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次方】永生花开在吉普赛

“我一直做梦,梦到蓝色的海,白色的沙滩,太阳温暖得让我感觉自己的血还在流动,有人在远远的纱幔后面跳舞,耳边传来伴着尤克里里的歌声。”
“我在沙滩上向那边奔跑,想过去看看那人长什么模样,跑着跑着就发现自己回到家里的地下室,没有窗户,没有光,只有棺材。”
“吸血鬼是不会做梦的,我想我一定是病了。”

“吸血鬼是不会生病的。”余笛叹了一口气,嘎子最近神神叨叨的,这个梦光在他面前就说过不下五遍了,“或许,你最近碰到了什么人吗?”
阿云嘎状似努力地回忆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不过现在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影响,你就当是看了个电影好了。”余笛虽然是个心理医生,但他还没给同类处理过心理问题,毕竟这些活了很久的老东西总是自有一套人生哲学,况且人类的治疗方案对吸血鬼来说也没什么用处,他最多充当一个倾听者,给他们一点属于朋友的安慰。但阿云嘎是才转化十几年的幼崽,还习惯性依赖人类的治疗方式。
其实阿云嘎本来也没打算来治病,他只是想找个人倾吐一下,这个奇怪的梦境已经缠绕他半年了,犹如在一潭安静了许多年的死水里投入一粒石子,让他的心忍不住荡起涟漪。
他总觉得自己和梦中人有些什么关系。

他承认自己说谎了,他最近碰到了一个奇怪的人,但刚才余笛问的时候他下意识否认了,他也不明白自己怀着怎样一种隐秘的心情,总之直觉告诉他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阿云嘎回家之前去了一趟市场,给他的新房客买一些食材,对方是人类,喜欢吃海鲜,今早特意拜托阿云嘎回来的路上顺便带几斤新鲜的海蛎。其实一点也不顺路,吸血鬼先生不吃海鲜,他的供血点在和海鲜市场方向相反的屠宰场。阿云嘎是个素食主义者,不喝人血好多年了。
虽然需要饶远,但他很乐意帮忙,对这个被自己救回来的房客,他莫名有一种对待幼崽的责任感,自觉地照顾起了对方的生活。

郑云龙是他三个月前在酒吧街的小巷里捡到的,当时他几乎是从天而降地砸进阿云嘎怀里,衣服残破不堪,浑身都是细小的伤口,像是被无数的刀片割伤了皮肤,身上烫得吓人,嘴里还在说胡话。
阿云嘎不是一个老好人,但在吸血鬼当中算是比较善良的一类,他实在不忍心把这个漂亮的少年扔下不管,这条街晚上等着“捡尸”的可不少,让他被那些混账占便宜或者在冰冷的巷子里发烧至死都太残忍了。他心一软,决定把人带回家。
这个小家伙醒来告诉阿云嘎,他叫郑云龙,是一个男的吉普赛女巫,来这里找自己的永生花。
“那你应该是男巫才对啊。”阿云嘎啼笑皆非,怀疑他是看多了奇幻故事,烧糊涂了。
“不管是男是女吧,总之,我不是一个人类。”他从床上下了,冲阿云嘎鞠了一躬,“感谢您的帮助,我的花还在等我,先告辞了。”
阿云嘎看他一步三摇地走到门口,费了半天劲才摸到把手,忍不住开口叫住他:“你还是先躺下吧,小心出门摔个******开花。”

然而郑云龙没有丝毫巫师的特征,也并不像个吉普赛人,据他说,自己是混血,继承了祖母的巫术和母亲的中国血统。他要求阿云嘎保密他的非人类身份,阿云嘎则半真半假地告诉他自己是吸血鬼。没想到小朋友接受良好,并提出:“能让我看一下您的尖牙吗?”
他在小心翼翼观察过阿云嘎的牙之后相信了这个说法,并提出,作为借住的酬劳,他愿意提供鲜血。在得知阿云嘎是个素食主义者之后他失望地放弃了这个方法,并提出可以给阿云嘎做饭,但又想到吸血鬼不吃人类食物,于是不得不再次放弃。
“我还是不住在这里了。”他又站起来,“没有给报酬我感到很不安。”
“没关系,没关系。”阿云嘎赶紧宽慰道,“吃还是可以吃的,只不过我的厨艺很差,一般不怎么做饭。”
实际上吸血鬼吃人类食物味同嚼蜡,为了安慰郑云龙,阿云嘎嚼了一个星期的蜡烛,好在小朋友很快体贴地发现了他的不适,终于不再变着花样给他做饭了。

阿云嘎一想到郑云龙傻不拉几地做了一桌菜让他试就觉得他的小房客可爱得不行,嘴角忍不住翘起来,他拎着东西回家,一边哼歌一边开门,没想到却在家里看见了一个穿红裙子的陌生女人。
郑云龙在厨房做菜,那女人在餐桌旁开红酒,桌上放着烛台,看样子是打算来一场烛光晚餐。
她听见动静冲阿云嘎笑了一下,转头对着厨房喊:“大龙!”
郑云龙闻声而来,兴奋道:“嘎子你回来了!”
他拉着旁边的女人:“看,她叫徐丽东,是一位狼人小姐。既永生又美丽,我猜我找到我的永生花了!”
他们相视而笑,像一对甜蜜的恋人。
阿云嘎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脑袋像是要爆开一样。他敷衍地点点头,没理会郑云龙让他一起吃晚餐的邀请,径直去了许久没去的地下室。

阿云嘎好久没有躺在他的棺材里了,自从郑云龙住进来,他就把卧室换到楼上的房间,最开始是为了方便照顾受伤的郑云龙,后来就懒得搬回去了。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给人当家长当习惯了,现在看到小孩找到喜欢的人就生出一些老父亲的心酸。吸血鬼先生缩进棺材里,手里攥着两张机票,上周郑云龙说想家了,希望回去看看。
这下可好,机票或许要成小情侣见家长的赞助了。
阿云嘎不知不觉睡着了,他又做了那个梦。最近这两个月梦境逐渐变得无比真实,他奔跑的距离越来越长,弹唱的声音愈发清晰,今天竟然又有了新进展——他摸到了烟雾似的纱幔。他迫不及待地掀开,然而一层又一层,一层又一层……那人永远在纱幔背后弹唱、跳舞,偶尔从缝隙里伸出一只手或者露出半张脸。他的唇像是裸粉色的果冻,特写一样在阿云嘎眼前放大,闪着水润的光泽。
“是你吗?”阿云嘎脱口而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他是谁,是认识人吗?
那人不答,伸出一只手抚上他的肩,反问:“我的花呢?”
他被戳中了心事,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肩上的手,扯开眼前的纱幔:“你到底是谁!”

楼上传来探戈的音乐,阿云嘎从梦中惊醒,他到底还是没有看清那人的脸,手里的机票被他攥成一团,要不是吸血鬼不会出汗,这两张纸片恐怕早就汗湿了。停止了十几年的心脏似乎感受到了名叫疼痛的滋味,他猜想楼上的两个人已经吃完晚餐开始共舞,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说笑的声音……他恨吸血鬼敏锐的听力,让这些嘈杂的声响一点不落都灌进耳朵里,刺得他脑袋嗡嗡作响。
脑子里的想法不受控制地涌现出来,时而是他们跳舞的画面,时而舞者又成了自己,阿云嘎不知道这些记忆是从何而来,但巨大的悲伤和恐惧仿佛快将他溺毙。他挣扎着从这些混乱的碎片中抽身,突然疯了一样冲向楼上的大厅,徐丽东是狼人,但看起来年纪不大,他想他有把握可以打得过对方,起码能把她从这里赶出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只知道他得立刻见到郑云龙。
“你回来了吗?”郑云龙很惊喜地冲过来拥抱他,阿云嘎好像突然被人从窒息的海水里捞起来,但他从没被人这样抱过,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然而对方很快就松开了。他感受着腰间残存的触感,下意识伸手捞了一把,他听见郑云龙的语气有些失望。
“我,嗯,我刚刚把丽东送走,”他不自在地抓了抓头发,“你,你吃饭了吗?”

探戈的音乐还在播放,脑海里错乱的画面令他头痛欲裂,他一把抓住郑云龙的手腕,死死盯着他,眼睛透出骇人的血色,连进食用的尖牙都露出来,龇在嘴边分外可怖。
然而郑云龙并没有被他这种异常的反应吓到,反而露出一个幸福的微笑,开始讲述他和徐丽东认识的过程。
“我们在一个音乐剧同好的群里认识的,她特别开朗健谈,唱歌跳舞都很好,尤其是芭蕾,很专业。而且你知道吗,她也喜欢坂本龙一!我们很聊得来,于是约了见面。”
他说话的语调十分温柔,完完全全是一个处于热恋中的男孩,阿云嘎听着却觉得难以忍受,这些字句仿佛刀子一样凌迟他的灵魂,他祈求郑云龙不要再说了,但他反而说得更加起劲。
“我们相处得很好,很快就确定了恋人关系。”他的语气突然悲伤起来,“然而没过多久,他就因为意外去世,幸运的是,碰上了一个捕猎的吸血鬼,将他转化了。但他或许是觉得自己变成怪物,怕吓到我,于是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我花了十年时间才找到他,但他好像把我忘了。”
他看着痛苦倒地的阿云嘎,蹲下去拥抱他:“你知道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卡萨布兰卡的海边,约定他带着仙人掌花来找我。”

“我的花呢?”
“我的花呢?”
梦中的景象和记忆的画面重叠。阿云嘎的瞳孔陡然放大,他喘不上气一般张大了嘴巴,发出无声的喊叫,过往的碎片一点一点涌进他的脑海:第一次见面、第一次约会、第一次跳舞……林林总总,主角全是他和郑云龙!
“你想起来了吗?”郑云龙又放了一只曲子,是他们一起跳过的第一支舞。
他向阿云嘎伸出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音乐唤醒了他的身体记忆,手脚不用指挥就自动完成了一个个舞步,他头疼得裂开,动作却依然流畅,郑云龙跳的女步,但他游刃有余,还有闲暇继续描述回忆。
“你走之后,我四处找你,北京、巴赛尔、圣塔菲……去每一个我们约定要去的地方,但都毫无线索。直到我祖母去世,我才知道她是个女巫。灵媒的血统隔代遗传给了我,于是她一去世,我就继承了她的巫力。”
“我发现我不会老,就像她去世时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郑云龙很高兴,“我心想,这下我和嘎子一样啦!于是我开始利用巫术找你,终于在三个月前借用你留下来的帽子完成了牵引的法阵。”
“说起来还干了件蠢事,我没有空间穿梭的经验,差点弄死自己,还好法阵没出问题,直接掉在了你怀里。”
阿云嘎已经完全想起来了,吸血鬼会渐渐遗忘人类自己时的记忆,他模糊记得自己才转化的时候恨痛苦,但死活想不起来是因为什么原因,还以为是难以接受事实导致的心理问题。
“对不起。”他拥住郑云龙,埋在他颈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把你忘了,对不起。”
“没关系。”郑云龙像以前一样拍拍他的后颈,撸撸他的背,安慰道:“我这不是把你找回来了嘛。”
“活得长就是好啊,不然等找到你,我都变成老头了。”他变魔法一样从身后摸出一只玫瑰,“时代在进步,仙人掌花换成了玫瑰花,你愿意做我的永生花吗?”

文章来源: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22897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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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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