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次方】亲不亲

午后。蝉躲在窗口的草丛边尖声振翅。

宿舍里挤着几个青年人，风扇被开到最大一档，疯狂摆头也顶不过夏日的燥热。

“喂你小心点，这机子可是从肖杰那借来的。”那机器运转迟缓，嗡一下才动了起来。几个人“嚯”一声，低了头，认真盯着那小屏幕看。碟子也是租来的，清晰度不高，不过够把演员的表情和动作看仔细了。音乐剧《吉屋出租》，放在那时题材算出奇，同性恋、艾滋、毒瘾患者、变装皇后，种种元素交织，可以冠冕堂皇注析出生命的意义：爱、自由还有信仰。不过那时候大家都是二十出头的楞头大学生，还没来得及破译平凡人的茶米油盐，更不要提什么伟大的边缘人群。看到关键处，先起了个哄：“******嘎子大龙你们要亲！”

“滚。”阿云嘎翻了个白眼，把对方脑袋按下去了：“认真看认真看。”班长的派头还是要摆起来。他下意识越过凌乱的宿舍桌子瞥了郑云龙一眼，看见他正好望过来。郑云龙眼睛大，日光贴着折过来，亮晶晶的。

角色扮演，自然是越有挑战性的越给劲，阿云嘎这个角色是他争取来的。变装皇后，至多也就是在*********里有所耳闻，抹着红唇一身艳妆，天使又天真的另类，他想试试。结果几个人确定好角色回来一对，自己的“对象”和自己一宿舍，他对床的郑云龙。也是自告奋勇找老师要求的。挺巧。郑云龙吹了声口哨，跟他挤眼睛。

排练的时候没打灯光，穿的是普通便装，牛仔裤T恤，反正对着人就得入戏。先学歌再带动作，前面配合挺好，就是互诉衷肠那段结尾有个吻。俩男同学，其实亲一下也没什么。不过两个人也没打算每场彩排都正正经经亲下去，一开始是对着笑一下，心知肚明那里应该是有一个“吻”的。后来排多了，就偏偏头，撅个嘴。好，这段完。继续。

后来课也不多了，空出大把时间慢慢讨论每个动作的细节。舞台剧和电视剧电影没太大区别，没法赶鸭子上架立刻出成果。每个动作都是一遍遍调整出来的，即便你在那一幕只是个背景板。两个人一起讨论摸头发，拥抱，牵手，披外套，对着录像带做修改，反正就是能想出来的一切情侣动作。只是没细节说那个吻，又不是没亲过女朋友，更何况对着哥们谈伸不伸舌头什么的实在有点尬。

“嘎舅，吃饭去？”郑云龙把外套往背上一兜，背靠在自己床的楼梯横栏上，叮叮当当地转钥匙。

“哎行，马上。”阿云嘎没回头，这个角度余光能瞥见郑云龙叠着两条腿站在他后边，眼神黏在他背上，不是专注，而是在发呆。

两个人一起出门，走道空荡荡的，阿云嘎两手插在口袋里，等郑云龙锁门，顺口问：“他俩呢？”

郑云龙耸耸肩：“哪里浪去了吧。”

阿云嘎啪地一巴掌拍上郑云龙的肩膀，顺势勾肩搭背上了：“回头找他们算帐，眼见着排练时间这么紧张，也不好好练。”

郑云龙任他搭着，晃着往前走：“急什么，我保证肖杰要先找上门来。”

吃完饭两人还是一路回来的，住一宿舍的好处就是，日程基本上都是重合的，随时随地都能对戏。

这会小秋风已经吹起来了，郑云龙******背后经过，步伐很大，带起一阵凉意。

“靠，郑云龙你抽风吗，在屋子里跑什么。”阿云嘎缩了缩脖子，回头盯着罪魁祸首看。

“我这不是走个位吗，正好消食。”郑云龙睁大眼睛，一脸无辜。

阿云嘎叹了口气，过去拉他：“你这个脚要这么跟，要扭，不是田径运动比赛。”

两个人顺着动作往下走，面对着面，十指相扣，微笑，摇摆，和声。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戏里的一对情侣。漫长的秋日午后。

比起夏天，秋天要格外安静些，发黄的落叶坠落也不带声音。眼睛盈着对方，鼻尖触碰，挨得过分近了。其实不知道是谁先缩短那最后一点距离的，嘴唇已经轻轻贴上。睫毛颤动，起初两个人谁也没有闭眼，较劲似的。好像这个吻本不应该如此认真。但是挨在一起是暖和的，鼻息相接，亲密的触碰和慌乱的无措不由自主地推着人往前，加深。心跳也咚咚作响，头晕目眩的，催着人闭眼，注意力于是集中在嘴唇上。柔软，安定，Angel 与 Collins，you and me.

A thousand kisses.

有点像偷情。草。

门喀地一响，原本隔挡在外的秋风一并冲进来。打破一地的暖意。

“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你俩咋了？”舍友背着手摇头晃脑地踱进来，一句话还没念完，先是一愣。

“什么我俩咋了？”阿云嘎坐在椅子上，猛地抬头。郑云龙站在窗户面前抠纱窗上的洞，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阿云嘎，摸了摸鼻子。

“不晓得。就是怪怪的。感觉……像刚刚吵完架的小情侣。”

“嗤。小情侣你妈。”郑云龙冷笑了声，走回自己的座位，咵一下坐下了。

“哎不是，虽然我天天嚷着自己要成同性恋了，但你俩小心点啊，我看你们一天天练得都走火入魔了。来自好人的提醒，忠言逆耳利于行啊。”

事实证明室友的提醒是对的。可惜晚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