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人已带到。”
“出去。”
阿云嘎背对着门系腰带,嗓音略略有些哑。
“老班长好。”
来的人见门被关上,大喇喇地走进来坐到椅子上,手铐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老同学好。”
阿云嘎转身看着对方,瘦了。
“几年不见真是出息了。”
同为警校专业的顶尖人才,一个因为任务伤了身体被分派到监狱做监狱长,另一个在某次特派任务重失联,从此不见踪影。
谁能想到十年过去,两人还是在几十平米大小的屋子里对坐着呢?
当时是宿舍,现在是牢房。
郑云龙听言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应该不用剪了,上回查起来自己还挨了一顿打,现在嘴角也没好全。
真打算不上,不过是个教训。
他知道,有阿云嘎在,这里谁也不敢真的动他,但也不会不动他.度全在他阿云嘎手里握着,面子里子都得顾着。
“过来。”
阿云嘎从抽屉里拿了个药箱出来,用棉花沾着药准备给郑云龙随便弄弄。
郑云龙站起来,拎着折叠椅往阿云嘎身边走,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有些沙。
啪
椅子往对方面前一放,叉着腿坐下,比对方高小半个头的人又矮了下去。
阿云嘎看着面前抬头的人,那双眼睛跟操场后头的洗手池一样。
那是一个陶瓷砖贴起来的池子,很老,上面有一个一直滴水的水龙头。男孩子们运动完都爱去那儿简单洗洗。
有些粗放的会直接把手臂整个按进去。
噗啦———
满池子的水溢出来,溅到周围的水泥地上。
郑云龙眼睛里的水就是这么溅在阿云嘎心头的。
当他看见郑云龙的档案被放在自己办公桌上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从警队之光变成了无名无姓的叛徒,他不在外头的这些年对方究竟经历了什么?
无从得知。
警队有严格的纪律规范,尤其是有特殊任务的苗子,他们对上面而言是透明的,彼此之间却被树立了明确的高墙。
为了任务也为了自己,他们很少能够见面,上一次见面还停留在阿云嘎受伤以前。
他们按照自己的约定符号去了上学时最爱的一家面馆。隔着三张桌子,五个男人两个女人和三瓶醋,点了对方爱吃的面,然后一起吃完。
只不过郑云龙习惯性的抹嘴走人,阿云嘎买了两个人的单。
“我想你了。”
郑云龙看着对方走神的样子,开口说今天的第一句话。
“不必。”阿云嘎回神后冷笑一声,“以后有的是见面机会。”
“没有,我的材料应该很快下来,上面可能要提审,我不会呆在这儿了。”
阿云嘎听完这话跟被火星子舔了脸一样,瞬间炸开,抬手就给郑云龙有伤的那边脸扔了一巴掌。
“你他娘的也知道!”
“班长别激动啊。”郑云龙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角,嗯,没破。
那一巴掌听着响,实际没用多大力。
以前训练的时候挨打都要相互揍,郑云龙永远都腆着脸让班长亲自动手,省了不少药钱。
阿云嘎心里头清楚对方的身体状况,进来五天,借着上头严加看管的意思,事事亲力亲为。每天该吃的药,该送的营养品一个没拉下,郑云龙进了监狱身体好了不少。
浑球!
郑云龙接下了这个眼刀,眼睛慢慢弯起来,眼睛里的光顺着眼角滑出来。
一颗,两颗……
旁人都不知道,郑云龙其实很爱哭。被体罚的时候哭,格斗打不过人的时候哭,考试不拿第一也哭。
阿云嘎知道,因为郑云龙那些年输的人都是他。
“我知道,我都知道……”
警方的线断了,郑云龙成了深入虎穴的孤狼。权力倾轧,上头似乎和对方达成了某种协议和共识,他这颗棋子成了梗在双方中间的绊脚石。
拿掉他,既显得白方有诚意,又能帮黑方脱身。
再优秀,再耀眼又能如何,星星落地也不过石头而已,他成了这场博弈里的筹码。
郑云龙知道有些话不能说,说了也不能信,信了也不能当真。
郑云龙更知道,他开口,阿云嘎句句都当真。
“都这样了。”
红鼻头,红眼圈,红耳朵尖。
这个人怎么可以跟十年前一样孩子气啊。背着个大包冲进宿舍里,一******坐在自己收拾好的座位上歇气。
阿云嘎从上铺伸出头来看他——大眼睛,红脸蛋,新剃的发茬下头满满的汗。
现在也是,进来就剃了头发,整个脑袋瓜刺刺的,没有三几年前毛茸茸的生气了。
“龙……”
轻轻叫对方,伸手把他的脑袋再次揽进自己怀里,阿云嘎觉得自己回到了童年抚摸小羊的时候。
郑云龙把留在脸上的眼泪珠全蹭到对方的衣服上,黑色绸缎十分吸水,很快就晕了一片湿痕。摸摸索索环住对方的腰,突然摸到袍子下面有一条硬硬的东西。
顺着腰线一直朝下摸:丝绒布料、毛边、打底裤……
六七年前毕业的时候晚会节目要演戏,队里都是一群老爷们儿,没法子,只能抽签找个人演女孩儿。阿云嘎就是那个“幸运儿”。
长腿,短发,红裙。
刚亮相的时候隔壁班的一群男孩子眼睛都直了,郑云龙拿自己小二百斤的背把阿云嘎挡了个严严实实。
“走开走开,想看你让你班长也扮上!”
从开头到谢幕,除了台上的时间,郑云龙把阿云嘎紧紧锁在自己身边,比看犯人还来得严。
一大群人收拾离场的功夫,借口抬道具,两人溜到杂物间里。
关门,落锁。
阿云嘎脸上的妆落了七八成,没擦干净的闪粉铺满了整张脸。
唇尖有一颗,眼尾有三颗,太阳穴上抹了一片。
“干嘛……你把我当娘们儿日呢?”
阿云嘎的脸比上了腮红还红,躺在表演的铁桌上,手指头死死抠着桌边。
“再废话老子把你日成娘们儿!”
两个人天雷地火弄得周围乌七八糟,睡在一堆桌布窗帘堆起来的“小山”上,郑云龙抽着自己藏在消防栓背后的烟。
“以后我要是死了,你就别来送了。我在天上看得到摸不到,糟心。”
郑云龙一边说一边给趴着歇气的阿云嘎揉腰,揉着揉着又顺道在******和大腿根那儿揩油。
“那我找道士折个红裙子小人儿,等你死了烧给你,让你在天上也能打炮。”
“不必。我这人哪儿哪儿不好,唯独不贪心,有这一炮我念一辈子。”
阿云嘎侧过脸去看对方,没开灯看不真切,但他总觉得郑云龙很认真。
“那我让你念的再久点儿…”
干这一行,没人以为每个明天都是明天,却没能预料一转眼走到了头。
“能不能解开啊,这铐着我到底谁日谁啊……”
郑云龙把两只手往对方前头一伸,示意他打开手铐。
“没钥匙。”
阿云嘎一层一层的脱,黑袍子下面是红裙子,红裙子下头是白线衣,就跟圣诞节拆礼物似的。
“穿这么多也不热……”
郑云龙小声嘀咕,阿云嘎抽掉腰带捏在手上,转头回来冲着他叉开的大腿根轻抽一下。
“我看热的不是我。”
见着对方手头还是没动作,阿云嘎又抽了一下在他胸口。
“这玩意儿都弄不开我看你白混了。”
“那不是怕你生气吗?”
郑云龙听言立刻伸手把面前的人拉进怀里,手铐早就开了,只是得按班长大人的命令行事。
“有东西吗…嗯?”
拎起地上的红裙子镂空披上,下身的打底裤还老老实实穿着,只是裤子下面的东西不大老实,又湿又烫。
“你…还是……先关心一下桌子牢不牢…”
郑云龙的手掌很大,手指头很长,相比于阿云嘎的肉手骨感很多。体质寒凉的他常年都是一双冰冰凉的手,在宿舍的时候会突然从后面扑上来把手伸进阿云嘎衣领里暖暖。
虽然现在是放在裤裆里暖暖。
“桌子塌了咱们就在地上来…嘶!”
阿云嘎咬了郑云龙的肩头一口,很用力,应该是见了血。
“留个印儿,下辈子好找你……”
“先把这辈子的搞了再说,顾得上吗。”
表面上轻松,手上撕拉裤子的劲儿又大了些。
“桌子不牢,裤子到挺牢……”
空档穿外套还是不习惯,******磨着外套十分不舒服。趁着阿云嘎伸手进去拨弄,郑云龙顺势将自己手上拆下来的手铐给对方弄上。
“别动……”
“你这是******!”
“那你就喊,我不捂着你,你把外头的人都喊进来瞧瞧……”
郑云龙话还没说完,阿云嘎抬腿给他胫骨结结实实蹬了一脚。
“啊!”
果不其然摔了个平趴,好在下头有阿云嘎撑着。对方缓缓把铐在头顶的双手拿下来圈住他的脖子,然后往自己脸上拢了拢。
“人都被我弄走了。”
说完又冲对方酒窝亲了一口。
“!!!”
郑云龙这些年吻技好了不少,一张口霸道又热情,噙住了他的舌头就是胡搅蛮缠。不像当年磕磕绊绊的,给阿云嘎咬了好几个口子回去还生了口腔溃疡。
抵死缠绵。
两个人活了小三十年,终于懂了这四个字的意思。他们在一辆飞速奔驰的脱轨列车上,前后都没有路可逃。
红色裙子被打开当做床单,被铐住的人像离了水的鱼一样扑腾着尾巴,身上的点点红色是夹杂在皮肤中间的红色鱼鳞。
“班长……”
阿云嘎听了这称呼就不乐意,眉头皱起来,嘴角止不住往下掉。
“你是不是…不行了…嗯?”
一张嘴就没好话,郑云龙气得一只手按着对方小臂,另一只手直接捏他的嘴皮。
“怎么,班长这些年胃口大了,吃了下头人多少油水?”
“哼—嗯……!!”
下头顶得越发厉害,郑云龙在外头这么些年,好体力早就练出来了,再不是当年那个操场跑三圈都要丢半条命的胖子。
玩嘴皮的手顺着下颌骨划到脖子。阿云嘎以前很瘦,摸着脖子是皮包骨头。现在壮了些,整个颈部曲线光滑平顺。
“想不想试试?”
阿云嘎扯开一个笑,双手挣脱,拉着他的右手一起往下按。
窒息训练接触过很多次,水里的,毒气里的,格斗中的。
性事上是第一回。
或许也是最后一回。
脖子上的压迫感从明显到逐渐减轻,大脑缺氧人仿佛进入了半休眠状态。
像跳上案板的鱼被抠去了腮,阿云嘎的意识逐渐被剥夺。
郑云龙眼看着对方生理性泪水淌了一脸,赶紧松手,含了一口气朝他嘴里慢慢吹。
“咳咳!!……咳…咳!”
阿云嘎用手背挡着眼睛,嘴角的拉扯和放大的鼻孔还是出卖了他。
郑云龙不敢开口说话,更怕听到阿云嘎开口说的话,干脆俯身下去亲他。
咬他的鼻尖,咬他的眉心,咬他的喉结。
“不做了。”
两人早就不在状态里,肉体摩擦像是为了应付老师所背出来的课文一样干瘪。
这不是一场没有爱的性,相反,有太多爱了。
可惜他们只剩下性的时间,没有爱的机会。
郑云龙像惯常那样想抽烟,意外看见被扫到地上的一堆东西里有一盒烟。
弄开点燃,阿云嘎已经缓过劲来,躺在桌上盯着天花板看。
“还能行吗?”
“我刚刚在想。”阿云嘎清了清嗓子,“那个时候我天天都替你买包子,买你最爱的牛肉包;你就给我买过一回,还买错了馅儿。”
“放屁!你明明也喜欢牛肉。就是嫌它贵所以一直吃白菜包子。”
阿云嘎被郑云龙这句话逗得咯咯笑,又听着对方在那头骂。
“都说你老实,你这人嘴里就没几句是真心话。”
“龙哥说句真心话来我听听?”
郑云龙不去看他的目光,弹掉手里的烟头,孤零零坐起身来。
“死了别惦记,来生见着给你买包子。”
阿云嘎再睁眼已经天黑,他爬起来穿好衣服出门看。巡逻的下属告诉他郑云龙已经被上头安排的人带走了。
“走了多久?”
还是没缓过来,眼睛前头总有几个光圈晃悠。
“大概两个小时了。”
“嗯。”
郑云龙换了身衣服戴着眼罩被送到一个新的地方。
啪——
灯被打开,对面的人坐在暗处,郑云龙眨着眼睛适应突然亮起来的世界。
秘密处决。
生前见不得光,死也见不得光。
他心里这样暗自嘲讽自己。
他闭上眼睛,那个身影又出现在脑海里。
“再见,嘎子。”
他记得离开宿舍那天阿云嘎在洗衣服,洗衣机轰隆隆的响,他隔着玻璃推拉门跟那个人说了这句话,转身背着包走了。
明明那天是个晴天,他却在之后的很多年都觉得那一刻全世界都在下雨。
湿热的手心抹了一把脸,然后更湿了。
好像太阳很大,晒的人头晕,眼前一阵阵发黑。郑云龙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个夏天,绷紧的身体有汗水滑下来。
然后他像无数次训练后那样,歪过头去就睡着了。
阿云嘎很久都没回过家。
监狱离市区很远,安排了宿舍在工作区,所以平常他基本都没回来住。
他让出租车送自己回来。过去一段时间他就没有认认真真合过几次眼。太久没在外头活动,总得花些时间才能把事情捋清楚。
当年的事情他不是不清楚,顺水推舟用腰伤换半辈子安稳,还给自己攒了不少人情。
啪!
声音虽然不大,但还是给他听见了——厨房有东西在响。
“味儿都藏不住了装什么。”
一面慢条斯理地脱鞋,另一面朝着房间里说话。
里头的人觉得没意思,端着一盘包子慢悠悠走过来。
“没想藏,家里没收拾,怕你骂我。”
郑云龙穿着一件已经变形的T恤,头发长出来了很多。
阿云嘎瞪了他一眼,走过去吻住他,接过盘子放在桌上,而后问他:
“事情如何了?”
“还行,都挺顺利的,班长费心了。”
“你也知道。”
“知道~你费心我费力,今儿晚上肯定好好加油!”
郑云龙搂着怀里的人,本来没几两肉又瘦了,估摸着明天早起炖汤给他。
阿云嘎拿自己手头几乎所有本钱换了郑云龙下来。现在他是真清清白白为人民服务的好公仆。郑云龙也不能落下,趁着年龄没过限,赶紧报名考试紧跟班长步伐。
“成绩下来了吗?”
“过了过了,就等着您一声令下,我就能进去。”
“想得挺美。”阿云嘎摸了摸对方手腕上的伤疤,“你说你能干个啥?当狱警吧太不正经,做文职吧你这文化水平跟不上。”
“那我进去当个闲职,那个杂物间归谁管,没人管我来管行不行。”
嘴上说着杂物间,手里头尽干着“拆家”的勾当,三两下就解开阿云嘎的衬衣扣子,带着人往卧室里走。
“不吃包子啦?”
“那是早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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