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次方】怎么了。

北京的秋天好像总是比其他秋天来得迟一些,却又总是随着一场凉雨说出现就出现了。像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又迟到了的阿云嘎,着急地跑到自己面前。
郑云龙坐在紫藤花架下面,被藤蔓割成一片一片的明亮日光被随意地丢在他脚边,他一边不耐烦地皱着眉头挠着腿,一边眯着眼睛看向校门口:一群女孩子正从校门口停着的大巴车上下来。女孩们浓艳的红裙在午后热浪的余震中跳跃着,像火苗一窜一窜,戳得郑云龙心上直痒痒。
“大龙!”
阿云嘎的声音远远的,却极具穿透力,“龙”字的尾音“嗡”地一声划破了郑云龙的思绪,久久回荡在自己脑海。
条件反射似的,郑云龙站起来,转过身笑了,眼睛弯弯地眯成一条缝,阳光好像盛在他眼睛里,满得就快要溢出来。
“嘎子。”
等阿云嘎走近了,又把头转回去看那群正叽叽喳喳从他们前方经过的女孩:“你看咱们学校的美女好不好看,像仙鹤似的。”
阿云嘎也笑,嘴上却嘟囔着:“啥仙鹤啊,我看像一群火烈鸟。”
“你干什么去了?我快让蚊子给吃了,等你等得都。”
郑云龙回过神来,现在觉得浑身都痒痒。
“没干啥,大川突然有没听懂的地方问我,讲着讲着越讲越多,他说他饿了我突然就想起来了。”
“想起来我在这等你了?”
“想起来我也没吃饭,就跟他一块去食堂了。”
“……阿云嘎你是金鱼脑子吗?”
“然后他问大龙呢?我说,哟,坏了,我们家大龙还在门口等着我呢,我赶紧我就跑来了。”
郑云龙嘴一撇,翻了个白眼往外走,阿云嘎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面。

“烤羊排,拔丝奶豆腐,牛肉干,沙葱羊肉包子,奶茶,谢谢啊。”
郑云龙轻车熟路地点上了菜。
“等什么时候你跟我回草原,回我的家,那些小羊随便你挑。”
阿云嘎坐在对面,骄傲而阔气地大手一挥,转过头又跟老板娘用蒙语聊上了,始终亲切而开心地笑着,眼睛弯得像月牙。
跟你干什么?回草原干什么?挑你的小羊干什么?带回来当宠物?
你这么爱笑,等老了肯定是会先长鱼尾纹的。
不知道是什么样。
“挑小羊干什么?”
郑云龙一脸困惑,却只捡了个最容易回答的问题来问。
“你想怎么吃都行呀!烤全羊,手把肉,抓饭,炒沙葱,包包子,想吃什么都随便你!”
“为什么要吃你家的羊!你养大的羊你不心疼吗?”
换成了阿云嘎一脸困惑:“为什么心疼?你把它们吃掉了它们会很开心很幸福的!”
“……”

“大龙,你别这样,你这样我会心疼的。”
阿云嘎站起身,拉住郑云龙。
一拳锤在餐桌上,大理石的桌面完好无损,郑云龙分明的指节却开始渗血,整个人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害怕,还是纯粹是因为疼,控制不住地抖。
为什么心疼?你把我吃掉了我也会很开心很幸福的。
“手伤了怎么吃饭?难不成还得我喂你?”
阿云嘎扯过他的右手,嘴上还在笑着说俏皮的话,眼睛里却再也藏不住,像是多年来的苦楚和哀伤都凝结在了这一刻,从清澈的牢笼中逃出来,瞬间弥漫了整个客厅,让人无法呼吸。
你还真的长鱼尾纹了。
还是好看的。
渗血的手就在阿云嘎紧握着的手里抖。
“别这样。”
阿云嘎脸上的笑终于挂不住了。
“你还记不记得那次,就我喝多了跟别人打架那次,”郑云龙却红着眼眶扯出一个难看的又哭又笑的表情来:“给你气得。”
阿云嘎嘴抿成一条线,微微向下垮着,不说话,转身去找急救箱。
“你这个脾气怎么就改不了,”阿云嘎背对着郑云龙蹲在电视机前,从电视柜里掏出急救箱,翻出一瓶酒精,碘酒和创可贴,叹了口气:“总这么冲动。”
“谁让他们非要在学校门口堵你?早看他们不顺眼。”
“嘶。”
阿云嘎牵过郑云龙的手,用酒精轻轻去擦,郑云龙吸了口气,不由自主地把手往回缩。
“我以为你不知道疼呢~”
阿云嘎轻轻吹了吹擦过酒精的地方,又拿棉签蘸上碘酒。
“我怎么就不知道疼了?疼死我了都,疼得想死。”
郑云龙的语气一瞬间变得软绵绵的:“你知道什么时候最疼吗?其实想你的时候没怎么疼。大部分时间,想到你的时候,我说大部分昂,都觉得其实还挺好笑的。”
阿云嘎抬起头来,透过低垂的眼帘去看他认真的表情。
郑云龙仿佛自顾自陷入了更久远的回忆:“会想你吃烤冷面把油滴到那件果绿色的夹克衫上,你一脸郁闷的表情,会想你妆都被汗水抹花了然后一脸胡茬子的样子,会想你被我用枕头砸醒然后生气还不能出声。都挺好笑的。”
“你说这样对咱俩都好,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挺疼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是这辈子最疼的时候了。”
阿云嘎正在给他贴创可贴的手停了下来,看着他。
“其实你说,一年了,什么变了?什么都没变。只是想到你这句话的时候,会疼。”
郑云龙也看着阿云嘎,平静地继续说:“你问我我们还能像从前那样吗。你说的从前是哪个从前?你还能像从前那样因为其他女同学和我多说一句话就生气?像从前那样让我偷偷留在你房间?还是像从前那样,假装自己太忙不回我的信息?”
“我是真挺忙……”
阿云嘎小声地辩解。
“阿云嘎,今天我不想走了。所以我就不走了。”

窗外的雨好像没有要停的打算,不时闪过一瞬短暂的寂静,又在一声雷电的轰鸣中继续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紧闭的窗。两个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各自试图接纳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奇异感觉。
“那你打算怎么办?”
阿云嘎闭着眼,声音低沉地问。
“凉拌。”
郑云龙挑了挑眉,依旧闭着眼。
“哎你好好说,”阿云嘎转过来看他:“我以为时间久了就好了,我也会忘,你也会忘,其他人也会忘……”
“我又不是金鱼。”
郑云龙嘴一撇,翻了个白眼。
“我看了。”
“看啥?”
郑云龙也睁开眼,疑惑地盯着阿云嘎。
“你的演出。”
“什么时候?”
“你不是允许摄像吗?我就找人给我录下来了。”
阿云嘎哧哧地笑了,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
“……”
“看完之后我就觉得,哟,坏了,我们家大龙还在等着我呢,赶我也赶不过去了。就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你也没忘。”
阿云嘎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郑云龙的侧脸,突然觉得指尖有点湿润。
“你知道怎么才能让我忘了你吗阿云嘎?可能等到我七老八十了,你在我生命中的比重从三分之一被稀释成七分之一八分之一,那个时候我可能会想,阿云嘎,这老东西是谁来着?”
“那你都成了阿尔茨海默了都,还能记得住谁?”
阿云嘎又笑,拇指悄悄替郑云龙把眼梢的泪抹掉。
“十二年了,我们俩十二年了。诶,这一年还算吗?”
郑云龙也伸出手,轻轻贴在阿云嘎脸上。阿云嘎吸了吸鼻子,一股药味钻了进来。
“诶要不先不算了好吧?”
郑云龙突然严肃起来,表情藏在背光的影子里,看不真切。
“啊?这怎么能不算呢?”
阿云嘎觉得有点委屈,难过地想如果大龙真的这么想自己也可以理解。但过去的这一年里自己默默承受的煎熬并不比他要少,想到这又不禁委屈起来,嘴角眉梢都开始往下沉。
“这一年我连抱都没抱,不算了好吧?”
“晚上不是抱了吗!”
“那不算。”
“怎么就不算了?那都不算?那上次在晚会后台的时候也抱了,那也不算?还有……”
郑云龙一个字儿都不想多听,凑上去吻住了阿云嘎。
阿云嘎不说话了。
被迫不说。
郑云龙挪了挪,使劲把阿云嘎摁在自己怀里,拿自己越发尖利的下巴去戳他的颈窝。
“我说不算就不算,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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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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