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禹】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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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极视角描写。

无三观。

 

 

阿禹是我们镇的孩子。

 

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的爹爹是个酒鬼，每晚喝醉都会用酒瓶砸阿禹的头，阿禹没有反抗过，仍鲜血流下额头，然后哭着求母亲带着他走。

 

“娘，求求你，离开爹爹吧”

那天晚上我和小二子趴在他家的窗户旁躲雨，雷声快要盖住阿禹的哭声，我不安的往窗户里望，我看见阿禹跪在地上，衣服被血打湿了贴在身上。

 

他看着我，那种怨恨的眼神，就像小二子说的那样，是我让他爸变成那样的。

 

不，准确来说，是我的妈妈。

 

阿禹死死的盯着我，他的娘亲太狠心了，仍阿禹拽着她的衣服。

 

他家挺有钱的，他爹爹是镇里开面粉厂的，我喜欢他家的窗户，就连外边也有个小敞篷可以让我躲雨。

 

借着闪电的光和屋里的蜡烛我看清了阿禹的样子，他的左边脸上有个伤疤，一直延伸到了耳朵。

 

他的爹爹似乎发现了我，我吓的赶紧躲了起来。

 

“阿极，别听了，晦气”小二子拽着我的衣服，才发现雨已经越来越大，一点不留情的往我们的身上砸，我被砸的生疼。

 

“我走了，我娘要担心我了”小二子拿了块石板就往黑漆漆的雨里冲去。

 

我听见玻璃摔碎的声音，却没有听见阿禹的哭声。

 

 

 

我没有爹娘，我只有个相依为命的姐姐。我姐姐这会还在上班，我不能回去。

 

我姐姐为了养我，去当了小姐，镇里人都说可惜。因为她长得太漂亮了，眉毛弯弯的，眼睛一笑也是弯的，好像天上的月牙。

 

我的草鞋已经炮胀了，变成了几根稻草不知道被雨冲到哪里，我索性脱了衣服把自己的跟腱包裹住，不然治病又要钱了。

 

屋里没有阿禹爹娘的说话声，我又好奇的探了个头，阿禹正坐在床边。又一个闪电，照的天空都亮了，阿禹没有大叫，他立马缩成一团然后捂着自己的耳朵。

 

他缓缓的看向窗外发现了我。

 

 

“进来吧”

阿禹第一次跟我说话。

 

他见我没动，走到床边，雨大到飘进了屋里，我背上的伤口又开始疼了。

 

 

“我听见了”我胆怯的说着。

 

 

阿禹伸出来他那还在滴着血的手，我被吓了一跳。

 

 

我握上他的手，瘦瘦的，小小的。

 

那是他的血，还是温热的……

 

 

我被他拉进了屋子里，屋里很简单，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因为我现在没有穿衣服，只有一个裤子。

 

我的脚上还挂了一根稻草，那是我鞋的一部分。

 

 

“坐吧”

 

阿禹点燃了一根蜡烛，借着昏黄的光亮我看清了地上的玻璃渣和阿禹身上的鲜血。

 

“疼吗”

 

“不疼”

阿禹的回答很简单，让我不知道怎么接下一句。

 

 

我就这么看着阿禹为自己上完了药，然后脱下自己的上衣准确的找到自己背后的伤。

 

瘦小的身躯满是伤口。

 

我觉得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我的娘亲喜欢他的娘亲，姐姐告诉我，那天晚上我和他的娘亲在竹林里偷会被他的爹爹逮了个正着。

 

他的爹爹好像打了他的娘亲，后来我的娘亲上山采野菜摔下去死了，他的娘亲天天吵着要离。现在又不离了，我真是搞不懂。可能是因为我还在这吧。

 

他娘亲对我是极好的，放学路上见着我总是塞我一把山药干。

 

不过，他们说他娘是个傻子，见着穿红衣服的就塞东西给他。我承认，我只有那件红衣服。

 

 

“你在想什么？”

阿禹处理好了伤口，已经上床了，我不敢做什么动作，我有些害怕。我怕他要杀了我。

 

我看见他的枕头底下有一把刀，那是一把好漂亮的刀。

 

我亲眼见过阿禹拿着那把刀割破了流浪狗的喉咙喷涌出鲜血，他砍下了那狗的腿和头最后扬长而去。寂静的竹林只剩我一个人和那个死狗。

 

那晚回去我梦见我一个人在竹林被一只羊追着，他不停的发出咩的声音，黑色的羊角很尖锐，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告诉我那只羊可以刺穿我的心脏。

 

 

阿禹示意我跟他一起睡，我小心翼翼的躲避那些玻璃渣，睡在了床的另一边。

 

 

窗户被雨拍打着，好像要碎掉。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渐渐小了，阿禹的呼吸缓慢起来，我才真正的安心了。

 

第二天早上是阿禹家的鸡把我吵醒的，我穿好湿润的衣服就翻窗户走了，他们家的窗户有些生锈，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打开。

 

临走前我分明看见阿禹的手里是攥着一把刀的，血从掌心流出。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打着哆嗦，阿禹想要干什么？他想要拿那把刀刺穿我的心脏吗？

 

我进了家门看见姐姐正在收拾房间。

 

垃圾桶里是那个男人留下的东西，我已经习以为常，姐姐微笑着招呼我吃饭，问我冷不冷。

 

 

隔天就听见镇里的老妈子一脸丧的谈论着小二子失踪了。我抱着好奇听了听，大致就是说他一个人在街上活生生被淋死冻死了。我有点难过，但是我跟他本就不怎么特别熟，我又不是个重感情的人，只是那天晚上总觉得有人在我耳边说着。

 

“别听，晦气”

 

 

 

 

一切都照旧，除了那天学堂里的老师在讨论着张家的儿子要来，镇里就我家和阿禹家被称作张家。

 

我有点害怕，阿禹要来上学了。

 

学校很小，我已经是八年级的学生了，阿禹是七年级，我们要混坐，只有我旁边还缺个人。

 

第二节课那个教书的老头子吸了根烟，整个教室乌烟罩气。后来他被叫走了，我们以为他被批评了，可是他回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个阿禹。

 

我心里怎么都不踏实，我怕他在破破烂烂的袖子里藏着一把刀，毕竟他那种人什么也不怕，别说杀人了。

 

第二节是七年级的课，我看着阿禹小心翼翼的翻开课本，然后紧张的样子让我不由得想笑，想想有点不太礼貌。

 

旁边的八年级学生荡着一条腿笑呵呵的问阿禹叫什么名字。

 

“张泽禹”

 

阿禹说话一直都有种不耐烦的感觉，只是我听习惯了，到也罢了。可是那个学生不这么想。

 

 

 

 

放了学堂后我听小二子生前的挚友说阿禹要和狗崽子约架，我本是不想去的。但是我不知怎么的，有点担心阿禹。

 

又是那片竹林，我抱着我的书包，里面有阿禹她娘给我塞的山药干。

 

不远处就听到几个人扭打在一起的声音，我透过密密的竹子看见了阿禹趴在地上被人踩着后背。

 

他后背有伤的。

 

他看见我了，一直看着我，又是那种眼神。我想起了那把刀，脑子里都是那只羊追着我的场景，我全身冒着冷汗跪坐在地上。

 

 

缓过神我才意识到了阿禹面临的是什么。

 

他会被打死的！

 

我拼了命的冲过去，护住阿禹的背，仍狗崽子和他兄弟的脚踩在我的背上，我的背部也有伤，但是阿禹的比较疼，他那么胆小，打雷都要缩一下。他又太胆大了，一声不吭。

 

“别打了！”我卯足了劲喊着，没有人理我，我也会被打死的。

 

我又听见小二子在我耳边喊着。

 

“别听，晦气”

 

 

“你娘喜欢女的，真贱”

“是啊是啊，小贱种”

 

 

他们用污秽的语言骂着阿禹的娘和他自己。

 

我用双手捂住阿禹的耳朵告诉他:“别听”

 

 

我觉得我要被踩烂了，阿禹在身下缓慢的动着，他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我想阻止他的。

 

 

 

我没有想到他真的会这么干。

 

 

他掏出了那把刀，一劲的从我的身下爬出去，有点狼狈，但是我一眼就看见了他藏在袖口的那把刀。

 

他红着眼，往我冲过来，我以为我要死了。

 

 

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接着就是狗崽子的惨叫声。

 

随后伴着他的两个兄弟的嚎叫，说真的，我当时耳朵要聋了，拿根野猪没什么区别。

 

 

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个场面。

 

两个男孩当场就疯了，一边哭一边跑。狗崽子倒在我的身上，我觉得他的血流到了我的身上，黏腻的感觉让我浑身犯恶心，这没有阿禹的血好闻。

 

理智告诉我血的味道都差不多，但是那一刻我真的好想抱着阿禹，疯狂的吸着他的体香，那是一种血的味道。

 

 

阿禹把狗崽子从我身上踢下去，我一个转身就看见狗崽子的眼睛插着一把刀，胸口也是，再一看我的衣服被血浸透，草地上也是红黑的颜色。

 

 

阿禹杀人了！

 

我不该救他！

 

他会把我也杀了！

 

我脑子里不停的重复播放着那只羊追我的场景，现在阿禹正拿着一把泛着血黑的刀看着我。

 

我亲眼看见他舔了一口自己的血，那是他的新伤口。

 

 

 

“别杀我！”

我要疯了，满脑子都是小二子告诉我的那句话。

 

“别听，晦气”

 

 

“别听，晦气”

 

只是觉得一阵晕眩，随后我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再次醒来还是在竹林，天色很暗，阿禹点着一堆火。

 

 

我看见他朝我说话，但是我却什么也听不见。

 

我聋了。

 

我成了一个聋子。

 

 

他朝我说着许多话，而我只是流了眼泪。

 

他好像明白了我听不见，后来他指了指天，又指了指下山的路。

 

我明白，他是想说等天亮就下山。

 

 

 

我跟他说好，可是我自己却听不见。这样下去我会变成一个哑巴。

 

他看见他笑了，暖色调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笑的真好看，我觉得跟我阿姐比也差不了多少。

 

 

 

等天亮我们就下山。

 

我拼命的对着他摇头，我跪在地上求他，发狠的摇着他的肩膀。

 

我说着“不要”

 

 

 

他做出疑惑的表情。

 

 

我拿着那把刀对着眼睛，他把刀抢了下来。

 

 

我是想告诉他，你杀人了。

 

 

渐渐的我发现我不能说话了，我记得学堂里的老头子告诉我，聋都伴随着哑。

 

我越哭越狠，阿禹疯狂的想要抱着我，我捂着自己的耳朵想要逃离。

 

“别听，晦气”

又是小二子的声音。

 

为什么，我明明已经聋了，他为什么不放过我！

 

 

 

我的嗓子好痒，我一直咳好像要把肺咳出来。可是最后看见的却是一手的血。

 

 

阿禹担忧的看着我，他真的好好看，我要沦陷了。

 

小二子的声音不见了，阿禹抱着我，他好瘦小，我把他圈在怀里，狠狠的吸着他的味道。

 

 

我不禁犯恶心，那不是他的味道，那分明不是他的血味。

 

我看见他的嘴角破了，流出了血，想也没想的就亲了上去。

 

我舔着他的嘴角，最后来到他的口腔，这个感觉很奇怪，让我浑身发热，阿禹也是，我都能感觉到他在颤抖。

 

我把他的嘴唇咬破了，吸着他的血，如果我能听见，就知道我应该停下，我这么做弄疼他了。

 

但是我听不见，我又哭了，我还没有听过他唤我阿极，镇里的人都这么唤我。

 

许久，我松开了他。

 

他也哭了，显得楚楚可怜，我才知道我对他做了什么，我扇自己一巴掌，随后我消失在了那座竹林山上。

 

 

我沿着小路一路狂跑，我觉得有人跟着我，我听不见，有个声音在我脑海里喊着。

 

“阿极”

 

 

 

我满脑子都是那只羊，尖锐的羊角可以刺穿我的心脏。

 

 

我跑回了镇子，我躲在阿禹家的窗户下边。我看见那块被小二子拿走的石板下面长出了新的苔藓。

 

 

我哭的很厉害，黑漆漆的借着一点月光我看清远处有两个人影。

 

 

 

他们在跳舞，似乎又不是，倒不如说他们是两个疯子。

 

我看出来了，他们是狗崽子的朋友。

 

 

我好害怕，我不敢动，我怕他们把我吞的骨头都不剩。

 

 

我在阿禹家的窗户下边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觉醒来那两个疯子已经死了，就死在我的不远处。

 

 

他们是互相致死的，大概因为饿了，然后两个人抱在一起啃。

 

 

我不清楚，我好像可以听见了，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

 

 

我想去山上找阿禹，我开口发现我说不了话，我想告诉阿禹我喜欢他。

 

 

哑巴开口讲情话。

 

 

我想听他说他也喜欢我。

 

 

聋子想听告白。

 

 

我自嘲起来。

 

我又上了竹林，那条路格外的漫长。

 

 

我找到昨晚打架的地方，发现狗崽子的尸体被啃了一半。我有点害怕，环顾四周，我透过密密的竹林看见了燃尽的火。

 

 

 

“嗯～”我拼命的喊着，模糊的听到了自己的叫喊声。

 

 

 

我没有这么伤心过，我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

 

 

可是阿禹正睡在那，那把刀正刺在他的胸口，血流了一大片，那味道让我兴奋。

 

 

我想喝他的血，我不敢，那很奇怪，但是我哭的好大声，以至于我自己能清楚的听见。

 

 

 

我无数个脑海里的场景又开始浮现，不过这次死的是阿禹，不是我。

 

 

 

我的眼泪落在阿禹的脸上。

 

 

我拍打着他的脸，我想告诉他我爱他。

 

 

“wu……a”我的感觉嘴里有一股血味。

 

 

 

哑巴说一句情话，原来这么难。

 

 

 

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聋，在我吻完阿禹的时候我就能清楚的听到。

 

 

 

“我爱你”

 

 

 

 

 

 

 

 

 

很多年过去了，我的听力已经渐渐的好了，我仍然不能说话。

 

 

偶尔会梦见老家的竹林，那只怎么也追不上我的羊……