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次方】西西弗斯不投降

1.

第一次见他是在返回基地的直升飞机上。说来也怪,我刚进组织没有两天,就被扔进荒郊野岭待了七天,也真枪实弹的跟一群人打了七天。一句解释都没有,活不活下来全靠我自己的造化。

我大概是很优秀的,直升机来接我的时候我头上身上都是不知道是同伴,敌人,还是动物的血。很难相信在此之前我压根没有杀过人。

但或许就是因为没有杀过人,我才能这样。第一天的时候我看到有人身上有和我衣服上一样的绿标签,我没管,绕另一条道走了。后来道越来越少,人越来越多。第一枪是我附近的人开的。我眼睁睁看着我正前方的泥人倒下,那人在潮湿的森林里走了两天,脸上都是抹的污泥,我脸上也是,我差点以为倒下的是自己——那时我才知道发给我的枪是真的,原来是动真格的。

那真不是一个完美的初见。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后来几天我都没怎么睡过觉,所以我想我的眼睛也是通红的,加之脸上的泥污,脏乱的头发,我或许像个野人。但他也差不多。他头上身上也是不知道是谁的血,他脸上身上也有干涸的泥污——他还不如我,他的衣服缺了一条袖子,露出来一条满是污泥的胳膊。他紧紧的搂着身旁的一个人,于是我很快知道那条袖子去了哪里:在他搂着的人的小腿上绑着。

直升飞机上就我们仨人,说明就我们仨活了下来。他不说话,只是搂着怀里那人的肩膀,那人低着头不知道是死了还是睡了过去。应该是睡了过去,第一他腿上的那点伤不至于死了,第二那些人是不会让要死的人上这架直升飞机的。
我那时对阿云嘎的这菩萨似的心肠嗤之以鼻,想必他为了顾着两个人活下来费了不少力气,我全然没想过我之后做梦也想让这菩萨渡我。但渡人这事岂是人人都能干的?不然世界上也不会只有一个*********,也不会只有一个耶稣******。

他当然没能渡我,他在我肚子上来了一枪,宣告什么东西的结束。但是其实并没有事情结束,我们俩都知道。现在就不提了。

从直升飞机上下来之后,我过了一段神仙日子,在最好的医院病房里养了一个礼拜的伤。确实也需要一个礼拜,我的腿不知道是被什么虫子咬了,又痛又痒了整整两天,但消炎的药打进去,两天后我伤就好的差不多,活蹦乱跳了。更好的事就是阿云嘎就在我隔壁病房,而当初他抱着的人好像不属于我们部门,下了直升机我就没再见过。

对,那有菩萨一样心肠和狼一样眼睛的人叫阿云嘎。我从护士的记录单上看见的。阿云嘎,我猜不出他是哪里人,但必定来自某个少数民族,和他的长相一致。可能是因为初见的时候满脸泥污,在医院第二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差点没认出他来,当然,他应该也没认出我。我是从他藏在阴影里的眼睛看出来,他阴沉的,凶狠的,冷酷的眼神和下沉的嘴角。他的嘴和眼生得都很好,他笑起来应该很好看,但他不笑的,他沉默的时候都是冰冷凶狠的。 我挂着吊瓶站在病房门口,像个傻子一样,他在跟一个西装革履的矮个子男人聊天,可能是我看他看了太久,不自在的往我这看了一眼。

然后那矮个子男人也看见我,叫我过去,
哦,想起来了,这矮个子男人就是我老板。

“大龙啊,来,给你介绍一下,”他扯平阿云嘎病号服上的褶皱,“阿云嘎。”

我当时一点都没意识到这动作里带着点亲密,我只注意到阿云嘎冲我点了点头。我就咧开嘴冲他笑,穿着病号服拿着吊瓶,像个傻子一样。

有个跟我关系还行的小护士说她们护士站都觉得我挺帅。其实那些护士站的小护士也不是普通护士。在这里一切都危险,一切都暗藏玄机。我毫不怀疑只要上面的命令一下达,这些看着人美心善的姑娘就能拿着带着消音器的枪偷偷摸摸的打穿哪个病房里患者的脑袋。这里来的当然也不是普通患者,大部分是组织里的杀手,杀手的家人,只是偶尔装模作样的收收普通老百姓。

所以我不知道她们说的话含金量有多少,反正我就算长得再帅,在她们眼里也可以轻易的从患者变成猎物。况且,我从来就只长这样,帅也好,不帅也好,我以往从来不在乎。

但我却希望我现在看上去帅一些,不知道是为了王晰还是阿云嘎。
王晰,面前西装革履的矮个子男人,我的老板。脸长得挺帅,也挺有钱,但就是有点矮,声音挺好听,东北话比普通话标准。我们平时一个月快六位数的进账和不用自己操心的什么医药费,装备,弹药,都是从他账上走。

面前的阿云嘎叫他晰哥,他的晰哥冲他说,“扣你一个月工资算轻的,你出事了我怎么交代?”

阿云嘎没说话,这时候他那双眼睛里好像多了点别的什么,表情也柔和起来,但还是严肃的,他问:“他怎么样了?”

王晰白了一眼他,他们好像全然不在意我在这里,好像知道我其实什么也听不懂,也好像是就算我全都听懂了,他们也不在乎。

王晰说,“咸吃萝卜淡操心,比你好多了,就腿上那点皮肉伤。”

哦,可能是在说直升机上的另一个人,小腿受伤,绑着阿云嘎的袖子。

阿云嘎又没吭声,王晰拍了拍他的肩膀,冲我说了一句:
“以后你可别学他。”

学他什么?我到底也不知道阿云嘎到底犯了什么错,更不知道直升机上另一个人是谁。我只隐约觉得那人跟阿云嘎关系不一般。我又想起当时宛若做梦一般的画面,阿云嘎抱着那个人,那人就算穿着全套的装备也看着瘦小。可能还是个十七八的孩子。我心先是一悸,进而算了算,我自己今年也才刚二十一。

后来那几天我经常跑去阿云嘎病房里。我不喜欢说话,他不知道心里装着什么事,也不说话。我比他受的伤轻点,只头上包着布,后面吊瓶也不用打了,阿云嘎一只手臂骨折,固定在胸前。医院的待遇很好,每天都有护士送来苹果。他自然是不会自己削苹果的,他也没有别人给他削。于是我给他削,给他削了一个,他不吃,我就又给他切成小块。很奇怪,我突然觉得我就和世界上所有人没什么不同,全然忘了面前这个人和我自己几天前还在不知道哪的丛林里以近乎屠杀的方式杀人。而现在这双沾满鲜血的年轻的手在给阿云嘎切水果。切成小块之后他盯着那个盘子看了看,可能在想我给他下毒的概率有多大。

看着一个男的盯一盘水果实在无聊,就算那个人长得好看,也无聊透顶。

。我没说他长得好看,但他确实挺帅的。

我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的时候透过窗户看见楼下的花开了。我突然觉得想摘一朵给阿云嘎看看。下一秒又觉得自己发神经。

回到房间之后看见阿云嘎把那盘水果吃完了,现在侧着身躺着。矫情鬼,不给你切好了你就不吃。他一定不知道我心里骂他,因为我刚要转身离开,他跟我说了声,谢谢。

2.

从医院被放出来之后,我回到组织里待命。

经过和阿云嘎相处的这几天,我还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里人,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身份,更不知道他之前搂着的那个小腿受伤的男人是谁。我削苹果皮的手艺倒是大大长进,熟练到来给阿云嘎换药的小护士说我如果之后不想干了,可以来医院专门给病人削苹果。

我当时天真的以为这行是真的可以想不干就不干的。后来事实告诉我,除非我少了一只胳膊或者一只腿,我是不能轻易的金盆洗手的。那还是少了腿好,毕竟我的手得留着削苹果。

阿云嘎比我伤的重,但之前除了打固定绷带的左手,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伤了哪里。直到小护士换药的时候,我看到他肩上有伤,背上也有一道骇人的淤青,但那都是皮肉伤,要命的是腹部的刀伤,又深又长,他这样带着一身伤,扛着一个只是小腿受伤的男的上了直升飞机。
“你真是…”

我苹果都削不下去,我第一反应并不是他是个疯子,也不是心疼或是可怜他,我第一反应竟然是,我要给他削多少苹果,才能让他也像救那人一样救我。

当然是没有结论的,如果这么快就能有结论,我就不用再跟他纠缠那些日子。我多庆幸我有那些日子,每次当我这么想,我其实都是在庆幸我有阿云嘎。但我从没跟他说过。

当时我还是个只会削苹果的楞头青,给我阿云嘎削了四天苹果,他估计都要吃腻了。阿云嘎估计也想不到之后组织会把我俩安排在一起。或许组织,或者是那个王晰,就是派我去克他的。

出院之后我一直住在员工宿舍,和两三个便宜朋友一间。为什么说是两三个,因为一开始是三个,后来变成两个,上周变成三个,这周又变成两个。他们走了,我就当他们是死了,留下的东西过了不久就会有组织的人来收走。我隔壁床的人换了两个,新人来了我也不为他们欢呼,旧人走了我也不为他哭,我就是侧过身睡我自己的觉,觉睡好了,命才不容易丢,这是硬道理,况且就算命丢了,昨儿晚至少睡了个好觉,也不亏。

上铺的兄弟也换人了之后,我才发现当初来的人只剩我还活着。我这才品出自己命硬来。我确实命硬,不然我没法和阿云嘎做同一架直升飞机的 。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感觉挺久,但事实告诉我只过去四个月。我被派到一个酒吧出任务。出去之前我上司给我发短信说,这次派了个你熟的人带你。我这四个月都像孤儿一样,从来只跟陌生人一起行动,大家穿得都黑,生死之交过后也还是谁都不认得谁。我看到熟这个字仿佛见了亲人。只是这么比喻而已,我亲人早就死了,我想见也见不着。

到了酒吧我看见门口有个站着抽烟的人,我以为这就是要带我的人,刚走过去想找人要根烟,被另一个影子搂着肩拐到一边去。那人带着眼镜帽子,但我只看了他一眼,就从他向下抿的嘴角里看出来这是阿云嘎。

我顿时想起了医院消毒水和我手上的苹果香。

“怪不得上头说我熟。”他比我矮一点,但也就一点点,我几乎平视他,他的胳膊环在我脖子上,我闻到他身上有一股烟味。但他是不抽烟的——仔细观察出的结果,他在医院不抽,裤兜里也不带着打火机,他一定是从那种烟雾缭绕的地方出来。
他是出来找我的?

“别废话。”他确认我们处在一个完全黑暗的安全的墙角之后才松开我。黑暗里我们的呼吸都非常清楚,他很镇定,我听得出来。过了不知道多久,我感觉他的手从我的大腿摸到我的腰,我吓了一跳,转过头看他,他用口型示意我别动。我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摸我的枪。这话听起来奇怪,但它确实是事实。

枪,后腰上别了两把,小腿上还别了把刀,硬说的话,前面也有一把。他摸的是后面的两把,我估计他也不想摸我前面的这把。但我莫名觉得有点热,好像他顺带的也摸到了第三把。

又过了一会,我开始想今晚到底还行不行动,要是不行动,爷后腰上这两把枪白擦也白别,阿云嘎刚才那手也白摸了。但如果要是不行动,跟阿云嘎在这边墙角蹲一晚上,数俩人呼吸的声音数一晚上,好像也还不错。我正胡思乱想着,突然觉得阿云嘎贴着我的身体紧绷了起来。我往门口望去,看见几个保镖围着几个男的走出来,我远远看一眼就知道我们的目标就在那群人的正中间。这时一辆正好面包车在他们不远处停下,窗户打开,几把枪探出来。

几个字闪在我脑子里,黑帮火拼。

黑帮火拼是最好的掩盖杀手动作的方式。枪声叫喊声要热闹好一会,混乱中谁死了都是可能的。过会警察就来,尸体全都拉走,也没人知道尸体里的子弹是从哪里打出来的。但有几点麻烦,第一,混乱中找到任务目标难,第二,脱身难,第三,确保自己不成为尸体难。而且黑帮,虽然听起来和我们像是一种职业,实际上却完全不同。我们被他们雇佣,做掉跟他们有竞争关系的地头蛇,我们也被他们雇佣,杀杀了他们老大的杀手。不让他们察觉,不让他们记恨是最重要的。可能这就是为什么这次任务让阿云嘎带我。我看着目标周围一层又一层的保镖,一下心没了底,我们杀手其实能自己控制的事情并不多。杀谁是客户定的,时间地点是上头选的,我只能管好我自己的命,和我的枪口。

第一声枪响划过天空的时候,我看见阿云嘎冲进了混乱的战斗中。他好像根本没想带上我。他检查我的枪仿佛只是为了确保在别人发现我神经兮兮蹲在这个墙角的时候我可以完好健全的脱身。他说不定根本不乐意带我。

白给他削那么多天苹果。

我咬咬牙,看着淹没在吼声枪声里的阿云嘎的背影,黑暗是会吞没人的,我冲上去。

3.

我冲进去的时候看见阿云嘎给躺在地上的目标补了一枪,正中额头,没有任何存活下去的希望。阿云嘎就是这么个人,做什么事都得做到底。这时有人注意到阿云嘎,子弹铺天盖地的打在他藏身的柱子上。我于是探出头胡乱放了两枪,打没打中不重要,趁对面人躲起来的功夫我紧跟着灵巧的阿云嘎坐上了一辆黑色本田,扬长而去。车身中了几枪,还好没打到车胎。

我看了看表,从我们埋伏到刚才的混战结束,一共才两个小时。阿云嘎开车,这时倒是摘了墨镜。我问他,
“你不怕他们追着我们打?”
阿云嘎白了我一眼,
“他们不会追上来,没意义。你要是不冲进来,他们都发现不了我。”

我挠挠头。自己跟阿云嘎比好像真的差了不止一点。

他送我回宿舍,一开门几个人正蹲在客厅吃泡面,看见我惊讶了一下,看见我身后的阿云嘎更惊讶。阿云嘎只送到我进屋,并不想跟几个更惊讶的家伙有过多交流。他跟我说,
“做得不错,好好休息。”

我就因为这句话在宿舍享受了几天带着崇拜的注目。

我知道阿云嘎在组织里是很牛逼的存在,但我不知道他几乎是个传说。我新来的上铺告诉我,交给阿云嘎的人就没有没死成的时候。

在别人追问阿云嘎是怎么只身一人闯入重围杀死目标的时候,我只能摇摇头,我当时还在******。在愣什么呢?有人带着无奈和惋惜使劲拍了拍我的胳膊,说我错过了太多,我这才想起来,我当时借着远处的光看见阿云嘎拿枪的手,那是一双与骨节分明恰好相反的手。我在想,那样高大,健壮,严肃的人为什么会有这样圆润的手。紧接着我又想到就是这样一双手,刚才检查了我的枪。这句话仍然有异议,但我并不准备收回,或许从那时开始,这句怪话,就代表了我内心深处就隐隐约约的那种怪念头。

我从那天分别之后,就总想阿云嘎,我总有一种预感,我和他可能注定有点误打误撞的缘分。我心里笃定我不久之后还会见到他。

过了不到一个月,有一天我出门买早点,天还没亮。我还没下楼就看见门口停着辆黑色的本田。本田仿佛是杀手的御用车辆,因为他足够普通。我心道不好,以为被同行盯上了,刚想从后门溜走,就被头上套了麻袋。我出来的急,完全忘了杀手身上不能不带枪。我只好奋力反抗,踹趴下一个,又有人冲上来按我的腿。
我闹了一阵,才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跟我说,
“别闹了,晰哥要见你。”

其实我在踹趴下第一个人的时候我就已经意识到了这帮人至少不是来杀我的。杀手才不在乎杀人的地方,他要杀我我早就死了。

但是我还是纳闷,王晰要见我为什么不能一开始就好好跟我说清楚呢?我的手机24小时开机,就算王晰喜欢神秘,懒得派人或者亲自给我发短信,那在给我套上麻袋之前也有足够的时间插上一句无伤大雅的解释。

但我后来又想通了,王晰的身份地位,每天闲的蛋疼,就总得做点大动作。

我没想到这次也一起见到了阿云嘎。

我被那帮不讲理的家伙安排在一个餐厅包厢。早上七点,餐厅甚至还黑着灯,桌子上却摆好了菜。等了好一会,餐厅都要开门了,我心里又骂为什么王晰不能等快到了再把我叫过来。还没骂完,门被推开,几个保镖站进来,我看见王晰慢条斯理的从门口进来,又坐到我面前的椅子上。他穿着短裤花衬衫,一点杀手老大的气质没有,我觉得他倒是像刚从夏威夷度假回来的土鳖。他落座了,却还没有人关门。

阿云嘎紧接着走进来。他不知道是从哪里做任务回来,或者是跟王晰一起去的夏威夷,晒黑了不少。但他心情好像不错,这是我头一次见他的嘴角不是向下的。他看到我的时候甚至朝我笑了下, 转头对王晰说,

“不错,还活着呢。”

阿云嘎坐下之后有人把门关上。
王晰转过来对我说,
“大龙啊,”他拍拍手,有人给我拿来了我的证件和机票。“你得跟我们出一趟任务。”

我瞥了一眼机票目的地,一个对中国人免签的海岛。

“目标呢?”我没有动。

“剩下的阿云嘎会跟你细说,下周出发。”王晰说完这句话就起身走了,周围跟着他的人也一起出去。世风日下,他就为说这么几句话这么兴师动众。

阿云嘎没跟着走,他从进来之后就开始一言不发的吃菜。菜放了一个点儿都冷了,我看他吃的认真,差点叫服务员拿出去热一下。
“知道了?”他一边喝粥边问。因为他没抬头也没看着我,我一时不知道他是要问粥还是问我。
“知道了…”我本能的回答。
“知道什么了?”

“跟你出任务。”我大概是开心的,自从认识阿云嘎,别人眼里神一样的阿云嘎之后,我每次见他都是开心的。

“屁。”阿云嘎撇了我一眼,“知道晰哥有多厉害了吧?”
哦。这话听起来挺怪的。我没说话。
“以后对晰哥放尊重点,他要是想杀你分分钟的事。”

比起忠告,更像是警告。阿云嘎和王晰是在一条船上的,我一开始就知道。我拿了个包子,王晰想杀我却是是分分钟的事,阿云嘎想杀我也是。他们这条船从来就不是那么好对付。

“你刚起床吗?”

我从他进来开始,到我的证件被扔在桌子上,到王晰跟我说话,到刚刚。我都没有太多想法,我更没有想对付阿云嘎和王晰这条船。我只是在他进来的时候看他的翘起来一撮的头发,心里一直想问他这句。

“嗯。”
他回答。

“你心情好像挺好的,王晰跟你说什么好事了?”

我没想着他会回答我。他或许还是会撇我一眼,然后让我好好叫他晰哥。

“没,刚见了一个人。”

。阿云嘎身边怎么总有这么多人?

阿云嘎并不想跟我多说,所以后来我也没再问。他倒是很自在,吃完饭问我要不要送我回去。我一路上都是被套着麻袋,但从车程来看离我们宿舍并不远。但既然阿云嘎开口了,我没有不厚着脸皮上车的道理。
他还是那样目送我走进门,这次客厅没有人蹲着吃泡面,大概是都还没起。

就这个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我也完全清醒了。我不知道抽了什么疯,我明明有一颗最愿意审时度势的脑子,但一到阿云嘎这里就停转。我没有顺着他走进去。我转过身,盯着阿云嘎的眼睛。

他确实比我矮一些,也确实晒黑了不少。他的皮肤有些粗糙,下巴冒着细碎的胡茬,泛青。他的头发大部分顺从的贴在脸上,一部分遮住了眉毛,让他的眼睛沉在更深的阴影里。就这么一个人,我不知道我抽了什么疯,我心里焦躁着,和我当时给他削了四天的苹果一样的感觉。

我伸出手抱住他。
阿云嘎身上有一种洗衣液洗过的布料又被太阳晒过的味道。

后来想想我真是够不要命。那种亲密的姿势我的脖子可以一秒被他掰断。我感觉到他身体紧绷了一瞬,我真的以为我要死了。但是一个顶级的杀手应该不会为了这种小事杀人。我紧紧箍着他的结实的脊背,感受他的身体随着呼吸起伏,我脖子上已经渗出了汗珠。
也就过了两三秒,他怔怔的回抱了我,好像有点无措,在我的后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那之后我躺倒床上。
我盯着逐渐燥热的下半身为难,
我无比清楚的意识到我喜欢他的同时,也无比清楚的意识到我在飞蛾扑火。

4.

飞机起飞前一天,我请我的便宜朋友们出去吃了顿饭。主要为了问问王晰和阿云嘎的事。

王晰这人我看不透,也不太敢看透。他给我们发钱的时候很大度,用我们的时候也一点也不心软。我很多次想过我对王晰来说算是什么。结论是,我是他手里一个棋子,关不关乎大局我不知道,我也没法分析。但我这个人,从情感上来讲,对他连个p都不是。或许他手下这几十号人,他最在乎的就是阿云嘎。我不知道原因,我原来也不想知道,但我现在想了。

那几个便宜朋友说阿云嘎原来是跟王晰住一起的。这句话要清白可以很清白,要下流也足够下流。我对他们的暧昧故事不感兴趣,但我现在对阿云嘎感了,本着阿云嘎的事就是我的事,他的过去就是我的过去,他的未来就是我的未来,我啪的一声,手拍在桌子上,明明是我叫他们来,也是我问的阿云嘎和王晰的往事,我却冲他们说
“以后少编排阿云嘎。”

谁买单谁说了算。生活就这样。

我在岛上和阿云嘎一起住。王晰在这边大概有点“家业”,把我俩安排在一个别墅里。如果不是他总来打扰我俩的话,我应该会更感激他。

那几天我至今想起来都仍然神往,我和阿云嘎早上起来出去买菜,下午在家里看书,或者游泳。有一个下午,我俩在附近的小码头借到了一艘渔船出海,从日头当空捞到天快黑,除了点海草什么都没捞上来。把网收上来一看才知道是网子破了。那时太阳已经快下山,忙活了这么一阵子没有任何收获,我按理说应该愤怒沮丧失望。但那一刻,没有落尽的太阳,余辉洒在他身上和近处的海面上,我看着他,平静水面的波纹把船的影子搅碎了,他拿手抹掉额头上的汗珠。那张破了的网子被我捞起来,现在在他脚边上,他蹲下翻了翻破败的渔丝,然后抬头看着我,有史以来第一次那样看着我,他的声音和海风一齐袭来,他说,咱们回家吧。

他把那地方叫做家。

我突然觉得窒息,胸中什么感情在翻滚,仿佛冰凉的海水倒灌进我的身体里,被我的体温融化了,在我怀里滚烫着。我想上去抱住他,我想无时无刻确认他身上的味道,我想我在他生命里是怎样一部分,我想他常藏在眉骨下的眼睛和不常敞开的心里有些什么。买菜的时候他有些费力的说着英语,虽然还是令人费解,但比我好多了。没人规定杀手一定要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吧,那时我想走上去拉他的手,仿佛真的觉得我之前二十几年都活在梦里,这几天才是我的生活。

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他了。

那天晚上我待在他房里不愿意走。我们离任务还有两天,我别扭的跟阿云嘎说,我真希望这里的日子不要结束。

如果你真的认识阿云嘎,你会发现他是单纯到笨拙的人,他心是热的,他人不像他的眼睛,不像他的皮肤,不像他高高的颧骨,反倒像他的手。我猜他已经把我当成朋友,因为说完那句话之后,他沉默了一会,当我觉得他又要说我小孩脾气的时候,他说道,
“做完任务我会和王晰说,该给你批一段时间假期了。”
我有点惊讶的看了他一眼,“那你呢?”
“我?”他坐到桌子前面,“我和晰哥回去呀,你一个人去玩不好吗?”

他单纯的有些可怕。饶是我自认为我看他的眼神******裸,他也没有一点察觉,听他说的话就知道他一定不知道我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因为我一直觉得没有他,这里的日子和我之前的那些普通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同。

我胆子大了点,阿云嘎第二次劝我回房睡觉的时候我仍然坐在原地。可能是我们同拎过一筐菜,坐过一艘船,擦过一把枪的底气。

对,阿云嘎帮我擦枪。这话听上去永远奇怪,但这是事实。就算我并不觉得他擦出来和我擦出来有什么不一样,我却还是说,你擦的真好,以后我的枪你都给我擦吧。

我听别人讲过阿云嘎之前是不会汉话的。他当然也没听出来这句话奇怪的地方,他摇摇头,冲我说,“你才给我削了四天苹果,我凭什么以后都给你擦枪?”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低着头,但我肯定他是带着笑的。
他不但记得,记得我,记得我的苹果,还开始跟我开玩笑了。

我真喜欢他。

所以他赶我我肯定不会走,我看了看手表,这边天黑的早,我以为已经午夜了,却才不到十点。我坐在他床上给他讲很多话,他在看书,读得比较费劲,可能是因为我,也可能是因为汉语不好得缘故,三天了,他才翻了两页。

我说起我小时候的事,我给他讲有一次我阴天去海边,我以为海永远是温和的,那是我第一次见过那么凶狠的海浪,天上电闪雷鸣的,我吓得不敢哭。
这时阿云嘎突然跟我说,他的名字在家乡话里就是电闪雷鸣。

其实我好像还是没讲清楚,小时候我在海边,看到雷电交加看到惊涛骇浪,我是怕的,但我想我还是憧憬的,它是那样仿佛可以撕开天空的闪耀,它来势汹汹,从天上要来吞没整个大陆。阴天和黑色的海连成一片,海浪和雷声震耳欲聋。我其实是喜欢的,又怕又爱,当初的我对那片雷声中的海面,现在的我对阿云嘎。

5.

阿云嘎是内蒙人。我早就猜他是少数民族或是混血,但他英语说得那样勉强,大概更可能是少数民族。阿云嘎说他小时候从没见过海,第一次见也是怕的。
我问他怕什么,
他想了想,说怕海浪给他拖进去,他看不到海里是什么,好像是要吃人。
我笑起来,不知道是因为阿云嘎说的话,还是我们这个安静友善的时刻。
但阿云嘎以为我在笑他,他耳朵红了,低下头,好半天没说一句话。

他其实不是冷酷的,他只是,笨拙的,赤诚的,善良的。

我爱极了这样的阿云嘎。

我居然用这样几个词来形容一个提起他名字就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手。我怀疑我是不是从第一次见他就看出了他这样美好的心灵。他有那样一双深色的,刻薄的,凶狠的眼睛,他的沉默就像是他的刺,我逐渐知道,那刺护着的是多么柔软的躯体。

我在他房间里清白的厮混到十二点。我并不想走的,但我发誓,我要是就这样睡到他的床上,阿云嘎可能真的会给我打昏运回房。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就是我心里实在不想让他扛着我,那该多丢脸。我想如果我和阿云嘎真的再没有未来,这就是我将会回忆千百遍的晚上了。

但事实是,下一个晚上,我回忆的次数要更多点。

王晰是罪魁祸首。

那天下午我洗完碗回房,看见阿云嘎的门关上了,我敲了敲,没人应,我以为他出去了。我还想,可能是被王晰叫走了。过了几个小时,我出去接水,眼睁睁看见王晰从阿云嘎上锁的房间里走出来。看见我,打了个招呼,还伸了个懒腰。

‘阿云嘎和王晰原来是住在一起的’

这句话莫名又跳到我脑海里。
趁王晰不在的功夫,我连忙走进去找阿云嘎。阿云嘎坐在沙发上,衣衫完整,领口解开了一个扣子。他昨天跟我在船上的时候开了两个呢。我稍稍安下心来,问阿云嘎他和王晰在聊什么。
阿云嘎没有说。

我又问阿云嘎我能不能旁听,王晰这时候回来了,阿云嘎看着门口的王晰,点了点头。

于是那天晚上就变成了这样:我明明坐在阿云嘎房间里,却只看到他和王晰的背影。

他和阿云嘎离得很近,嘴贴在他耳朵边上,像是要把阿云嘎的耳朵吃进去。他们一直窃窃私语着什么,鉴于屋里就只有我们三个人,那肯定就只能是些我不能听的。我不懂,既然不想让我听,为什么要点头把我留在这里。我只能盯着他们的背影发呆,看着看着,我看到王晰的手开始搭在阿云嘎的腰上, 我看不见他们的表情,我只能看见那只手在阿云嘎腰上来来******的走。要不是他无名指上还带着戒指,我真想把他的手切下来。

。就是简单一想,其实就算他手上没有戒指,就算他和阿云嘎真的有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我都没有一点办法。我不能切他的手,我也不能动他。我只能开始心里默默恨他。但因为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就讨厌他,我其实也没改变什么。

但,或许多亏了阿云嘎的腰,多亏了王晰的手在他腰上,这是我我第一次注意到,他居然带着婚戒。这道上的人,说不定哪天因为你,你家人朋友全都要遭殃。王晰是真的敢。如果不是他的手还放在阿云嘎的腰上,我望过去的眼神会更带着几分敬佩。

他聊到很晚。我就在那里昏昏欲睡,知道王晰出了那房子的门。他走了之后,我当然是又问了阿云嘎他们聊了什么。通常阿云嘎会沉默,有时候会跟我说说,他说出来的,那就是真话。但这次他顿了顿,移开了往往凝结在我脸上的视线,他说,没什么,就任务安排。

他在骗人。阿云嘎不是很会说谎,但也没什么事需要他说谎,他不想应付的时候,就只是沉默,没人敢接着问下去,没人想知道阿云嘎生起气来能做出些什么。但他现在骗了我。我放了一点心思思考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我都不能听的,剩下的心思全部放在,“阿云嘎心里有我”上面。

我淡淡看了他一眼,他还是没看我。阿云嘎这个人正直得可怕。

“我看见王晰的婚戒了。”我跟他说出这个事实,他愿意说多少是他的事。
可能是为了补偿我刚刚的隐瞒,他把他知道的基本全说了,隐去了一个姓名,这些也都是我之后才知道的。
他说,“说多少次了,叫晰哥。”
他把枪擦好,装进盒子里,“不是婚戒,他没结婚,那戒指我也问过他,他说是二十多岁遇到了个人,之后就一直带着,习惯吧。”

任务完成之后阿云嘎跟着王晰先走了,趁夜里走的,第二天早上我起来房子已经空了。他什么都没跟我说,桌子上留了一张纸条,写,王晰批了你一周的假。阿云嘎字写得挺好,横平竖直,方方正正。

我于是又在这别墅里住了七天,躺在阿云嘎的房间,至于干了什么就不说了。

然后我又快五个月没有见过他。

6.
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们是以什么样的契机,什么样的面貌再次相见的。以至于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不是他瘦了,或者震惊他的打扮,或是我心里想了一万次的我很想他,而是,咱们居然还得做间谍吗。

大概一个月前,我收到了王晰寄给我的文件夹,里面老几样,护照机票目标信息,还有一张香港大学的学生卡。
我大学就上了一半,交不起学费,自己出来赚钱。我看着卡上的照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挺青涩,就是表情凶狠了点,我于是想起这是进组织第一天拍的。

才过去一年多,我却和当初被迫辍学时的样子完全不同了。
学生卡背面还贴了张便签纸,写着,到那边阿云嘎接应你。

我看到这个名字,心又砰砰跳起来。

我到了香港,在王晰安排的地方落脚。每天拿着学生证去香港大学蹭课,全英语,我几乎听不懂,进教室就坐在最后一排,全程低着头,这样伪装了两周。期间只有一个女孩跟我搭话,她问我叫什么,几年级,什么专业,我对她说我叫Conner,学生卡上是这么写的,Conner Zheng,后面的我一律不知道,于是我采取从阿云嘎身上学来的方法:沉默。

两周之后我收到通知,让我下课直接去某地方待命。全是英语,我只认出结尾的bar。地址是中环。杀手最要紧的就是听话,我遵守了那条短信里的每一个字,书包都没放下,上完一节一头雾水的物理课,就坐上地铁直奔那家酒吧。香港打车很贵,想必大学生也没有太多闲钱打车。

我在那里待了三个小时。没有接到任何后续通知。我坐在吧台喝了七八杯威士忌,那调酒师姐姐问我是不是失恋了。我闭上眼胡乱点了点头。
三个小时后,我收到信息让我回家。

如此持续了三四天,我既不知道他们想干嘛,也不知道我要干嘛,更不知道阿云嘎在哪。

就在第四天,一个周五的晚上,这三个问题一齐得到了解答。

这几天我每天都能和那酒保聊上几句,我大多数时候都闷头喝酒。这时候也是,那姐姐走过来,趴在桌子上问我,
“要不要让姐姐给我再介绍一个。”
我刚准备拒绝,突然感觉肩上一重。

那是一个让人有点错乱的时刻。我先是感觉到她的手臂横在我肩上,然后闻到她身上有点重的烟酒味,混着她浓烈的香水,我并没有认出她来,我以为是喝醉的人耍酒疯,刚想推开她,却听见面前的酒保叫她,
“Angel!好久不见!”
我身上的重量消失了,刚才半趴在我身上的女人探身去拥抱那酒保,我于是看到了她白得扎眼的手臂。她穿着红色的吊带裙,肩膀和胳膊露着,我只觉得她比正常的女孩要健壮一点。
然后她开口,“啊,Emily,明明上周才见了,最近你又不在夜场…”
那分明是男人的声音。

而且分明不是普通男人。我带着震惊的望过去,她穿着皮质的吊带裙,脖子肩膀胳膊都露出来,雪白一片,她嘴也涂得红,现在向上勾着,眼睛笑得向下弯,脸颊上散着点亮晶晶的红色。就是阿云嘎。

如果不是太久没见过,我本可以早点认出来的。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我大概盯她看了太久。她留着一头乌黑的短发,假发?发梢半包着他尖尖的下巴。她和酒保打完招呼,站不稳一样的往我身上歪,我于情于理都要接住她。于是我搂住她的身体,她裹在红色皮革下的身体,阿云嘎瘦了太多,他的腰我好像双手就能握住。我鼻尖都是她喷的香水了,我的手越搂越紧,这不是工作内需要的,我只是想抱他。离上次拥抱他也已经过了太久。

他对我说,“你一个人喝酒吗?”他完全趴在我怀里。
“他一个人。”Emily带着笑意看着我们,“小帅哥失恋了,你不安慰下人家?”
“你失恋了?”阿云嘎抬眼看我,她眼睛里雾蒙蒙的,说来有些难以启齿,我做关于阿云嘎的春梦的时候,他也这样看过我。
我只能点头。或许阿云嘎做这事也不熟练,我们就这样僵持住了。他一定听见了我过快的心跳。
还是Emily好心帮我解了围,她让我扶阿云嘎去洗手间。

我架住她,她穿了太高的高跟鞋,比我还高出一些,走起路来有些不稳。我搂着她进了厕所,反锁住门,她就一改刚才红脸红眼睛的醉态。我的手却还在她腰上,我想问他喝了多少酒,他来香港几天了,任务怎么样,这几个月有没有遇到危险。但最终一句都没说出来,只问出了那句傻话,
“咱们还得做间谍吗?”
阿云嘎挥开我放在他身上的手,阿云嘎又变成之前那个阿云嘎,红色的嘴唇抿着,他理了理头发,有点好笑的看了我一眼,“别紧张。”

我没紧张,或者说,我只是因为见他才紧张。

“…你为什么要这样?”我问。
“上周王晰跟我说他手里有份资料,很重要,杀了他拿不到。”阿云嘎回答。

我想了想目标的照片,他右眼睛上有长长一道疤,不年轻也不好看。

“那你,你…”我吱唔半天,我知道这话说出来阿云嘎一定要发火,“…你要******他吗?”
我还是问了出来。
“…没管用,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一开始就说得女同志来。”

这个答案不算惊讶,我知道阿云嘎为了完成任务可以允许自己做任何牺牲。但是我觉得还是要跟王晰好好聊聊这个事,阿云嘎又不是一块砖,王晰不能总让他做这种他不愿意…我看看他调整自己肩带的熟练的样子,我怎么觉得他现在有点乐在其中了呢?

“那组织想让******什么呢?”

阿云嘎说下月目标会在家举办一个舞会,我需要掩护他拿到资料,并杀死目标。

“你知道资料在哪?”
他点点头,“他喝多了一般都是我送他回家,资料位置和钥匙都摸到了。”

希望阿云嘎在这一趟趟的路上也别被目标摸了大腿。

“男人这么打扮就是怪,是不是?”阿云嘎掏出口红来补,“不知道晰哥怎么想的。”

我没回答。他凑上来理了理我的牛仔外套,微微低头看我,
“小朋友,好好读书,少来酒吧喝酒,知道吗?”

7.

她带我去见目标和他的狐朋******。
目标身上趴了两个美女,我认为都没有阿云嘎好看。他拒绝阿云嘎很可能因为他不到一米七的身高。

她一直拉着我的手,
目标问她,“这是?”
她说,“大学生。”
她翘着二郎腿,晃荡着她的高跟鞋。

目标笑起来,露出丑陋的牙齿。我再次感谢他不到一米七的身高。
“你喜欢Angel?”
阿云嘎看了我一眼,我看到他的口红涂的歪出去一块,原来世界上还有阿云嘎做不好的事。
“刚认识半小时,什么喜欢不…”
阿云嘎没能接着说下去。

因为我正在亲他。
他肯定很惊讶,我凑上去的时候看到他眼睛眨了眨,嘴唇张开。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一些微小的邀请。但总而言之,我扳着他的脸亲上去,他有什么办法呢?他只能接着演戏,他又不能躲,他躲了,戏就演砸了。我真是太会公饱私囊。

目标好像很欣赏我的胆量。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叫我,Angel的小男友。

我和Angel同居了。就代表我和阿云嘎同居了。很正常很浪漫的发展不是吗,我刚结束一段感情痛苦不堪, 这时Angel用爱治愈了我,我也治愈了寂寞的她。

这一切都是我一手促成的。

我想阿云嘎一定没想过这样,
但戏登台了,怎么演是我的事,他管不了。我只注意到我早上起来接着去港大校园上课的时候,他通常也起了,在吃早餐,这时他经常会用深邃的眼睛一直看着我,目送我离开,也不说一句话。
我猜他心里一定恨死了我。

杀手的第一要务就是听话。我不经常听他的话,不仅任务里偶尔不听,生活中经常不听,在我那些有阿云嘎和我们裸体的梦里我也从来没听过。

阿云嘎一定恨我,他总不可能爱我,他也没有道理关心我。我甚至都不算他的朋友。我知道他是怎么对朋友的。在没见他的这快五个月,我总给他发短信。他一次都没回过。

如此过了两三天,我在阿云嘎的注视下离家时,他终于开口叫住我。

我想象了很多次阿云嘎跟我摊牌时候的样子。他一定会叫我别喜欢他,他一定会先阻止我而不是拒绝我。因为他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我也想像过很多次,如果我真的把他逼急了,他会不会直接一个电话打到王晰那里去,把我安排给别人。就在那个早上,我以为他要跟我摊牌了,毕竟没人能受得了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另一个,他不喜欢的人一直喜欢自己。但他没有。

他叫住我只是为了把他的早饭分我一半。
我记得他还说了,
“大学生上课怎么能饿着肚子去呢?”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调侃我。如果不是,那他是真的善良。

王晰给阿云嘎安排的房子只有一个可以洗澡的浴室,在他房间里。当天晚上我回家,他在房间里看书,我在浴室里洗澡,我故意的想报复他,我就受不了他对谁都善良。他对我好,我反倒不乐意。我在他房间浴室花洒底下******,一边撸一边喘着喊他的名字,很大声,他肯定能听见。

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不想再让他善良下去。虽然是故意的,但我确实想着他。认识他之后我每次******的时候都想着他。但我这次我想的是我亲他的时候他的表情,想他香水的味道,涂歪的口红。我真的太喜欢他,以至于逐渐的我已经不记得我是在阿云嘎房间浴室里想着要故意让他难堪。我单纯的因为想到他硬了,然后单纯的想着他射了。

完事之后我盯着浴室的下水口。花洒工作了比平时长几倍的时间。

我这时才开始后悔。我在浴室里磨蹭了很久,我不知道阿云嘎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面对他。但当我深吸一口气,把门推开之后,我并没有看见阿云嘎。

阿云嘎走了,不知道是不是被我逼的。我在客厅等到快半夜阿云嘎才回来。

阿云嘎其实也没什么好的,他有时候话都说不利索。他也自私,也利己,他也不在乎弱者的死活。他只对自己在乎的人善良。他也不是全能,他也不总是成功。他就是个劣迹斑斑的人,就像他涂歪的口红。

但我怎么就他妈的这么喜欢他。

他回来之后,我跟他道歉。
但我会改吗?我不会。

8.

任务很顺利,阿云嘎拿到的资料,我开的枪。目标倒在血泊里的时候我心里冒出点快意。可紧接着,我发现我其实应该感激他。
如果没有他,如果没有他给阿云嘎下药,我也不能跟阿云嘎搞到一起。

阿云嘎是在回程的车上开始不对劲的。他先是觉得热,把假发摘了,披肩脱了,又把大腿上放枪的绑腿摘了。要知道他本来也没穿什么东西。

但他还是在出汗,脖子和胸前一片都是红的,手也是红的。我这时意识到他不对劲,一边开车一边紧紧握住他的手。
“马上,马上到了。”

阿云嘎虽然浑身烧得难受,却也知道我在开车。我刚一停车,他就朝我倒过来。我跟他摇摇晃晃的走进家门,他高跟鞋都没脱,把我按在门板上亲。
我握住他的肩膀,对他说
“阿云嘎,冷静点。”
阿云嘎的头埋在我颈窝里止不住的喘,他出了太多汗,我都害怕这药给他弄死。
“你tm装什么呢?”他一口咬在我脖子上。

这是我第一次听阿云嘎骂人,还是被我逼急了。
“这可是你说的。”

阿云嘎太毛躁,横冲直撞的,口红擦了我满脸。我是迫不得已才给他绑起来的,我用我的皮带捆住床头的栏杆和他的双手,他眼睛红了,这个时候我更觉得他的眼神恐怖。我亲亲他,去浴室拿毛巾给他擦脸。

我撕开他的裙子,隔着******摸他,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小的尖叫,抽着鼻子,胳膊拧得手腕被皮带勒出深红的印子。我真怕他伤着自己,手上的动作慢下来,一遍又一遍在他通红的耳朵边上安慰他。他为了讨好我一直叫我的名字。

我希望他明早可以永远不记得今晚的事,正如我希望今晚不要结束。

他在我手里射了一次,却还是热,还是张着嘴喘气,我就更不敢给他解开。这时候的阿云嘎理智值不高,武力值却爆棚。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能是不要命了。我突然翻身上床,压在他身上,脱起自己的衣服来。我边脱边看他的身体,他真是瘦了太多,肋骨都清晰。但他之前胸和胳膊的肌肉就练得好,现在瘦下去只这两边还是丰满的。

我整个人压在他腿上,所以他没办法乱动,只能左右扭着腰,我不知道他在要什么,反正肯定不是要我接下来要做的事。

我亲亲他泛红的胸膛,把床头灯关了。
我并不希望他看见我,因为他是昏沉的,而我是清醒的。

我并不希望他知道我有多爱他。

9.

就算再不希望黎明到来,黎明还是会到来。
我清理屋子,并把阿云嘎解开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我想我当时一定下了狠手,因为我根本解不开那个结,最后是用刀割断了皮带。
阿云嘎手腕还是挣扎出了血来,他受过的伤太多了,这点不算什么。但我还是心疼起来,好像一把刀在扎。

他就像那把刀。

他是锋利的,刻薄的,勇敢的。

我怕他醒了之后一气之下用那把刀或者他的枪杀了我,在给他的手腕消毒之后就走了。我希望他可以忘记昨晚的事情,那样我们就还能装作正常的相处。

我本以为这次之后又要很久很久见不到阿云嘎。听不到他的消息,后来那个晚上也会变得像梦一样。但仅仅过了一周,我接到陌生来电,接了之后惊喜的发现是阿云嘎。

阿云嘎问我最近过的怎么样。
他这样对我嘘寒问暖可是从来没有过。

我说,“还能怎么样。”

或许是知道我真的想他,阿云嘎报出了一串酒店的地址,好巧不巧,就在我们宿舍附近。
我不知道什么意思,问了句,“什么意思?”

他听我这么问反倒又不知道我什么意思了。他好像突然有点慌乱,
“不是,没有…”

我一下就知道他会错了意思,连忙说,“不,不,今晚见。”

果然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下半身。

如果早知道这样这么有效,我就应该早把阿云嘎绑起来,我就应该在海岛上就给他绑起来。如果早知道,老子半年前就能跟他谈恋爱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云嘎不是喜欢跟人乱搞肉体关系的人。所以他真的变成了我男朋友。

我搬出了宿舍,真的和他住到一起。我们偶尔逛街,经常买菜,他有的时候失踪得神不知鬼不觉,我出去买菜,回来人已经不见了,只好做给自己吃。我们偶尔有些娱乐活动,大部分时间,只要我们都在家,我们是不想出去,也不想分开的。

所以我们天天搞,一搞搞一天,这种不思进取的可耻的日子老天爷看了都要闭上眼。但,没事,我年轻,阿云嘎身体好。

和平且可耻的日子在收到组织下个命令的时候戛然而止。

不是王晰的,是组织别的上级直接下达给我的。王晰和阿云嘎都没权利知道。

短短一条短信,上面写着时间地点,没什么奇特,但,目标后面写着方书剑。

叮,手机收到了定金,我看了眼,挑挑眉,一百万。

10

方书剑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但不是亲生的,他养父母一直没有孩子,觉得领养一个孩子之后上天才会送他们一个自己的。方书剑跟他们走的时候已经八岁,结果真的不知道是上天带来的还是方书剑带来的,领养方书剑两年之后,他弟弟出生。

本来就是领养的孩子,领来的时候已经八岁,虽然乖巧,养母总觉得方书剑眼里有化不开的隔阂,小小的孩子,眉头却总是拧着的,心思复杂得要命,看着心惊胆战,后来夫妻俩商量过后送他出国上学,没再管过他。他自己偷偷从国外跑回来找阿云嘎,父母也都是不知道的,他在孤儿院被阿云嘎照顾了八年,但他父母甚至都不知道阿云嘎是谁。方书剑就厉害在这,他可以把一件事一个人一直藏在心里,不和任何人说。

所以他那时从国外回来,加入组织,被扔到那鬼地方,他只为阿云嘎,他真的除了阿云嘎也谁也没有。

而阿云嘎是无意间瞥一眼名单才一眼看到了方书剑的名字,看到了当即就带上枪要去救他出来,谁都没告诉,王晰都没说,他知道规矩,他直接进去带方书剑活下来是最快最直接的办法。然后他就受了一身的伤,然后幸好他和郑云龙不在一个方向,一个往了南,一个往了北,他没看到郑云龙,所以没杀死郑云龙。如果为了救方书剑需要杀死郑云龙,他也会这么干的。毕竟当时郑云龙对他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而就算郑云龙不再是陌生人,为了救方书剑,他也只能狠狠心对着他开枪。没办法,方书剑是他在孤儿院看着长大的,是他唯一的亲人。郑云龙对他不过是一时兴起,他和郑云龙你也不过是个上床下床的关系。没有谁离了谁就不能活的。但他和方书剑只有彼此。

阿云嘎是这么想的。他前一天晚上看着坐了一晚上,擦了一晚上枪。他说服自己,他就是这么想的。

但如果他真的这么想,那给郑云龙的那一枪就不该打在他肚子上,那他用的最好的那把******的枪口就不该从额头上移下去。说到底,他也害怕郑云龙死。说到底,床上床下的关系在他心里占的比重比他想象的更大点。

11.

我接到任务要去杀方书剑。

看来那人知道阿云嘎和方书剑的关系,也知道我和阿云嘎的关系。
让我去杀方书剑,其实就是让我杀阿云嘎,也就是让阿云嘎杀我。

我甚至怀疑这是我们组织上面的人下的命令,一波一波新人不要命一样的来,之前留下的就用这种办法被清理掉。但是我不想,我不想他死,我想出一万个能避开阿云嘎杀掉方书剑的办法。等到方书剑死了,阿云嘎气个一两月,我再陪他破格杀几个组织里可以的杀手,过段时间也就过去了。毕竟这世界上没有谁离了谁就真的不行,方书剑对阿云嘎如此,阿云嘎对我也如此。

我没想到,阿云嘎早就知道有人要杀方书剑,他不仅知道什么时候,还知道什么地方。他只是不知道是谁。毫不怀疑这个消息是在王晰和阿云嘎说悄悄话的时候他们沟通的。他此前估计这样避免了无数次针对方书剑的暗杀。

阿云嘎一定没想到这次是我。

阿云嘎把枪抵在我头上的时候我眼泪都要流下来。我很多天没见他,不知道他去出了什么任务,我给他发消息他又不回。我昨天冻了一斤羊肉,想等他回来给他炖了吃。我或许也有些许的,觉得自己回不去的想法,毕竟,那可是方书剑。我不信我真的可以在阿云嘎眼皮底下杀了他。所以阿云嘎出现的时候我毫不惊讶。

我闭上眼。我猜要杀睡过那么多次的人一定不容易。但没办法,我背叛了阿云嘎,我试图伤害他一直以来保护的人,我就要付出代价的。

我根本没想反抗,我曾经想过,要是和他成了敌人,是不是就不能爱他了。
枪抵在我脑袋上的时候我才得出来结论:我还是爱他。

我怕得要命,谁不怕死呢?我嘴唇哆嗦着,眼泪从眼角滚出来,我磕磕绊绊的跟他说冰箱里的菜都放在哪,肉放在哪,我甚至说了我走的时候没关空调。我知道我不会有好下场的,杀手通常都没有善终的。一枪死在阿云嘎手里对我来说就是善终了。我想了想,我今年二十三岁,阿云嘎三十二岁。我死了阿云嘎还有那么长的一生。

他会记得我吗?他爱我吗?

他一直没有说过。

我突然睁开眼睛,我想看看他的表情,我想看我对他来说是一个污渍还是累赘。大概都一样,阿云嘎从不心软。

但我睁开眼睛,枪口却已经不在我眼前了。阿云嘎离我有两步的距离,他眼圈红着,我不觉得是他刚刚打了个哈欠。

他最终没有杀死我,但也没有放过我。他朝我腹部开了一枪。我一定不会怀疑这是因为他失手了,阿云嘎从来不失手。

一种感觉逐渐浮上我的心头,在我的身体流着血躺在地上,等救护车来的时候,这感觉从狐疑变得肯定,我甚至在剧痛下勾起一个笑来:阿云嘎杀不了我。

时隔挺久,我又来到了当初见到阿云嘎时所在的医院。护士大部分已经是新面孔了,难得有一个之前认识的,我刚醒,她就问我,削不削苹果。
削个p,这次得让阿云嘎给我削。

我刚做了手术,虚弱的问我昏迷了几天。
小护士看了看我的病例,说才三天。

我又问她有人来过没有,
小护士说,“晰哥来过了。”

那就是没有。

12.

阿云嘎在一周后才来见我。

我不怕他来见我,我怕的是他不来,因为他来见我就说明他还是放不下我,就说明他应该原谅了我。他无法原谅的人无论什么原因他都能彻彻底底的断掉,不会再见,可他来见我了。

我从床上爬起来抱他,因为我是伤员,他不敢推开,他也抱我,轻轻的,我猜他心里应该多少有点愧疚,所以他才这么温柔。

我没敢问他方书剑的事,但我知道方书剑应该没事,如果方书剑有事,他一定不是心平气和的。

这次换他给我削苹果,削完我跟他说我现在还吃不了苹果,只能喝粥。

他削的苹果还是进了他自己的肚子。他跟我说如果下次不在他削之前提醒他,他就把苹果熬进粥里逼我喝。

他其实不太喜欢吃苹果。

我出院以后还是静养了一段时间,阿云嘎不让******什么,就连睡的时候都是他动。我挺享受,难得我不用伺候他。

我猜他一定是爱我的,就算他从来不说。

然后王晰知道了我们的事。阿云嘎开着免提跟王晰说的,王晰回了九个字:怪不得,阿云嘎,你真行。

前三个字是怪不得阿云嘎没杀我,中间是呼喊他的名字,最后是对他的夸奖。
我看到阿云嘎笑了,眼睛弯下去,嘴角勾起来。
我真喜欢他。

13

等我好了,一切又恢复了正常。我猜我没死这件事让组织对阿云嘎起疑了,他们很久没给阿云嘎发任务。我也没多少任务,偶尔有点监视和跟踪,都不需要动枪。这正合我意,没事做我就和阿云嘎翻来覆去的睡,为了睡回我肚子上一个疤的量。我不知道要弥补这一个疤我跟他要睡多少次,总之再多也不算多。

过了两三个月,他才又被组织喊回去卖命。王晰还特意来家里见了我们, 主要见他,他和阿云嘎说,你可算要回来了。

我觉得阿云嘎是真的厉害,组织上头的人离不了他,王晰离不了他,方书剑离不了他,我也离不了他。

有一次做完,我抱着他。他刚从一个任务回来,衣服还没换。他又受了伤,在肩膀上,只留了点血,小伤,甚至没去医院,但我还是觉得心里疼。我亲吻那条新的伤痕,在他耳边说,
“我要退役。”
他转头好笑的看我一眼,轻声问我,“你又没缺胳膊没缺腿,怎么退?”
这时我才知道,要脱离组织得付出不小得代价。

我于是又和阿云嘎说,
“那我俩跑吧。”我发现阿云嘎后颈有一颗小痣,我一边亲一边黏糊糊的说,“去之前那个海岛,我看就不错,或者美国…”

阿云嘎被我亲烦了,翻身跟我拉开些距离,突然正经起来,对我说,
“你想走的话,我可以帮你。”

我被他说的你啊我啊伤着了,阿云嘎总是把我和他分得很清楚,明明我们睡了这么多次,明明我们在一起了那么久,我不知道还有多久阿云嘎才能说 咱们。

“什么就我想走,没有你我哪儿也不去。”我明明白白的跟他说。

他皱起眉,无奈的说,
“大龙,我是走不了的。”

我也没真觉得我们俩这辈子能离开组织,但我又带点希望,开口,
“那我去求王晰…”

“晰哥管不了,大龙,除非我死了。”

他第一次跟我说起他的事,就给我判了个************。但我并不觉得沮丧,大不了就一起枪林弹雨里活着。一起活着一起死。我反正是不怕的。

“那我就跟你一起,你在哪我就在哪。 如果你抛下我,我早晚找机会死在你面前。”我又凑上去亲他,亲他的额头,眼睛,他又把我往外推。

“你舍得吗?”我问。

他过了好久才回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他这人就这样,委屈自己,不说实话。
我无奈的扳着他的脸,抵住他的额头,

“行,方书剑死你舍不得,我死你就舍得。你就知道欺负我。”

他脸红了,我猜他一辈子都没有跟人额头贴额头的说话过,他真是单纯的要命。
“你们不一样。”
他真是单纯的要命,我这种浑话他都答。

“怎么不一样?方书剑二十了,别跟我说你看不出来他的那些心思。”

阿云嘎又推我,阿云嘎杀人的手法多的是,拒绝我的手法却只有往外推这一种。

“别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他说。

“阿云嘎,我跟你的时候也刚二十。”

我受不了他推开我,又过去抱紧他,咬他的脖子。
他伸手拍我的后背,说,“二十,真年轻,你现在也年轻。”

我根本不在说年轻不年轻的事。我真恨他,恨他敷衍我。
他爱我,但他或许没我想的那么爱我,我真恨他。

接下来一个月,他又出任务,或者外头有人了,就算这个可能性不高,但总之我没再见过他。

我一直给他打电话,没人接,短信也不回。我夜以继日的等他,没等到他人,反而等到了王晰。他给我一个文件夹,我以为是下一个目标。没想到打开是我的护照身份证,一部手机,一张机票和一张银行卡。
王晰把这些东西甩在我脸上,说,“你自由了。”

不知道阿云嘎做了什么交易,把我从组织里弄出来了。

他一定惹上很多麻烦。我看着他给我的“自由”,心都冷下来。他就这样轻易的放我自由,但他却不跟我走。我开始怀疑。我到底算什么?

我大概永远也比不上方书剑。我一直嫉妒他。
我怎么能和方书剑比?那是阿云嘎的亲人,他小时候拼命护着,现在还拼命护着的“亲弟弟”。为了他,阿云嘎命都可以不要。从前我觉得阿云嘎给他们命,但给我爱。

但现在我发现了,阿云嘎既不把命给我,也不把爱给我。

我想我才不能顺了他的意,我就应该把他给我的手机扔到海里,我应该人间失踪,过一年两年再出现。我应该为他杀人,我应该救他于水火之中,我就该为他死一次。这些我都没做过,我想,我把这些都做了,他是不是才能爱我。

我想吊着他,他给我的手机一定装了gps,扔了他就再也找不到我。但我没能扔掉他给我的任何东西。过了一个星期,我忍不住用这部手机联系他。

他很快接了,应该没有在出任务。我稍稍安心下来。可他听到我的声音竟然愣了一下,好久才说,大龙啊。

他不会这么快就忘了我吧。我的心酸起来,他怎么敢忘?

他问我,“怎么了?”

我真的完了,我听到他的声音就想哭。我今年二十五,阿云嘎三十四。我们只在一起一年不到,却像一辈子。
我真想跟他过一辈子。

我求他,求他见我,他沉默了。

我这时突然想,如果我再回组织里,回去找他,我再被扔到那个林子,再杀出重围,再坐上直升机,只要能见到他,我什么都不怕。他知道了会不会像救方书剑那样救我?

我又想起我给他削的苹果,他在香港用早餐还了。我肚子上的一枪,他也用我的自由还了。我们居然互不相欠了。我就该死在他面前,只有这样他才相信我爱他。可我又舍不得死,我还要留着命找他呢。

他说,“大龙,别做傻事。”

我爱他是不是也算一件傻事?

我突然无比的愤怒,像是从前积压的所有怒气一下子冲出来,我对着手机大喊,“阿云嘎,你想我忘了你,你做梦!哪儿他妈有这么好的事,你不来见我,我有的是办法回去找你。”

阿云嘎有些低沉的开口,“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劲才给你救出去?”
他声音压低了,我没空想他是生气还是难过还是二者皆有。我从前是舍不得他难过的,可他现在都舍了我了,我再舍不得他,我不是贱吗?

“别自我感动了阿云嘎,你当个p的圣人。”我骂他。我第一次骂他。我骂了他我又后悔起来,我哽咽着又求他,“阿云嘎,跟我走吧。”

“大龙…我真的没办法…”阿云嘎又拒绝我。我突然想如果这里求他的是方书剑,他是会拒绝,还是和圈住他的人拼命。

世界真的不公平,真的。

“大龙,”我眼泪流下来,听到他又叫我,“忘了我吧,好好生活。”

我把手机摔出去。

阿云嘎,你可真行。

过了二十分钟,我又把摔出电池的手机捡回来,我给王晰打电话。我不信我和阿云嘎就要这样结束。

我第一次见他就在他房间里削了四天的苹果,我第一次见他就没法放下他。我不放弃,我说什么也得跟阿云嘎在一起。

尾声

阿云嘎死了。
他自己说的,他只有死了才能离开组织,所以他死了。

我参加了他的葬礼,他心里最清白最可怜的方书剑跪在他坟前哭,给他打伞的人我认出来,是组织里有名的杀手。方书剑才没那么干净。

王晰本来在葬礼上,被细雨淋得有些狼狈,跑过来和我一起站在树下。

于是这棵树罩着了世界上所有知道阿云嘎还活着的人。

实际上,阿云嘎还活着。但他不能再叫阿云嘎,因为阿云嘎已经死了。

他还活着,我今早还跟他好好的确认过。他在我家,现在估计在看书。他并不知道今天是他的葬礼,我没告诉他。我还是圈住了他,像圈住一只金丝雀。但他可不是金丝雀,我其实也没有圈住他,我攒的所有钱都在他那。准确来说,我才是金丝雀。

他有钱,比我有钱多了,我的车和房子都是他买的。我和他应该出国,不然他要在屋里躲一辈子。阿云嘎同意了,我现在说什么他都同意。

我命太好了,阿云嘎爱我,我拥有他,我身上有阿云嘎给我的疤,阿云嘎身上也有我给他的。

我二十六岁,他三十五岁,我们差九岁,但我们之间差的不止有那九年。

这些我们都不在乎了,我们还有很长的未来。

多亏我,真是多亏了我,

多亏我像西西弗斯推石头,
我们才有今天。

End

一些可能不太明显的剧情:

1. 方方走了之后 晰捡到了嘎 所以他们住一起,没有一腿!
2. 最后大龙和晰哥制造的让阿云嘎假死的局,大龙开的枪,所以阿云嘎身上也有他给的伤口了

以及可能会有车的番外
以及 推荐 四张机: 西西弗斯永不放弃,西西弗斯永不投降!

文章来源:{laiy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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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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