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向现背 / 请勿上升真人 / HE
“前方根本,无人等红灯。”
我写的这一切都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夏天,有傍晚,甚至还夹杂着落雪和樱花花瓣。
故事中的一切都被凝固在一汪焦糖色的琥珀里,凝固成了一幅幅永不褪色的画卷,拒绝人探访,又被人小心珍藏。
水电交磨,所有记忆在两旁飞速划过,画面就像被打磨的老电影,越来越清晰。
于是,我们只得给命运让步。
让我们把时间线往前拨,往前,不对…再往前。
回到所有荣耀还没成型之前。
你知道的,那时还没有V和JK。
那时他还只是金泰亨,他也只是田柾国。
* 我一直在 持续的 持续的 耳鸣
2011年
一盏盏路灯在暖红色的天边点亮。
不可避免,金泰亨承认,在没有和他联系的时候,他的确总是想起他。
今天是四月四号,和前段时间比天气已经变热不少,只不过早晚还是凉,风吹得人后脖颈起一大片鸡皮疙瘩。夏天好像快来了,但是好像还远得很,只给个念头却让人干巴巴地等。
金泰亨到达学校时正好是傍晚。
他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短袖,外面套一件浅色牛仔外套,懒洋洋地站在塑料操场,帽檐往下,站在首尔的夜幕下,远远看,整个人和玫瑰色的夜景几乎快融成一整个,只能看到一小块细腻白皙的下巴尖。
旁边正有女孩子喝着气跑过,路过他时,眼睛往他身上看,滴溜溜地转。她们穿着短短的裙摆,穿的少,手指冻的通红。有几个女孩子手里捧着从便利店买的饼干袋子,偶尔不怕胖的捏着热狗。
风一吹,大家身上的香水味都有些暧昧的浓郁,不过更多的是夜晚水汽弥漫的烟雾味道。
金泰亨眼神很空旷地看向远处。
远处更黑的操场深处,叛逆的小孩子手里夹着香烟。小小的,一闪一闪,亮成了一盏一盏小矮人手里提着的灯笼。冷风拂过,宛如天鹅航行,吹的人喉咙肿痛,鼻头通红。
这是如此暧昧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手机叮咚一声响,屏幕立刻弹出来一行消息,金泰亨捏着手机,低头认真看了看。
不做兔子的奥特曼:“所以你选择好了吗?”
“好像得快点做选择才行呢。”
“不是只剩下最后一天了吗?”
金泰亨掏手机的动作停住。他微皱眉,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手机屏,很快,十五秒后它再次暗下去。
“不做兔子的奥特曼”的消息金泰亨一向回的快,除了睡觉的时候,其他时间几乎就是秒回。但是那人此刻发过来的这个直接又短促的问句让金泰亨停顿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应该回复他什么。
手指动了动,摩挲着老式手机蹭掉了漆的手机壳子,金泰亨闭上眼呼出一口气,隐约听到有人在往他这边来。
他和这个“不做兔子的奥特曼”是网友,对,在这个网络还不太发达的时候他金泰亨已经能交上网友了。这可能得谢谢他从小就没怎么生活在一起的父母,以及对他非常宠溺的奶奶。
从小没有养在身边,金泰亨被允许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手机。虽然它是老掉牙的诺基亚,但是在2011年,已经属于非常时髦的样式了。
话题扯远了,让我们再次说回这位“不做兔子的奥特曼”。金泰亨和他的平常的对话内容很丰富,这位“奥特曼”也很少对他说这么带有“强迫性”的话。觉得新鲜的同时,又有一点点心动。
可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回答这个问题。但是金泰亨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回复什么。
因为他还没有完全下定决心。
万幸,这个尴尬的瞬间有人愿意主动打破。不远处,靠近他的那个人终于叫他的名字。暂时不用苦恼做决定,找到了个借口。于是金泰亨终于懒散的回头看。他没穿校服,在一片黑压压校服的学生中可以一眼就被找到。
是班长。
“泰亨…你要的休学报告我已经帮你打印好了…”女孩子几步走过来,金泰亨侧头看向她,结果目光把她看的一怔,顿了顿,好像在给自己鼓气。终于又接着说,“你要去交吗?”
金泰亨接过女孩子递过来的那张薄薄的纸张,举起,隔着稀少的阳光看一眼,又看向她,轻飘飘地说:“谢谢。”
“但是你不是…我记得你之前说,你是想学萨克斯的。”听了道谢,班长并没有直接走,反而迟疑地停在原地。她捏着裙摆,“怎么突然要休学了。”
“我有一个面试。”他低头,脚尖忍不住碾了碾不平的操场沙地,“要是通过的话,可能我就不会在这里上学了。”
她急急地问:“父母那边的话…”
“他们都听我的。”
“是去哪里呢?这也太突然了…马上就可以申请艺高了,这个时候休学的话,时机并不好啊泰亨。”
风吹过,撩起他略长的刘海。
他微笑。
女班长咬着嘴唇,眼神犹豫,“现在休学的话…不然等面试通过再回来休学,这样不是更好吗?”
金泰亨轻笑一声,打断她的话。他知道她是为了他好,于是说话的时候声音不由得放轻了些:“没关系。”
女班长停在原地,半响没吭声。他看向操场远处那一小撮香烟光,一只手捏着那一张薄薄的纸,一只手伸进裤兜里,不自觉地蹭了蹭诺基亚掉漆的地方。
操场暗香浮动,模糊传来一声高亢的呼喊,紧接着传来学生们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下一节课的预备铃刺耳地响起,打破平静,这声音一瞬间居然像极了金泰亨听过的那首歌的前奏。
仿佛提醒着他什么,又叫醒了埋在他骨血里的什么。
金泰亨怔在原地,等了半响,脸上表情很淡。下一刻他的眼神一转,落到站在他身前的女班长脸上。
最后一声上课铃落声。
他很轻淡地笑了,终于慢慢站直身:“毕竟…是梦想呢。”
她不解的说:“什么?”
“没什么。”金泰亨叹一口气般摇了摇头,在一片连绵起伏的玫红色黑暗中,眼睛很亮很亮。他一边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字,一边轻声说,“谢谢班长你担心我,但是我已经做好决定了。”
把短信发出去,他抬起头往前迈了一步,偏头看向她,很温柔地问:“我去交休学报告,顺路,要一起******学楼吗?”
女班长盯着他看,忽然眼眶红了。四下无人,她往前迈一步,声音很低很低:“我本来以为我可以拥有一段很美好的高中恋爱的。”她的话停在这里,直勾勾地盯着金泰亨,“或许我可以有一个男朋友,泰亨…你觉得呢?”
接下来,是很长更长的沉默。
金泰亨眨眨眼,看着她抖着指尖捏住自己的裙摆,却倔强地不肯埋头的样子,不留痕迹地叹一口气。
他想他明白她的意思了。
手机在他开口前猛地震动了一下,打破了这场沉默。金泰亨跳过了这个话题,低头看了看消息,果不其然,正是“不做兔子的奥特曼”这人发来的消息。
他的嘴角忍不住动了动,一边按键点开一边忍不住地自言自语:“怎么这么粘人啊一会儿不回消息就不行,这也太会撒娇了真是犯规…”
女班长听清了他的那句悄悄话,捏着裙摆的手指倏地收紧,忍不住咬紧了嘴唇。
不想做兔子的奥特曼发来的消息非常干脆,只有一个字:“好。”
过了会儿,那人又来了一句:“不要受伤,也不要勉强自己。”
金泰亨笑一声,一边打字回复他,一边含含糊糊地问:“哦,班长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没有听清。”
女班长站在原地没动,见他埋着头,于是扭头用手背很快很快地摸一把脸,往后退一步,笑:“没什么。”
少女的声音带着点哭腔,可是很亮:“我们回去吧。”
金泰亨点点头,没有回奥特曼信息,而是把手机揣进兜里,跟着她一起往回走:“行,休学报告,还真的谢谢你啦。”
“没什么。”女孩子吸溜一下鼻子,没看他,而是和他一起望着灯火通明的教学楼。晚风把她的裙摆吹呀吹,猎猎作响。黑暗中,她说:“希望你的梦想能实现。”
金泰亨微微闭眼,笑了。他很慢很慢地点了点头:“好。”
裤兜里的手机屏幕还没来得及熄灭,正好停在“不做兔子的奥特曼”和他的对话短信界面。
不做兔子的奥特曼:“不要受伤,也不要勉强自己。”
而他回:“我是去消磨梦想,才不会变得遍体鳞伤。”
春末的晚风很凉,无声勾勒出少挺直的背,细瘦的胳膊,还有略微长的头发。他一步一步走的很慢,但是很坚定。
就算是多年以后,金泰亨也从未后悔自己在这个操场上做下的决定。他甚至忍不住想,这个看似冲动的决定和感性没什么关系,和感性冲突的是麻木。
而让他做这个决定的,应该是命运吧。
这里就是一切的开始。
一周后,韩国首尔
…
“和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今天新开的练习生金泰亨,来,你和大家打个招呼吧——”
后背被人推了一把,金泰亨眨眨眼,不留痕迹地皱了皱眉,但是表面没有露出一起不耐,反而眯眼咧嘴笑,很乖很傻的不设防样子:“大家好,我是来自大邱的金泰亨,希望以后可以和大家都成为好朋友!”
他听见了人群中传来细微的轻笑,还有人念叨着:“什么朋友啊…他以为这里是托儿所吗?”
“好小…天,这几岁啊。”
“现在怎么什么孩子都收啊…”
“年纪小不好吗?光顾着玩儿了,怎么有那个心思来练习。”
“嘘嘘嘘——马上周考老师就要来了!”
那些声音不大但是也不小,金泰亨确定站在他旁边的经纪人应该是听见了的。不过那个男人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估计习惯了。非常敷衍地带着金泰亨往外走:“你看到了,这里就是练习室了。”
金泰亨笑着点头,笑容无懈可击:“我知道了,谢谢您。”
他们从练习室里出去,走在走廊上时,有一位戴着眼镜扎头发的女人和他们擦肩而过。
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夹。
金泰亨收回打量她的视线,跟上经纪人。可能是他的态度太乖了,经纪人带着他往外走的脚步不自然地停了一下,可能因为刚才自己没有斥责,而是无视了那些不和谐的声音,这一秒居然有些心虚。
他掩饰般咳嗽一声,又带着他上楼:“你现在是在一楼练习,每周有月考这个你应该知道。”
接下来给他讲的就详细了些。
身后的练习室门被推开,好几个人从里面走出来。金泰亨用余光不留痕迹地扫一眼刚才从练习室走出来的男孩子们,像在找刚才明目张胆在他面前说话的那几个。
“每周的月考成绩会公布在这里。”男人没发现他走神,一边走一边指了指一楼尽头的墙壁,“然后每周会根据跳舞、唱歌来综合排名。”
“综合排名吗?”金泰亨随着他的动作看一眼墙壁,“是综合月考的跳舞成绩和唱歌成绩来?”
男人点点头:“对,然后每个月的第一名就会在这个位置。”他虚虚点了点墙壁对面的一个黑框,“连续三个月第一,你就可以上二楼了。”
金泰亨了然地点点头。
“二楼的练习生比一楼少点,你也看到了,毕竟有标准,不是谁都能上二楼的。去了二楼,就会开始一些别的学习,比如表演,然后会加一些体能课。”
金泰亨跟着他上楼梯,想到了什么,轻飘飘地问:“那些是出道的课程吧。”
男人看他一眼,说:“你居然知道?”
他本来以为这孩子看起来傻乎乎的,年纪又小,根本不懂这些。于是忍不住多和金泰亨说了两句:“对,所以…你现在的目标是尽快上到二楼。”
虽然不觉得金泰亨能做到,但是经纪人还是端着一个笑:“上了二楼就能开始学习一些出道的课程。”
“二楼有月考吗?”金泰亨和他的脚步停在二楼楼梯口。二楼的走廊很暗,没开灯。只有最前方没关紧的练习室门泄出些许光亮。
有人在放音乐,还有零零碎碎的脚步声。应该是在跳舞。金泰亨暗暗想。
经纪人点了点头,半响又摇头,有些纠结:“也不算是月考,但是也是考核。而关于考核,这是个公开的秘密。”
“所以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金泰亨收回眼神,不动声色地抬头看向经纪人。他们接着往上走,楼梯上的灯随着他俩的脚步声一盏一盏地亮起来,影子张牙舞爪地落在墙壁上。
“出道位都是在二楼的练习生中选择。”经纪人说,“公司策划的男团,会从综合考察前几名中选。”
但是到底是前几,他并没有说。
金泰亨看似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走到二楼和三楼楼梯的交界处,经纪人却停住了脚步。他皱着眉,下意识压低声音,伸手指了指亮着光的三楼:“往上三楼,你不管有事没事最好别来。”
“为什么?”
经纪人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里是作曲室。”
金泰亨很快意识到了什么,眼睛亮了些:“金南俊前辈和闵玧其前辈的作曲室…?”
经纪人笑,点点头:“看来你也知道他们嘛。”
不过也是,毕竟big hit并不是什么大公司,能来面试的人除了小鱼小虾,有点能力的估计都冲着金南俊和闵玧其来的。
但话不至此。
他们折返,往下走。
经纪人把他带到一楼。从他带着金泰亨进公司的那一刻起口袋里的电话一直在响。金泰亨心里了然,睁着一双眼睛看他,很乖地说自己可以随便逛逛,不用管他。
经纪人沉默了会儿,思考着,最后同意了。
毕竟公司一共就这么大,一楼是好几个基础练习室和食堂,二楼就是刚才提到的出道预备役,三楼作曲室和会议室,除此以外没什么好介绍的了。
反正人也丢不了。
他们俩停在食堂门外,经纪人递给他一张饭卡,一边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确认短信:“泰亨,先把中午饭吃了,你的宿舍我去给你确认一下,到了晚上自然会有人过来带着你去。吃了饭以后下午两点,你去一楼最开始自我介绍的地方准备练习,具体课程老师会根据你的情况给你安排。”
金泰亨接过饭卡,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头顶呆毛直晃悠。
经纪人把手机一阖,余光扫过他青涩的脸,忍不住感慨真是年纪太小了,就是个小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
正想着要不要找一个人来带着他吃饭。但是金泰亨好像从他眼里看出了什么,很快就点了点头转身进食堂了。
于是经纪人只好去自己的办公室安排别的事。
金泰亨端着饭,找了个食堂角落的桌子刚坐下,就听见食堂外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其中还间杂着几声不太好听的叫骂。
他静静地坐在原地听,眼神落在自己的餐盘上,忍不住挑了挑眉。
四下无人。
金泰亨特地挑了个隐秘的位置,除非站在他面前,这个角落很容易被忽视。
不差一秒,那几个骂骂咧咧的男孩子就推开餐厅门,其中一个穿着夹克衫,一边拿餐盘一边扭头和后面两个人聊天:“真是走运…我明明把他宿舍的门锁上了的,这小子真的牛逼,从窗户都能跑出来。”
另一个皱着眉拍了夹克衫后脑勺一下:“你小声点…这是食堂!”
锁门?锁谁的门?
金泰亨慢悠悠地把筷子拆开,左手捏着汤匙搅动了一下泡菜汤。假如他没记错,刚才进门去自我介绍的那间教室里的氛围…还有和他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女老师…
今天正好是周考吧?而他们好像把一个人锁在宿舍了?
为什么?
他尝了一口泡菜汤,忍不住皱了皱眉。无语,好咸。
他放下汤匙。
“那家伙这一周要是…已经是第二周了吧?”三人中头发染成淡金色看上去很社会的男生接话,“再来一周的话…”
金泰亨夹一筷子辣炒猪肉,慢悠悠送进口中,在心里帮淡金头发把话补全:“那他就连续三周第一,可以去二楼了。”
那几个练习生找了个距离金泰亨很近的位置坐下,但是他们之间正好隔了一株绿花盆特别大的绿植。因为角度,金泰亨可以打量他们,而他们还没发现他。
夹克衫从鼻子里冷哼一口气:“我说啊,要是他再上去。他年纪这么小,不管怎么说肯定比我们吃香,这么一算二楼可就没剩几个位置了啊。”
所以出道位是几个?金泰亨面不改色地把牛奶吸管的塑料薄膜拆开,开始慢悠悠地扯牛奶盒子封口。
刚才经纪人只告诉他出道男团会从二楼预备役里选,说这是个“公开的秘密”,但是并没有告诉他出道位到底第几。
而这几个练习生——既然都可以到了可以熟门熟路地锁人的地步。
虽然不知道今天被锁住的是哪个倒霉蛋,但是…很明显,他们知道的比金泰亨这个初来乍到的练习生多得多。而情报,往往是付出最昂贵的代价也打探不到的东西。
辣炒猪肉太辣,泡菜汤太咸,没有一个合胃口,但是接着听下去可以知道的信息值得他饿一次肚子。金泰亨垂着眼喝一口牛奶,把自己的呼吸放的很轻很轻。
“我上次路过办公室外的时候听到了PD和金南俊的对话,好像…这次并不是大型男团。”夹克衫说,“但是二楼已经上去了4个人了。假如那小子再上去…”
金泰亨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牛奶瓶,看似没怎么用心听,但是心里再次补全夹克衫的后半句话:“那出道位就再少了一个。”
淡金头发捏着筷子半天没说话,金泰亨看着自己面前的餐盘,很耐心地等。半响,淡金头发猛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般一推餐盘:“那今天下午是舞蹈的周考。”
他说到这里,停住,眼神带上点狠厉:“…懂了吧?”
“不然我们在这个公司里呆到现在是为了什么?”他一咬牙,“总不能真的再送上去一个吧?”
“那我们…”
后面的声音低下去,但是金泰亨就算听不太清,也能猜到他们几个后面会说些什么。金泰亨轻蔑地勾了勾嘴角,摇摇头。刚抬眼,抬眼的动作却顿住,就连嘴角的笑容也一同顿住。
他的嘴角拉成一条平直的线,又松开。整个过程非常快速,要是不认真观察,甚至会让人认为他刚才的笑容是自己眼花看错。
他对上一双看向他的,打量的眼睛。那个人对他笑得有些玩味。
可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金泰亨不留痕迹地转开眼神,慢悠悠拿起牛奶盒子吸一口,放下。面不改色地接着夹了一筷子猪肉送到嘴边,咀嚼,吞下。
三分钟后,他很慢很慢地拿起餐盘,动作很自然,脚步声很轻,从食堂后面出去了。
背后投过来的注视眼神宛如芒刺在背。金泰亨知道那个人还在盯着他看。
转身把食堂门关上,他用余光不留痕迹地再次看了一眼金南俊。那人穿一件白色体恤衫,正低着头吃饭,就好像从来没和金泰亨对视过那样。
金泰亨转了转眼珠子。他知道那是金南俊。在来big hit面试前,他看过他的视频。不然他也不会来这个公司。
金泰亨微皱着眉头,转身往前走。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听到了多少?知道了多少?
…他又看到了多少?
走廊很空荡,只能听到金泰亨一个人的脚步声。可能因为现在是午休时间,所以一路上,金泰亨在一楼没有遇到过一个人。
他有些恼怒自己没有做好观察,也太过于大意。年纪小明明是他的优势,但是假如有人能从他的“年纪小”中咂摸出别的什么,优势可能就完全变了。
既然要出道,既然自己都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那就不能再回头。他必须要上到二楼。
当然,不是说他一定要像那几个练习生一样丧心病狂地做些什么出来。
可他毕竟身处于血腥味很浓的练习生队伍里,还近了把病态、排挤都摆在台面上的小公司。我想上去,所以我必须得把别人踩下来。
我好像要先保护自己。
金泰亨本来也不是多么热烈的性子,他很像那种,躲在幕后的人。因为害怕自己融入一个新集体,害怕失去和脱离也害怕分别,所以他是那种,大家还在热热闹闹地谈论开庆功宴前,就礼貌称自己有事要回家了的人。
毫不拖泥带水,给彼此都留******面的告别,一点也不伤筋动骨。没太在意,也并不无所谓。
奶奶也说过他这样的性子不好,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怎么能交到朋友呢?的确,这样的性子在他这样小的年纪实在是难得一见,可他没办法。
也许是在他年纪更小时,曾经和父母那一场分别实在是伤筋动骨,让他痛到灵魂仿佛被烫伤,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从此之后他每到一个新地方,总会下意识把自己变成小刺猬,与人的关系不远不近,没有特别好的朋友,却也不至于不合群。
世界上哪有不散场的宴会呢。他想。
不做兔子的奥特曼不是说了吗,不要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金泰亨的表情浅淡,瞳孔是焦糖般的蜜糖色。不笑抬着下巴看人的时候,总有一些居高临下的意思。他走的很慢,片刻脚步顿了一下,再往前时,脚步被他刻意地放慢。
迎面走来一个人。他不留痕迹地打量着。
来人年纪很小,穿着一件汗湿的黑色体恤,黑色运动裤,脸上汗湿的头发仿佛还蒸腾着热气。很瘦,眼睛很亮,很俊秀,脸上没什么表情。
金泰亨眼神一弯,落到少年******出来的手臂上,有一个小小的擦伤,但是明显没有被主人当回事。伤口处还有些往外渗血。
光影交叠,空荡荡的走廊回荡着他们俩不规律的脚步声。他背光,而那个人迎光,太阳照射不到的走廊深处,隐秘的阴影从他们俩个人的小腿开始往上缓慢地爬,宛如落日的涨潮,快要把他们两个人全身染成******的黑。
他和那人迎面距离,还剩三米。
金泰亨眨眨眼,听见后面食堂里传来好几个人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估计是那几个刚才说要给“第一名”下午考试动手脚的练习生。
现在,食堂里还剩谁呢?金南俊和那几个练习生吗?金南俊听到了吗?假如他听到了,他又会不会做点什么呢?
两米。
那少年好像也听到了食堂里传来的声音,想到了什么似的,他不耐烦地抿了抿嘴唇,皱眉。金泰亨眼尖地看到他那双明亮的眼睛。
他很生动,他和我不一样,金泰亨默默地想。
那个男孩子不像他给自己建筑了一座墙一样自我保护着。第一印象…那个男孩子身上的人情味明显比他浓很多,顶多就是内向。
虽然皱着眉,但是并不狠厉,甚至还藏着点无奈。
距离一米。
现在要是走过去,估计正好能碰个正着吧?金泰亨偏了偏头,有些漫不经心地想。
走廊外树影婆娑,风吹过,摇晃出的声响细碎。三楼楼梯上传来咚咚咚的下楼声,好像有人正在从顶楼极速跑下来。
可是——他们谁也没看谁,谁也没给谁一个眼神,目光没有交汇哪怕一秒,就这么擦肩而过。金泰亨很慢地眨了一下眼,进到一楼练习室之前,眼睛一抬,督见墙壁上的告示牌。上个月第一名的名字和照片贴在最高的位置。
那个“倒霉蛋”第一名,和刚才与他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原来叫田柾国。”金泰亨自言自语着,却轻笑一声,下一秒,远处,他听见餐厅门口发出一声东西破碎的巨响。
仿佛什么被压倒。
而人们好像常常把重重压倒自己的东西,称为命运。
金泰亨脚步一顿,停在原地,但也就只停了一秒。他像完全没听见一样,头也不回地进了练习室。
* 有的时候我觉得 我正跟在 候鸟身后走
“…你们在这儿站着干嘛?”闵玧其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头发支棱着,脚踩一双拖鞋,“不吃饭,东西洒一地谁收拾?”
一听到他的话,那几个聚在一起的练习生动作顿了顿,定在原地没敢再动作。
闵玧其眯着眼看着他们,慢吞吞往食堂里走:“聚在这儿干嘛?”
他没睡醒面无表情看人的时候的确很能唬人。再加上公司里没有人不认识他,猜测他可能刚刚睡醒,心情不好不好惹,也没人敢议论。
闵玧其走过去的时候正好从他们几个肩膀底下瞅见一个后脑勺。再接着,那个被围住的后脑勺扭头,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睛。
一挺小的小孩儿,长得挺好看,特别是那双圆溜溜的兔子眼睛,很清澈,有点面熟。
闵玧其觉得自己好像见过这小孩儿,但是仔细一想也想不出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他的目光从那几个高大的练习生身上落到兔子眼睛。
淡金色头发的练习生连忙喊了一声:“玧其哥。”
好几个人被这声儿提醒了一样,也忙喊:“玧其哥。”
那个被围在中间的兔子眼睛也跟着喊了一声,声音挺低听不清楚,还有点防备地看着他。
当下闵玧其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他督一眼陪笑的练习生,又看一眼站在中心的兔子眼睛。
…好吧,现在他还不知道刚才在干什么那就是他傻了。练习生嘛,这个架势还能是什么呢?闵玧其心里明镜一样。
公司里就是这点不好,他皱着眉想,良莠不齐也太严重了,怎么干什么的都有。没好气地推了一下挡在他身前穿夹克衫的男生:“让让,我要进去。”
那男生连忙点头,很快拉着自己朋友让出一条道,权衡了一下,讨好地说:“玧其哥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啊…”
闵玧其很敷衍地随便回了他一个笑,余光扫射到兔子眼睛的脸,却发现那人已经没事儿人一样跑到旁边去端盘子打饭了。
他皱着眉,看了看在餐厅大门口收拾餐盘的那几个练习生,又看看兔子眼睛的背影,正想自己要不要过去和他说点什么,就听见有人喊他:“玧其哥!”
回头一看,是金南俊。于是他也懒得替别人操心了,从窗口随便端了一份饭就走过去找金南俊:“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吃饭啊。”金南俊笑嘻嘻的。
闵玧其抬眼看他一下,没说话。半响才慢悠悠地摇头:“别放屁,讲句实话。”
金南俊很可惜地揉揉脸,看着闵玧其吃饭:“真的啊,我昨晚上把demo给做出来了,刚刚才送到PD工作室呢。”
闵玧其一听这话瞬间就把自己的前一个话题放下,就连筷子都停了:“…PD说怎么样?”
金南俊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多了几分认真:“啊,PD说还是不行呢,得改。”
闵玧其皱着的眉加深了些,但是一看金南俊脸上的表情,快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圈:“没关系。”
夹一筷子豆芽,慢条斯理地说:“反正现在成员还没定下来,还早着呢,本来也要改的。”
金南俊听出闵玧其是在安慰他,点了点头,话题一转:“所以哥干嘛不信我?我做demo做到今天凌晨,睡了起来就到现在了…自然来吃饭。”
闵玧其嗤一声:“你刚才那个眼神可一点都不像是来吃饭的啊。”
金南俊看他笑,自己也笑。然后对着闵玧其一抬下巴:“哥,看看那边那个穿黑色衣服的小孩子。”
闵玧其没扭头:“刚才就看到了。”
金南俊:“上次号锡给我提过他一嘴…”
“号锡?”闵玧其夹菜的筷子停了一秒,“说他什么?”
“也没什么,好像是上次他回去晚了,路过一楼的时候看到了他吧?然后觉得人家跳舞不错,就和他一起练习了一会儿。回来还可激动了,告诉我咱们这里来了个好苗子。还可期待人家快点上来二楼了。”
“哦…对了玧其哥,上次PD也和我提过一嘴,说那个叫田柾国的小子估计快上二楼了。感觉PD也很期待。”
原来叫田柾国。不过来头怎么这么大。
闵玧其抬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看了田柾国背影一眼:“既然是好苗子,刚才你还这么就坐在这里看着?”
金南俊听出了他的意思,笑一声:“我又能做什么呢?再说了,我要是真的在刚才出去护了他,等我走了,他怎么办?”
“他现在可还在一楼啊。”
“再说了哥,咱们当初可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练出来的啊…也不能说就因为当时我们没他们现在这么苦,就随便插手吧…”
“竞争不都是这样吗?团队里从来都不需要失败者啊。”
尚年轻的队长挑了挑眉:“这可是为我们,也为他自己的人生负责任。”
闵玧其轻哼一声,但是没反驳。
半响,他慢悠悠放下筷子,总结道:“那就快点上二楼吧。”
他们不咸不淡地谈了几句,闵玧其慢条斯理地和他说:“上次那个地下rapper的事,还没讨论出来吗?”
金南俊顿了顿,半天回:“哥,你还是觉得我们要去和他们battle一场…?”
“不急。”闵玧其眼皮都没抬,“反正…还早呢。”
“能不能出道还是一回事呢。”
“是啊…还早呢。”金南俊看向田柾国坐在不远处的背影,慢慢点了点头。
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把眼神扯回来,忽然说:“说起来…哥,其实今天刚才我还看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小孩儿。”
闵玧其很无语地说:“你自己年纪也不大,怎么叫谁都小孩儿。”
金南俊无视他,接着说:“正好,那个小孩儿的面试视频我今天去给PD送demo时,看到了。”
闵玧其很敷衍:“怎么样?”
金南俊偏头想了想:“嗯…很不错。”
“我看PD也很满意,当时还和我说,估计这个孩子也可以很快和我们一起练习。”
…很快就能上二楼?听他这么说,闵玧其的眼神一顿,终于变得认真了些:“很不错?哪方面?”
“都很不错。不管是脸,跳舞还是唱歌…都很有潜力。”
“看来你很好看他啊。”闵玧其说,“叫什么?”
“唔…金泰亨…吧?”
“新入生?”
“我刚被就在食堂里看见他的呢。饭卡都是经纪人哥给的,好像今天才来。也不知道宿舍住哪里。”
“你就见过他一面,这能看出什么有意思的?”
金南俊帮他把盘子收起来,想起刚才金泰亨嘴角那个轻蔑的笑,忍不住摇摇头,样子看上去有点傻。闵玧其受不了他这样,白了一眼就要绕过他去放餐盘。
金南俊看一眼背对着他们正在吃饭的田柾国,又想了想刚才金泰亨一秒收起来的表情与防备的眼神。
不止有意思。
这小孩儿好像还有点难搞。
闵玧其听到身后的金南俊突然说:“哥,我突然觉得我们出道的人选好像都快到齐了。”
“我这个直觉,总觉得很准呢。”
闵玧其放餐盘的动作一停,回头看他。
金南俊看着他笑:“哥,二楼…应该很快就不会无聊啦。”
闵玧其一怔,半响也笑了。
他声音很低地说:“但愿如此。”
* 其实我原本是 不喝咖啡的
金泰亨没有去到处乱逛,直接在一楼练习室等到了一点五十。期间稀稀拉拉的来了很多练习生。可能是看他年纪小,所以大部分人对他还是挺友善的。
就算其中几个看上去没那么好相处的哥哥进了教室也只是专心找了个空地跳自己的舞,没特意过来和他打招呼。
不过也没有招惹他找他麻烦。也许是金泰亨脸上带着四方嘴的笑,看上去可乖可傻,所以没人把他当一回事。
他细心地观察了一下,没有见到田柾国的身影。
一点五十五,之前在餐厅里见到的夹克衫与淡金头发一行人也推门而入。额头有汗,衣服上有些许灰尘,看上去有些狼狈。
练习室本来就不大,一下子挤进来这么多男孩子,更显得狭窄逼仄。可能是要应付下午的周考,大家都在忙着练习自己的舞,没人注意到这一行人身上的狼狈。
他们没发现金泰亨,左右环视一周,好像放下了心来,甚至对视着笑了一声,然后也散开对着镜子练习起来。
…所以。
金泰亨缩在角落里认真地打量他们,凝眉。
田柾国呢?
他眼前突然晃过今天中午在走廊见到过的田柾国的脸。
不是吧…?还真着了道?
金泰亨微微皱眉,抿着嘴唇。
一点五十九分。
上午在走廊见过的女老师准时推门而入。她换了一身白色运动服,头发扎起来,戴一副黑色框架眼镜,抿着嘴唇,看起来很严格,十分不好说话。
两点整,挂在墙壁上的钟声正正好敲响。女老师推了一下眼镜,把夹在胳膊底下的文件夹打开:“点个名。”
“按照平常考试的队形站。”
本来还吵吵闹闹的人群一下安静下来。松散站着的男孩子们动了动,默契的站成了平时习惯的站位。
她点个头,开始从左到右一排一排地核对队伍。
金泰亨想了想,没有冒出去举手自我介绍,而是轻轻几步缩到了后面。缓慢地呼吸,视线落到站在前几排的夹克衫的后脑勺。
“哥。”他趁着混乱,随手拉了一个之前主动走过来和他讲话的男孩子,装作好奇地问,“咱们这个队伍按照什么站啊?”
那男生看他一眼,以为他是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站,就说:“要不我帮你和老师说一声,说你是新来的?”
金泰亨敷衍地笑了一下,一边跟着他移动,一边回:“没事儿,我就看大家排队挺有队形…好奇…”
男生看着金泰亨排队的动作一点都不犹豫,以为之前经纪人给他安排了位置,于是不再提议告诉老师,恍然大悟地给他解释:“我们这个位置是按照进公司的前后顺序排的…”
怪不得。金泰亨了然。嘴上说着谢谢,心里想着怪不得,这要是按照成绩顺序排,那几个垃圾怎么着也不至于排到前几列。
淡金头发在第二排,而夹克衫在第一排。他们自以为没人看见,给彼此递了个眼神,沾沾自喜着。
金泰亨看见了,脚步一顿。
很快,练习室里安静下来,女老师站在最前面一排一排地核对人数。所以一旦队伍少了一个人,缺口就会变得明显。
十人为一行,六人为一列。而最靠窗的那一行,最后一列缺了一个人。
金泰亨顿在原地没动。他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不差一秒,他鬼使神差地,往靠窗那排的位置移动过去。
女老师一行一行地核对,路过夹克衫笑嘻嘻的脸,皱眉:“你笑什么?这么高兴?”
“今天的考试很有信心?不准动!给我站好了!”
金泰亨嘴角一勾,无声冷笑,心想:“他做了什么好事他自己知道,能不高兴吗?”
那几个练习生很快收敛了好些,不敢再回头看田柾国那个空位置了。很快核对到靠窗的那一边,女老师抬头的下一秒。金泰亨悄无声息地站在了田柾国的位置上。
他低下头。
金泰亨年纪小还没长开,自然比前面一位练习生哥哥矮了些。再加上今天在走廊上擦肩而过时他偷偷比较过,田柾国比他还矮点,这个位置,从后往前查人,老师平常肯定是看不到田柾国的脸的。
…可我为什么帮他啊?
金泰亨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个傻子。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就给田柾国填上了这个空隙,甚至,他现在站在这个位置的每一秒都在反悔。
田柾国和他非亲非故,他没必要为了他这么反常。可是他就是举不起来自己报告的手。
既然你比我矮,那我应该是你哥吧?
算了算了,就当看在你可爱…
脸是挺可爱的,婴儿肥还没消呢。但是金泰亨突然想到那人胳膊上的擦伤,还有光影纵横下微皱的眉。
明明还是个孩子啊…算了算了。
那我就当是行善积德了,田柾国你最好快点过来,我也不能帮你拖延一辈子。金泰亨低着头看自己脚尖,面无表情地想。
看看我这助人为乐的美德,我不出道谁出道?
也许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女老师那句:“田柾国呢?”这句话。夹克衫的背影看上去有些焦急,他刚刚想回头看一眼后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在扭头的瞬间正好对上女老师的眼睛。
“不是让你站好吗?”女老师走过去站在他面前训斥,“心野了?老师的话也不听了?!”
“不想当练习生就出去!!”声音很大,让人猛地一个激灵,于是也没人敢回头看了。
女老师皱着眉,叉腰。也不知道是从以前就看夹克衫不顺眼还是从别的地方积累了这么大的火气,就一直站在他面前训斥:“你说你都训练多久了?当过几次第一?不对…你当过第一吗?”
夹克衫把头埋地更低了。
“不想去二楼了?嗯?!”
金泰亨百无聊赖地听着,还有点偷笑的意思。他垂着头,却在下一秒耳尖地听着,窗外好像传来人零碎的脚步声。
…难道?
他慢悠悠地抬头看一眼女老师,余光扫过站在原地垂头一动不敢动的练习生们,心里权衡了下,无声地往窗子旁移了移。
距离很近,他稍微偏离了一点队伍,垂眼,用手指很轻很轻地往上拨了拨锁住窗户的铁栓。
这间狭窄逼仄的练习室用的是老式玻璃窗,漆成淡黄色的窗框、脏兮兮的,水点子都没被擦干净的窗玻璃。锁窗户的铁栓已经生锈了,用手指一捻,指腹就粘上猩红色的铁锈。凑近闻一闻,味道刺鼻而腐朽。
所以一拉动,难免会发出刺耳杂音。
半闭眼,金泰亨感觉自己全身的所有感官都放在指尖捏着的铁栓上。而远处,贴着窗户外那条小路上脚步声越来越近,仔细听还有人浅淡的呼吸声。
金泰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像傻瓜,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从小没做过这么偷偷摸摸怕人发现的事,心脏都快从胸膛里冲出来了。
好忐忑,又好紧张,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些莫名兴奋。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那种,交了一本空白作业本,然后那本作业本正夹在一摞作业本中,等着被严厉老师抽一本出来检查一样。
女老师还站在教室前训话,根本没往他们这边看。
阳光正好偏移到他脸上,他只得眯眼,整个人的皮肤在强烈光的照射下都能看到皮肤底下的红血丝。
再往上一点,他想,马上就拨开了,就差一点,他忍不住咬了一口舌尖。
终于——
他拉开窗户铁栓的一瞬间,刚把窗户往外推了一些,窗户就被人从外猛地拉开。酝酿很久的风轻巧灌入,吹鼓了一直悬挂在金泰亨身侧的浅灰色窗帘,旗帜一般刷地扬起。
可能没想到面前有人,田柾国睁大了眼,动作一顿,急忙想收回自己往窗户里翻的动作,可惜动作太急没收住,整个人反而因为惯性往里一栽。
所有的动作好像都发生在窗户被推开的那一瞬间,有人重重地砸在金泰亨身上,他的手往前伸,五指张开,手指很轻地划过他的嘴唇,耳后,往前,最后好像是想保护他,越过金泰亨的那只手臂用力揽住他,把他往后猛地一带。他们两个人一起摔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周围惊呼四起。
被风吹起的窗帘又轻轻落下。风很凉爽,在他们身旁降落。首尔还没来得及谢的樱花花瓣被风吹进来,落在地板上,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胸膛上,脸颊旁。
金泰亨感觉自己的胸口猛地一痛,田柾国就这么直接地撞过来,把他撞得重心不稳,猛地吸一口他的味道。
最后田柾国搂住他,两个人乱七八糟地躺在练习生冰凉的地板上。
头疼,腿疼,骨头碰到骨头的地方也疼的要命。他猛吸一口他身上的味道。说句实话,其实并没有多么好闻。不知道他又被那几个练习生弄了什么,田柾国出了一身汗,洗衣粉混着前面汗水的味道钻进金泰亨的鼻间,让他猛地一愣。
但是比起全身叫嚣的痛感,多年以后,金泰亨记起来的却是一抬眼,明亮光晕下,正好对上田柾国的眼睛。
这好像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眼神交汇。
田柾国很白,很瘦,阳光就像要烫坏了他一样,在他的侧脸落下金黄色的烙印,看上去像绽放开了金丝草的花。
田柾国皱着眉,声音很轻地问他:“你没受伤吧?”
金泰亨怔怔地点头,眼神却不由得落到田柾国的腿上,那是一个新的擦伤。
我是没受伤啦,但是你…
他皱着眉,还来不及多想,已经听到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田柾国把他在他后腰处拍了拍,意思是让他起来。
金泰亨被旁边的练习生拉了一把,站在原地眨眨眼才回神,不知道为什么耳朵有点烫。
他难得有些懵,还没想好怎么对已经走过来的女老师解释时,田柾国已经对老师鞠了个躬:“对不起。”
女老师皱着眉,没搭话,可能是想听听解释。
于是金泰亨就听着田柾国睁眼不说瞎话地解释了一番,大概意思是他自己不小心,没有吃午饭有点低血糖,想推开窗换个气,然后没站稳,金泰亨就过来扶他云云。
金泰亨看着夹克衫难看至极的表情,再看看田柾国毫无起伏的侧脸,最后看看将信将疑的女老师。
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想笑。也就是那一瞬间他突然发现,田柾国这个人好像比他想的还要有意思。
…
但是老师明显没有那么好糊弄。
“………”女老师看起来没信田柾国的话,转头找上站在一边的金泰亨,“刚才怎么不举手自我介绍?”
金泰亨想了想,刚准备开口,就感觉旁边的田柾国也和众人一起偏头向他投来了目光,说话的东西就慢了半秒,于是女老师狠狠一皱眉,再次开口堵住他的话:“算了。”
她一抬下巴,用手里拿着的浅黄色文件夹指了指教室前方的空地:“你先来…跳一个你面试的舞蹈。”
周围站着的训练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余光撇见,夹克衫和淡金头发盯着他脸都快绿了。
金泰亨没觉得自己帮了田柾国什么忙,他只不过是开了个窗通风而已。所以他没有对上田柾国投来的视线,也回避了周围练习生若有若无的打量试探,弯了弯嘴角,轻声说好。
他站在众人前,音乐响起前,闭上眼深深呼吸了一口浊气。
谁都不能否认我的热爱。他想。
金泰亨知道现在所有人都在背后盯着他,他也知道自己对面的不是喝彩和欢呼,这首歌曲结束,等待他的只有冷冰冰的数字和评价。可是鼓点敲响的那一刹那,他发现自己好像根本就感觉不到那些人的眼睛了。
有东西在一瞬间填满了他的胸膛,变成了他的心脏。
就算他现在还非常稚嫩,动作笨拙,表达不出人类百转千回的情绪,不能让人产生肝肠寸断的共情,可是他脆弱敏感,在音乐响起的一瞬间,已经把自己变成一张白纸,变成了不是他自己以外的其他人。
他是天生的艺术家。
田柾国的眼神很亮,不做保留,直勾勾地落在他的背影。
他忍不住轻轻握拳。
于是你只得相信,有些人,生来就属于舞台。
舞台为他而生。
金泰亨得了个不好不坏的评价。
那个女老师打量了他一会儿,没有接着对他发火,而是把刚才的一系列乌龙不咸不淡地略过。
周考终于开始,所以训练生按照刚才排队的顺序进行。金泰亨出了汗,抱着膝盖和别的训练生一样躲在墙壁两边,安静地看别人的考核。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这条路迷雾重重,一眼看不到尽头。每个人耳边回荡着别人听不到的倒计时,急迫地催促着,提醒人们看不到未来的明天。
“你想出道吗?”他的胳膊突然被人碰了一下。
金泰亨回头看到田柾国的脸一怔,脸上表情却没变,只转过头,避开这个问题,压低声音:“你这个问题问的毫无逻辑。”
他把这个问题原封不动地丢了回去。
田柾国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了他身旁,也学他一样抱着膝盖,背靠着墙。金泰亨余光撇见那人膝盖上一个擦伤,再往上,手臂处,中午就看到的那个伤口还没愈合。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眼神。
田柾国仿佛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他一样,沉默地抱着膝盖,一言不发。站在教室中间的那个人正跳到一首歌的******部分,背景音很响,******澎湃,而他却跳地气喘吁吁,看得女老师直皱眉。
金泰亨和他一起盯着教室中间的男孩子跳舞。他突然轻咳一声:“我有一部手机,没有被经纪人收走。”
田柾国指尖一抖。
“在这堂课即将开始之前,我用它拍了点东西。”金泰亨的语气轻飘飘,回头,看向田柾国的侧脸,问:“或许…你想知道,它都拍到了什么吗?”
终于,田柾国扭头看他,对上他的眼神。很长时间,没有人说话。
终于,这首过于长的舞曲进入了尾声,鼓点越来越轻,钢琴尾音拉长,又在下一秒戛然而止。
…像极了开始反击的预警。
TBC
转载文 lofter长年做梦- 梦梦大佬特别牛 咱就坐等他更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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