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么年轻的吗?郑云龙吸了一口气,把手里的板子拍在仰躺在小沙发上的人头上。在过去的二十五分钟里,他把这句话反反复复听了十来遍。说烦也不至于,好笑里有点无奈。真这么在意年纪的吗?他学着他的语气,随口问了句。
那个人笑了,挺放肆的。
得了。又逗我。诶我说这位朋友,你一天到晚不逗我难受是吧?郑云龙也跟着笑了起来。休息室不算大,四个化妆台,两个头叠在一起沙发,三把塑料小椅子再加一台插满了电器的台板子。没有阻挡的空气里,声音很容易传递,都不用靠得太近,就好像在耳边说起似的。
那哪儿跟哪儿啊。躺着的人手一撑,劲瘦的上半身顺着力坐起来,小臂肌肉带动关节,线条很好看,好看得要命。我这不在纠结年华易逝岁月易老么。
你一96年的瞎矫情什么。郑云龙想起刚人还没散的时候,石凯跟王晰凑一块儿逗乐,一群人聚在一起模仿这人节目上厚颜******的那句话,就觉得实在很好笑。青春着呢还,我羡慕不来。
你演技比他们好点。厚颜******的某人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下。我那时候发自内心的觉得坦然,他们那演技不行。浮夸。太浮夸了。然后他冲郑云龙挥挥手,郑云龙就靠过去,还没离得多近,就能看见满眼的笑。还是你好,自然生动而流畅。尤其语气的转换,啧,太强了。
对。郑云龙弹了一下他的头。必须我好。
阿云嘎打了个响指,打完以后,食指正好指着他。以小犯大,反了你啊!
郑云龙不屑地哼笑一声。别跟95前的哥哥闹,96年的夹紧尾巴做人好吗?
其实两个人都是娘胎里遗传的厚颜******。
早时候刚注册微博,郑云龙这个电子科技废就是求助的阿云嘎。虽然被狠狠嘲笑了一通“靠,你这都不会吗?”,但总算知道好歹要改一改个人简介。
不然到时候你粉丝想给你整个什么活动,扒开微博一看一起喊哇哦这么空荡荡吗,那朋友你就很搞笑了。阿云嘎边折腾手机,边说。郑云龙坐他边上,肩膀抵一块儿,皱着眉头看他倒腾自己手机。他倒不在意阿云嘎动手机这码事,毕竟如果真的要计较,他可能ICU都进了好几趟。阿云嘎做人做事都很有分寸,距离感和亲近度都把握得恰到好处。难听点的圆滑也好,好听点的会做人也好,总之这份带着莫名疏离的体贴跟自己是没半分关系。阿云嘎从来不把他当外人。
什么鬼。郑云龙敏捷地夺过手机,在阿云嘎准备给他输入个出生年份1964的时候。你这搞得什么东西,到时候他们集体给爷爷庆生吗?
阿云嘎看着他一阵操作,把修改年份这事儿闹得跟踩地雷似的慎重,笑得跟他名字似的,嘎嘎嘎。那你也不能整个1990啊,要脸吗这位8开头的哥哥。人要敢于面对自己,包括年纪。
这是个老梗,大学里刚认识那会儿,阿云嘎没留神,把郑云龙看成了张云龙。好巧不巧,还真有人叫这名儿,那人刚好比他小一岁。于是分到一个寝室后,阿云嘎跑上去疯狂踩雷。老张啊,你看咱哥俩就差一年。初遇的结果不是很美好,装模作样半辈子的郑云龙没压住,俩人打了一架。
郑云龙熟练地从阿云嘎兜里拿出他的手机,输入密码,解锁锁屏,忽视阿云嘎装作不满的“*********为什么偷看我锁屏密码”,点开微博的个人简介界面,递到他眼前。那你给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不输入你的出生年份。
因为要保留神秘感。阿云嘎一本正经道。我们长得帅的都喜欢这么干。
去你的。郑云龙说,送给他一个迷人值很高的微笑,比钱塘江潮期还高。
阿云嘎按掉手机,转过头看他笑。欣赏完之后特别没心肝地骂了句,看这浪催的你。郑云龙煞有介事地摇摇头。这位草原来的朋友,请不要过多沾染内地人的粗俗趣味。
你有本事唱出来。阿云嘎眼神很犀利,配上一头让妈妈很操心的头发。唱啊。他挑了挑眉头。唱!
一锤定音。
最后还是没唱。
俩人选择真真假假地打一架。虽然是打,但俩人也没下狠手。虽然没下狠手,但俩狗逼撩阴招都挺会。虽然都挺会,但也没全用上。虽然没全用上,但也用了七七八八偏爱的。
最后来拉架的化妆助理一点儿力都没用,就把俩人扯开。还行不行了?我这刚分手呢,调情能别挑这地儿么?
对不住了您。阿云嘎一阵乐,真不是故意******您想起悲伤的过去。
郑云龙理着自己的头发,死活不让人碰却被阿云嘎揉成团的头发。嘎子你等着,你得被我打真的。
阿云嘎笑得狠了,脸部肌肉都有点酸。来呗,又不是没打过。
他下巴抬起来,嘴角微微克制着上翘的弧度,眼角往下垂,变成有点乖又有点嚣张的狗狗眼似的样子,眼睛用力地不停眨着。你又打不过。
别人总是夸郑云龙眼睛好看。从业多少天,就有多少人夸过他这点。不过郑云龙一直觉得阿云嘎的眼睛才叫好看。
很亮,很稳也很静。会说话也能勾人。总之好看得很。好看得狠。
眨起来就更加过分了,太犯规了真的。
要不怎么这么欠收拾一人,至今也就自己和他打起来过呢。郑云龙想起刚认识那阵,就忍不住想笑。真太欠了这人。
成了,别追忆往昔了。阿云嘎扯着郑云龙的脖子往外拉,他摇了摇手机。刚李琦来信息,说出去聚餐,大家认识一下。郑云龙刚想拒绝,阿云嘎抢先一步。别急着拒,就当陪我成吗?郑云龙自暴自弃一样叹了口气。成成成,好好好,行行行。
阿云嘎松开他的脖子,往左弯着腰,举起双手比了个心。可爱吗,我跟微博上学的。郑云龙乐了半天。
走。他们催了,等急了估计。
好。郑云龙把俩人的东西拿上,跟着往外走。阿云嘎看了两眼,确定没有东西落下了,把门带上。
到了的时候,一群小年轻,当然,还有王晰哪个装嫩的已经吃开了。
来啦。仝卓估计是喝了有点儿了,没刚见时的拘谨不安,虽然羞涩还剩了点,但比起其他已经想要劝酒的还是嫩了点,只招呼了一句。阿云嘎举起酒杯笑骂道,你说说你们这群人,坏,实在坏。
石凯衣服没换,郑云龙估计这还真是他常服,对他比了个拇指。帅。石凯抱拳,笑得挺傻。
酒过三巡,按照国际惯例,互相吹嘘和商业互捧就随之而来了。别说每个人都是很有点真货色,就说其中几个已经名气履历都很过得去的,每一人端着架子,夸也是真心夸,讲也是真心讲。其他地方很少看见刚见面就交底儿成这样的,不过一群真心玩儿音乐的,这样的交流也不少。乍一看过去,气氛好的不得了。
大家都知道郑云龙和阿云嘎大学是同学,毕业了以后各自当A角,优秀得明明白白,私下交往也不少。于是一片起哄里,不知道谁头铁地喊了一句“龙哥你评价一下嘎哥的歌呗”。阿云嘎装作惶恐不安的样子,装模作样警告道,大龙你好好讲话啊。郑云龙想了一会儿,特真诚地说,特好,像云层一样。
郑云龙形容阿云嘎的歌声,是云层。
很深很浓很厚,是他很想探索极限与张力上限的云层。
我觉得所有人都应该听听。郑云龙偏着头看他,再看所有人。所有人都应该听听,听听他,听听你们,听听音乐剧,再听听我们想说的东西。
三十岁的郑云龙还有小孩特有的天真。
有时候我觉得唱歌是一种慢性******。郑云龙靠着阿云嘎,下巴抵在他肩膀上。我们唱,他们听。从小孩儿的第一声哭啼,一起唱到死亡降临。
阿云嘎没说话,抬手揉揉他的头发。那我肯定陪你唱。
话没说多,但两人自己都懂。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再怎么样的人,总有这样的时间需要这样的人。能安静呆着,能有共同追求,当你并非叛逆的孤注一掷,全世界都在反对你的时候,他说他能陪你,也乐意陪你。两厢欢喜。
两厢欢喜。唱黄梅的一个朋友很喜欢这句。沉在背后的故事不消多说,就像所谓爱或者不爱,能感觉出来,就用不着语言的苍白。
两个人曾经一起去了青岛。
海风很大,尤其傍晚和清晨。郑云龙和阿云嘎没有像损友推荐的对着大海唱歌,一来是人多,实在是多,郑云龙又感慨你们沿海实在是挤得惨。二来么就是,本来就是累了出去放个松,虽然是拿音乐当命的,但也没真想拿命去消耗。
还年轻。阿云嘎找理由的架势很熟练,大学助教最头疼的一个就是他。教授倒是蛮喜欢他的,毕竟这学生天赋好,又肯用心学,最主要杂七杂八的事教授是不管的。只是苦了小助教。
海鲜直接拿大盆装。郑云龙知道哪家小店量多味美,也知道哪块海滩人最少,海风最好。脚上都踩着凉拖,大T配宽松的短裤,架上墨镜,感觉自己真的非常靓仔。帅。很帅。非常帅。俩靓仔。住房也用不着小旅馆,直接把嘎子往家里带。
妈,我朋友!郑云龙弯腰脱鞋,门还没进,直接开嗓喊一声。死崽子喊什么喊!妈妈见了阿云嘎,收敛了一下表情。哎呀你好呀。阿云嘎笑得一脸纯良无辜,近似有点呆,不过可爱。阿姨好阿姨好,我是大龙班长。
你这都要长个辈分?晚上俩人躺床上的时候,郑云龙拿腿搭着阿云嘎的肚子,睡姿很是扭曲。你都快毕业了哥哥。
快毕业的哥哥很淡定。不好意思啊,我也不想的,但我真的只能说我是你班长。不然咋说?你同学,你朋友,你兄弟?郑云龙笑了半天。总不能是男朋友吧,我刚和我妈说要带个人回家的时候,她激动了半天,刚表情你看见没,乐死我了。
阿云嘎侧着头,温热的鼻息打在郑云龙神经敏感的耳后。万一要真是呢。他声音很轻,男低音。察觉到郑云龙微微的不明显的僵硬,他很快笑了起来。逗你呢。
郑云龙突然就很讨厌他的细心和体贴。
后来他们一起去了内蒙。
像所有的游客,他们品尝了马奶酒,脖子系上了哈达,听民风淳朴的歌,吃整块整块手撕的肉。像所有归家的人,阿云嘎看着草原的眼神是郑云龙最喜欢的样子。
草原很静,冗杂的心事风也听不见。四周都是云,但云也不知道。
篝火边的载歌载舞结束了一个段落。阿云嘎拉着郑云龙坐着唱歌。这时候无论什么歌,都不再是艺术或者表演。这是生活。再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晰,阿云嘎属于草原和歌曲。
篝火发出火焰燃烧的哗啦声,好像世界都安静下来,听他们唱。
人人踮起脚尖,想去摘一颗遥不可及的星。他微微侧身,余光里就有一片星光璀璨。
嘎子。郑云龙声音很轻,带着特有的磁性。以后咱俩还一起走。
文章来源:https://archiveofourown.win/works/18382193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