这个作者。”

 

“我劝你不要再一直打电话了,这本画册根本不是你口中的祁煜所画的。”

 

“嘟嘟嘟——”延长的挂断音。

 

委屈、愤懑,回荡在这通对话中,你看着手中的画册——只有祁煜才能让深海燃出烈火,只有祁煜才会如此清楚人们口中虚幻的“利莫里亚”的场景。

 

他们在骗人,欺骗你,欺骗祁煜的心。

 

第一次寻找的任务终以失败告终,希望似乎再度渺茫起来。

 

时光再度冗长而黏密起来,再次看见熟悉的影子,是在一次的画展里,你站在门口,只是其中画展的一眼便让你久久地驻足在原地。

 

依旧如此熟悉,于是你开始尝试联系画展的主办方,终于得到了那个翘首以盼的回复。

 

你终于捕捉到了他的尾巴,寻到了那道穿越时空的脚印。

 

不过,祁煜却没有留下任何能知晓他的方式,你抓紧每一次机会,参与他的画展,不过始终未能见上面。

 

热血澎湃地前去画展,失魂落魄地逃离其中,无数次的希望落空,心腔鼓鸣的声响却愈加地快速,仿佛在告知你,不日便将会有变数。

 

变数的确发生了,你看到祁煜作为特邀讲师,出现在了临空大学。

 

离他又近一步了,你惴惴不安起来,在他的第一堂课上,看见了他。

 

出乎意料的,他没有认出你。

 

正常的上课,正常的见解,最后平淡地离开。

 

没有一个眼神的交流,犹如蜻蜓点水,你们仿佛是这世间的陌生人,失去了命运的交集。

 

心脏并没有因此而停止跳动,失落的音也被此掩埋。

 

或许你也没有做好与他分别的勇气,只是默默地参加了他的每一堂课。

 

然而,你们直至擦肩而过带来的气流,似乎再无能感知到彼此的事物。

 

你想或许他真的忘却了过往,这份令他烦扰的感情也早该丢弃了,心在绞痛,是理智的痛楚。

 

你最终联系上了祁煜,你听到屏幕那头震惊的吸气——命运给予你最后一次的呼吸机会。

 

因而,你带着他的心站在了这里。

 

 

15.

雨还在下,祁煜望着你的眼睛中也浸透了雨水。

 

狂风吹开了窗户,窗纱裹挟着雨水纠缠不清,就像你和祁煜在无数个轮回里缠绵与爱。

 

雨滴豆大,淋湿了你们。

 

心跳声夹杂着雨声,是故事的主旋调——注定凄惨的爱意。

 

你知道祁煜还是不忍,可是这本该是他的荣耀——取走你的心,光复利莫里亚。

 

你看着面前的爱人,说出了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语:“祁煜,我要你恨我。”

 

彼此的距离骤然缩短了,你看着祁煜,可你看不清,雨水已经流进你的眼眶。

 

他牵住你的手,穿过你的指缝,毫不犹豫地埋下一个许久的吻,狠劲而温柔,决绝而不舍。

 

你们在暴雨中十指相扣,在暴雨中亲吻。

 

齐鸣的心跳声,交换同一个呼吸。

 

祁煜的眼眶湿漉漉的,发丝连带着视线潮湿得不成样子。多么荒唐的吻,海神爱上信徒。

 

你攥着祁煜的手指,指腹从喉咙滑到鼓动的心口,跃动着而鲜活着。

 

可开口却是阴湿的:“这是我的命门,是属于你的心脏。”

 

“而我是你灾难的源头。”

 

雨声渐响,但祁煜的声音高过了夜的音。

 

“可你从来不是利莫里亚的瘟疫,你是我唯一活下去的理由。”

 

手中的短刃被他的话语震得落到地面,在急骤的雨点中消磨掉斑驳的锈迹,袒露出犀利的一面,亦如刺骨的命运。

 

你该如何回应他的那份爱,命运没有教会你。只能摸索着,挣扎着,将恨融进爱里,将恨代替爱去对他。

 

“祁煜,我们本不该爱。”

 

怀中的人突然没有了温度,像是枯尽的花萎靡掉生命。

 

那道心跳的声音再度传出,这次来源于祁煜的心腔。

 

连哭泣都变成了无声,只有雨点成了神明的泪,在稀稀落落地吞噬着这段命运的尾声。

 

命运没有放过你们。雨也不会停了。

 

是吗。

 

16.

晨曦会带走雨夜。

 

落定下尘埃,长生出新物。

 

祁煜又一次来到了博物馆中的海神书面前,眸色清澈。

 

他只是伫立在侧,静静的。

 

半晌,祁煜回头,一步未停,走入命运之外的长廊中。

 

而此刻,海神书上出现了新的文字。

 

在时间的雨声中,海神和信徒终将找到对抗命运的方法,于陆地间,于大海间,在这个轮回的空间中,在炽烈与苦寒的交织中,那阵突兀的心跳声一定会被抚平,被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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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laiy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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