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风声鹤唳的十八岁遇见了一个人 ,少年明媚似阳光, 叫我不敢忘。
第一次遇见张泽禹是在班级里,他在高二那年转到我们班。
******响起,老师领进一个男生,因为没有校服,所以穿着自己的衣服。
我抬眼,不知道为什么,正对上了他的目光,高高瘦瘦的,我赶忙移开眼,转而盯着黑板上班委写的课表。
老师简单介绍了一下他,没多为难他,也没让他自我介绍。然后摆摆手,示意他坐到后排的一个空位上。
我这才把目光从黑板上收回,看着他慢吞吞的走向他的位置。
我因为个子高,所以坐在最后排,靠窗。他也不算矮,所以老师把他安排在最后一排。我没理由的认为我们会坐在一起。
但是老师没这么安排,他把张泽禹安排在最后一排一个女生的旁边。这很奇怪。
我们班主任的分配,都是同性别的做同桌,她的原话是,“谈恋爱,分神伤心啊,你们正值大好青春年华,我不希望你们把心思放在情爱上。”
果然,张泽禹来的第二天,学校里就传遍了。他是个同性恋。
饭桌上男生们眉飞色舞的喷溅唾沫,讲张泽禹是怎样被退学,父母又是如何千求万告转来我们学校的。
我听的心烦,一向对这种话题都不太关心,于是不着心的在饭桌上找张泽禹的身影。他果然一个人坐在女生那一排的角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穿校服,显的格格不入。
头发遮住眼睛,也看不出他是什么心情。
总归是难过的吧。被人这么说。
“放学别走。”在距放学还有一节课时,我走到张泽禹桌子面前,丢下一句话。
然后就走开了,但又像忘记说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当时窗边的晚霞正从橘粉变成浅紫,学校的夕阳总是让人无法摈弃目光的美。他注意到我没有走开,抬眼,和我对上,然后笑了。
“哥,你很好看。”
我愣住了。
响铃的时候他果然留下来了,其实说真的,我倒希望他直接离开,而不是这样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怎么不走?”我走到他面前,故意问,眼睛盯着他白皙的手背,上面有一粒痣。
“等你。”他乖乖回答。
那天我像是失了心智,带他在马路上狂奔,他劝不住我,任由我抓着他的手腕,从学校跑到酒吧,当时没有管的那么严,横冲直撞就进去了。
不知道喝了多少,张泽禹泛红的漂亮脸蛋映在我眼里,软声软语的喊我哥,少喝点。我看着他,一股冲动涌入脑海。
他伸手在我面前挥了挥,我一把握住,太细了,甚至我一只手可以把他的两只手腕禁锢起来。灯光是昏暗的,但我依旧清晰的看见了他手背上的那颗痣。
我又喝了一口酒。然后放开了他被我握住的手,不能这样。因为我清楚的认识到,刚才,我想亲他。
“怎么了?”我问他。
“哥,你讨厌我吗?现在。”他垂眼盯着酒杯。
“不讨厌。”我认真的回答。
“好,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
“我在遇见现在的父母之前是个孤儿,也很容易受欺负。那天班里的人找到我,对我说了我进高中听到的第一句话别人跟我说的话,‘晚上来喝酒啊。’我不知道怎么拒绝,也不想不合群,就答应了。”他说。
我静静的听着。
“后来我被下了药,全身湿软,被带到酒店,他们还找了人,要和我做。”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像是在叙述一件从别处听来的事。
“我求他,不要这样。他不听,我就挣扎,被生生他压断了一只手。”他伸出那只手,是左手。
“虽然后来没做成,但我左手废了。”他笑了笑,像是要掩饰难过,但眉眼间的疲惫和绝望却不小心流露出来。
他小心的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
我认出那是拨片。随身携带,哪怕他不能再弹。
“哥,我从小到大没什么爱好,只有弹电吉他这一样。”他呼出一口气。
“握我的手。”他说。我于是覆上他的手,摸到了指腹间的薄茧。
然后他用力握紧了我的手,我能感受到他用力是因为他的手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有力气吗?”他问。
“几乎感受不到。”我诚实回答。
他忽然松手了 ,轻声呢喃着 。
“可是呢,刚才,我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现在……”他的眼眶已然泛红,就像一只伤感的小动物。
“我?我是腐烂的橘子, 是断线的风筝,还是被随意丢弃的向日葵呢?”
“腐烂的橘子会发酵成酒,短线的风筝能飞的更高,被随意丢弃的向日葵会开出花田。”我平静的说。
“你总是比你自己想的要优秀的多。对吗?”
他用力点点头,眉眼却落了泪。“我已经很知足了。真的…我现在的父母对我很好,还有你…你也很好。”他哽咽着说。
我揉揉他的头,“刚认识就跟我说这些,不怕我是坏人?”
他用力摇摇头。“你不是坏人。你长的好看。”他说,又带着那种明媚的笑容,刚才眉眼间的难过只要片刻就能烟消云散。
我几乎要被他气笑。原来长的好看可以就可以被当做免死金牌。但也在心里明白,肯定不是这个原因。
“那你现在呢。讨厌我吗?”他小心的问,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
“不讨厌。”我说,想逗逗他,又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十成十的喜欢,怎么办?”
他红了耳根,像是能滴出血来,赌气不去看我。
我整理好他凌乱的头发,拉着他出了酒吧。里面烟雾缭绕,我不想让他再呆在里面了,会被染脏。
“回家吧。”我说。
“好,明天见。”他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我要早点睡觉,这样明天就可以早点见到你。”他忽然转头朝我喊了一句。
“好,拜拜。”我看着他认真的神色憋笑,“回去注意安全”。
第二天在校门口很巧的遇见张泽禹,他正提着一袋煎饼果子,在校门口踱步。
因为怕凉,一直用手捂着。
我走近揉揉他的头。他的发丝软软的,我忍不住多揉了几下。
“乖乖,在等我?”我问。
“对呀。给你。”
“谢谢,不过我不怎么吃早饭的。”
“还是要吃的呀,到时候肠胃不好很难受的。”他语重心长的说。
他转头,把尚且温热的早饭塞到我书包里。又把头转回去,想要遮住自己红红的漂亮脸蛋。
那天之后我们变得很熟络,他总是因为我讲的一些冷笑话而笑得合不拢嘴,像是把一身的伤痛都摒弃掉了。
“哥,以后上大学,你想去哪里啊?你这个成绩也不愁没好大学上啊。”他蜷缩在我怀里,认真替我发愁。
我成绩不说多惊艳,出众还是有的。于是我简单思考了一下,回答他。
“重庆,双喜重庆。”
他点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想弹电吉他吗?”我装作不经意问。
“当然想呀,但是不怎么抱得动啦。”他回答。
“没关系,我来做你的左手。”我说。
我把张泽禹圈在怀里,他背靠着我,我拿起电吉他,身高差让我十分轻易的替他抱起电吉他。
成品拨片,吉他插电。
我第一次见张泽禹这般高兴,嘴角不自觉上扬就没下来过。
于是我吻上张泽禹的手背,用牙齿细细碾磨那颗痣,他一颤。
他看着我,不知做了什么决定,慢慢向我靠近,直到鼻尖贴着鼻尖。他哼哼两声,在暗示什么,软软糯糯的。
我不带一丝犹豫的吻下去。从眉眼到脖颈间,无比虔诚。
分针指向十八点零一分,我的吻恰好落在张泽禹泛红的眼角。
“你身上很香,小苍兰味儿的呀。”我刮刮他的鼻尖,又作势要吻他。
“我喜欢你,张极。”他被亲的舒服的眯起眼睛,小声,但坚定的说道。
有情人终将如愿以偿。
zyz∶最高兴的一天。?和☁️。
配的图我帮他的电吉他插电的背影和我们相握的双手。
我一点也不在乎学校里那些所谓自命清高和碎嘴的闲人,也一点不在乎他们在背后怎么说我。
但是张泽禹不行。他心太软,也太容易相信别人。
那天我在篮球馆打球,正想休息喝口水,就看见观众席上蜷缩成一团的张泽禹。眼巴巴的望着我。看见我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又把目光移向别处。
我觉得奇怪,就翻上观众席,直接走到他面前。他故意不抬头看我。
我挑起他的下颚,才发现他的眼中已满是泪水。他想抱抱我,我嫌打篮球出汗抱着不舒服,躲开了。
他的手就愣在那里,没有了下一步动作,看到我的躲避,他的眼神里好像又带了几分恳求。
“抱抱我。”他向我展开双臂。
“我出汗了。”我沉声说。
气氛就这样僵持着,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看着我,轻声的说∶
“昨天,他们说看见你和隔壁班的女生在操场接吻了。”
“所以我们都是假的是吗。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招惹我呢…”
“不过,女孩子,总归软糯一点。抱着也舒服。我也没什么资格要求你必须只喜欢我。”他的声音压的低低的。
“都比我好的。”
他最后这么说,语气里没有责备,也没有失态的大吼大叫。
头发遮住眼睛,他像刚来的那天一样,让人看不清他的心情。
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推翻这一荒唐的谣言,看着他难过的神色,我说不出任何话。
“张泽禹,你真的觉…”我尽力张口解释,他轻轻推开我,头也不回的跑出了篮球馆。
我捏捏眉心,丝毫没了打球的心思。
我从没想过在篮球场的争论是我和张泽禹分别前的最后一面。
再去学校的时候张泽禹的位置已经空了,旁边那个高高的女生欢呼雀跃,终于没有同桌了。
他断了和我的一切联系方式,我也曾想方设法去找他,然后才发现,他在这里的社交圈就真的只有我一个人。
我从未问过他来自哪里,又将去往何方。
六年之后。
我高考完留在了江苏,学了编程,因为听别人说编程越学越难,这正合我意,我没有一点心思去花费大把心思谈恋爱。
但是每天十八点零一分,我都会不受控制的想起张泽禹。
想起他泛红的眼角和身上若有若无的小苍兰香味。
但一直想着会很难过,所以那段时间我就用课业完全淹没自己,直到忙到喘不上气、沾床就睡,忙到没空去想。
之后,张泽禹就好像被我刻意地遗忘。斑驳的墙面被完美的粉饰太平。
那天我正好在学校回家的路上,天不由分说下起了雨,我慌忙去掏雨伞,还好今天心细,记得带出来了。
在街上跑了几步,看见对街有一个淋着雨在雨中奔跑的背影,因为地太滑摔倒了。
雨声很大,所以不怎么听得到跌倒的声音,看见旁边没人注意到他,我叹了口气 ,大步上前把他扶起来。
他借着我的力量站了起来,然后很快的松开手。说了句谢谢,便转身要走。
我拉住他,想把他送到车站再离开,他忽然剥开了额前被打湿的刘海。不易察觉的,我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是小苍兰,混杂在雨水里的小苍兰。正好对上了面前人清澈,陌生又熟悉的眼睛。
“要带我回家吗。”张泽禹小心的问我。
见我愣住了,他又补了一句,“因为你抓住我了。”
我拽着他坐上了车,路上没有说一句话,他只是在掰自己的手,看上去很局促。
我带他回的是我租的房子,因为南京离常州还是有点远,来回不方便。
“那间是洗浴间,不要感冒。”我说的很简洁。
“谢谢,好。”
他穿着我偏大的白色卫衣,头发还没干,我朝他伸伸手,示意帮他吹头发。
他乖巧的跪坐在我面前。任由我拨动它细软的发丝。听到吹风机的声音停了,他轻声问。
“我听你这边的同学说,你…还一直有对象。”
对视良久,我开口。
“对。”
我肉眼可见的看见张泽禹的眼眶变红了。张泽禹眨眨眼,试图掩饰自己的难过。
他完全说不上来自己现在的感觉。想问什么时候谈的,我们一分手就谈了吗?但当初选择离开的是他自己,他根本没立场问,兜兜转转只能红了眼。
“嗯,在一起多久了?”
“六年。”
张泽禹在心里麻木的重复默念,六年,无缝衔接。
“他很温柔,很善良。我们说好一起上南京的大学,一起做彼此世界里闪闪发光的那个人。我承诺做他永远的左手,但是他自己走了。”
张泽禹他仰起头,茫然怔忪地看着我。我继续讲下去。
“他不告而别,整整六年,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走之前我们只见了一面。我一点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张泽禹溢出来的酸劲充斥了全身,我盯着他,问。
“我一直在找你。”我说。
走的时候一句话没留,张泽禹想,一个人也没说,张极又能去哪里找?
“能去的乐队表演,我都去看。每一场。只不过从来没有你。我想着,哪怕只是台下看一眼也好啊。”
“有一天我突然想起来,你好像弹不了电吉他。”
“高三那一年,我都是在酒厅里复习,很吵,注意力很难集中,但我怕你回来想喝酒,遇见坏人。”
“一直在找你,在等你。”我说。
“但是上了大学之后,我想通了,总要适应没有你的生活。我想忘记你了,张泽禹。”
“你的衣服是怎么穿的,眉眼是怎么弯的,我都快记不清了。”
“六年。”
张泽禹心中一股酸涩和不安翻涌上来,他看着我,内心渴望一双拥抱他的手,哪怕只是碰碰他。
但是我没有。我只是看着他。他乞求的眼神还是盯着我,好看的下垂眼微微泛红。
“我差点就释怀了,张泽禹。”我低声靠在他耳边吞吐着说。
“我后悔了,张极。”
他很主动的吻上我,笨拙地舔舐我的唇,急切地想撬开我的唇舌,见我没有反应,他松开我的唇,小声又软糯地问:“为什么不亲我?”
张泽禹的眼里带着潋滟的水光,眼角的红根本藏不住,唇也透着粉,不断引诱着我亲上去。
我问他,这六年有想过我吗,他用力点点头,眼眶里泛着泪花。
“想,每天都想,做梦也会梦到。梦到你和别的女生牵手拥抱,梦到你在对别的女生说着情话。我好后悔。”
“但我不敢回去找你,当初是我先离开的。可我早就想见你,可我活得不那么体面,在梦里见见,就该知足了。”
我继续追问。
“还要跟我分手吗?”
“不想…分。”他贴在我脖颈处抽噎,我捏着他的脖子低头吻他,吻到一片潮湿的酸涩。
张泽禹似乎被吻得喘不上气,软软地贴在我怀里。
我吻上他手背的痣,还像当年那样,用牙齿细细碾磨。
“张极..…轻一点…”张泽禹微微喘着气,好听的喘息声萦绕在耳边。
我重新温柔的覆上张泽禹的唇,在他一次次的呜咽声中,我用力的把他圈入怀抱,像是要融为一体。
他很轻声的笑了,又直白又清澈的眼神毫不掩瑜的盯着我。
“这次你抓住我了哦,我不会走了。”他说。
第二天,我把张泽禹圈在怀里,问他为什么会突然回来,他笑了一声,说,“有一天晚上我梦到你很温柔,用手擦着我的眼泪,说着很多对不起。”
“其实离开的那天我根本舍不得你,但是我知道,我再这样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我以为你喜欢女生。”
我作发誓状说,“真的,只喜欢过你一个,也只亲过你一个,以后也只跟你一直在一起。”
垃圾校园谣言,毁我青春,还我六年。
张泽禹听见我这么说着,嘴角漾开笑容,可是眉眼间又多了几分难过,轻声的说。
“下一次,这些话,早点说。我们没有多少个六年。不过还好,至少这一次 ,我听见了。”
眼前近在咫尺的张泽禹突然变得模糊,我头痛欲裂,眼前一片混乱,不自觉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听到了厚重的雨声,我正在靠着路边车站路牌睡觉,猛然惊醒,连忙掏出手机。
不对啊,今天不应该是八月十六吗,怎么是,八月十四。
这一天我是在车站边遇见了张泽禹!对,那张泽禹呢?怎么,没看见他人呢。
我撑着雨伞在雨中走了一圈,没看见任何一个和张泽禹相似的背影。
我落魄的回到家中,突然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去找我那件白色卫衣,张泽禹明明刚才还穿在身上的…
不对,它现在正安然的躺在我的衣柜里。
怎么回事。怎么……
刚才那些,都是梦吗。
我怅然若失的打开微博,把张泽禹六年前给我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发到网络上。
久久没有任何人回复。
我又拿起手机,拨出了已经六年没有通过的电话,不太熟练的摁下去。
果然,没有人接的,张泽禹走的那一天,这个号码就没人接听了。我一开始还会坚持一直打,后来想明白了,张泽禹是真的走了,没有也不会有人接的。
可我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我告诉自己,我已经勇敢过了 ,遗憾的不该是我。
明明把一切都说开了,为什么?为什么是一场梦。
我把手机甩到一边 ,望着窗外。看着对面旺季接客停不下来的重庆老火锅,脑海里不可控制的浮现了那段对话。
“哥,以后上大学,你想去哪里啊?你这个成绩也不愁没好大学上啊。”
“重庆,双喜重庆。”
我都忘了,重庆。
我定了清晨最早一班的飞机。
江苏到重庆的距离很远,但和哈尔滨比起来,似乎也举足轻重。
既然有旧,就一定有救,哪怕是有疚。张泽禹,等等我。
我充斥着最后的一腔热血,无所畏惧的,去找寻记忆中的爱人。
“重庆,是重逢和喜庆。” 我清晰的记得张泽禹这么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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